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尔德林诗选读:大地之上可有尺规?

荷尔德林(Friedrich Hölderlin,1770~1843),德国诗人,古典浪漫派诗歌的先驱。十四岁开始写诗,刚过三十岁就得了癫狂症。他的诗歌运用大量隐喻、象征、悖论等现代技巧,突破古典时代的规则束缚,表达对自由的强烈向往和对诗意栖居的生命境界持之以恒的想象。荷尔德林生前默默无闻,死后他的作品进才逐渐为人们传诵,尤其是进入二十世纪后,哲学家和诗人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把他看作先驱和导师。

人,诗意地栖居

如果人生纯属辛劳,人就会

仰天而问:难道我

所求太多以至无法生存?是的。只要良善

和纯真尚与人心相伴,他就会欣喜地拿神性

来度测自己。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湛若青天?

我宁愿相信后者。这是人的尺规。

人充满劳绩,但还

诗意地安居于这块大地之上。我真想证明,

就连璀璨的星空也不比人纯洁,

人被称作神明的形象。

大地之上可有尺规?

绝无。

在柔媚的湛蓝中 

在柔媚的湛蓝中

教堂钟楼盛开金属尖顶。

燕语低迴,蔚蓝萦怀。

旭日冉冉升起,尽染金属尖顶,

风中,风向标在高处瑟瑟作响。

谁在钟底缘阶而下,

谁就拥有宁静的一生,因为

一旦外表被极度隔绝,

适应性便在人之中彰显。

钟声中的窗,恰如向着美的门。

同样,因为门依然遵循着自然,

便具有林中秀木的相似性。

纯真毕竟也是美。

严肃的心灵生自逝去之物的内部。

影像如此单纯、神圣,以至于

我们事实上时常畏惧于将之描绘。

上苍,始终至善至美,

拥有富足、德行与愉悦。

人或可仿效。

当生命充满艰辛,人

或许会仰天倾诉:我就欲如此这般?

诚然。只要良善纯真尚与心灵同在,

人就会不再尤怨地用神性度测自身。

神莫测而不可知?神如苍天彰明昭著?

我宁愿相信后者。神本人的尺规。

劬劳功烈,然而诗意地,

人栖居在大地上。

我是否可以这般斗胆放言,

那满缀星辰的夜影,

要比称为神明影像的人

更为明澈洁纯?

大地之上可有尺规?

绝无!同样

造物主的世界不曾阻挡雷霆的步伐。

花是美的,因为花在阳光下绽放。

我们的双眼总会在生命中发现,

更美的事物仍要以花为名。

哦,我对此颇为明暸!

莫非神矢志于身心喋血,

而不再完整存在?

灵魂,我相信,必当葆有纯真,

否则,就会抵达权力之巅,在鹰翼之上,膺受

赞美的歌咏与众鸟的和鸣。

这就是本性,这就是外表。

哦美丽的溪流,波光粼粼,你在波光中清澈流淌,

宛若穿过银河的神的目光。

我如此熟谙你,

泪水夺眶而出。我看见,在我的外表

一个勃然的生命在我四周遍开万物,因为

我不曾不恰当地将之与墓地上的孤鸟相提并论。

只缘我有一颗跳动的心,

微笑依然是我在忧伤着世人。

我是否能成为一颗彗星?

我相信。因为彗星拥有鸟的迅疾轻捷;盛开在烈火中,

宛若向着纯洁的赤子。

伟大岂是人之本性所敢僭妄。

德行之喜悦理应得到嘉许,

得到花园里飘荡在三圆柱间严肃神灵的

嘉许。窈窕淑女必当头饰

爱神木之花,因为她的本性与情感

酷似爱神。而爱神木仅仅

生长在希腊的大地。

当一个人向镜中凝望,

在镜中看见自己如同被临摹的影像;

影像酷似真人。

人的影像生有双目,

明月秉有辉光。

而俄狄浦斯王拥有一目或已逾分。

他的人之苦难,无法描绘,无以言表,

无可置辩。

一旦戏剧表现这样一个人物,苦难油然而生。

当此刻我怀念着你,苦难于我意味着什么?

当溪流将我裹挟至亚细亚般

绵延的某处尽头。

无疑,俄狄浦斯饱受着这苦难。

无疑事实如此。

是否赫拉克勒斯也曾苦难?

毫无疑问。这对相交莫逆的朋友

不也承受着他们的苦难?

赫拉克勒斯同诸神干戈相向,就是苦难。

分享这些被生命嫉妒的不朽,

也是一种苦难。

而当一个人被太阳斑所覆盖,被些许斑点

彻底覆盖,更是一种苦难!这是艳阳的作为:

太阳裁处着万物。

太阳以光芒的魅力玫瑰一般

引领着少年人的道路。

俄狄浦斯承受的苦难,

看上去恰如

一个穷人悲叹

丢失了什么。

哦,拉伊俄斯之子,希腊大地上穷困的异乡人!

生即是死,死亦是一种生。

(Dasha 译 )

在可爱的蔚蓝中

在可爱的蔚蓝中如花一般绽放,

和那教堂塔楼的金属屋顶一道。燕语

萦绕,最亲切的蔚蓝环绕。

太阳运行,悬于其上,为金属顶涂染上颜色,

塔楼上的旗子在风中安然作响。

当一人从钟底沿阶而下时,

安宁的生活也不外如此,因为,

倘若形体极端地与世隔绝,

人的可塑性就会随之而浮现。

那传出钟声的诸扇窗子,就如同一道道紧靠着美的大门。

换而言之,因为这一道道大门依循着大自然,

于是它们仿佛似林中之木一样。

纯正而又美丽。

一个庄重且坦率的精神从杂多不同中孕育而出。

这些画面如此的素朴,但又是如此的神圣,

以至于让人害怕,不敢去描述。

但是,这些庄严如天堂般的画面,如此的永恒美好,

就像一块块拥有着德性与欢乐的王土。

就此世人可以效法。

当生活困苦,世人中的某位

抬头仰望,并说道:我是否亦愿如此存在?

是的。只要心中的友善,纯粹,依旧持续,

人就不会不幸地与神灵失之交臂。

上帝是否神秘杳然不可知?它是否如天空一样昭然若揭?

我宁愿相信后者。这即是人的尺度。

人,汲汲于功业,然而却诗意地

栖居于大地上。暗夜里的繁星,

如果容许我这样说的话,并不比人更加纯净,

人,是神灵的图影。

大地上可存有一种尺度?

绝无。因为,

造物主的世界从未阻碍雷霆的运行。

就算是一朵花,它也是美的,因为它在太阳下怒放。

生活中,肉眼经常能发现,或许比花还要更加美丽的,尚待命名的

具备生命之物。啊,我对此全然了解。

因为身心喋血,

继而不再继续存在,这难道会令上帝感到欢喜吗?

但是,灵魂,一如我所信,必须保持纯粹,

否则鹰隼就会飞向强者并为其捎去一片赞美之歌

以及众鸟的和鸣。

这就是存在之本质,这就是存在之形式。

你这美丽的小溪,你波光粼粼如此动人,你如此清澈地流淌着,

如同穿越银河的神灵的眼睛。

没错我认得你,

但泪水却从眼睛里奔涌而出。被造物在我四周绽放

我在这被造物的诸多形式之中看见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生命,因为

我并没有不合理地把这个生命与教堂墓地上那些孤单的鸽子做比较。

但人们的笑声却似乎令我忧伤,

因为我有一颗心。

我能否成为一颗彗星?

我相信。因为彗星有着鸟儿一般的疾速,它在烈火中绽放,

并且它是抵达纯粹的孩子。

人之天性不能狂妄地去欲求伟大。

德性之明朗理应被那游荡于墓地三根圆柱之间的

严肃精神所称赞。

一位美丽少女必须头戴

香桃木花冠[1],因为它符合

少女的本性和情感。但是香桃木

却远在希腊。

当一个人向镜中凝视,

并从中看到了他的影像,犹如一个被临摹出来的人;

影像等同于真人。

人的影像有双眼,

而月亮则有光。

俄狄浦斯王拥有一只眼睛或许都显得多余。

此人的苦难,似乎不可描述,不可言说,

不可传达。

当戏剧展现了这样一个人物,那么苦难就油然而生了。

但是,当此刻我想起你的时候,苦难于我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它如小河裹挟着我,流向亚细亚般绵延辽阔的

某处尽头。

当然,俄狄浦斯饱受这种苦难。

当然,苦难的因由亦如此。

那么赫拉克勒斯也曾遭受苦难吗?

是的。在狄俄斯库里兄弟的友情中

他们不也曾承受苦难吗?同样

像赫拉克勒斯那样与神灵争斗,就是苦难。

并且不朽因为嫉妒这生命,

而使生命共享不朽,这也是一种苦难。

当一个人被太阳斑所覆盖,被各式各样的斑点全然覆盖,

则是另一种苦难,它是壮观的太阳的杰作:

因为,太阳培育万物。

这条轨道以它如玫瑰一般的光芒魅力,

引导着青少年。

苦难似乎就是

俄狄浦斯所承受的那些,

就像一个可怜之人在悲叹,

他遗失了什么东西。

拉伊俄斯之子[2],身处希腊的可怜异乡人!

生就是死,并且死亦是另一种生。

(韩王韦 译)

译注:

[1]桃香木在古希腊神话中是爱神阿佛洛狄忒的代表,象征着贞洁、活力、爱情和丰收多子。

[2]拉伊俄斯之子即俄狄浦斯。拉伊俄斯,忒拜国王,俄狄浦斯的真正父亲。被俄狄浦斯杀死。

在可爱的蓝色中

在可爱的蓝色中,绽现着

教堂的尖塔与金属的屋顶。

燕鸣回漾在蓝色中,

初阳升起,染了铁皮,

高处的旗帜在风中寂寂扑响。

如果此时,一人由钟底沿阶而下

生命的寂静就在于此。因为,

如果人的形象竟这般分泌而出

造化岂不可彰显于人。

钟声鸣响的窗,如同朝向美的门。

同样,因为这门也向着自然,

它也就有似于林中的树木。

纯净也就是美。

严肃的精神正是从万物内部呈现。

塑形者如此单纯,如此神圣,

让人常常畏惧将其描述。

但天空却总良善,

将富足、德行与欢愉一并葆有。

人岂不会效仿。

如果生命终属辛劳,人

岂不会举目仰望,说道:

我也愿如此存在?

确实。只要纯净、友爱还持留于心,

难道人不会欣喜于以神性度量自身。

神竟不可识认?抑或如天空开敞?

我宁愿这般相信。神是人的尺规。

虽功劳卓著,人却诗意地

居住于大地之上。

那满缀星光的夜影,如容我进言,

也不若人之纯净,

人之称谓正是神的形象。

地上可有尺规?

绝无。毕竟,

造物的世界不曾阻下雷霆的步伐。

花朵的确很美,因为它绽放于阳光下。

而生命中常有双眸,发现比花更美的事物。

哦,我已明了。

即便心力交瘁

甚至于毁灭,神明却依然使人欣慰?

但是灵魂,我相信,必当保持纯净,

一如抵达鹰翼之上的伟力者,

颂歌相伴,众鸟相和。

这就是造形的本质。

你啊,美丽的小溪,你是如此明澈

你在粼粼波光中流淌

仿佛银河中闪烁的神明的眼睛。

的确,我认出了你,

泪水竟夺眶而出。我在造形里看见

欢愉的生命绽放于造物之间,因为

我没有将它不当地比作墓地上孤单的鸽子。

微笑于我缘是忧叹世人,

心跳亦复如是。

也许我会成为一颗彗星?

我信。毕竟它有鸟的急速,它在火中绽开,

又似赤子般纯洁。

对至大的渴望,岂能用以度量人性。

严肃的精神徜徉于花园的廊柱之间,

德行的喜悦应当被这种精神赞许。

少女必当戴上香桃木花冠,因为这花冠

正朝向她的本性和情感。而这香桃木,

盛开于希腊大地。

当一个人向镜中望去时,

他既看见他自己;也看见与自己

如此肖似的影像。

在人类的形象里,

本有迎着月光的眼睛。

可俄狄浦斯王,独目或已太多。

这人这苦难,不可描述,不可言说,

不可表达。

唯当呈现于剧中,苦难才会袭来。

可现在想起你的苦难,于我又如何?

如果小溪将我从亚细亚的某处席卷到它的尽头,又当如何?

理所当然,俄狄浦斯王的苦难,理所当然。

这苦难,赫拉克勒斯也曾经历?

确然。亲如同胞,

难道不同样将苦难承受?毕竟,

赫拉克勒斯与神相争,就是苦难。

生而嫉妒神的不朽,分享这不朽,

也是苦难。

这确实是苦难,如果人被光斑所蔽,

被无数的斑点完全遮蔽!旭日如是而为:

它哺育万物。

它引领着少年上路,以光束的诱惑,

仿佛以玫瑰。

俄狄浦斯,你所承受的苦难

可曾如同:

穷困者哀叹于

他的匮乏。

拉伊俄斯之子,希腊大地上穷困的异乡人!

生即死,死即生。

(韩潮 译)

归 乡

—— 致亲人

阿尔卑斯的夜依然晴澈,浮云,

凝聚着喜悦,将空谷深锁。

轻嬉的山风,飘忽无定,啸傲着,

一缕幽光,从冷杉垂落,倏然隐没。

喜极而颤的混沌,渐急渐骤,

稚幼却强壮,为云崖间情人的争斗

欢呼着,在永世的隔阂中酝酿、翻涌,

只因为晨光于其中不羁地绽露熹微。

只因为年华无边踵增,那神圣的

光阴,那岁月,被恣肆地重排、组合。

惟有雷鸟省察着时序,在山间、

在风里,翱翔着,呼唤着白昼。

此际雷鸟依然警醒,无畏地俯视深渊里的

荒村,志存高远,凌越巅峰。

早已预感到萌生,古老的泉,疾光电影般

陨落,溅落中,大地氤氲,

回声四野响彻,冥冥中有作坊

不舍昼夜,寄送着馈赠。

玉峰在高天闪着静穆的光,

皑皑的积雪上遍开着玫瑰。

更在光芒之上,高洁至福的

神,意兴盎然地舞动神奇的光。

这上界的灵,卓然幽处,神色皎然,

似乎乐于赠予生命,乐于

与我们一道,创造喜悦,时常地,这神灵

深谙尺度,深谙呼吸,也曾犹疑地、审慎地,

将极乐至福,恩赐给千城万户,慷慨地

开启大地,遮天的彤云,还有你们,

最可信赖的风,你们,温煦的春日,

用舒缓的手再次抚平伤痛,

这个造物之主,更新着时间,将

老去的人类止水般的心振作、激动,

在深渊里,将之开敞,将之澄明,

仿佛他热中于此,于是一个生命再次开始,

妩媚如花,仿佛,昔日的神灵今朝回归,

喜悦再一次涨满双翼。

我曾向他倾诉千言万语,因为,无论诗人怎样

冥思吟哦,都与神祇和他息息相关;

我曾向亲爱的故乡,千呼万唤,以免,,

神灵不期然地骤然将我们袭攫;

也曾为你们,忧虑着的故乡的亲人,

圣洁的谢忱含笑为你们带回无数流浪的人,

父老乡亲!为你们,当湖水轻摇着我,①

舟子陶然闲坐,喟叹我的航程。

潮平如镜,喜悦满盈归路,

如花绽放,城郭在晨光中

形影渐渐分明,缘沿葱郁的阿尔卑斯

顺流而下,归舟静泊在津渡。

堤岸温暖,山谷多情开敞,

香径晴翠,掩映着我的衣衾。

园囿相伴而立,蓓蕾晶莹地吐绽芳蕊,

莺歌婉转,迎迓着倦归的旅人。

一切都似曾相识,甚至擦肩而过的问候

也充满情谊,每一张笑靥都充满亲缘。

勿庸置疑,这里就是生身之地,你找寻的

故乡泥土,近在咫尺,已然与你相遇。

行歌的羁旅,赤子般,并未徒然凝立

在惊涛拍击的城门,而是在为你

探寻着敬爱的名讳,天眷的林道!②

大地殷切的垭口,

诱引我远行在对远方的期待中,

那里,钟灵毓秀,那里,灵兽莱茵河

在平原上奔涌出卤莽的道路,

从云崖间冲出欢腾的山谷,

在那里,莱茵河穿越阳光灿烂的山坡,流向科摩,③

或者,如昼夜徜徉,在坦荡的湖。④

神圣的垭口!你更诱引着我

归乡;踏上开满鲜花的旧路,

我要去追寻大地和美丽的内卡河谷,

还有青苍神圣的林莽,橡树

欣喜地与白桦和山毛榉相亲而居,

青山深处,正待我魂销神迷。

他们在那里将我迎接,哦故城的声音,母亲之声!

哦你感动着我,唤起我久违的往事!

而他们依然如故!哦我至爱的人们!阳光与喜悦

依然焕发你们的容颜,你们的目光依然明澈。

呀,一切依然如昨!成长着成熟着,在此

活着爱着的一切,依然挚诚不改。

而世间至善之物,横陈在神圣和平

的彩虹下,被白发老人与垂髫少年珍存。

我迂阔妄语。喜悦满怀。而明天与未来,

当我们走过看过花树下生机盎然的田野,

我爱着的人们,我将在阳春的佳日里,

与你们一道倾谈、憧憬。

我曾听闻许多关于我们伟大天父的事迹,

曾因他而长久地缄默,他在巅峰之上

重振易逝的流光,宰制着崇山峻岭,

他应许我们上天的恩典,呼召

铿锵的歌咏,遣派众多良善的神灵。哦,别在犹豫,

来吧,永生的你们!岁月之神!你们,

故园之神,来吧!进入所有生命的血脉,

让普天同庆!分享上苍的恩典!

高贵我们!年轻我们!没有人性良知,

无时无刻不满盈喜悦,

这样的喜悦,一如此刻,情人久别重逢,

请将一切相宜地神化,如为他们造设。

当我们赞美饮食,我当呼谁的名?当我们

日落而息,告诉我,我该如何表达谢忱?

我可否称之为至尊?神不中意不相宜之物,

领会他,于我们的喜悦而言近乎微茫。

难道我们不得不时刻缄默;因匮乏神圣的名,

心在狂跳,话语却滞留在口?

时刻奏响的琴声,

或许会感动将临的上灵。

万事俱备,喜悦背后的忧虑,

也已经几乎得到纾解。

而这样的忧虑,无论情愿与否,歌者

必得在心灵中时时承受,别无选择。

(钱春绮 译)

献给命运女神们

万能的女神们!请假我一个夏季,

一个秋季,让我的诗歌成熟,

那么,我的心儿,满足于

这甘美的游戏,就乐愿死去。

这颗心灵,在生时不能获得它那

高贵的权利,死后也不会安宁;

可是,有一天,这神圣的事业,

深藏在我心中的诗歌获得完成,

那么,冥府的沉寂,欢迎你来吧!

我将会满足,即使我的乐器

没有伴我同住;我只要有一天

过着神的生活,我就更无他求。

(钱春绮 译)

故乡

正如船夫带着他的收获,

从遥远的岛屿快乐地返回恬静的河边;

我会回到故乡的,

假如我所收获的多如我所失落的。

从前哺育我成长的可亲河岸,

你难道能医好爱情带给我的烦恼?

曾经在其中玩耍过的树林,

如果我回来,还能再一次让我平静?

在那清凉的小溪边,我曾注视着泛起的水波,

河岸旁,我曾望着漂向远方的小船......

不久我又要回来了,又要见到那些

曾经与我相守的山峰,还有故乡

让人安全的、也是让人崇敬的轮廓,

就在母亲的屋子里,我和兄弟姐妹亲热地拥抱,

我将和你们交谈,你们缠紧我吧,

像绳索一样缠紧我,治好我的心病。

亲情如故!可是我知道,

爱情带来的创伤不会很快痊愈,

就是妈妈唱给我的摇篮曲,虽然一直安慰着我,

却也不能将烦恼从我的胸中驱走。

因为诸神从上天赐给我们火种的时候,

同时也赐给我们痛苦,

因此痛苦永存。我是大地的

儿子,我拥有爱,同时我也拥有痛苦。

(石 厉 译)

致青年诗人

亲爱的弟兄,也许我们的艺术正在成熟,

因为它像少年的成长酝酿已久,

不久趋于静美;

但请心地纯正,如古希腊人一样!

对诸神要热爱,对世人要心怀善意!

切忌自我陶醉,切忌冷若冰霜!勿流于说教,勿平铺直叙!

若是大师使你们怯步,

不妨请教大自然。

盲歌者

  战神在我们眼中升起冷酷与震恐。

    ——索福克勒斯《埃阿斯》

你在哪里,青春的你!总在黎明时分

将我唤醒的你,你在哪里啊,光明!

这颗心醒来,而黑夜却永久地

用神异的魔法将我封禁。

往日我爱在薄明中倾听,往日我爱

在山冈上将你等待,我从未失望!

从未让我失望啊,慈悲的你,还有

你的使者轻风,因为你总是出现,

出现在熟悉的小径,泽被众生,

光焰四射,你在哪里啊,光明!

这颗心再次醒来,而无尽的黑夜

却永久地将我咒封。

昔日,长亭映绿我;鲜花

照引我,仿佛我的眼睛;

爱的容颜曾近在咫尺,

在我的上空,照引我,

森林四周,我目睹天空的翅翼

盘旋,那时我正年轻。

如今我颓然枯坐,光阴

涓涓流过,如今我的思绪

将光辉岁月的爱与哀伤

塑造成奇特的欢乐,

我倾听着远方,即使不会

有一位和善的救主垂临。

于是我总在正午聆听雷神

的声音,金铁交鸣,

屋宇震颤,大地

轰响,群山回荡。

于是我在黑夜聆听救主,聆听

他摧毁,聆听,他重生,

雷神从落日之处向东方

疾驰,你们因此而共鸣,

你们,我的琴弦!我的歌

与雷霆共存,恰似源流追随江河,

无论雷神欲往何处,我必将起身,

在迷途上追随这位有信的神。

何去?何从?我处处聆听着你,

圣灵!走遍回声响彻的大地,

何处你将止步?是什么,什么

在云霄之上?哦我将怎样?

白昼!白昼!奔涌在云霄之上的你!让我

将你恭迎!我的眼里你如花盛开。

哦青春之光!哦昨日重现的

福祉!你智慧地流泻,

出自圣杯的黄金泉!你,

青葱的泥土,和平的摇篮!你,

先祖的家园!哦,来临吧,

曾与我相遇的亲爱的你们,

哦,来临吧,你们,让欢乐洋溢你们,

你们啊,得见光明的人正在祝福你们!

哦,鉴于我的隐忍,请接受我的

生命,接受我心中的神明。

(Dasha 译)

人生之半

缀着黄色的梨

缀满着野玫瑰

陆地垂入湖里,

湖里妩媚的天鹅

醺然因吻

将头浸入

神圣而清醒的水。

祸哉,冬来时,我

何处接受鲜花,何处

接受阳光,

接受地之影?

墙垣兀立

无语而冰冷,风中

旗声猎猎。

(Dasha 译)

阿尔希沛拉古斯

仙鹤又飞回你的海域?船舰又在你的

海滨搜索航道?习习和风拂动

你平静的海潮?海豚从大海深处

被吸引到海面沐浴春光?

爱奥尼亚已欣欣向荣?可是时候?因为一到春天

各种生命的心都在复苏,

人们情窦初开,缅怀金色岁月,

我便来到你的身边,向你致意,安详的老人!

强大的海神,你还健在,还歇息在

你群山的倒影里,一如既往。你还张开年轻人的手臂

拥抱气象万千的陆地,父亲呵,你的女儿

——座座宝岛都安然无恙。

克里特耸立,萨拉米斯泛绿,日出时分

戴洛斯桂香飘逸,身披霞光

昂首抒怀,泰诺斯和开俄斯

不乏红紫的美果,从沉醉的山坡上

溢出佳酿,银铃般的小溪,

仍从卡劳利亚注入老海神的海域。

他们都在世,座座岛屿——一位位英雄之母

年年岁岁人未老,时而

夜火从海底爆喷,雷电在地下震怒,

抓住某一座可爱的小岛,那垂死的小岛便沉入你的怀抱,

神灵呵,你,你也能容忍,因为

在这深邃的海底,你目睹过一些兴衰景象。

还有天神们,在天之灵,他们默默地

带着欢快的白昼、甜蜜的微睡和预感,

从远方而来,越过常人的头顶,

显得威力无比,还有他们,往日的游伴,

仍与你在一起,夜色朦胧时分,

从亚洲的山头照进明月的清辉,

万点星斗相聚在你的浪波里,

你闪耀着天国的光辉,星星在漫游,

你的波光也随之摇曳,水面的星汉之歌,

即他们的夜歌,在你多情的胸中共鸣。

然后,那位炳耀环宇的白日的太阳,

她,那位东方女子,神通广大的仙女光临,

万千生命便开始编织那位女诗人

总是在晨光中为他们编织的金灿灿的梦,

至于你这位哀伤之神,她赋予你欢乐的魅力,

因为她自己的令人喜爱的光华美不过

那爱的标记——花环,年年岁岁,她对你

思念如初,长把那花环围住你花白的鬈发。

苍天没有搂住你,你的使者——

云朵,并未带着诸神的馈赠——光芒

从高天返回吗?你便通过陆地再度派遣,

直至沿海的热带林被雷阵雨浸透,

与你一起喧腾咆哮,像是密安得河

这位游子听到父亲的呼唤,

顿时挟着千条小河,百回千折,从开斯特平原

朝你欢呼,你的长子——气概不凡的

老尼罗河,藏匿了太长时间,

今从远方的崇山峻岭阔步而来,似满身披挂的将士

凯旋而归,迫不及待地敞开了双臂。

尽管如此,你仍颇感寂寥,在万籁俱寂的夜里

山岩听到了你的叹息,飞卷的浪涛

常常怒不可遏地挣脱你,挣脱尘世,向天国逃遁。

因为你所喜爱的高尚的良民,不再与你生活在一道,

当年他们尊崇你,曾用美丽的庙宇和城市

打扮你的海滨,如今这些神圣的元素

为了荣誉,在不懈地寻找又失去,的确又永远需要

富有感情的人的心灵,就像英雄需要桂冠。

告诉我,哀神呵,何处是雅典?

在祖辈的灵骨上,在庄严的大海边,

你最心爱的城市已崩塌,全化为灰烬沉沦,

抑或留下了某种标记,让过路的舟子

将它呼唤,把它追忆?

那儿可曾有根根列柱耸立,可曾有

神像辉耀在那儿的城堡之颠?

从那儿的市政广场上可曾传来平民的呼声,

暴风骤雨一般,那儿的条条小巷

可曾从欢乐的山 口直奔你活跃的码头?

看吧,商贾曾从这儿启锚远航,

放心吧,他也会乘风破浪,

诸神爱他跟爱诗人一样。

因为他使大地的赐予均衡,

他使求远与务实相统一。

远航塞浦路斯,远航提洛斯,

上朔科尔奇斯,下抵古埃及,为本城获取

彩陶和葡萄酒,谷子和毛皮,

希望的风帆载着他

常穿越英雄的“海格立斯神柱”,

驶抵其余几座欢乐的岛屿,这时

有一位寂寞的后生为另一位思绪驱使,

徘徊在城外海滨,谛听着滚滚波涛,

他坐在这位摇撼大地的巨人脚下谛听,

领悟到沧桑巨变,神情严肃,并未辜负海神的教诲。

穷兵黩武的波斯人——文明之敌,

早已厉兵秣马,

嘲笑希腊的国土和为数不多的岛屿。

它们仿佛是这位统治者的玩偶,

而受神谕熏陶的热忱之民也成了他的梦影。

他一声令下,火势如山洪爆发,

四周如埃得纳火山倾泻,

鲜花馥郁的城市,被淹没在熊熊火浪中,

直到燃烧的火龙冷却在神圣的翰海。

他的大队人马,由国王统帅

浩浩荡荡地从埃克巴塔那而来,

一路烧掠,攻城夺邑;

可悲呵,美丽的雅典娜女神倒下了;

想必逃难的老人挣扎着从山岭上回望

原先的住宅和浓烟滚滚的庙宇,

野兽听见了他们的呼喊;

而男儿们的祈祷却再不能唤来

灵灰,死亡笼罩山谷,大火腾起的浓云

随空飘散,恶贯满盈的波斯人

带着猎物,又横行境内,继续掠夺。

呵,萨拉米海滨的一天,雅典的女子

有少女,也有母亲,摇晃着怀中得救的幼子,

都站在萨拉米海滨,巴望着战争的结束。

她们谛听到大海深处传来

海神预言般的声音,天上的诸神

胸有成竹地俯视着战争进程,因为在轰鸣的海滨,

从清晨开始,如雷霆慢慢逼近,

在波翻浪涌的海面上,战役一阵紧似一阵。午间如火的骄阳

愤怒中,不知不觉已高悬在战士们的头顶,

所有男子汉,英雄的子孙,如今

眼更明,这些神兵天将

怀有必胜的信念,雅典的儿女们

都发扬视死如归的精神。

仿佛沙漠中的野兽从蒸腾的热血中

再度奋起,仿佛神力一般

使猎人为之心寒;刀光剑影中

统帅一声令下,困兽犹斗,

在行将灭亡时又重振旗鼓。

战火愈烧愈旺,如对对角斗士扭打在一起,

战船互相钳制,船舷颠簸摇晃,

水面在战士们的足下裂开,水手与船同归于尽。

回响着白日的战歌,国王的目光陷入

令人晕头转向的恶梦;他苦笑着,时而扬言胜败未卜,

时而恳求,时而欢呼,时而急如星火地派出使者。

却是徒劳,无人返回他的身边。

血肉模糊的使者,阵亡的将士,击毁的船舰

不计其数,被复仇女神——轰鸣的巨浪

一齐扔到他在军中的宝座前,他坐在震颤的海滨,

眼望着滚滚海潮,又被卷进逃难的人流,

上帝驱赶着他,驱赶着他乱作一团的舰队

穿过惊涛骇浪,又终究嘲讽似地摧毁了他的

金银首饰,并挽救了这位披盔带甲的弱者。

雅典百姓深情地返回孤独期待着的大河,

从故乡的山山岭岭

波涛汇入喜悦之泪,银光闪闪,

注入久违的山谷,呵!仿佛年迈的母亲

见到一个失散多年的游子,

当儿子回到母亲的怀抱,已经长大成人,

她的心灵已在哀伤中枯萎,而

欢乐却姗姗来迟,她疲惫地听着

亲爱的儿子诉说的感激之辞;

故乡的土地就这样呈现在那些归来者面前。

君莫问,何处是故乡的小树林,

再没有可爱的小城门迎候这批凯旋者。

而往常它总是迎候从岛上欣然归来的游子,

雅典娜女神快乐的城堡

也曾远远地辉耀在这位思乡者的头上。

但想必他们还能辨认这一条条狼籍的小弄

和远近一座座满目凄凉的园林,广场上

柱廊被毁,神像栽倒,

而痴情的人民如今为忠贞而欣慰

又心情激动地携起手来,

不久,丈夫开始寻找,并找到了

瓦砾下故居的旧址,回想

舒适的休憩之处,妻子搂住

丈夫的脖子哭泣,孩子们问起

那张桌子,当初他们乐融融地围坐着用饭,

在天父们——家中笑容可掬的神像们的目光下。

百姓建起了帐篷,昔日的左邻右舍

又相依为命,按通常的心愿,

宽敞的新居又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山丘上。

如今他们又像老人当年那样自在,

坚信自身的力量,坚信未来的日子,

好比展翅飞翔的鸟儿,从这山唱到那山,

这些森林和横流之江河的拓荒者。

而忠贞的大地母亲又如当年

拥抱她高尚的人民,在神圣的天空下

他们安然休息,和煦的青春之风又如当年

吹拂梦中人,从梧桐树荫中伊利索斯河

为他们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宣告新的日子来临。

催人再作进取,夜间,远方传来

海神的洪波曲,为情人送去欢乐的梦境。

花儿正含苞欲放,金色的花朵徐徐吐艳,

在横遭蹂躏的原野上,经过憨厚的双手栽培

油茶树已吐绿,在科洛诺斯的原野上

雅典人的良马又在平静地吃草。

为了报效大地母亲与海涛之神

城市在日新月异,好一个建筑群,星体般稳固,

堪称天才之作,只因他好约束

自己的爱,将它置于他为自己设计的

巨大形象,以便永葆活力。

看吧,森林为创造者效命,和别的山脉一起,

佩特雷山脉的大理石和矿石俯拾即是,

像他一样生气勃勃,如此快乐、美妙、如此轻松,

他双手创造的奇迹源源不断,他的事业太阳般蒸蒸日上。

泉水奔涌,清澈的渠水听凭调遣

翻山越岭,倾泻在丰饶良田;

山泉旁,田陇头,令人耳目一新的住房排成行,

好似喜庆的勇士围着一个大酒缸,

市宴会厅拨地而起,竞技场供人大显身手,

神庙应运而生,一个神圣而又大胆的想法,

为了靠近神灵,奥林匹斯神殿从神林

直指苍穹;还有些其他神殿!

雅典娜女神,你那锦绣山川

从悲哀中掘起,比以往更为扬眉吐气,还久久地

繁荣在你和海神跟前,你所宠爱的百姓

还常常欢聚在奥林匹斯山麓,唱出对你的谢意。

呵幸运儿们,虔诚之民;如今你们

漫步有父辈们彼岸世界,忘却了那些峥嵘岁月,

徜徉在忘川之畔,为后人空留下串串忆念?

难道我们已无缘想见?呵,在芳草萋萋的大地,

在千条小径,你们——神一般的形象呵,

难道已寻觅无处,因而我只能

从文字和传说中了解你们,

让遗恨无穷的魂灵

在我生前就向你们的冥国逃遁?

然而我欲靠近你们的神林依然生长的地方,

靠近云遮雾障的饿神山——

帕那斯山,若是在幽暗的橡树林里

迷惘中的我遇见了卡斯泰利阿泉。

愿用沾满花香的碗取水,和着眼泪,

浇在叶芽上,作为给你们——

所有长眠者的祭品。

在那沉寂的山谷,在他腾皮谷的悬崖,

愿与你们住在一起,夜间,常从那里

呼唤你们的芳名,如果你们忿忿不平,

为的是犁耙亵渎了你们的坟墓,我愿用

肺腑之声,用虔诚的歌声赎罪,呵英灵!

直至灵魂完全习惯于你们生活在一起。

而后,被净化了的我有一些狐疑要请教你们,已故之人,

还要请教你们,永生而又高贵的神灵,

倘若你们不动生色地飞过瓦砾堆上空,

而平安无事,望星空,不时有困惑

飓风般地袭上我的心头,

我寻求指点,而它们,多多那的预言之林,

对渴求者早就不说一句劝慰之辞,

达尔菲的神沉默无语,当年,有人曾怀着一线希望

攀上那位可信的预言者之城。

而上界的光,它至今还在跟人说话,

频频给人以美好的启示,用雷神宏大的嗓音

喊道:你们可在念我?海神的巨涛颓唐地

发出回音:你们已不再把我怀念?

因为天国的神灵喜欢与富有感觉的心灵为伴,

一如既往,这些鼓舞人心的力量

喜欢伴随有所追求的人,在故乡的群山之上,

苍天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亘古主宰,

为的是让一个友爱的民族汇集有天父的怀里,

像以往那样享受天伦之乐,举国上下一个精神。

哀哉!我的同时代人却在黑夜中摸索,仿佛

生活在阴曹地府一般,索然无味。光为

自己的事奔忙,在隆隆的作坊里

全都闭目塞听,蛮人般地挥动巨臂,

埋头苦干,毫无间歇,却总是,总是

像复仇女神指使的那样徒劳无益。

直至人类的灵魂从可怕的恶梦中

苏醒,朝气蓬勃,直至爱的吉祥气息

如当年吹拂意气风发的希腊儿女

在新的时代重又吹拂,在我们舒展的额头

自然的精灵,这位神,自远方而来重又

悄悄地驾起朵朵祥云出现。

呵,你还在踌躇?呵白日?那些神灵创造的人

依然像是生活在地球的深处,

独自呆在冥冥下界,而永生的春天

已悄悄地在沉睡者的头上露出晨曦?

为时已经不会太久!我已经听到

如黛的远山传来节日的合奏和神林的回音,

年轻人挺起胸脯,民众的灵魂

在自由的歌声中潜移默化地趋于统一,敬重上帝,

他是当之无愧的,山谷也无限风光,

因为在河面渐宽的上游,湍急的大河

正欢腾地奔向百花洲,在洒满阳光的一马平川,

金谷飘香,果树成熟,节日里

人们也爱饰以花环,在城市的山丘上

闪耀着民宅一般欢乐的天国之殿堂。

只因各种生命都充满了神圣的精神。

自然呵,你又像当年似的催人成熟,

到处呈现在你的儿女面前,如高山流水

美好的祝愿纷纷注入百姓萌动的心田。

然后,然后,呵,你们,雅典的乐土!你们斯巴达的壮举!

全希腊万紫千红的春天!如果我们的

秋天来了,如果成熟了的你们——

全体远古时代的精灵重返人间,看吧,

一年的收获季节已经临近!

到那时,这节日也包涵你们,以往的岁月!

全民极目希腊,在感激的泪花中

缅怀过去,淡化了祝捷之日的骄矜!

盛开吧,直到我们的果实开始收获,

盛开吧,伊奥尼亚的园林!还有雅典瓦砾堆旁

逗人喜爱的片片绿云!别让哀思流露在昭昭白日!

请你们,桂树林呵,用常绿的树叶装点

掩埋死者的山丘,装点马拉松小男孩们

为胜利捐躯的地方,呵,装点凯罗尼亚战场,

就在那里,最后一批雅典人血染刀刃

以免遭凌辱,从那儿、那儿的山山岭岭

流水日日朝着战火焚烧过的山谷悲叹,

从奥塔山巅唱起那支存亡之秋所唱的歌!

而你,不死的海神,即使古希腊的颂歌

已不再像以往那样把你颂扬,

请让你的涛声,海神呵,

仍经常扣开我的饿心扉,搏击在你的海面,

奔放的想象宛如游泳健儿一般

领略强者奋战不息的幸福,

领会神的语言,洞察沧桑轮变

若岁月如流,使我茫然若失,若是人世间

的艰难困苦搏击我易逝的生命,

请让我回想起你大海深处的宁静。

(顾正祥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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