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今夜开幕,复审评委黄骥推荐了这些影片
7月26日,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展今日正式开幕,青年电影人再次欢聚西宁。在等待一年后,今年入选的影片又有哪些变与不变呢?
这些答案即将在影展期间被一一呈现,而最终的结果会在8月3日青年电影盛典上揭晓。期间,凹凸镜DOC将在享受影展的同时,通过导演采访、影片分析等方式为读者带来最新鲜的影展报道。
此刻,FIRST在西宁点亮荧幕,锅庄广场已经开始进行放映。复审评委中,有一位评委的经历也十分有趣,她的首部作品是一部纪录片,后来转型拍摄剧情片,我们在采访稿的时候,她说拍摄剧情片时,“用拍摄纪录片的方式进行创作”。她就是黄骥导演,曾凭借《笨鸟》获得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竞赛单元评委会特别奖,《鸡蛋与石头》获得荷兰鹿特丹国际电影节金老虎奖。
7月26日 FIRST青年电影展放映现场 摄影:阿吉
FIRST今夜开幕,
复审评委黄骥推荐了这些影片
采访:张劳动
凹凸镜DOC:我知道您的首部影像作品是一部纪录片,后来又转型拍摄剧情片。您对纪录片的关注还多吗?
黄骥:对纪录片我关注还挺多的,因为我和大冢(龙治)两个人都有拍摄纪录片的背景,我们在拍剧情片的时候,不管是在前期的调研,在写剧本的阶段,还是在拍摄的时候指导演员,或者在拍摄的时候,调整拍摄的内容,我们都会按照记录的方式去进行,我觉得我们的拍片的来源是记录。
就像我们现在做的影像训练营,我们也是让学生们要去发现身边,去观察自己的身边有什么东西可以记录,然后通过自己的观察去找到可以记录的东西,你找到了拍摄对象的话,你就会跟着拍摄对象的节奏去记录,而不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去创造一个人物。
黄骥导演
凹凸镜DOC:所以您也认为拍纪录片会对拍剧情片是有帮助的,对吗?
黄骥:非常的有帮助,而且我觉得就算一个导演或者一个创作者,他自己不去拍纪录片,但是他仍然可以用拍纪录片的方式去进行创作,在生活里面,用他的眼睛去观察,去记录。就像阿巴斯导演,还有达内兄弟,还有基耶斯洛夫斯基,很多的我们很喜欢的导演们,他们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拍纪录片,然后通过拍纪录片,他们去观察人物,之后他们再开始去拍剧情片的,所以当他们在拍剧情片的时候,他们的剧情片里面的人物,即便是一个创作的故事中创造的人物,但是那个人物的来源是很真实的,是基于一个很深的现实基础之上的。
凹凸镜DOC:您这次担任评委的时候,您的评选体系和标准是不是和别的评委有一些不一样?
黄骥:像我自己的话,我首先要看这个人物是否能够打动我,然后他打动我的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和基础,还是人物的反应,是不是真实的。
人物的反应是不是对的,是不是合适的,我的评价系统是这个。其它的标准的话,因为摄影、美术、灯光,然后剧本,它都是为了人物来服务的。比如说摄影你是用移动的还是用固定的,或者你的灯光用的什么样的灯光,对我来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物服务的,都是为了让我去相信这个人物,让我更加的去相信这个人物。
第十四届FIRST青年电影展复审评委
凹凸镜DOC:这次复审中有哪几部影片您印象是比较深的呢?
黄骥:《情诗》、《老郭梦工厂》、《艺术死了》、《瘾》,还有《云阳》我都印象还都挺深刻的。
《艺术死了》这个片子挺有意思的。你可以看出来导演他的构思,整个片子的结构,他其实是剧情片的一个结构,但是他的拍摄方式或者是给我们呈现的方式,以一个纪录片的方式,而且是通过导演自己的眼睛,通过他拿着摄影机带着我们去进入的,所以他视点的选择,立足点,我觉得本身就是非常剧情化的。因为我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导演就已经让我们知道这个片子是他拿着摄影机去拍,所以我们只能跟着导演一起去发现,所以我们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只能是跟着他一起去发现。
所以,我觉得这种设计是对我来讲,他不是故意去设定一个道具,或者是设定一个点,去讲接下来会发生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们只能跟着导演一起去看,为什么《艺术死了》让我印象比较深刻,因为我觉得导演选择的方式,还有他选择的题材,选择视角的呈现,包括他使用的摄影机的工具,和他自己的关系,跟他的自己的身份是很合适的,很统一的。
因为导演自己本身是搞艺术的,所以他选择的方式跟他的视角是非常统一的。回到刚才我们讲的第二个问题的话,对我来讲,就是统一感比较重要。
在这么多片子里面,我对《情诗》印象比较深刻,导演他选择三个镜头的拍摄方式,导演他自己也是男主演,他和他的妻子在车里面来来回回对话的这种推进方式,我觉得是跟他自己的经历,或者是跟他自己的感受,他想表现的东西是统一的,所以看的时候就让我觉得蛮真实的,感同身受,就像《艺术死了》也是一样,也许我不是艺术家,我也是《情诗》里边的导演那样的生活,他会带给我一个带给我一种真实,我会愿意去相信他。
我觉得像其他的一些片子的话,我就会觉得有的时候导演他好像是会分裂成好几个不同的人,他会从好几个不同的角度去讲他的片子,所以我看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一种分裂感,就不是那么的统一。
《老郭梦工厂》,我觉得是我看FIRST的片子里面的时候,跟我们的现实世界里面相关的,这个片子具有统一感。可以看到导演跟拍摄对象的关系,导演与拍摄对象如果没有达到一定的熟悉度,是没有办法拍到的一些东西。
我觉得这个东西也是让我印象挺挺深刻的。像这种艺考的题材其实也有很多了,但是我看这个片子的时候,我觉得导演他没有花很多的力气要去讲学生们的得到和失去,或者是像老郭这样的人对他们产生的一种影响。他直接讲的老郭这个人他怎么看钱,他怎么得到钱,得到钱了以后他怎么花钱,然后他对钱的一种态度和追求。
所以我感觉到导演和老郭之间,他还是抓到了拍摄对象的特别本质的东西,他对这个人物的观察,最后选取的这些素材,剪辑出来的片子,我觉得也是蛮统一的。导演的观点和视角是比较清晰的。
凹凸镜DOC:会不会说有种功利性,导演接触老郭,就是为了拍到那些所谓的很隐私的东西呢?
黄骥:我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看他在拍的画面给我们传递出来的是老郭是知道他在拍的,而且他没有对他拍自己产生任何的不高兴。我觉得,至少在拍摄的当下,老郭是认同和接受了导演拍摄的。
《老郭梦工厂》,我觉得他主要是在讲一个很现实的,很接地气的一个话题,就是一个普通的做这一行的人,他就是怎么去搞钱。
凹凸镜DOC:您怎么看待私影像的隐私界限问题?
黄骥:我觉得还是要发现身边,就是要放下自我,去发现对方。如果你一直都是第一部和第二部是表达自我的话,当然也ok,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你要继续创作下去,因为人都是会成长的。我觉得拍片子有的时候就是一种自我成长和一种自我机遇。如果你假设你已经通过这个过程已经疏解了,你已经成长了,那么你的眼光,你的视角是不是也应该要一起成长,你就要去放下自我,观察对方。
面对了自己以后才可以放下,放下了以后才有新的东西可以进来,然后你才可以继续往前走。你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你也一定要学习,要去成长,你不能还是按照以前方式去拍摄,其实我觉得也不仅仅是女性导演要面对的问题,也是很多男性导演,不管是拍纪录片还是拍剧情片,他都要去面对的问题,你是在重复还是在往前走?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讲,我是很佩服贾樟柯导演,我觉得他一直都在往前走。他是不想重复自己,我就觉得可能是每一个导演的宿命,是每一个导演都要面临的一个困境。
你会发现有很多导演,为什么我们会喜欢看他的前面几部片子,后面的片子也很好,但是看的时候就感觉没有那么沉甸甸的投入感或者情感了。因为他们最想讲的东西他们已经讲出来了,但是他还得继续往前拍,还要继续往前走,他就一定要学会去观察别人,要去看别人,把自己的多少放在里面,有的时候可能你放的多一些,有的时候可能你放的少一些,或者有的时候都没有放,但是最重要的是跟自己做片子的时候,至少有一次跟自己产生过连接了,有的导演他每次拍的时候都是很漂亮很好看,但是其实是感觉是跟他自己可能是没有什么关系。
黄骥导演在拍片现场
凹凸镜DOC:对这一届FIRST的参选纪录片整体的印象,您觉得怎么样呢?
黄骥:整体的印象,我觉得大家的技术和观念,整体水平都提高了。但是创新好像不太多。
凹凸镜DOC:您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黄骥:可能跟疫情的原因也有关系,很多的片子他还没有做完。另外一个可能是因为视频现在越来越日常化了,以前我们读文字,现在我们读的都是影像。所以脑子里面我们的思维很多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被改变了,好像一个词语和词语的组成一样,我们聊天已经是模式化的东西,在脑子里面已经有了。我觉得《情诗》打动我的地方,还是人物的表演,我觉得真的蛮好的。就是那个人物他让我愿意去相信他,我就不会去考虑那么多形式上的问题了。
凹凸镜DOC:《回南天》的导演高鸣也是之前拍纪录片的。
黄骥:像《情诗》的话,那个人物就是一直在讲话。《回南天》的话,那个人物就是他基本上说话很少,我们怎么去感受这个人物,怎么去感受他们在想什么呢?那就是通过这个人物在空间里面的移动或者人物在空间里面的位置,摄影机和人物的距离,还有包括剪辑,画面和画面之间的情绪如何连接,通过这些在为人物服务的,因为人物他没有直接讲出来,而且动作也不是那么多。
凹凸镜DOC:《回南天》和《情诗》正好是相反的那种表现方式,也挺有意思的。
黄骥:《情诗》他用了那么长的镜头,那么多的对话,观众也是一定要去观察,听他们的对话,从这么长的聊天里面去观察,自己去提炼,《回南天》也是一样的,《回南天》也是他们不说话,所以我们看的时候必须自己去观察,自己去提取。所以他们两个其实都有点像纪录片。
我觉得这一次可能对我来讲,评价的系统是导演和他的题材,还有和他片子里面人物的距离,还有观察的角度,导演怎么看人物,怎么表现人物。
凹凸镜DOC:您看完这些片子以后,您觉得当下的青年纪录片创作者,他们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黄骥:可能今年对我来讲的话,也是我自己有时候的一个困惑。还是形式感比较强。每一个片子都可以看到好像是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觉得能否能够更大胆一些,脱离一下形式,但是这个确实很难,电影发展那么多年了,而且随着数码技术的发展,很多的尝试都已经被人做过了。希望可以看到更大胆的片子吧。
凹凸镜DOC:哪方面大胆呢?是不是大胆的去做东西,也是在追求一种形式感?还是他想去做新的,反而会不会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黄骥:我说的形式感的话,希望那个模式的那种东西少一些,还是更多的去直接的去看人物。就像我们如果回头去看《小城之春》,或者我们回头去看侯导的早期片子,我们都觉得还是会忽略掉它的形式,我们还是会直接看到那个人物。比如说他的长镜头,我们也并没有觉得他就很长。怎么去看人物,可能是所有的导演都要去面临的问题。
我们最后看完片子以后,会先去想他的形式,还是会先去想他的人物?这一次我看有很多的片子,我们还是先想,我觉得人物给我留下的印象,或者人物留给我的回味感好像稍微要少一些,然后形式感的东西要强一些。
黄骥导演与大冢龙治导演在鹿特丹电影节
凹凸镜DOC:您也参加过很多国外电影节,什么样的纪录片能够在电影节上更有前途的?
黄骥:每个电影节,他们的喜好偏好或者定位都不太一样。但是我会觉得还是一定要看到这个人物和地域的关系,不管他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比如说像《回南天》就是他的人物和地域就表现的蛮好。我自己是这么理解的,中国特别大,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民族也都有,北方和南方很不一样,然后少数民族也有那么多,甚至包括你是在一个省,然后你的事不一样,县里面又分了很多的镇,中国特别的大,中国的老百姓有各种各样的那种思想,或者他是同一种思想,但是他在处理生活的时候,反应方式都不一样的。
另外一个就是表现它的空间,这个环境也特别不一样,我觉得对想参加国际电影节的影片来说,一定要看到这个人和他的环境,还要跟他生活的空间的一种关系。不然的话就对他们来说是一样的吗?就没什么可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