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东梁 / 李社峰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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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630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再访东梁」

文/李社峰

这是我第三次拜谒东梁，如同三顾茅庐，这次，我彻底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同其它名山一样，惊艳于世，闪亮了我的双眼。

第一次去东梁是秋季，那天天气阴沉，拂着小雨，天地浸湿。二道梁上浓雾弥漫，什么也看不到，偶尔风卷残雾揭开一角，露出些黝黑的冷杉树。因时间太紧，组队人员没让去爬大梁，我逗留片刻，悻悻而返。第二次是冬天，大地冰冻，山林染白，一路上雨凇、雾凇、雪淞演绎的自然奇观相继上演，让人的双眼应接不暇，如入童话世界。我拼命冲在第一梯队，上了大梁。然而冰冻的山顶积雪没膝，雾霭沉沉，能见度不及十米，世界迷失了，只见得近处的婆娑树挂满雪凇，犹如穿了臃肿不堪的羽绒服。

这次本想去鳌山看日出，但忙于工作错过了出发时间，再者朋友相约，还说帮忙带路，就成型了这次夏季去东梁之行。

天麻麻亮，蓝田的朋友准时在三环边接了我，再上高速，一路狂奔，七点多到达西汉高速秦岭服务区。停车、整理、一人一碗泡面，急匆匆地奔向山谷。

清晨的山谷甚是凉爽清静，没有了城里的燥热和浮躁，乃世外之地。空气清新温润，林木葳蕤，青草葱茏，河水奔流，扬起白花朵朵，令人身心大快。

我喜欢徒步，喜欢爬山，亲近自然，融入自然，感受自然，在双脚不停地轮换和双眼不停地扫视中，惊奇的美好的未知的世界和景致收入眼帘，存于心里，在烦躁的生活里寻得片刻宁静，放宽了视野，舒展了胸怀，净化了心灵，即使若干年后，看着张张美轮美奂犹如仙境的照片，也会让自己欣慰。

小路曲曲折折蜿蜒地行进，来回地在河道里穿梭，时而左时而右。真是路如青藤，河如大树，青藤缠绕着大树攀附而上。我们踏路而行，不停地过河。前几天持续下雨，河水剧增，如云如绸地奔流。我们踮脚踩着露头的石头跳过。有三处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还好，有好心人搭了一两根木头，大家小心翼翼地走过独木桥，一路上互相帮扶，一路欢笑。

城里的路是修出来的，山里的路真正是人踩出来了，因地就势，脚步到那，路就到那，沙土、石块、树根，脚掌所及皆有了路型，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弯弯曲曲，如柿子树的树枝，找不到几处直溜的。季夏的山路，草木幽深，藤蔓横生，有些地方蒿草甚至高过人头，形成窄窄的甬道，人行其中，没入草海；有些地方，树枝或藤蔓伸过臂来，嬉闹般拦住去路，似乎让留下买路钱。荆棘也凑热闹，人过去了，裤腿不让过，紧紧地拉住挽留，有时拉错了地方，挂了脸挂了手，留下红色的印迹。

行在羊肠般的小路上，我的双眼不停地搜索，这一朵卷丹花身姿高挑，艳得出奇；那一块大石身披青苔，像头圣象；这一棵大树腰如瓮粗，枝叶繁茂；那一藤下吊着几串五味子，碧绿欲滴。山林幽静，我边走边心无杂念地倾听流水演奏的乐曲，声音时大时小，音调时高时低，节拍时急时缓，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伴奏，这就是自然的乐章，平静而不平淡，缭乱而不错乱。多美妙的事情，路旁花朵常开，大树成林，大个的黑蝴蝶伴舞左右。我忘记了岁月，不忧虑惆怅明天，不悔恨唏嘘昨天，让今天的脚步向前，不管山高水长，无论酷暑寒冬，为追随心中的净土，为暂时性地失忆。

今天的天才是真正的夏天，晴空万里，蔚蓝如洗，阳光毫无忌惮地挥洒热情。山林潮湿，人如在蒸笼，身体就是发动机，呼哧呼哧地喘，喷出湿气。不甚出汗的我额头渗出一层，后背全湿，背包只能放在一个肩头背着，好让衣服不粘到后背。虽然小路基本穿行在林中，有阴凉遮挡，但水分蒸发量还是很大，所以每次过河，我都要掬上几口水喝，清凉甘洌，降温解渴，好爽快！所有广告的矿泉水、纯净水、矿物质水均不法与之匹敌吧？

行了七公里，到了三岔路，走过河的那条，路开始爬坡。行了一公里再次过河，路像竖起来一样，开始垂直爬高。这段路行在箭竹林里，直通二道梁，是比较艰难的一段。坡陡路滑，有一半的路途泡在水里，应该说是山顶的泉水汇聚成溪沿路流下，让人难以下脚。路确实陡峭，如爬云梯，走上几十步，就得停下来喘气调整呼吸。走走停停，慢慢地，不远处的石海从抬头仰视到转身俯视，脚下与旁边的山梁越来越近，我知道二道梁快到了。

果然，小路一拐弯，我们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大面积的草甸延展开来，漫过山坡，漫过了山梁，如覆盖着绿色的绸缎，风起而动，风止而停。小路做了弧形从草甸中间穿过，向二道梁的垭口而去，将绿波劈开随即又合上。草甸应该被称为草垫，各色荒草紧紧地拥挤在一起，密密实实，踩在上面，好似脚下有了厚厚的垫子。草甸上野花盛开，这些花的花期都长，从暮春到仲秋一直绽放，有暗红色形如折纸的紫包雪莲花，有亮黄色形如栗子外壳的山葱花，有艳粉色高高挑起的形如风车的柳兰花，有乳白色簇拥在一起形如小蝶的马先蒿花。这些花点缀着草甸，如绣在这阔大的锦缎上。

二道梁是一个不大的垭口，南面的山头就是大梁，雄伟壮丽，沉稳庄重，山坡下部箭竹林簇拥，中上部呈墨绿色，那是冷杉树形成的壮观森林。

对于冷杉树，我总是充满敬仰之情，他们高大挺拔，傲骨铮铮，伟岸的身躯直愣愣地冲向云霄。他们少有言语，目光坚毅，静静地站立，一年两年，百年千年，四季转换，风霜雪雨，固若磐石地守望，守望着这高高的山脉。他们是战士，身披坚甲，守着曾经的承诺，随时冲锋陷阵。日月轮回，他们成了神，远古而来的战神，风雨使他们衣衫褴褛，时光侵蚀了他们的身躯，岁月化作青苔披在肩头。也许，他们老了，快坚持不住了，但他们“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纵然须发尽白，豪气依旧冲天。真的，他们老了，有些已经倒下，但身躯直挺挺地横躺着，死而不屈。

行在林中，我被震撼了，很难形容那种壮观的景象，这难道在天上？行在林中，我感觉自己太渺小，猥琐不堪，在凡世间蝇营狗苟，唯唯诺诺，混得一天三食，生命被世俗的嘈杂所淹没，随波逐流，唉！

下午两点半，我们终于爬到山顶！

山顶如盖，亦是大片平缓的草甸，草甸上有驴友用树干堆积的东梁标识，还有那棵孤零零的小树，一人多高，双臂伸展，凝视远方，远方群峰错落，层恋叠嶂。实际这棵树已经死了，它也成了东梁的符号。

我们疾步向前，急切地看到东梁的容颜，果然没让我们失望，确确实实美得让我忘了合上嘴，心中不停地说太美了太美了；撼得我睁大了双眼，不停地扫视，害怕遗漏。山林如海，无边无际，天地交融；山峰如浪，此起彼伏，形态各异，呼啸着奔去，急急地奔回。东梁的草甸面积巨大，漫过山头，下行几十米，再向前几百米，严严实实地覆盖了平缓的山脊。现在的草甸色彩泛黄，在墨绿的群山里特别地耀眼。整个东梁像一艘巨型的潜艇，忽然间从碧绿的大海里仰头而出，气势如虹，不可阻挡。我们站立的山顶就是舰桥，我是艇长，傲视一切。

草甸确实美。绿毯覆盖，花朵摇曳，群山相衬，像一幅画锦漂浮空中，我在锦上走，锦在空中游。这时，蓝天中恰好有一朵云来，白如棉花，变换着姿态，这是来“点睛”的吗？想象一下，群山的墨绿、草原的浅绿、天空的蔚蓝，一团白色点缀其上，怎么拍都是绝美的风景画。我们踏着小径下去，沿着“艇首”走一遭。草甸的中部生满低矮的杜鹃，如公园种植的一样，一片片一簇簇，只可惜花期已过。山脉两侧森林茂密，生机勃勃，东坡上还有大片的石海，甚是壮观。

我坐在梁边，让气喘匀，感受此情此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真好，山峰山谷山脊山沟都在眼前，天高云淡，极目远望，把心放开，驾着脚下这条巨龙腾云驾雾去！此时，我的情绪复杂，难以言表，核心是：好想留下，不愿归去。

但我知道，天上不是我呆的地方，最终还是要返回凡间！时间不早了，不得不回。

再见，东梁，待到杜鹃烂漫时，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