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舊侶古風十首
遠山之巔，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一
秦豈失其鹿，劉項自逐之。嬴暴一則也，趨勢誠在茲。屠戮散九野，分羹若鶩馳。六國枉復舊，兩載壞秦彝。一炬悲焦土，開漢帝王基。乃自百代下，弄兵籍虛辭。
二
王莽夢周公，復禮用新政。祥瑞紛然呈，飾夸紛相兢。四海皆王田，斯也豈俗諍。朝看制誥親，夕贊王命聖。宣慰爾黔黎，恩須額手慶。塵泥感零涕，如何不膺命。
三
吾知攫國者，多乘天下危。舌辯蠱人心，執刀收城池。猜忍可弑父，陰毒立彤墀。著史塗前代，聖朝獨雍熙。崇飾國之本，俾民荷其慈。自許萬世業，蜉蝣未可悲。
大星角犖确，小星光微茫。大星自昂藏，小星多疏惶。天靑咫尺高不上，迢迢河漢焉用梁。虛危星軫共箕風，紫薇大帝何堂堂。九韶之音正繚繞，福祉有象彌六方。懸月清冷三更半，歇斧倚樹嘆吳剛。
蟲食我腦腦欲殘，千回漉洗但頇顢。思維就縛有其所，無須過水采芳蘭。逢人深揖始大笑，一笑四圍意闌珊。我傷底事不入夢，消得日月祇盤桓。墨子悲染哀不愼，阮籍窮路足心酸。三危神鳥不傳信，靈均洞庭正愁難。初説箕裘看克紹，誰知淼水入雲端。至此大雪彌天際，朔風慄烈豈禁寒。移步邂逅寄瓦肆，目直無鶩矜彈冠。酒觥錯履何坦坦，心琴高張簇鵷鸞。味入肝腸乍凉暖，劉伶醉死不盡歡。撫缶撫膺識旣往，涕淚滂沱何漫漫。
高樓聳起三百丈，我心已聳三萬丈。對此莞爾不做言，片時雲去光流蕩。目舉從來不分時，縱情已慣諧魍魎。一日三餐皆大饗，酒後我臥神惝恍。夢失長弓曰怪哉，自慰此應歸蒼莽。紛紛鳥叫不離枝，我欲遠行將何往。深山大澤多虎豹，平林曠野潛蛇蟒。方知古人不余欺，出門不如家頤養。況乃天蓋如牢籠，經歷亦在幾俯仰。日居月諸無所變，風疾雨緊何關痒。尋常形容如枯槁，亦可瞬幻顔色爽。我自高蹈移塵中，紅塵鋪展一如掌。
“市冷囂塵捋麥麩”，余《與師妹共話頗有感》句。友讀也惑：“麥麩狀塵？”余曰：“麥麩可食，塵不可食，焉狀？”因注云。
我無肥恣口，隘窮愈淡然。蹈市累捨取，經歲又經年。固知天不吝，垂靑不尤愆。酬我形神勞，遺我幾靑錢。蔽我屋檐下，寄我一榻眠。貺我美婦子，娛我書與箋。我兼風和雨，我過喧囂廛。我取一瓢飲，我捋裹腹籼。我醉如頽玉，我醒風落肩。蕙蘭廣宇下，停雲南窗前。坐祇愛靑山，會意不曾詮。延粲吃吃笑，得不泣漣漣。亦諦天地籟，偶夢日月邊。亦看隙過影，逡巡卻忘川。流光夾望眼，久在憶裏鐫。行行多感激，此念何綿綿。
一事反復成悲催，憂思乃在邊墻北。畫夢不到擬奚為，臘月敲寒竭其力。身與意違十幾重，蒼茫日徂問不得。我心銹蝕迹斑斑，儂心惻惻亦生棘。賀蘭山下碎雪飛，朔風疾馳劃白幅。大路坦蕩行正難，百念裹束孤特特。及見交感怨多嗔，詢餘如常看顔色。嘆息委地沉如鉛，今也愧汝無從匿。
賀蘭山雲望沉沉，賀蘭山頭欲飛雪。一展荒莽榛無涯，邊墻蜿蜒猶橫列。塞風斥耳酸兩眸，料峭於此硬於鐵。板築舊勢今何頽，闃寂已久詎復説。敗壞剝蝕辨崔嵬，腥發裸土味如血。彼時斜光襯彎刀，馬蹄頻踏塵將裂。日下狼烟北天暗，犖犖長河因之咽。傳響隔空聞胡聲，幾三百載未曾絶。憑臨闡思為一瞬，鬼影幢幢時幻滅。地下白骨不知家，哭笑寒熱啜孤孑。依約堠燧站戍卒，念斯我心轉凄切。
邊墻：明在九邊修築的長城。
一水高懸張天幕，靑藍層累詫魂魄。撲眼滿溢勢將翻，凸如巨珠嵌空廓。我來暑時値晦陰，濕與寒凉更交錯。驅車一上三千米，硬風殘雨氣稀薄。排波運響恣汗漫，幻變倏忽猶駭愕。雲峰半淹無界分，乃知羌域稱聖泊。余奇未已赤兩足，景生與行説風俗，雪山神女常來下，滋藩牧畜四圍綠。海神坐鎮簡牘寬，深潛物怪靡荼毒。晴天雲裏現佛陀，環海庶民爭崇篤。我因證心告虔愨，入步清冽驗鑿鑿。行水冷擊不肯顧，水底尖石嚙余腳。泠波眼底蘚附草，一例更無浮遊躍。斯也澄凈共涵虛，緣業無盡為之卻。湟魚十年長近尺，白鳥逐波海中掠。心從大美出自然，於世何須炰眞藥。
景生：張景生，余西寧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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