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序
作者:孔安国
古者伏牺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
古时候伏牺氏治理天下时,开始画八卦,造文字,用来代替结绳记事的方法来处理政事,因此产生了文章典籍。
伏牺、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
伏牺、神农、黄帝三皇时代的书,称之为“三坟”,讲的是人生的大道;
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
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五帝时代的书,称之为“五典”,讲的是平常普通的道路。
至于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
至于夏、商、周三个朝代的书,虽然设置教化不与三坟五典同一类,但它的雅正辞诰的深奥意义,都是归于同一个道理的,因此各个时代的人都很看重它,认为是最重要的教导。
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
画八卦的说法,称之为“八种求索”,是想求得卦中之意。
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
九州的记述,称之为“九种聚集”。丘,就是聚。
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
言说九州所有的,土地所生长的,风气所适宜的,都聚集在这种书中。
《春秋左氏传》曰:“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即谓上世帝王遗书也。
《春秋左氏传》说:“楚国的左史倚相能够阅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就是说的上古帝王遗留下来的书。
先君孔子生于周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
我的祖先孔子出生在周代末年,看到史籍中的一些烦琐不必要的文字,担心阅读它们的人不专一,
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为三百篇,
于是就修定《礼》、《乐》,使旧有的篇章更加显明,删削《诗》为三百篇,
约史记而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八索”,述职方以除“九丘”。
按照历史事实的记载去整理《春秋》,帮助完善《易》的道理而废弃了“八索”,阐述了职方的职责而排除了“九丘”。
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于周。
整理三坟五典,断代从尧舜以后,到周代为止。
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
删剪掉烦琐杂乱的文字,削减去虚浮不实的言辞,提出宏大的纲领,
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
摘取精确的要点,足以流传后世树立教化,典、谟、训、诰、誓、命各类文章共一百篇,用来发扬最深刻的道理,让国君看到楷模。
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义。
帝王的制度,坦然明白,可以提出来实行,三千个学生都接受了其中正确的道义。
及秦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书于屋壁。
到秦始皇消灭先代的典籍,焚烧书籍活埋儒生时,天下的读书人逃难解散,我的先人因此把家里的书埋藏在住宅墙壁中。
汉室龙兴,开设学校,旁求儒雅,以阐大猷。
等到汉朝兴起,开设学校,广泛寻求博学的儒士,以便阐释先代的道路。
济南伏生,年过九十,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载二十馀篇。
济南伏生,年龄已超过九十岁,由于失去了原有的经书,就用口传授,只有二十余篇。
以其上只之书,谓之《尚书》。百篇之义,世莫得闻。
因为是上古时代的书,就称之为《尚书》。而百篇的大意,世上没有谁听说过。
至鲁共王好治宫室,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书及传、《论语》、《孝经》,皆科斗文字。
到鲁共王喜欢修筑宫室,毁坏孔子的旧屋用来扩大自己的住房,在孔子旧屋墙壁中发现了先人所收藏的、用古文字写的虞夏商周的书及传、《论语》、《孝经》,都是蝌蚪文字。
王又升孔子堂,闻金石丝竹之音,乃不坏宅,悉以书还孔氏。
鲁共王又登上孔子庙堂,听到了金石丝竹奏出的音乐,于是不再毁坏孔子的旧居,并将书籍全部还给孔氏家族。
科斗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以所闻伏生之书考论文义,定其可知者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增多伏生二十五篇。
用蝌蚪文字写的书很早以前就已经废除了,这时的人没有一个能看懂的,用从伏生那里听到的书考查讨论文中的意义,定下其中可以认识的写成隶书,再用竹简刻写下来,比伏生的今文《尚书》增多二十五篇。
伏生又以《舜典》合于《尧典》,《益稷》合于《皋陶谟》,《盘庚》三篇合一,《康王之诰》合于《顾命》,
伏生又把《舜典》合并在《尧典》中,《益稷》合并在《皋陶谟》中,《盘庚》三篇合为一篇,《康王之诰》合并在《顾命》中,
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其馀错乱摩灭,弗可复知,悉上送官,藏之书府,以待能者。
再分出这些篇,连同序一共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其余错乱散失,不能理解,全部上送官府,藏在书库中,等候能够读懂它们的人。
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于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经籍,采摭群言,以立训传。
秉承皇帝诏告给五十九篇作传,于是我就深思熟虑精心研究,广泛参考经典书籍,采纳各家说法,写下传注。
约文申义,敷畅厥旨,庶几有补于将来。
用简明的文字申述意义,铺陈发挥其中的旨趣,大概可以对将来有所帮助吧。
《书》序,序所以为作者之意。
《尚书》的序,是叙述作者为什么这样写的原因。
昭然义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
意思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了,应该把它们放在各篇和正文在一起,因此援用它们时各放在相应的某篇前面,定为五十八篇。
既毕,会国有巫蛊事,经籍道息,用不复以闻,传之子孙,以贻后代。
写完以后,正碰上国家发生了巫蛊事件,进献经籍的道路断绝了,因此不再把《书》上奏朝廷,只把它留给子孙,遗留后代。
若好古博雅君子与我同志,亦所不隐也。
如果有爱好古道、学问广博、志趣高雅的君子与我有相同的志向,我也不隐瞒我的《书》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