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猫
我爱上了一只猫,一只无家可归独身的猫。一看见它,我就忍不住会想起我的祖母,即便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祖母。我只是听人说起祖母是个很精致很熨帖的女人,她和别的女人有太多的不同,她的小脚缠得跟一本新的小人书似的,干净麻利,她的头发梳理得跟一面黑色的铜镜子一样,油光可鉴,而她在吃喝上更是讲究,有的女人忙里忙外之后吃起饭来都是用大菜碗,一碗一碗地翻,而我的祖母,她不论如何都是用一个专制的小碗,像吃猫食一样,甚至都不会把米饭和红薯一起煮的。
兴许我的祖母还养过一只母猫,一如我爱上的这只猫,它通体都是纯白色的毛发,像是从雪地里走出来的一样,黑葡萄一样晶莹的眼睛里透出忧郁或迷茫的眼神,间或有意无意地打量一下身边这个热闹非凡的世界,便悄然无声地隐逸了。也没有人会关注它从哪个角落出来,会消失在哪一个角落里,只有我知道,它是藏身在满满(人名)家那口废弃的瓦窑里,在太阳最热烈的时候,它或是慵懒地躺在一块残缺的青砖上,或是躺在一片破损的绿瓦上,也像这些遭人遗弃的青砖绿瓦一样无人打扰。它应该自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抓老鼠的事情,因为我就亲眼看见瓦窑周围时常有老鼠的出没,我想阳光才是它最好的美食吧。
春天的深夜来临了,村里所有的公猫母猫都吵翻了天,而它成了一个真正清心寡欲的旁观者,把动物世界里独特的那种欲望深埋得严严实实,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它一丝半点的响动,其实我太熟悉它的声音了,哪怕只是轻微地呻吟一声,我都能够觉察出来的。最终,每个晚上我都是无聊地躺在旧床上期盼它声音的出现,但直到春天的最后,它还是自始至终蛰伏着,如打坐入定的僧人,如不闻窗外事的学子,如我安定笃定的祖母。
到了夏天,秋天或冬天,有人说听到了它的声音,是在某某家的门前叫响的,不多久,村里某某家的一个老人就去世了,不多久,又有人说听到了它的声音,是在某某某的门前叫响的,不多久,某某某家的一个老人也去世了····它的声音就像咒语一样,成了不祥之音,它终于成了众矢之的,也在劫难逃了,我开始隐隐地担忧。
它有九条命,最后还是死了,是在村里数十条狗的围攻下丧命的,而这些狗的背后都有一个满载仇恨的主子,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身上凌乱的毛发在告诉我,它已经再也无法醒来,它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睁着,神秘地看向天空,看向大地,我和它对视的时候,心是一颤一颤的,仿佛看到了一个安详的老人,那是不是我的祖母呢?我像真的见到了自己的祖母。
我亲眼看见某一个大胆的人用一根粗暴的棍子挑起它的尸体,狠狠地从瓦窑的通风口里丢了进去,黑黝黝的洞口里什么也看不见,像是连接着十八层地狱,我始终都没有听到它掉落于地的声音。
当大伙都兴奋地散尽的时候,我呆呆地站在瓦窑顶上,爱和恨如瓦窑里燃起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