庸星 | 七十年代末的毕业季
七十年代末的毕业季
作者:庸星
小学毕业时的最后几天,低年级的弟弟妹妹还没到放假的日子,我们已经在家赋闲了,不用上课,不用做作业,无拘无束,感觉像是捡了什么便宜似的。等暑假开始的那一天,校园的人都走光了,突然通知我们拍毕业照,这就又欢天喜地赶到学校。同学相见,依然喊绰号,打闹嬉耍,细心一点的女同学还彼此打探是去哪个中学读书。我没别的印象,倒是记得学校的草场上晒满了新收割的蔺草,草农把它们捆成一扎扎的,摊开来成扇状的式样,铺展成一片,现在想来,实在是很美的一道风景。
蔺草是极佳的天然植物纤维,可以用来编织草帽、凉席和各类日用饰品,割碎的蔺草料还可塞枕头芯,通气清凉,相当舒服。我们当地的蔺草尤以鄞县黄古林的为好,每到伏夏,近郊的草农会拉着二轮板车,载着满满的蔺草到城里的空地上凉晒。刚割上来的蔺草碧绿青翠,根部连着棕红色的茎,有一股很好闻的清香。
学校放假,腾出操场晒蔺草,这在我们那个时候是常有的事。当年我们一起毕业的有五个班级,甲乙丙丁戊,2百多个同学,各班都自带椅子,排队等候在操场中间拍集体照。这应该是我们小学同学6年的最后一次集中活动。可谁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也没人告诉我们,这将会是多么难忘的纪念。
作者小学毕业照
给我们拍照片的是学校的一个“工友”,大约50上下的年纪,头发花白,明显的一副老态相。我记得他一直在学校边角几间我们“学工”时的小教室里做工,那儿堆满了各式工具,锄头镰刀、锯条铁锉,几乎什么都有。学校里的杂务,包括门窗修理、花木养护、广播电器维修,都是他的工作。但他很少跟我们说话,更别说临时代课了。我隐约打探到他原是个大学讲师,大概是犯了“右”的错误,被罚在这儿。在当时,这样的“争议”人物,是该与他保持距离的。
但我总觉得他特别能干,法子很多。我们校门照壁上的领袖题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他给宣传上去的。我亲眼见他用一张透明的糖纸,用毛笔摹写上这几个字,傍晚用手电筒将字投射到墙上。他踩在两把叠起的椅子上,用铅笔打出字体轮毂,第二天再用红漆描上。墙上的8个大字,与领袖的“毛体”分毫不差。
这次他给我们拍集体照,用的是一个“海鸥”120的双镜头反光照相机。后来让我喜欢上摆弄相机和暗房制作,应该与这次拍照有关。在小学的最后几年,我跟他特别“熟”了。时常去问他一些“少儿科技”上的问题,安装三极管收音机,自己绕漆包线做小马达,都得到过他的指点。那天晚上,他就在那间“学工”房里,点一盏红灯,摆上个小木箱,木箱分作上下两格。里面有个灯炮,边上的桌板上放着调好的显影水、定影水。我们两个同学做他的助手,见他把照相纸裁成小方块,将底片放入小木箱的方孔,木箱外的开关打开一下,灯亮起,取出照相纸,过显影水,定影水,捞起晾干,一张照片就这样出来了。因为照片多,每个同学一张,我们连续翻印了二个半夜才完成。最后一天,他还特别把我们班级的照片放大了一张给我。可我也只是保存了自己班级的那一张。后来遇到我们同年级的很多优秀校友,就后悔当初竟然没有收藏几张其他班级的照片。同学相见,只见他们光彩的今日,竟拿不出当年“丑小鸭”时的把柄。
印好的照片都交给了各个班级的班主任老师,不知他们是用什么方式分发给每个同学。自那天集体照后,同学们“轰”的一下散开,就再没这样完整地聚集过。多少年过去,当我再是想到那位学校的工友,连他姓什么都记不得了。
作者:庸星
因着名字带星,祖居甬上,是以自称。爱学字、学画、学作文,积数十年笔耕,聚百余万文字,多以自娱自乐。
编辑 | 平安
审核 | 浩海紫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