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煮一壶茶,就这样静静地冥想。想人这一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茶可以是老普,也可以是红茶,也可以是绿茶。总之,只有细品一壶茶的时候,就是我深刻冥思的时候。
一个人,一出生就开始了寻找家园之旅。
在故乡的,就开始寻找精神家园;离开了故乡的,就开始寻找身体家园及精神家园。
古人今人皆如是。家是一个人的寄托。一个家庭,父母在,家就在,父母离去了,家就散了多一半。因此寻找心灵的栖息地一直是一个哲学命题: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听着茶壶里汩汩的声音,我的思绪到了一千三百年前。
据说杜甫喜欢喝茶,当然是便宜的那种。
杜甫的祖先本是长安人,居住在长安城南樊川。这里有他的根,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根脉。但是这不能成为他到长安来的理由。他的另一个来长安的理由就是精神之旅,来长安可以实现他“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想,这才是他来长安最主要的目的。
然而现实很残酷,他没有得到实现他抱负的土壤,只好转向寻找根,也就是他的祖籍之地。他找到了,再走祖先居住过的地方,他自称杜陵野老,虽然很清贫很辛苦,但也很知足,毕竟这里离他实现精神家园的长安城不远。后来一段时间他似乎找到了精神家园,在京城谋了一个拾遗的官职,然而发现精神依然荒芜如旧。
李白喜欢青茶,他觉得人生就是一过客,何不觥筹交错把酒言欢,那种能解酒的青茶,喝着畅快。
李白是一个不甘约束的人。他出生于碎叶城,碎叶属于今天的吉尔吉斯坦。他离开那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没有家园,一个身体没有家园的人对家园会更强烈,所以他转向寻找精神家园,他先是一路寻找根,却发现早已没了根。所以转为志向的寻找,他来到长安,甚是得意,但时间一长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想要的,四目茫然,一个没有根脉的人,灵魂只会荒芜,或者更加透彻,精神自由也许是他唯一的寄托。
叶落归根是许多人的希望。然而归了故乡就算归了家园吗?不是的,当一个人出生后,就注定没有了家园,家园就成了概念,等穷其一生找不到就只好寻找托付皮囊之地,其实这些都是虚无的。苏东坡是品茶高手,他对煮茶的水要求极高。或是长江的水,或是岷江的水,连中游上游也分得开。苏东坡自从离开四川眉山,就注定没有了家。他的确做到了四海为家。所以今天处处有东坡遗留的痕迹。他在杭州、詹州、惠州等地都修筑西湖,留下了许多西湖或者东湖,凤翔东湖亦是。他走到那里就把家安在那里,吾心安处即故乡,所以他总能自安其乐,或者就在那里修筑自己的精神家园。然而现实让他颠沛流离,在流离中不断建造、不断别离、他没有找到,但是他离找到离得最近。
其实我们的根脉何尝不是一种精神的象征,我们只有懂得了寻根是一个哲学命题,我们一生中会有若干个或者若干次赖以停留的根,我们的根从未远离。古人告诉了我们这个道理,这是儒学思想的启示。道教佛教让我们自悟,其实就是告诉一切心造。“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韦杜两家早已不复存在,韦姓杜姓不是依旧繁衍生息在中华大地吗?可见身体的家园最终会因时间而消退,而精神的家园会永存,因为就在自身,你一找,就错了,肯定找不见。茶壶里咕嘟声依旧,我的心却跟着这一杯老茶而淡然了。
(作者简介:张军峰,号初玄。西安翻译学院客座教授、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院特聘研究员、长安作家协会主席。获辛卯年全球华人黄帝陵祭文征文二等奖;楹联被钟鼓楼博物馆收藏并被镌刻;散文《红月亮》获首届林非散文奖单篇奖。出版过长篇小说《方子渡纪事》,散文集《掬水向月》《月挂东天》《你从我的长安打马而过》,历史文化散文集《昭宣中兴》入选教育部中小学图书馆配备核心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