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方言《王老表》

《王老表》

“各家各户都听倒,今年菜籽丰收了啰!除了交统购统销,返还的菜油比去年子多,各家各户自己喊个人去担,地点在北门桥榨油厂哈!”

队长站在屋当门的石头台台上,对着沟上沟下和对门边大声喊了两遍。停一会儿,又重复强调一遍:
   “各家各户都听清楚哈,今年子我们菜籽丰收了,返还的油比较多,集体就不负责担回来分,自己喊个可靠点的人去担油,弄倒了,撒了,自己负责哈!地点还是北门桥搾油厂,跑快点,去站排排啰!”
      队长好象很兴奋很来劲,不是喊,是在吼,脖子上的血管鼓筋暴胀的。特别是那菜籽丰收了油比去年多,喊我们去“担。”这“担”字喊得好扎把(起劲),让人听到真的是激动得有点不摆(讲)啰。
      要晓得,前几年的油分得好少啊!一个人一年才两斤多点,一个月二兩都没得。端午节娃娃想吃油沱沱也不敢炸,还要抠(省)倒点过年和来了客好用。
      前兩天听会计说,今年子一个人要分四斤油,大家都高兴惨(极)了。特别是端阳马上就要到了,大人娃儿喜欢得很,端阳肯定是要炸油沱沱的啰,不消(用)说,还可以大个点哈。
       “其实啥子丰收啊!”隔壁黄二的婆娘李占花端起一碗扑丘闷弦(满得快溢出)的清湯湯稀饭跑出来给我说, “去年子集体的柴坡改了些土来种籽,喊的满山青,没给上面报面积。队长说,要想多吃油,就嫑(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说:“那队长搞安逸(好)了,喊社员嫑乱说,他得那(儿)大声武气地吼今年菜籽丰收了,别个队的社员不问他们队长,都是一个天,朗矮(为什么)我们又没丰收呢?远的不说,这挨邻则近的就有二队和五队的社员都大听见,不晓得才怪!”

话刚说完,她就哈哈地笑起来说:“你是书读多了,曰夫子一个。队长在那(儿)的重三爬四(反复)的吼今年菜籽丰收了,就说明他聪明噻!就是喊给大家听噻!出去就要这矮(这样)说,免得鸡叫鹅叫的,七个三八个四的说得不一样。要说一个天不一个天,你们不是说人的因素决定一切哒,问得穷嗦(吗)?”

“哦!”我硬是没想倒队长有这一手(招)。
      不狂自当了二十几年的队长,姜还是老的辣。不光会想办法让社员多吃油,还会教大家朗矮(怎样)说更安全,聪明!不过,我说:“这瞒产私分,早迟别个(人)都要晓得的。”
     黄二的婆娘有点生气地说:“晓得也值了锤子啰!”
     她一气臭,差点把装稀饭湯湯的麻子斗碗从左手滑脱,赶紧用右手掌稳,呼呼呼地喝两口又说:

“他们五队上的麦子根本就没有拌(打)干净,还不是当麦草分回去,各家各户晚上都得搓麦草上的胜利果实,那个又算不算瞒产私分啦(呢 )”

?                                      我说: “当然要算啊!”                                              她说:“算又朗矮啦!”

“算吗要挨罚,多的都要吐出来,你晓不晓得现在是得反击右倾翻案风?”我也有点担心又放低声音说。
     哪晓得她以为我是跟她顶嘴,很气,把声音抬得老高:“反你MB风!反去反来的老子越分越少,再老实吃个铲铲,文化大革命都是你们这些无十包筋(废物)些造起来的,这下给安逸哈,反倒后头还是回来跟我们黄二一样担两头臭(糞)!”
     我又好气又好笑,还吓了一跳。
     团转看了下,好得只有李三哥一个人挑起桶出来听倒笑了笑,接着走过来喊我,“走得啰!”
     说实话,她骂我“无十包筋”也好,骂“反你MB风”也好,我(dōu)不生气。
     他说文化大革命是我们造起来的就更抬高我了。至于上山下乡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虽然现在感觉有点无懒,可当时我们还是豪情满怀,壮志凌云的。
    我气的是说和她们黄二一样都担两头臭,那点一样?
    她的男人黄二二年级都没读满,人家一样可以当标兵,工分十分。我读他妈十几年书回来不光是担两头臭,再展(使)劲,比他担得再多都当不倒标兵,只能评八分八,甚至九分都不行,当主要劳动还要打个缺缺(主劳三个等级,标兵十分,一般九分五,差的九分) ,九分都得不倒(到),啥子一样!
       话说这评工记分是从大寨学来的,由于思想跟不上,结果学变了样。搞成了做活路时都会梭(溜)边边,生害怕多做;评工分时都会争,生害怕少了,争得打锤割业(打架)、窝火连天(闹架气氛),还要拉圈子比人多,看举手同意的人少不少,才不是看活路做得多不多!多劳多得也成了虚(假)場伙,真的有点乱彈琴(乱搞)。
     抢种抢收活路忙的时候,队长还是不买帐(不照那个方法做),要搞计件,不然就根本无法种下去了。

象我这个本乡本土的,为什么再多做都要打个缺缺呢?怪还是怪自己多读了十多年的书,又是回乡知青,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应该评矮点,连我老表都是这样说的,你书读得再多,沒逑用。

每次评工分,记分员唸到我的名字说:“xxx九分哇(吗)?”

只有小张和两三个人同意,其余的就象吼口号一样那么统一:   “八分八!”和黄二一样个屁!

当然,我害怕黄二的婆娘骂那个“反你MB风”,嫑 把我牵扯倒了,这年代一句话弄(搞)不好就是现行反革命,我们是吃得补药吃不得下药的。她不怕,经常玄(显)她们家土改时成份比贫下中农都还要高个等级 ,是佃农,其实她还是解放后才生的。吵架时也只有小张敢挖苦她:“你啥子贫下中农了不起啰,土改的时候你还在你们妈的脚肚子里面钻筋得(没怀上她) 。” 当然黄二的婆娘也不是善哉(者),叨(骂)小张:“你了得起,窖坑学院毕业的。”

我虽然恨她光踩我的痛脚,但也有点佩服她,她才敢骂那些想出气的话,她真的是具备天生条件。
     “嗯,马上!”我一边答应李三哥,一边进屋去挑桶。                         
     说起分油,一定要把装油的家什搞好。那时一般都用担水桶,担水桶有两种:一种是柏木做的,一种是比较洋气点的度锌铁皮的。木制的桶,必须拿石蜡在底板和桶身交界那一圈缝隙处狠狠地来回擦几下,油才不会浸出去。我们家用的铁皮桶就少了这道麻烦。就是桶有点大,一挑桶要装一百二十多斤水,装三二十斤菜油确实是大材小用,不好意思,让人见笑。
       今年分油我们家又该添一个,么女(儿)是去年十一月份生,没赶上去年的大春分配,今年小春分配当然是有的。
       说起这生产队的分配办法,又不得不讲一下,八0后的可以说一点都不知道:
       集体化时,一年是两次预算分配,年终一次决算分配,总共是三次。那三次呢?
        小春预算分配一次:上年十一月一日至次年四月三十日前所收获的粮食,如小麦,豌豆,胡豆等,以及所产生的收入;人口就是这段时间的现有人口,工分也是这段时间挣的工分参加分配;分配的时间,赶在农历端午节前兌现,好过端午节。
       大春预算分配一次:当年五月一日至十月三十日的大春粮食和收入,由于和年终决算分配挨得近,一般都简单地估算分配一下,主要是为了过国庆节好庆祝和喜欢一下;
    最后是年终决算分配一次:接近十二月份后,全年一起算。
     这次社员全年的工分以及向生产队的投资(水糞、羊渣子等),人口,都要清理好;
     生产队所有的粮食,收入,也要核实准确,包括附产物分的柴草都要算钱,要全部上好帐,还包括过春节生产队能出售几头肥猪都要估好收入入帳。决算分配要求在过农历年春节前就要兌现,好过年。
       分配的原则:口粮是人七劳三,人口占七层,工分占三层。既体现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原则,也要体现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优越性,照顧老小人口基本生活权益。除了粮食以外,生产队的副食品类(如返还的菜油,肉票,糖票等)均一人一份不少。只要赶上分配时间出生的人口都参加分配,当年死亡了的人口,第二年不再参加分配,头年还是优待分配。
       这种集体分配办法好处是照顾了劳弱户,没得劳力也不要紧,不管老老小小,反正一个麻雀一个脑壳,见人有一份口粮,至少有七层,锇不死人;缺陷就是劳强户的劳力多,没吃闲饭的人,再挣得多工分,也只占三层;分钱,劳动值低得很,两三角一个劳动日,分不到几个钱,发揮不了劳強户的极积性,都认为是|在帮别人供老供小,啃了他们的肩头皮(占便利)。所以做得的吃不到,吃得的做不了;做得的也不想展劲,荘稼越搞越孬,收获越来越少,大家分得也越来越少。当时有个顺口溜:“吃饭打冲锋,做活路磨洋工,集体活路做不松,年终分配一場空,做多做少都一样,大家都喝西北风。”
     这些都是格外话。
      再说我们家八个人,一人四斤,有三十二斤菜油。不消(用)说一个桶都不够装,但是一个人又不好拿(运),去两个人抬又划不着,管它看到(dǎo)好不好笑,还是担挑大桶去,桶深油浅,就是跑趟趟(儿)油也跳不出来,安全得很。
      当我挑起桶跑出去时,看到黄二的婆娘端起个麻子斗碗在那(儿)吃。我说:“呵,你还得吃,硬是吃得矣。”
    那晓得又惹倒蜂包了。
    “是吃得噻,我们四个人吃一顿,你们一家人要吃一天。吃不得朗矮做得啦!”又开始弯酸(挖苦)我了。
       赶紧走,惹不起躲得起,边走边听倒她还得塌雪(戏谑)人:“……可惜家婆一窝寡鸡蛋啊,洞房花烛隔壁子,金榜题名二辈子!日脓包些(无能)……”?
     我觉得今天也有点霉,咋个惹倒她了,又不晓得那点把她得罪凶了,难怪大家都说我们队上:乓(惹)不得李占花,惹不得王老表。
     有好多人都走到前头去了,好得我人年青,跑得快些。从十一队公路上坡坡,到简阳氮肥厂家属宿舍外边往东溪场下坡这段路上,我超过了好些岁数大的,也赶上了小张和几个内伙子(朋友圈的),边说边走,象小跑似的。 
      刚踏上沱桥,我就看见桥那头有个跎背跎背的中年妇女也挑起桶在往前赶,看那背影好象是张表嫂。转念一想,不会啊,听说表嫂前两天脚杆还在痛哒。
        隔会(儿),我们就赶上了,果然是表嫂。我跟她打招呼:
      “表嫂,咋不喊老表来担油,你来不怕呀!听说你的脚杆还有点痛哒。”
       表嫂说:“有啥子法嘛,我怕、怕他得半路上又把油卖些去想烟钱。”
        我说:“害怕不会啊!”
        表嫂沒正面回答她说:“你想嘛,这二年子啥子都要票,肉要肉票,糖要糖票,油要油票,拿到票还不一定买得倒货。”又说:“一年到头就这点东西才值钱,他又要抽烟,沒得钱就要得这上面打主意。一家人还吃啥子啦(呢)?”
      表嫂说得也是,虽然今年是多分点油,但毕竟人平一个月也就三两多,要考虑过年过节,人客来往多用点,平时还得抠点,不然就嫑想端阳给娃娃些(们)炸几个油坨坨,让他们欢喜。
      为了赶到前面去排輪(秩序),表嫂说:“你快走前头去,有空二天跟你摆。”
       我也就沒管表嫂,还是赶上去和小张他们一路。
      隔表嫂几丈远了。小张说:“你不晓得你们王老表啊,去年子想烟钱还挨了舅子的打!”
      “呵(hē)!”我感到很惊奇:“朗矮(怎么)回事?”
       小张说:“去年一个人才分两斤多点油,拿回去你们表嫂倒在一个罐罐里头,装不完的,还剩了一两斤在桶里头,准备找个玻璃瓶子来装,结果第二天下午,桶里头的油就只有丁点(儿)了。表嫂问你们老表,他说表嫂是瓜(傻)婆娘没得收什(收检),还说,你看,地上不是漏倒有油。提开桶,果然地上浸了一团。赶紧把桶里剩的那点油滴在瓶瓶里头,可能还有半斤,赊了一斤多。”
       唉,油漏得太可惜了!我说。
      小张说:“不是漏得可惜。你们表嫂想了一晚些(上)也沒想通,最后才想到没有醒豁(没有),她放的桶不是那个地方,是挨倒墙角角那边得,怎么隔了两三尺远啦?第二天喊你们老表说清楚。表拫本就不承认,还火冒三丈,跟她雄起,想出手打她,真是吃屎的把屙屎的码(压)倒了。”         
        “到底是不是老表真的偷了油啊?”我问。        
       小张说:“你听我把话摆完嘛。他们闹凶了,表嫂的两个兄弟也碾(赶)起来了,听说大的个兄弟还当过兵。”        
       我说:“是哒,当了五年。”         
     小张说:“他们一拢(到)屋,那个大兄弟就团团转转的看了一遍,又把漏油的地方瞄(看)了又瞄,看不出啥子问题。最后把桶提起倒转来仔细看,嘿!他妈的还真的有点奇了怪了,桶底底那个边边上有个小米洋钉钉的眼眼,不漏才怪。结果啥子都没说,两弟兄就把你们老表修理(打)了一顿,还到处去搜他床上床下,最后在你们老表床枕头罩子后面搜了一条经济烟出来(一条十包,八分钱一包的。),看了下,还有八包,全部给他拿起跑毬。”
      “哈哈哈哈!”小张带头一笑,大家都呵呵地大笑起来。
       我去年在十一生产队蹲点劳动,听了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老表真的也太不叫话了,难怪表嫂要防着他啊!
      笑过后,我才想起表嫂在后头会不会听到,小張看我转过头去看,说:“你怕个屁,都是公开的秘密,全队哪个不晓得!”
      其实表嫂隔得很远,也听不倒。
      摆起龙门阵到不觉得,一会儿就过了北门桥,到了搾油厂。果然,今天来领油的人多得很。除了我们埸,还有刘家,二合,新阳好几个村。简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把个搾油厂到处的坝坝都挤满了。再加上各人都在找地头(地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你挤我,我挤你,拥挤不通;人喊人,人找人,桶碰桶,人碰桶,扁挑闯倒桶,闹杂嘛了。一年一度分菜油的場伙(場面)硬是热闹得很。
        我们埸有个社员的家属叫张振帮在油厂当保管,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又说叫“开后门”,管他说啥子,反正帮我们埸上排了个2号。我们生产队又排在十一个生产队的第5号上。
       接近九点,只见我们队上去了八个精强力壮的小伙子,小张也是其中一个。他们用圆木棒棒穿过两边有吊耳的大油桶去接油管子放的油,抬到镑称上过称,一共抬了四大桶,最后一个桶还添了几斤才称够总称(量)。然后他们又小心異異地抬到队长指定的地方放好,等着按先来后到的秩序分给各家各户。
      我还算路上跑得快的,排在32位上,全队56户。
       油厂出油很快,就是分到各家各户太慢。那称沱不好展(放)得,俗话说称平心,斗平梁。要把称沱放在点点中中间间,一点不翘,一点不啄(堕),还是要考手艺。称旺了,得油的人眼睛鼓起湯圆那么大,倒喊“还要舀点出来!”,zhua(堕)了,大眼鼓小眼的叫喚,“还要舀点转去啊,再称下,再称一下!”这个活路真的有点烫手,没得人敢胎(做),只有落给生产队的保管员来掌称。
       抬油是两个人,一个副队长,一个队长指定的社员代表。会计报帐报数,队长负责维护秩序。有时队长也要帮倒副队长换下肩。当然,社员代表只好坚持原则,硬抬下场。
       开初很重,因为分油都是称的蛇蜕壳(倒退着减出去称),所以抬也就由重到轻,抬倒后面才轻点,开初就有点老火。
       遇倒分油的天气也有点扯怪叫(不如意),前三天下了雨,昨天阴一天,今天又是大太阳,分油恰恰遇倒。就象俗话说的,下了雨的太阳,死了男人的婆娘,有点火辣辣的。不一会(儿),称称的保管,特别是抬称的两个颅上汗颗子冒,直往脸上流,不断手取肩上搭的环帕儿揩(抹)汗。
        十一点过,我分到菜油了,但走不脱(离开),还是要和前面分倒油的一样,把油放在一堆等倒。如果分不够要勻出去,有剩就还望倒添,那怕添一点点能多炸个油沱沱,多炒一盘菜也好。                 
       本来分到油放在那里一堆,可以在阶檐边边或树底下躲会(儿)太阳的。但大家还是在太阳底下,挨放油近的地方站着,一双双尖锐的眼光死死地盯倒自己装油的家什,生怕别人拿起跑了。其实,又不是豌豆胡豆那么好捡,完全是多余的提心吊胆,神精质过敏,纯碎是一种心理病态。
        我放好后看到表嫂还隔七八家人,就去帮她换过脚。她说:“正好,早上喝点清汤汤稀饭,早就想去屙尿了。”
       快十二点了,还有三四家没分到。队长看了看说:“差不多,够得倒,太阳这么大,分到油的可以走啰。”
       小张听了后,在一边大声说:“慌啥子啊,等都等到少(晌)午了,再等会儿走。”
      大家都明白,小张是个人精,扯靶子(不怕事,耍横),以前还当过造反的小头头,现在又是反击右倾翻案风,队长也有点怕他,他都说等得,肯定还有搞头(有添的油)。于是没得一个人走,都怕剩倒的嫑让队长他们几爷子吃粑和(占便宜)。
       一直等倒分完,果然久等必有禪,最后人多的添了两调羹,人少的添一调羹,这添油比分油都还喜欢。
       我就想不通,看到分的,称杆杆只有那么平,又沒旺,油从哪里多出来的呢?小张俏俏给我说:
       “你就不晓得(知道)嘛,生产队有两杆称,这杆称更小。凡是分肉,分油,还有那些贵重的东西就是用的这杆称,只有剩不会赊的。”
     “既然是这样,那不该早就喊分倒油的可以走,还得这里等啥子啦?”我说。
        “这你就不懂哇,有时'人对了’把称看错了啦。”说了,又挤眉眨眼地说:“算了,算了,你懂毬不倒。”
         我真的懂。不过觉得队长这一套还行,让大家分得喜欢,添得高兴。
     中午了,太阳当顶。肚皮也开始飢里咕噜地闹革命,剩下的也添了,没有什么想头了,该走了。 再看看周围分菜油的人,几乎走了一半,嘈杂的声音也小了。只有正午的太阳才叫真的立竿见影,那份灼热的光使人汗流帕滴。
        虽然头上热得汗颗子直冒,但挑起油来,走起路来,脚下一生风,好象还是不热,主要是人的心态好。有史以来第一次分这么多油,就象充滿了胜利的喜悅。大家有说有笑,再谈起今年家家户户端阳都能炸油沱沱,简直是嘴巴都得流口水,油大得很,说话也不嫌口干。
         我担的油比表嫂少六斤,她家两口子七个娃儿九个人,加两弟兄供个老人,一家分半份,九个半,三十八斤。
      本来我想和她调换一下担,但又怕她不放心,她也怕把我的担倒,万一有个一差二错,担倒了,撒了,怎么好意思喊对方赔,大家都不放心,只有各担各的才最放心。
     开初大家一路前前后后还没大掉队,后来差距越拉越远就有掉队的了,当然掉得最远的还是表嫂,也许表嫂肩上的担子确实比我们都重。
       你想嘛,一家人一年吃的这点油都在她肩上怎么会不重嘛?
      再说老表的脾气也是在全队昂(响)了号的不敢惹,加上表嫂脚杆风湿痛还没大好,真的心里面还是有点虚,怕担倒撒了,这担子真的是有点重!
     殊不知这心一虚,脚步也就走起来不勻称,不是一脚高,就是一脚低,而油在桶里面也和心坎(心脏)一起跳动,上下晃荡起来。为了不发生意外,表嫂只好走一截路,又停下来,等心坎(儿)平静一下再挑起走,于是越来越掉(离)我们远了。
       当我们挑到家吃饭时,才听到表嫂咋个哭着回来。原来表嫂的油真的不小心担倒了,真是屋漏遭连夜雨,麻绳总往细处断,怎么偏偏发生在表嫂身上。
       据说表嫂担到十一队转弯弯下坡时,脚下踢倒个石子(儿),身子一仰,扁担脱肩,两个油桶顿时落地。
     表嫂先抓住一个近点的油桶没倒下去,另一个却沒法抓住,歪倒公路滾了一丈多远,滾到土沟沟里头才停下来。等她放好这个桶,再去抽那个桶起来看时,只剩点爬(沾)桶的油足足了。
      表嫂看到那公路上象吞口(儿)一样吞下油的裂缝和这无情无义的空油桶,不禁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倒下去又吃力地爬起来,坐在地上喊天叫地的哭,两个巴掌不断拍打着地:
     “天唉天啦,怎么不把我绊死算了嘛,要把油给我倒了嘛,一家人都望倒这点油……。”没哭几声,人确昏迷不醒了。
       赶埸回来的人多,新合,二合走这条路的人不少,有好多合公社的人还是她的娘屋人,看见后,赶紧把“人中”穴位给她死死的卡住,过一会才苏醒转来。接着又是哄又是劝,算把表嫂劝起来了。
     他们帮她把油勻在两个桶里挑回去,还拿个人把她扶倒哭回来,说起来表嫂也怪可怜的。
        娘屋人也有赶紧回去报信的,给表嫂的妈说:你的女出大事了,一家人的油都担倒了,快去一下,紧防出人命案。
      听到这个消息,表嫂的妈带着两个儿子飞叉叉地跑(狂奔),直向表嫂家碾来。
      表嫂家在我们对门边,虽然中间隔着几块田土,还是听得到哭闹的声音。我听到后,饭也没吃完就跑起去。
     经过小张当门(门前),小张端起碗饭也正站在门口听热闹,看到我跑去,笑嘻嘻地说:“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老表又兌现。”
    我晓得小张是说老表“遭报应”了,不好回话,只打个抿笑跑过。
     我也晓得(知道)老表和小张结倒有梁子(仇):
     话说前几年二月镇反的事,镇反前老表和小张都是造反派,加入的成都工人造反兵团洪流纵队。当时小张在这个纵队下面还当了个支队长,就是洪流支队的负责人。他非常信任老表和依靠老表,因为造反派里面还是需要一些党团员参加,代表革命性。老表也巴心巴肝(掏心掏肺)和小张一起闹革命很起劲,当然,更主要的是不做活路。到处跑跑跳跳,还显示了自己革命派身份。又不担一挑,挖一锄,就可以开工分票回生产队計工分,小张有这个权力。
     那晓得来了个二月镇反,保守组织翻起来,把造反派打来窝(垮)起,小张还当了反革命遭逮。
     老表看到形势不对,为了明哲保身,向保守组织极积靠拢,大会小会都声泪具下检讨,同时又声称自己是打进造反派组织去的,还说,我是党员,早就晓得他们要干坏事,我打进去是为了摸他们底细的,于是反戈一击有功,又参加了保守组织,还帮倒逮造反派。         
      小张是造反派的负责人,只有躲起来。小张的爱人看到来逮的人就说小张跑到成都工学院去了,大队干部带起保守组织的人接联来了几次也没抓住。最后还是老表把藏在红苕窖的小张拱了出来,小張丟进监狱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说,还留下了永远叫人笑话的把子,特别是李占花和小张吵起架来,更是离不开那句揭伤疤的挖苦话:“你不得了啰,窖坑学院出来的。”
     二月镇反后,造反派再起来,保守组织又窩下去,老表还想反戈一击就不灵了,只有当消遥派,因为两边都不要他了。
      我跑去,左邻右舍也有好多人跑去,有诚心诚意好心去劝的;也有个别是图稀奇,看老表笑话的。总之人上一十,五马俱全,三干与你好,八百与他交,什么人都有。

当然有些事也怪老表做事不落台(对不起人),才让人家可恶(wù)的。

比如去两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民兵連长带领各排排长铲社员自留地种的经济作物,有的排长也就做个过場,不忍心,铲几窝给連长报一下了事。他要跑起去说还有哪个哪个的沒铲到家(完)。所以人家骂他“官都好见,狗狗儿难为。” 都讨厌 。

还有八队财娃(儿)摘点自留坡的豌豆角,用自行車一早天不见亮托去卖,被人发现报了,民兵连长下来理麻问走的哪个方向,大家都说没看见,他说他看到了,朝XXX地方走的,结果逮到后,自行車缴了,豌豆角也没收了。人家背倒都说他太黑心了。真的有点逗人恨!
    背地里我也劝过老表:遇事留根线,今后好见面,凡事不要太过份;世间上的人虽然围不完,但要得罪完却很容易。可老表说我是孔老二那一套,抹稀坭。他是党员,党员要讲阶级斗争,讲党性。他这样一说,我也不敢再劝他了。
    虽然人家当倒不敢惹他,背后还有说老表的怪话的。这回菜油倒了,都说他遭了报应,活该!
    老表栽秧子,听到说分的油窝祸(倒掉)了,气得爬上田坎,连脱在埂子上的衣服也没换,就抱起衣裳,一身泥古稍带(满身都是泥)地跑回去,还没进院子,就惊风火扯地在门外骂起来:“老子要去担,不要老子去,X你先人板板!你能干,你去!这哈(下)安逸、担倒了!看你郎矮给老子说!”
       本来就火烟烟冒,加之又没想到烟钱,老表这回肯定是要好生发着(泄)一下。
       当他恰(跨)进院子门一看,来了那么多人。丈母娘也在那儿站倒得,还有那两个脸都纠得出水的舅子也站得那(儿),顿时,气又鄢下来了,只好把“老子”先放倒一边,还是吸取去年被“修理”的教训,看一下再说。
       不过凭老表的德性,也不是好惹的。看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脸青面黑那个样子,还是相当有股杀气的。他还是要埋怨,虽说不是叨(骂)。
       “一个队那么多人都没担倒,就我们霉,遭报应。”
    “你也不想一下,担的是一家人的命!”
     老表还是埋怨不断。
        老表说第一句话肯定没有想到别个骂他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那么多人去担油的都是主要劳动力,女的去得少,都是油分的很少的,用瓶子或罐提的。
      他把油说成是一家人的命,显然还是有点咵张。如果真的是命,去年就不应该用命去换烟钱,今年也就没得这一回事。
       表嫂听了当然不服,又哭又闹:“就是你这个挨刀的,人家哪个不是儿子家去担油,你还好意思怨我。”说着就要上去抓扯老表。
        当然表嫂也还算是看到这么多人,给老表留了面子,没再踩他偷倒卖油去换烟钱的痛脚。
      我赶紧走上前去把老表挡开,这边又有几个人去把表嫂拽开。
      看到这架势,表嫂的妈干咳一声开腔了:
       “嘿,我就晓得今天要出大事嘛,昨晚上的梦做得不好。先说哈,油倒了还不算好大个事,要是闹得家破人亡的,那就是真正的大事了哈,还有老的小的,你们自己想好哈。”说完看了表嫂两眼,意思是让老娘说;接着又死死地耵住老表,意思是喊老表拿话来说。
       当然多数人都懂,于是对两边都说些劝导人的话。我也说:“没啥子了不起的,往几年还不是一个人就分两斤多点,倒了一桶就当往年过。只要有人,二天还少得了东西吗。”
      也有人打圆場说:“就是,就是!有了人就有一切!”
      老表想了下,说的也是。要是因为点油闹凶了,婆娘性子急,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还有七个大大小小的娃娃再加半个老人,那才真的遭了,以后郎矮过下去。于是老表向前走兩步对着表嫂和老丈母说:
      “好了,听人劝,得一半。我也想通了,听妈的,就当我把油卖了吃了烟啰。”
      按理说,老表说这话也算是人话,当然也帶有些气。但是表嫂听了就当是鬼话,因为是鬼才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她气得不再哭,也哭够了,还要向前去抓老表。
      我觉得表嫂的个性也太强了,两个硬是钉子的钻子,算遇到对红心了。当然,没娘屋人,表嫂还是不可能这么凶的。
      老表也晓得,好汉不吃眼前。自己一边跑开一边说:“大家看倒的,一说我的脾气不好,你们看他做错了还耍横,不是我不对哈。”说了又把丈母娘和两个舅子盯几眼。
        两个舅子来,其实也沒多说一句话。要说有妈说,也不需要他们多开腔。他俩来的目的不外乎是怕姐夫打姐姐,给姐姐鲊(撑)起。说穿了,就是为武斗作点准备。现在看到姐夫也没大耍横,就放心了;有几个来看热闹和笑话的,看到打不起来,开脆走了。
      大舅子这时向倒老表那边走去,我看他一边走一边又把右手伸进褲包裡去,刚伸进去,又缩回来,一连伸缩了三次。我感觉有点不对头,不过,这感觉还是想多了,很快就证了。
        大舅子走到老表面前右手伸向老表的左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干脆走开到屋裡去。又回过头向我点了两下,不用说,是叫我也进屋去。
         我跟倒他们进去。老表的大舅子将右手再次伸进右边的褲包,掏出一个鄢粑皮邹的烟盒,里面可能还有几只烟。他把烟盒換给左手逮倒下半截,然后用右手食指和姆指蹦开烟盒口口,从里面捏了两只腰杆都打不伸(弯)的烟出来,一只递给他姐夫,另一支递给我,我摆了摆头表示不抽(吸)。
       老表却说:“我要!我要。”
       舅子只好把手上这只也递给了他。然后又从烟盒掏出一只弯头就拐的出来准备自己抽。接着干脆把一个烟盒都拿给了老表,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还有几只。
       老表接过烟盒说:“这个烟醒合(好),我还没抽过这么好的烟得。”
       我向前看了下,烟盒封面是《藍雁》,一角柒分钱一包的。比《经济》牌香烟要贵一半多,当然肯定巴噻。
        一角柒分钱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个小数。当时一个男的主要劳动力标兵工分是十分,一般的只能给九分到九分五;一个妇女标兵工分是八分。年终决算分配时,生产队劳动日有时才两角左右。也就是说一个主要劳动做一天才能买到这样一包烟,而妇代劳动力做一天还买不到一包这样烟。                  
      纸烟这个东西在农村中,稍微年长的都不抽,一是抽不起,二是抽叶子烟便宜而且劲大。只有年青人过年过节或家中贵客来,喜欢讲究点排場,把纸烟拿出来撒撒;或者办事要求干部,拿出来研究研究(都说烟酒烟酒)!当然上了一角七一包的《篮雁》那是要有烟票才能买到的。没有票至少也要供销社有塾人开后门才能买得倒。           
     老表只能抽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香烟,肯定没抽过舅子拿的这种《蓝雁》牌香烟。估计是舅子办事求人用剩下的,要不然怎么会成了那么邹巴巴的老窖。              
       他们有办法。我看他俩个把纸烟放在手心里,用两个手板心轻轻来回搓几下,果然纸烟的腰杆就伸直了,好象比先前也更精神些了。特别是老表的舅子更讲究,用右手的姆指和中指逮倒纸烟腰杆上头由上往下在左手的姆指盖上轻轻擢两下,烟口也就更平整了。
       然后,他们各自划燃一根火柴点燃啣在嘴里的香烟。
      我不会吸烟,也根本没钱吸烟;上有老,下有小,只愿能吃饱。
       看见老表抽烟那样子就象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老蛙一样,使劲喝(吸)一口就去火了三分之一。他硬是真正把烟子都吞进去了的,不过使劲一吞,好多烟子又倒逼着从两个鼻孔中慢慢地冒出来。老表大慨是为了刺激鼻孔,吸抽吞都很快,唯独让那鼻孔里冒出来的烟子盡量挽留,缓慢、再缓慢,然后依依不舍地冒出去。
     老表的舅子吸烟又是另外一种风度,很斯文,吸一小口,轻轻张开嘴巴中间,形成的一个小洞,烟子从嘴里冒出来总是一个小圆圈又一个小圆圈,连接着螺旋上升,圆圈越往上升就越大,很飘渺的。  
      我看了心里在想:饭都不大吃得饱,妈唷,抽烟到还有这些过場,难怪老表偷油卖也想抽烟。                     
       也许老表那种抽烟才叫真正的过瘾,有刺激,没浪费,至少吞进去了,跑出来的也没让它白白冒掉,其实,这是真资格的抽烟;又或许老表的舅子才叫真正的抽烟,因为这种吸烟好象有一种品尝风度,就如饮茶一样,是呷一口细细品味,但又比饮茶还多一种艺术,让吐出来的烟子慢慢把玩。其实,完全就是显摆!
     对烟,我是门外汉,说不清。我只觉得老表抽得很舒服,看那神气,真过瘾,眼睛好象也是瞇一瞇的很展劲,眼前的这些事好象也忘得一干二净,还有点象烟子一样悠哉游哉的。
     不过,我再仔细看,好象老表的两个眼角上有颗晶瑩的泪珠,是不是眼睛瞇得太紧挤出来的,还是让纸烟熏的。
       过了会儿,外面也没什么响声了,估计表嫂也平静下来,人们也陸续走了。
     我对老表说,要出工了,我该走了,你们不要再因为这事闹了哈。
     老表把烟瘾一过,还是好说话,他说:“唉,今天麻烦老表了,因为我们家的事担误你了。”
     又说:“二天我要找队长,为啥子不担回来分,把我们一家人搞得这么惨。”
       不怕没话说,就怕打胡说。老表的德性就是这样,再不捡查自己,只找客观原因,还要提勁。
    我在想,你是不是还想少分点油,喊生产队担回来分啊。早晨队长就把话挑明了,今年子油要多点,集体不担回来分,自已要找个可靠的人去,担倒了,油撒了自己负责,有生产队的毬不相干!
       我前脚出来,回转一想:难怪老表那舅子的手伸了那么多道都没把烟摸出来,一是太贵了有点可惜,二是也没几只,撒不够,怕得罪人。
       刚走到院子中间,老表他们也出来了。
     人都走完了。只剩下老表的丈母娘和小舅子在表嫂对面坐着。还有七个大大小小的娃娃站在油桶边边上泪奔,没有哭声,都说这才是真正的伤心。
        表嫂的妈看见我们都出来,站起来招呼我。又看到那几个七大八小的娃娃,知道他们都是想到今年端陽肯定吃不成油沱沱,才有那么难受。于是对着两个最小的说:             
        “今年端阳头天是星期天,你们两个到家婆那里来,家婆给你们炸油沱沱,吃了也给爷爷和他们(哥哥姐姐)带几个回来。”娃娃些顿时抹去泪水显得高兴西(极)了。
      读书的摸根分的生红苕种放在书包里走了,要做活路的也喊出工,该饿倒肚皮去了。
       我看老表把娃娃些看了又看,看到个个那熊样,加之再听到丈母娘给两个小的说吃油沱沱那么遭业的话,眼圈在发红,先前夹在两个眼角里的泪珠果然稳不住掉下了。可能是怕我看见,赶紧弯下腰,羞涩地低下头去,用右手背横起抹一下。
       老表的丈母娘和兩个舅子也没吃饭就走了,其实根本就沒煮饭。
      当老表和表嫂把我送出去。再回去时,表嫂才想起路上有个人说过,把那沟沟里头的油泥巴挖起来用水澄清,可以舀上面的油。
      于是,老表和表嫂拿起锄头,挑起桶飞快地跑去,结果到了现埸,不知哪个眼浅皮薄没良心的,早就挖地三尺走了。
      表嫂看了把锄头狠狠地往路上一触(chù),伸喚一声“唉!”
       老表也气得把水桶丟在地上“哐”地一声,从褲包里掏出那个鄢巴皮邹的烟盒,连烟带盒撕得粉碎,直到手上还有两片,把手揮向天空高声说:“老子从今以后把你解除(戒烟)了,明年子我去分油,老子就不相信永远都会这么霉!”

后记
       老表从七四年起是真的戒烟了,话也少说了。
     七八年以后没戒烟不说,反而抽的不是《经济》牌,而是《飞雁》牌香烟。据说家庭副业和自留地种的菜搞发了,也不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
     又过了两三年的八二年包产到户,老表家的劳动力也起来了,劳弱户变成了劳强户,包产地搞得风車斗转。
      这时的老表用架架車拉的自家种的几大麻袋油菜籽去搾油,至少说也要搾个百二三十斤油,自己吃不完不说,还真要卖。再也不是生产队分的那点点菜油了,而且还抽(吸)起了二角九分钱一包的《朝陽桥》牌香烟。
      我遇见老表说,你戒烟戒得安逸,越抽越高级。老表说:“还是邓大爷的改革开放好,干(吃)的有了,钱也有了,还晓得我喜欢这一口,啥子票都不要了。”然后又跟我说,今年子我们自家杀一头猪来过年。
      这时的我在城里面,反而倒羨幕起了老表他们农村“好安逸唷!”。

为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而作                  
                        2018.11.10初稿
2019.11.12 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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