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李燕/米缸 / 开普饭

米缸

作者：李燕

米缸，其实是一口水缸。

不出意外，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有几口上着一层棕黄发亮的釉，放置在房间墙角的缸。水缸便宜实惠，储物方便。盖上木盖，动物爬不进去，能够很好地保护物品。它不像木桶有缝，小虫会趁虚而入，甚至侵蚀木头。自然而然，人们就会想到这个好法子来储米。

因此，村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储米的水缸，不论大小。

米缸是每户人家的心头宝。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揭开木盖，看到缸里面储满白花花的大米，心头都会忽生一种踏实与安稳。若揭开盖子，里面只剩一丁点儿见缸底的米粒，家里的母亲大人就要开始发愁了。家里没大米了，忖度着去邻居家借几升大米过来先缓缓，等家里稻谷成熟再还回去。

我的童年时代，大米不够吃的情况已不再出现。所以每每揭开厨房一角的米缸木盖，就会有白花花的大米赫然入眼。

米缸里存放着孩子们的易物筹码。晨光熹微，村里卖米糕的大爷就挑着一担蒸好的米糕穿过每家的禾场。米糕口感细腻香甜，带着大米原生的醇正，清淡不油腻，作为早餐再合适不过了。所以很为村里的孩子们所追捧。一阵阵清脆的吆喝声惊醒了美梦中的孩子们，他们一听到叫卖声，立马从床上腾起身来，钻到厨房一角的米缸里，拿起缸里的升子舀上满满一升，顺手拿上一个竹篮，就朝屋外闻声赶去。大爷见到飞奔过来的孩子，立马放下担子，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膜，按照小孩子手里端着升子的米量来给他们夹出热气腾腾的米糕。孩子们会用竹篮结结实实接住米糕，然后摆放整齐，生怕出一点差错掉到地上。还有些孩子，大爷还在往篮子里夹米糕的时候，就开始手持米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待大爷完全把米糕放进篮子里，他们便兴高采烈地提着篮子朝屋子里走去。作为早餐的米粉，也可以用大米交换。只是米粉作为早餐工序要稍微复杂一点。米粉要入热水锅加热，再放入碗中加作料和浇头，一碗美味飘香的米粉便呈现在面前。对于孩子们来说，米缸给了他们一天的动力，简单的美好从清晨开启了。

有时候，打开米缸的木盖，还会看到大米里面隐隐约约露出某物的一角。好奇心引领着孩子们靠近细看，然后像考古学家从泥土里小心翼翼地拨开古董一样，轻轻拨开大米，真是惊喜，一大把香蕉。原来是爸爸前几天从镇上买回的没有完全成熟的青绿香蕉！他把香蕉放在了米缸里，因为他知道大米可以加快香蕉成熟的速度。菜园里红中带绿的西红柿，秋天门前屋后橘子树上的青绿橘子，也是孩子们争相放置的对象，轻轻地把一个个果实埋进米缸里，不久就会变成红黄灯笼似的的西红柿和橘子。孩子们禁不住感叹，米缸简直就是一个宝箱！

米缸还是孩子们的游戏天地。你能想像孩子们玩捉迷藏游戏时，一骨碌跳进米缸里，轻轻盖上盖子，等着小伙伴来找的欢乐场景吗？机灵的孩子打开米缸盖子看到米缸里面的米不多，立马跳进去，盖好盖子，一声不吭地躲起来，屏住呼吸坐等小伙伴过来寻找。一般情况下，寻找的孩子没想到米缸会藏着人，上翻下翻，左找右找，总不见人影。其他的孩子和他一起加入寻找的队伍，找到最后，独具慧眼的孩子就会发现米缸或者木盖在轻轻摇晃，他们蹑手蹑脚走过去，一把抓起木盖“哈哈，找到你了！”里面的孩子会腾地一下站起来，“总算是找到了，憋得我只想顶着盖子站起来了！”然后就从缸里窜出来，跟伙伴们放声大笑起来。清澈爽朗的欢笑声飘荡在屋子里，也飘荡在他们的童年里。

米缸是一代又一代村庄人物质和精神的载体。它盛满的是体力和智慧，是人间烟火，亦是熠熠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