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州记忆:“吃山”旧事

邮箱:3125136050@qq.com


“吃山”旧事

作者:张 文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住在太平峪口的人们,的确受到了大山的恩赐。不用播种、只管收获,不用管理、只管采撷,太平峪就像父母一样,养育了我们这些贫穷的农民,只要你不懒惰,只要你肯进山,就饿不死。我时常想起20岁前后那段“吃山”的时光,至今仍记忆犹新。

记得初中刚毕业的时候,我无事可做,某天,父亲对我说:“明天早上你跟你二舅去上山吧,我跟他说好了,去锻炼锻炼。”在我六七岁时,我们家从太平峪搬迁到李坡村,我出生在山里,却没有像大人们那样在山上搞“副业”。能上山去体验父辈们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一件既刺激又好奇的事。

第二天,我便跟着二舅上山了。走了很久,二舅说:“歇歇吧,今天我教你砍笼鋬pan(笼就是装东西的竹笼,笼鋬就是竹笼的提手。)”二舅指着四周的树木耐心的给我讲解:不能砍“家木头”(就是人工栽植的树种),只能砍野木头;这种木质太脆,不能砍,那种木质太硬,不能砍;这棵很端正,没有结疤,可以砍。“砍前先目测长短,不会目测就用手测量,一扎五寸,两扎一尺……记住了吗?不要上太危险的地方,我去对面坡上。砍够了我就下来叫你。”

和二舅分开后,我一边回忆着二舅的讲解,一边仔细的寻找合适的树木,好不容易砍了20根。

看见一架五味子,我禁不住欣喜若狂,刚把手伸过去,就听“嗡”的一声,一群野蜂向我扑面而来。一会儿功夫,我的脸便肿的像面包一样。被蜂蛰了的我顿时感到疼痛难忍,我又渴又饿,又累又困,便委屈地哭了起了。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呜呜呜呜…… ”的呼喊声,这是我和二舅分手时约好的联络口号。在山里,人们一般都这样打招呼,用假声喊会传的更远。听到二舅的召唤,我赶忙回应着“呜呜…… ”。很快,二舅就找到了我。看着我愈发肿胀的脸,二舅疑惑的问道:“脸怎么成这样了?怎么才砍了这么几根?一半都不能用。”我又哭了……

笼鋬的制作并非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把适合的木材扛回家才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把木材放在特制的炉子里烘烤。

炉子一般会靠墙砌,上面垒砌一个不到两米高的烟囱,木材放进烟囱,烟囱上面窄,下面宽,用泥巴糊成。炉子下面有个八字型烧火的口,火不能大。每隔十分钟要把木材转动一下,过半小时,把木材取出来一根,用脚踩试试能不能弯曲,不行就再放进去继续烘烤。如此反复试踩、烘烤,直到可以弯曲成弓型为止。第三部,是把烘烤成型的木材放在“柈鸟子”上加工。

鋬鸟子是人字形的木头,两边有木厥子,鋬的一头绑着葛条,手握住另一头,用一根棍子别在人字交点上压柈。从一头开始,一点一点压,压到另一头,最后绑住另一头。经过以上三道工序后,一副笼鋬

便制作好了。根据笼畔粗细长短,分为头号、二号、三号,每十个一扎。如此看来,从砍笼鋬到成品,真算是一门技术。到了赶集的日子,拉到县城去卖,也有编织竹笼的人到村里购买。

那几年,每逢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上山采摘五味子(一种中药和野果子),当地人叫:雾栗子、五琳子。几乎男女老少都喜欢吃。有人两手捧着。嘴从左往右,从右往左,几个来回,啃的只剩下一些皮皮。还有人把颗粒剥下来,一颗一颗放进嘴里,还有人连皮都吃了。采摘五味子,我算是很有经验,经常有人巴结我,为了让我带着他们,给我买烟、包子、冰糖、西红柿、饮料。上山有规矩,无论几个人,不能形影不离,进了一条沟,必须分散开,最后下坡互相照应,同路不舍伴。采摘五味子最常见的就是长虫(蛇)和洋辣子(也叫扫毛虫,一种绿色的会蛰人的虫子,身上有刺)这虫子趴在叶子背面,又和叶子同色,很难发现。

五味子当中药卖,就要选择颗粒发白色时采摘,拿回家,要把颗粒剥下来,晒干才能卖,当野果卖,就要等颜色鲜红时采摘,还要用竹笼挑着带回来。用袋子装就会把水分挤出来,每当看到一串串白色或者红色的五味子,那种感觉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惊喜地眼睛一亮,兴奋不已,如果周围有人。就先摘,如果没人就先吃。如果跑了一天,才摘了几斤,那叫:荒坡了、逛坡了。这种情况很没面子,不好意思回家。等大家都走了,才悄悄下山,最多的时候,有100多人在山里进进出出。有人满载而归,有人囊中羞涩。

山里中药材很多,那几年为了挖狗骨头(穿地龙),几乎把所有沟沟岔岔翻了个过,挖狗骨头要会看坡相,凭经验看地形就能预测哪里有。还要会认叶子,地上发现几片叶子,就能判断叶子从哪里飘到这里,叶子有两种:大叶和小叶。看叶子就知道狗骨头是粗还是细,粗的很像山药,最细的跟筷子差不多。我们当然喜欢粗的,有时候一挖就是一大片。越挖越有劲。

每年冬季,农活不多,我们就上坡砍柴,先看好从哪里上坡,到了地方,把长绳一头绑在胳膊粗的树根部,然后把绳子拉开,再去周围砍柴,把柴火放在绳子上,第一抱柴火根部向左,第二抱根部向右。以此类推,最后捆绑很费劲,捆绑好了,砍掉胳膊粗那棵树,再用脚蹬着一大捆柴火,提前看好的坡相,一般柴火滚下去就在大路旁,再把大捆分成很多小捆,压在架子车上。峪口的坡面也有柴火,还有专门的拉柴道,就像很宽的水渠,凹形的。把柴火捆绑好,在根部绑上绳子,顺着拉柴道,唰唰唰。一路狂奔。很快到了坡底。现在家家户户用上了煤气灶、电磁炉。不用那么费劲地砍柴了。当然那种乐趣也没有了。

有一种藤条叫葛条,很神奇,可以用它捆绑东西,有韧性,还很结实,找到葛条根部,用镰刀割断。把葛条身上的毛细根去掉,把尾部虚稍去掉,抽割10条,把头儿对齐,抽一条把头儿捆住,最后把这一扎挽成8字形。最好的葛条叫:蚯蚓条,粗细颜色跟蚯蚓差不多。翠绿色的葛条太嫩了,不结实容易断,太老了也脆,适中的就是蚯蚓条。葛条如果当时不用,就把它放在水里,什么时候要用就取出来。一年四季我们都会用到它,抽葛条除了自己用,也可以拿到集市上卖。

在太平峪,有两处类似驿站的地方,相隔几里路,一座茅草房,门没有锁,里面有一桶水,一个锅台一口锅,还有柴火和火柴。有时候还有油盐酱醋。无论谁如果渴了饿了,都可以进、烧开水、煮方便面或者泡馍。还可以避雨,你只要记住走之前,把用了的东西补上就行,大家都自觉遵守。

山里野果子很多,山核桃、野杏子、野桃子、五味子、颗斑、梅花果……还有八月炸,也有人叫:张瓜。大小跟红薯差不多,到了农历八月,它会自动张开,里面的籽可以吃,很甜的。

山里的水,真正恶,沟子不撅不得喝。山泉水很甜,每次上山带着大蒜,吃馍就着西红柿和大蒜,喝凉水不会肚子疼不会拉肚子。

我们上山前先在家吃饭,妈妈天不亮就做饭,回到家天快黑了,再吃一顿饭,两顿饭之间,我还要吃八个馍。爸妈说我娃是长材,当然要吃两年狂饭。那个时候,我体重才120斤。

太平峪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贝,太平峪就像母亲一样毫不保留地给予我们,太平峪养育了我们这些山下山外几个村庄的人。如今,政府封山育林,山林也被人承包了。现在我们偶尔上山,清明祭祖,或者带朋友游玩。孩子们上学或者工作了,也不上山了。但那些“钻山豹”们都清晰地记得那些年上山的经历,辛苦着,却也快乐着。不仅太平峪有过“钻山豹”吃山的过往,附近的少华山、谭峪、石堤峪、马峪都一样,甚至整个秦岭,不知养育了多少人。我们不再吃山了。现在吃的多了、也吃的杂乱了

图文来源:作者提供

(0)

相关推荐

  • 上学记|拾柴禾~割猪草

        课余生活 我们的小时候是穷时代,是全家为生计奔忙挣扎的年代,所有的活动都是围绕一家人的吃穿进行,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要付出自己力所能及的劳动.我们小孩子也不例外.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每个人都 ...

  • 农村人称其“裙摆果”,价值极高却少有人知,市场上卖150元一斤

    农村人称其"裙摆果",价值极高却少有人知,市场上卖150元一斤(五味子)原创2021-08-13 19:43·蜂部落现在已经是八月,坡上好多野果都开始成熟了,例如野生的小猕猴桃.八 ...

  • 韩乾昌 | 家乡的烩菜

    这样一个冬日,还有什么,能比家乡的一碗烩菜,更能安顿人心的么? 想到烩菜,又要回到我的小时候了,请原谅这份记忆的独裁吧,人实在是拗不过自己的心呢. 我又要看到炊烟了.看到炊烟将怎样的向村子每个屋顶升起 ...

  • 我们看印度新闻,大多新冠逝者的遗体在公园...

    我们看印度新闻,大多新冠逝者的遗体在公园.街边露天火化,这个是真实的!不过,一少部分火化是在大街上,现在他们烧尸也缺木材了! 印度烧尸的民俗是这样,就用木材烧,还有就是增加了一些烧尸的地方,主要是在恒 ...

  • 乡情琐忆‖儿时的棉槐条子

    ​我的童年,正逢生产队时期,那时庄外的"沟头崖岭"上都长着"棉槐". 棉槐在我们老家又叫"紫穗槐",棉槐开花是一簇簇紫色的穗子,这或许就是& ...

  • 像不像柴火

    像不像柴火

  • 走遍华州:“吃山”人的乐趣

    邮箱:3125136050@qq.com "吃山"人的乐趣 作者:张 文 上次写了<"吃山"旧事>后,村里人告诉我,在李坡村,还有一两个人在&quo ...

  • 华州秦岭人的吃山旧事之摘五琳子

    邮箱:3125136050@qq.com 吃山旧事之摘五琳子 作者 张文 华州太平峪有一种药材叫五味子,当地人叫雾粒子.五琳子(音名).摘五琳子是吃山旧事之一,每年暑假是五琳子的采摘季节.我20多岁的 ...

  • 华州记忆:生产队在麦场房内挖出了一陶罐碎银

    邮箱:3125136050@qq.com 我家的打麦场 作者 郝庆年 我家(莲花寺水峪村)的打麦场在村南城外,七.八分地,东边一小半是我家的,西边一大半是堂叔父家的.一年大多时间都种庄稼:秋季种玉米兼 ...

  • 华州记忆:挖知了

    挖知了 作者:吉建军 知了是最能代表时光进入仲夏的昆虫了.这是广大关中农村最常见的夏虫,也是最没有杀伤力的夏虫.而我们的仲夏,就是从知了开始的.进入阳历的六月末,知了就渐渐开始爬树了. 我们这些娃娃们 ...

  • 华州记忆之麦秸积

     华州记忆之麦秸积 作者:吉建军 华州产麦,麦秸成为麦子收割之后的副产品,对于农民们来说,麦秸是非常重要的生活资料而绝对不忍丢弃的. 往往在麦收之后,华州的农人们便把这些麦秸集中起来,堆积成小山包一样 ...

  • 华州记忆:撵黄鼠的少年

    撵黄鼠的少年 作者:吉建军 华州人幽默豁达的天性,在言谈中就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遇到家里念书不好的娃娃,就半开玩笑半愠怒地说:"你念啥书哩?撵黄鼠去把你叫上!"念书和" ...

  • 华州记忆:村里的老槐树

    村里的老槐树 作者:吉建军 关中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棵供人们乘凉.歇息.闲谝,集会的老槐树,在夏日黄昏饭后,老槐树底下聚集着一群"吃了饭,没事干"的农人们.他们抽着呛人的纸烟或者旱烟 ...

  • 华州记忆之村遛子

    华州记忆之村遛子 作者:吉建军 村遛子者,游走于乡村的各类人也.在我有限的孩童时期的记忆中,村遛子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刻,但有幸也遇到过几个,成为这种游走于乡村的特殊人群的弥足珍贵的记忆资料. 我记忆中的 ...

  • 华州记忆:村里娃的早餐

    村里娃的早餐 作者:吉建军 我上小学的时候,农村包产到户刚刚落实,种粮人经历了长期哄不饱肚子的艰难日月之后,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一年到头都吃上饱饭了!这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过.且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虽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