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作家•年集备选•散文】文学资本中的“巴纳拇效应”◇ 孙拥君（江苏）

【作者简介】孙拥君  笔名半岛，供职于中国建设银行南京江宁支行，著有长篇小说《荡漾三部曲》《中国外婆》《爱无赦》、诗歌集《感谢夜晚》、评论集《群岛的回声》等，建言全国人大《中国全面改革三十条》部分被新华网审发，整编文学、艺术、历史、法律、金融、科普、宗教等家园文选近百卷，曾获全国与地方各类文学奖、金融奖、文化奖40多项，为地方作家协会副主席、诗词学会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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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佳传世经典散文年鉴（2018卷第一部）》备选作品

文学资本中的“巴纳拇效应”

                  ——徐建华长篇小说《资本的血》读后

作者：孙拥君（江苏）

主编：仝仲堡（山西）

虽然这个世界上通读过《资本论》的人绝对的少，少到凤毛麟角，少到“谈资色变”，然而，大众对“资本”一词并不生疏，从平时的交谈中时常不经意间口中蹦出“资本”这么两个字眼儿来，有的还煞有其事地给予阐释。

好在徐建华推出的长篇小说《资本的血》属于文学作品，无须读者以经典经济学家的知识构成去探路，只需具备一定的阅读能力，就可以根据各自的认知和需要去进行一次文学鉴赏的旅行了。

然而，作为工作生活在江苏的金融作家协会领导，徐建华（笔名蜀蛇）在出版《金钱人生》《银行风暴》《保险战争》等金融长篇小说之后，又把“资本的血”洒向了当代文坛，已经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反响。

他在前言中似乎道出了自己的创作意图：“今天的企业家可能群体迷失……搞实业太辛苦，不如玩房地产。玩房地产不如玩上市，玩上市不如玩私募，玩私募不如玩银行……”，为此，他要为当年那个“历经千辛万苦、叩开千门万户”的创业史留下一份记述。

读完这份文学化的“记述”，我觉得作家的一部分目的实现了。他在作品里再现了那个改革开放初年的特殊的社会环境、经济环境和人际环境，个人在一穷二白、险象环生之中的挣扎与奋斗。

但是，一部作品脱离个人的书稿，转化为社会公众的文化消费品，其产生的阅读效果可能不是作者所能掌控的。陈大安这个核心人物的出场到收场，很容易转移人们的阅读视线，使得阅读者较多关注创业中的异常现象，思索金钱、资本背后的“黑洞”“暗物质”等偏离了经济意义上的市场、商品、利润等，我们觉得十分熟悉却比较模糊的东西。

问题在哪儿呢？在我认知的范围内，徐建华大概是国内（说不定是国际）第一个塑造了陈大安有手无指、连吃饭喝水都需要人喂的成功企业家形象的中国作家，这个人物的设计在整部作品中，在连接其他各色人等和各种故事中都有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作用。

小说开端写到陈大安矿难中被活埋七天七夜，死里逃生后落下手指残疾，明确宣告了他的社会地位最低，是典型的穷人的代表。这样的人没有任何官场后台和经济资源，拿什么去走世界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果然，他逃离了矿井，迫不得已误入洗浴中心。这是一个被黑恶势力操纵的人间魔窟，为了逃脱这个魔窟，他抓住一个富姐名叫孔德芳的客户为救命稻草，切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以证明自己的“信用”“真诚”，“借”走了她的一笔大额现金，逃回故乡。

为了防止“黑社会”追杀，他带领父母、妹妹逃到山上老鹰嘴投奔当护林员的疯子舅舅。由此，他在这遍地贫困的地区，利用从富姐那儿强行“借”来的十万巨款，以此为资本，开始了结交地方有职权的干部、收购供销社劣质葫芦瓢非法变卖、开设店外店、当上国营分公司经理等等一系列商业经营活动。

虽然各种社会风险一直没有放过他，灾难几次降临其身，四面楚歌，危机重重，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戏剧性转折，也毫不吝啬地出现在他的困兽之斗过程中。这与其说是文学虚构的结果，不如说是作品中反映的千真万确的现实社会生活的内在逻辑使然，这里可以引申出一个特殊资本的逻辑——权力的逻辑。

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动笔在一张白纸上不断添加列入人物的名字或角色，如疯舅舅、白梁书（行长）、乔主任、肖区长、孙县长、魏师长（海外国际集团董事长）、孔德芳（董事长少夫人）、毛副省长、魏司长、沈鹏（省局长）、何恂恂（董事长秘书）、毛品、山香、乔红梅（财会科长）等。

这一串名单上，多为不同层级的掌权者或可以影响权力运行的资产者。这是一个属于少数却无处不在、神通广大的无形资本。

主人公陈大安是一个出生农民之家、没有文化、没有社会关系、没有政治头脑，却有一些小聪明、小商业意识的穷苦人，且在一些灾祸中逐渐失去手指沦为无法举手劳动、连吃饭都要人喂的伤残人。按照公认的常理，这样的人在社会中别说发财当官，就是基本生存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然而，陈大安绝处求生，从身体服务对象董事长少夫人孔德芳那儿“巧取豪夺”巨款，成为破解贫穷生活、权力匮乏的“第一桶金”。我佩服徐建华写出了“巧取豪夺”的合情合理，揭示了这种冒险鲁莽行为下的人性的复杂性。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强盗，陈大安用刀砍下自己一根指头作为暂时借款、将来还款的“合同”“凭据”。为了洗刷这“第一桶金”的荒诞性和违法性，兑现这根指头所要表达的“好借好还”的血腥承诺，他在事业初成之后，赶紧寻找昔日洗浴中心偶然相遇的“少夫人”，不仅偿还旧债，而且获得进一步混迹商业战场谋取更多利益的机会。

从小说中的铺陈和描写来看，我完全有理由认定，这里所谓的商场虽然与市场有关联，但与官场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个成熟的市场经济体系远远没有形成，在模拟市场经济阶段，权力可能不会保证对一个地区、一个系统带来持续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却完全有条件保证“圈内人”“一班人”“嫡系人”短时期牟取大量财富，少数人占有大多数的财富由此“落地”。

陈大安的苦难与快慰交叉的经济人生，就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权力与利润互相寻找、彼此交配之中完成的。艰难时期，他可能像一个创业者、奋斗者。到了直接被各种权力借用争夺的时期，则演变为代理者、守望者的所谓企业家角色，更加接近权力依附下的经济道具和守摊子的人。

这部小说的看点很多，焦点不少，也有难点。比如魏师长这个人物非常重要，他作为当年国军师长与共产党游击队打仗，双方互有伤亡都留下了“烈士”。他逃到海外创办了国际集团公司，改革开放后应邀回乡投资兴办实业，当年的“两党血仇”化解为当前的“相逢一笑”。

他的留在大陆的家族至亲大多数没有逃过解放以后的各种政治运动、大饥荒和极度贫穷，惨死告终。一个金融作家在其社会“能年度”内触及了这段差不多被今人遗忘的历史。

魏师长作为孔德芳的老年老公，拥有丰厚的国家产业公司和强大的经济实力，对高层权力也有影响力，这也成了促进陈大安这个曾经的集贫农与无产流氓者为一身的“多余人”，更好跻身官场需要的“市场”代理人行列，完成“变富”而不是“创富”的所谓惊人的事业。

作家在文学里设置了陈大安的后台魏师长、孔德芳夫妇车祸身亡，是否隐藏某种寓意？笔者不敢妄断。但是令人注意的是，这两个要人、贵人的突然永别人世，并没有对陈大安的前途或钱图产生实质性影响。

因为经过这么些年的摸爬滚打，直到因为个人的“误会”自我断了最后一根手指，不管大家怎么主观臆断，陈大安按照社会的惯性和权力的要求，不仅获得了相当的个人资产，而且获得了犬牙交错的权力的“青睐”。

成也此，败也此，在这条利益链上，即使出现权力的暂时断裂，但很快又被新的权力顶替链接，一个类似塞林格笔下麦田守望者的中国县乡总经理，不断得到权力的保护，尽管这种保护在某些特定的关口受到权力派系的威胁和打击，但权力与利益的混交很难被崇高的理想和日常的行为分割。

早在2000年前，古希腊人就把“认识你自己”作为铭文刻在阿波罗神庙的门柱上。然而时至今日，人们不能不遗憾地说，“认识自己”的目标距离我们仍然还很遥远。探索其原因，我们不能不提到心理学上的“巴纳姆效应”。

在心理学上，“巴纳姆效应”产生的原因被认为是“主观验证”的作用，主要是因为我们心中如果想要相信一件事，我们总可以搜集到各种各样支持自己的证据。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们还是可以找到一个逻辑让它符合自己的设想。在我们的头脑中，“自我”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还有所谓的“谄媚效应”。

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让他们自己看起来更正面和更积极的事情。比如，明明是制造和使用货币、武器的人出了纰漏，却把错误和罪恶推给金钱、刀枪，出现“工具罪恶”的奇谈怪论；明明通过很多越轨性手段谋得利益，却归结为“勤劳致富”；企业家、小龙女等或许在某种语境和气候下并非正面褒义词，却几乎一边倒地被认为是好的、积极的、有意义的溢美之词。

面对人生，很少有人承认对权力的恐惧、对贫困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然而这些恐惧是客观存在的，“认识自己”放大到“认识社会”，由个人性格到社会性格的探寻，的确是一系列具有普遍性和挑战性的命题。

读者不一定是作家，但读者最可能在阅读中再造作品。我们可能对作品中的人物和剧情及其审美倾向见仁见智，观点不一，但是，突破“巴纳姆效应”的迷障，相信大家对徐建华《资本的血》中的资本的理解会逐渐达成基本共识：

它不是简单的资产的堆积，不是物化的形态，而是“政治经济学”在社会经济活动中的反映，除了金融资本等纯经济意义的划分外，最强力的权力资本黑手的操纵，则是最大的、挥之不去的资本。

然而，金钱终究是无辜的，资本终究是无罪的。站在审判台上的不是资本，可能是资本家或玩弄资本的人。资本的血可能是不干净的，换言之，人是永远不得圣洁的。

2018年2月19日  于南京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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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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