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个爱花的老男人

自从迷恋上摄影以来,就喜欢拍一些花花草草的小景,以至于我的一个老大姐说:拍花的男人都是花心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为了不给别人留下花心的印象,尽然像一个出轨未遂的怂包,摄影的时候刻意回避拍摄花朵。可是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越是这样越觉得错过了无数开到极致的花朵。忍不住在无人的时候,专程跑过去,围着花朵细细品味,尽然有一丝窃喜,觉得人间的绝色也不过如此。那时候被花朵修补过的浮躁,渐渐变得平复,有时候会升腾起一些莫名的感动和感慨。

尤其是在版纳开了民宿,置身在花海之中,见过世面的眼睛也变得挑剔起来,没有露珠的凤凰花就觉得俗气,开在鱼缸里的荷花都觉得小家子气过重,炮仗花没有爬过屋顶就觉得单调,屋子里不插几捧野花日子都觉得素淡。

与花为伴的日子,人也会变得细腻。有时候看到那种开到极致的花朵,总觉得词穷到想骂脏话的地步,一边吸着凉气,一边饥不择食地一通乱拍,等到回去,又总觉得相机里的照片连肉眼看到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拍到,短不了一顿遗憾,心想下次遇见,一定要有缜密的拍摄思路,可是下次遇到几乎又是一样的慌不择路和不知所措。

在版纳待得时间久了,我总结出一个经验,好看的花朵都在山野和沟畔,只要离人远一点的地方,它们就开得特别恣意和蓬勃,大红和大绿搭配起来也不觉得艳俗,白色和黑色搅和在一起也不觉得素淡,甚至已经在版纳看厌烦的三角梅,此刻也会变得明艳和妩媚,尤其是我独爱那些牵牵绊绊的爬藤植物,一捧牵牛花,一挂炮仗花足以点亮整个幽静的山谷和河川。

即使在这幽僻的地方,每朵花都开得极其认真,感觉用尽了洪荒之力,只要有阳光、空气和雨水这些免费之物就能无限繁衍。它们无需看别人的脸色,甚至都懒得和同伴攀比,只是一门心思的盛开,像一个深居闺房的工笔画师,沉浸在每一片花叶的描摹和晕染中。有时候看到这样的场景,语言和赞美也显得多余,仿佛月色拂过水面,蜻蜓挥动翅膀,少女眼睫毛上的忧伤和猫长老摇了一下尾巴。那时候的每一朵花都像是一段隐喻,一种修辞,一条毛毛虫的脚印,一个梦里突兀消失的背影,一个婴儿绽开的笑脸,一小段剪纸上的纹路......

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会激荡出一种有幸遇见的庆幸,有那么一刻,会感到孤独又自由,激动又微弱。那时的我,特别像朝圣的信徒,匍匐在佛祖的脚下,除了沉默和虔诚,再也找不到任何与仪式有关的静穆。当然,这样的日子,过后总忍不住想起,又不知道向谁分享这种美妙。事实上,我本身也没有能力讲得出我那时候的心情和感受,只是心中不知不觉地把这些花与我曾经遇见过的美好、失去过的遗憾、还有没有缘由的憧憬和不知来处的孤独交织在一起。后来我知道,这些滋生出来的情愫,不过只是借助花的名义,不允许自己的生命与黯淡为伍所做出最柔软的抵挡。

后来听说昆明有全世界最大的花卉市场,趁着路过的名义,专门预留出三天的时间,就在花卉市场门口订了一间酒店,这次我的眼睛真是被千奇百怪的花朵喂得饱饱的。红就红到极致,绿就绿到绝境,每朵花都美到没有任何余地,真是眼睛限制了想象,有那么一刻,竟然还是怀疑真假,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摸了一下,居然千真万确是花朵的质感。那时候除了生出一句“今生做花,来世漂亮”的感慨,再找不到任何表达我此刻那种爱而不得的心境。那时候尽然羡慕起做个花农的职业,往后的时间,与花有关也是一种幸福。感觉一束花的仪式感,永远不会过时。

可惜,一个人在美的世界里呆的时间久了,审美的敏感就会退化,第二天就从一开始为一捧花惊叹不已渐渐变成了熟视无睹,甚至开始麻木和世故,直到变成了美盲,眼前变成了一大团的色块和各种气味,用我媳妇的话说:这回算把一个爱花的老男人看闹桑(厌烦)了!我也觉得此生总算过了花瘾,此生无憾。

想不到,刚离开花卉市场仅有一天的时间,入梦,尽然梦到自己拿着相机立在花中,怎么也找不到相机的开关,眼睁睁地看着成群结队的花朵从我眼前消失,我的身边是巨大的荒芜和沉寂,只有像雾一样的孤独铺天盖地的将我裹挟起来。早晨醒来,我依然是那个爱拍花的老男人!哪怕这些花从来不曾属于过我,它们只是我途径这人间遇见过的盛放,也足以芬芳我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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