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典藏】贺岁版总第 0930期著名诗人叶匡政 || 我摸到了自己对绝望的耐心 / 开普饭

总第 0930 期名家名人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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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匡政：我摸到了自己对绝望的耐心

■ 南苑公寓楼门卫

我惧怕他眼底的阴湿，

我看他突然转身，嘴里

字斟句酌，

他兜着圈子，

闷闷不乐，审视每一张脸。

夜晚，起风了。黑暗

使一切还原，

多少崩溃的肉体

要躺回荒凉的心中。

一个被颓丧拖长的黑影

慢慢走来……我已忘记，他就是我

曾经是我

他坐在那里，

他睡着了，

也保持着警戒的姿态……

■ 郊外，春花饭馆

忧心忡忡的夜晚

骨缝间迟疑的细雨

春花小姐

很晚才脱去迎宾的长裙

被雨水揉皱的郊区

像一张破损的十元纸币

货车隆隆开过

摧毁了灯下所有事物的信心

她别扭地站着

难熬的饭馆，难熬的心。母亲

在厨房中捧着面团

拔起又落下的算盘珠

带来雨夜的凉意

门外的杂草间，银白的罐头盒

像一只边走边啄的仔鸡

黢黑的月桂树，总在有人痛苦的地方

开出细碎、伞形的小花

■ 车工醒来

有一天黎明，我知道，

我会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中醒来，

——他可能是厂长，

也可能是个沿街叫卖的小贩。

可今天当我含着泪水醒来，

我想到自己是幸福的——

我想到昨夜躺下，

那三台车床的轰鸣，

我想到它们飞快的转速，

在一个人的梦中——

那齿轮的低语，

那皮带的笑声。

我想到，在梦里，

我已清洗了它们的发动机。

从那凉爽的机油中，

我摸到了自己对绝望的耐心。

■ 夫妻肖像

星期天的正午首先在嗅觉中降临

虽然，屋外的太阳

还像一袋蓬松的锯屑

潮湿的衣物，在空中漫步

我食指上的墨水斑

是整个上午唯一的奇迹

她操着针线的手，慢下来

似乎要从伤痛中

抽出新的伤痛

那些认为我们幸福的眼睛

纷纷走进厨房

沉闷的正午，总有婴儿诞生

总有新鲜的绿叶被塞到阳光下

我好像听见

那微光中的呼喊

有多少我们爱上又错过的事物

把我们留在深深的债务中

■ 鳏夫大来

他坐在街边，落日近得像朋友

一次深呼吸

也能使这条僻静的巷道消失

为了去掉心头的寒冷

丝瓜藤远远地爬上墙顶

一年一次，他知道青绿的伤口还未转暗

是死去的妻子

教会他吟诵《诗经》的第一行诗句

他轻轻蠕动双唇

带着那张饮酒时

湖北人平静的脸

带着翻卷、沉寂的白云

黄昏带来了并非它自己的一切──

质问的污泥摊在路边

孕妇的自恋中，透出生的庄严

除了此刻

在灰色楼房边，你看不出柏树

那坚定的绿意

■ 税务局里的小说家

他从牌桌上退出

把自己反锁进办公室

深夜，纤瘦的钢笔落在纸上

总是焦虑不安

想想财务科那个发疯的会计

他知道

每个人都有一双

无人理会的眼睛

他的目光，像还未找到猎物的鹈鹕

抑制着身体的空旷

抑制着牌桌上科长的嘲弄

他将其写下：一双挥动的短胳膊

钢笔厌恶他想到的字句

会变得僵直

会让厌恶郁积笔尖，堵住

体内喧闹的墨水

窗外的黑瓦

击打着他慢慢躬起的背

满天银白的星星

抬着一个时代的遗体

■ 周末

深秋购物的妇女们

她也在中间，几乎要哭

破旧的手扶电梯，升向三楼

那红色羽绒服紧裹的愤怒

她闻到河南皮件的腥味

闻到宁波的黄昏，脸上泛起

秘书般的红晕

过道的玻璃门，像个惹人的男孩

被重重推开

她从一楼，来到六楼

从六楼，回到一楼。什么也没买

试衣镜里，一张张消失的面孔

咧着嘴

笑得呛出了牙齿

那些黑色弹力裤绷紧的弯腿

毫无缘由地……与她拉开距离

蹲在暗处的邮筒，绿得让人心碎

昨夜的寒流也侵袭过它们的身体

秋风在梧桐树下奔跑——

像个疯子

不断撞到沿街的行人

飞碟谣曲

让飞碟降临。人充满秘密

人从孤独中苏醒

夜的新娘，这是她头上的王冠

这是她怀中的渴望，今天

全都给你。是呵，这颤栗

也是神圣的颤栗

陌生的门槛，来自星光的呼应

让飞碟落在头顶。和它一起

飞离。天空突然静下来

像巨大的翅翼，刚刚停下

正要拍击……那沉寂的瞬间

那瞬间无形的力，一切

向那瞬间涌集

让飞碟落在心上！每一根发梢

都有一张炽热的脸

你昏睡的灵魂，你眼底的闪电

我等待飞碟逼近。让它开口吧！

否则．我会认为：生命

只是一道悬空的幻影……

■ 对话

忘记那幢大厦

忘记它迅疾的网。人们游荡着

黑发掩盖了欲裂的头颅

把脸转向沉默的机床

忧伤消失得那么快。在这里

我的生命是磨损钢铁的野兽

是无辜又无痕的肉体

多少勤勉的白昼，我错怪了自己

错怪了自己的孤独

错怪了自己的恍惚

现在，我要闭上天空留在我体内的

那只微小的眼。现在，我要盘旋

绕着工厂这座迷狂的钢铁森林

现在，我要卸下脑内的知识，让搬运工

把它堆弃在空空的楼顶

我沉睡过

也忙碌过。顺应过，也抗拒过

我似乎朝着一个方向

多少非人的意志！每当暮色降临

在冰冷的车间里

我急不可耐地撕下两只肮脏的手套

我对自己说：你，

才是我渴望穿透的黑暗!

精微评论：

——— END ———

作者简介：

叶匡政，诗人，学者，文化批评家。1969年4月出生，现居北京。1986年开始在文学杂志发表诗作数百首，著有诗集《城市书》《思想起》、长诗《“571工程纪要”样本》、文化评论集《格外谈》《可以论》《未必说》等，作品入选《中国第四代诗人诗选》等100余种诗歌选本，主编过“华语新经典文库”“非主流文学典藏”“独立文学典藏”“独立学术典藏”等多套丛书。获过台湾第一届双子星国际新诗奖及国内十多种诗歌奖、首届中国新锐媒体评论金奖、博客十年“影响中国百名博客”奖等，2010、2012年入选“华人百大公共知识分子”， 2016年入选“1917—2016影响中国百年百位诗人”，2019年获第三届《诗参考》十年成就奖、《诗参考》十年经典诗歌奖。《南方周末》《新京报》、香港东网等30多家海内外华文媒体的专栏作家。2017年日本早稻田大学访问学者。

初春木板油画 1974年作

成交价：1877万元 TOP16

名作欣赏

吴冠中 江苏宜兴人，(1919—2010)，吴冠中先生是融贯中西的绘画大师。吴冠中先生之所以如此出名，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绘画作品确实很精彩，他讲西方表现主义精神同我们东方古典水墨思想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开创了中国艺术新局面。我们比较熟悉的是他的水墨下的江南风情，其实他在油画领域，也有着惊人的成就，特别是在画面形式上的开拓创新，让中国美术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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