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谷雨
2018-04-22
暮春的羁旅,谈不上或喜,或悲。
花落。花开。人去。人来。即便是如烟的鸟鸣,即便鸟鸣间或那么惊悸,在心底,也没什么波澜。万物生长,无非是这个样子。
鲁迅说,“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张爱玲却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如果不把他们看作悲观主义者,结论便是思考的深度以及向度的迥异了。
雨下了一夜,天明的时候晴了。这个世界水淋淋的样子,让人感到些些安稳。
固然,孤立无援是必须的,没有哪个要来为哪个负责,不过,凭窗远眺,还是感到胸中的辽阔。夜里已不怎么贪睡,醒上几回是常有的事情,辛稼轩的悲壮倒不至于,譬如他唱,“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听听也就罢了,没那么励志愁仍。
曾几何时,尚能默契地看完一部电影,灯子高悬,星子也高悬,蹑手蹑脚的夜枭有时茫然掠过,一切称得上恰到好处。而这样的日子永远一去不复返了,每每一部片子最多到一半,无聊的情绪便占据了心底,只能抬手退出。像极了一个挥戈奋击的战士,一下子停下来,莫名地引颈待割。
如果是在车上,就会凝视着一个又一个村落一片又一片麦地出神,颇能从那些不动声色的繁芜里读出稍许荒凉,无缘无故,又无始无终。很吊诡吧,恐怕只有同样对土地抱有深情者才能读懂其中的意味。所有诠释皆是多余的,自有光阴来明证。炊烟四起的岁月,鸡鸡鸭鸭的岁月,淡如黄鹤。
没有什么可回首。接受不接受,忍受不忍受,造物依旧沿着自己的轮子转动,不多一毫,不差一分。换言之,此之谓浮生的本来面目。行文到这儿,又得插播一段王小波的惊人之语,或者离题万里,可本就肤浅而言嘛。他讲,“我呀,坚信每一个人看到的世界都不该是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世界无非是些吃喝拉撒睡,难道这就够了吗?还有,我看见有人在制造一些污辱人们智慧的粗糙的东西就愤怒,看见人们在鼓吹动物性的狂欢就要发狂。我总以为,有过雨果的博爱,萧伯纳的智慧,罗曼罗兰又把什么是美说得那么清楚,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再是愚昧的了。肉麻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被赞美了。人们没有一点深沉的智慧无论如何也不成了。”
尽管王氏颇有批评家的潜质,但从上边这段话里能够看出来,他依旧是个浪漫的诗人。一个不怎么写诗,却想把生活过成诗的遁世者。凭什么要对生活的残酷感到空落失落,甚至出离愤怒呢?他的观点是“我总以为”——没用的,孔子以为过,苏格拉底以为过,杜甫李白们以为过,黑格尔叔本华们也以为过,况且孔已己堂诘诃德还以为过呢。在世界庞大的冰冷意志面前,无不败得头破血流一塌糊涂。
早先,在故乡,很热衷于清晨步行两里路,去喝一碗老豆腐,身前行人熙攘,各种喻意扑面而来。但在江淮,那一碗豆腐太稠,清汤几无,试了多次,终于选择了放弃。某种习惯的养成并不容易,习惯就是为了让自己更从容,而且又过了重新转换习惯的年纪,矜持一点儿比较好。有些事情可以聊胜于无,有些则可以忽略。
雨后的事物,不免泛着些昏黄,云是这样,天光也是。
鸟鸣薄如蝉翼,恍惚念及,仿佛小教堂的钟声不曾听到,怕是被它疏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