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姜先惠/怀念白儿
怀 念 白 儿
文/姜先惠(重庆合川)
每每看到乡村、城市中或溜达、或狂吠、或温柔、或流浪的狗们,每每回老家看到土湾湾那棵枝叶茂盛的橘柑树,记忆深处我亲爱的白儿的身影就会直接扑到我的眼前,那是怎样的一段人与狗之间纯真的缘份啊!
白儿是我小时候家里的一条狗。“白儿”是我们家集体给它随便一嘴取的名字,它高大威猛,敏捷矫健,机灵聪明,通体纯白无一根杂毛,鼻子和眼睛还有脚丫子都是粉红色的,所以我们亲切地叫它白儿。这样的土狗在当时非常少见,说是藏獒品种,却没有藏獒的雍容,说是土狗,却比土狗多了一层高贵,记不清楚白儿是怎么来到我们家的,反正它一来到我们家,就得到我们全家的照顾和喜欢,更尤其是我的喜欢,但也是左邻右舍最害怕的一条狗。
那时候物质匮乏,缺吃少喝的,不过我再没有吃的,也要给白儿留一点饮食,哪怕残汤剩水,也不亏待它。白儿跟着我们无忧无虑一天天长大,是我们村远近闻名的帅哥,也是臭名昭著的恶狗。但,我却非常爱我的白儿。那些年,农村并不太平,治安环境比现今恶劣,农村养狗的目的几乎都是守楼护院。白儿一来到我们家就成了我家最安全最强悍的护院保镖。方圆十里,没有谁敢动我家一草一木,它认得我们家财产,包括所有的家畜,如果谁动了我们家的东西,它誓死捍卫。在白儿存在的那些年,我们家甚至我们那院子从来没有丢失过任何东西,尽管,那时候盗贼横行猖獗,但就是没有人敢到我们家来偷鸡鸭鹅猪等,因为我们家有一条剽悍的狗!
白儿是我青少年时期最忠实的伙伴。它陪伴我度过快乐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那时候我上学,每到放学的时候,它就会准时在屋前的山头来接我,我放下书包都要和白儿疯玩一阵,训练它撕咬,帮我叼书包,帮我叼毛巾,拿拖鞋什么的,逗它弹跳,常常是它跑跳得热气腾腾,我也累得气喘吁吁才作罢,少年时光就这么和白儿放肆野性自由自在地溜走。上中学的时候,我考到离家十几二十里的镇上读书,课业繁重,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它嬉戏闹腾,可它却像时钟一样准时每天早上5点送我到村边,然后依依不舍地调转头回去;每周五下午我归宿假回家它会准时在青岗山梁来接我,对我亲热得不要不要的,我和它每周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路嬉戏着回家。
老辈人说狗能辟邪,据传乡村夏秋季节鬼魂会经常游荡在坟地和山间,在那些清寂的早上和幽暗的傍晚,我从来没有碰上传说中最常见的黑白无常厉鬼,是不是白儿是一直在佑我平安呢!谁说不是呢,白儿实实在在地陪伴我走过远程的那些求学岁月,陪伴我走过无数个孤独的星晨和黄昏。甚至在我和地瓜恋爱初,我没有假期滞留在外,地瓜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独自到我家来看望我爸妈,他并不知晓我家有那么一条凶恶的狗,很奇怪的是,当地瓜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门进到我家里时,我家白儿只绿着眼睛警惕又狠狠地瞪着地瓜,却并没有撕咬地瓜,地瓜一愣头青,也定定看着它,却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冥冥中,是不是白儿也知道地瓜是我未来很称职很贴心的丈夫,所以,它是最先默认了呢?
白儿是我家爱清洁讲卫生的成员。从来不会乱拉屎拉尿在家里,每天清晨它会准时出去方便,然后轻松回家,如果我们晚点起来,它会急促地用前爪抓拍门板,催促着我们给它开门。
都说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可是我们家的闲事白儿就铁定管着了!让我家的老鼠们闻风丧胆。粮食归仓之际,玉米、红薯、谷子、胡豆、油菜等等都可以随便搁置在家中,剩菜剩饭也随便摆在饭桌上,老鼠不敢动分毫,它们只有在我家屋梁上眼睁睁地看着美食而够不着着急,来来回回的双脚乱跳乱叫,清口水长流,但就是不敢下来偷吃,因为我们家白儿一双机警的红眼睛总是犀利地四处如探照灯样盯着,饶是如此,也经常发生犬鼠相斗,白儿总是把老鼠们追得惨不忍睹,狼狈不堪,亡命天涯,如常胜将军般把守着我们家大小粮仓,我爸妈为此没有少夸奖它,说它比邻居家的猫还称职。
白儿守护庄稼也是忠心耿耿。秋天里庄稼地田鼠经常出没啃噬庄稼破坏收成,就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看到的没有尾巴的那种耗子,俗称山耗子。在山坡上,田坎中,只要白儿一看到这种耗子,那这耗子必死无疑,只要闻到耗子味道的洞,它两只锋利无比的前爪用力刨洞,直到把耗子抓出来咬死才罢休,每当这时候,白儿也会把死耗子叼到人们面前请功,一般都会摸摸它光滑的头,夸奖几句,它才摇头摆尾高兴离去。白儿也抓蛇,和蛇战斗时有发生,它一边和蛇周旋,一边鼻子发出嘤嘤声,似乎在逗着蛇玩,不过一般不会把蛇咬死,只把它们轰走就万事大吉了。自然,白儿在山岗荒草中经常追逐野兔野鸡,帮助人们猎杀更是家常便饭。因此,它的名声自然远播村内村外。
当然,白儿也干过不少让我们头疼和尴尬的事。
它最能懂主人心情,我妈个性强势,缺吃少穿的年月,有时候为了地边坎角的小纠纷少不得要和邻居吵架,结果,我家白儿也仇恨吵过架的邻居,更仇恨邻居的鸡鸭,常常是看到邻居家的鸡鸭在我们家来吃食,它总是能准确识别,一个劲地追咬,直到追得满嘴鸡毛回家,很多次咬得别人家的鸡鸭伤痕累累,甚至咬死,导致邻居间为了它没有少吵架,因此邻居也恨透了它。有时候甚至把鸡鸭咬死了偷偷地拖回家,不过它自己从来没有私自偷吃过,总是拖回来踩在脚下眼睛巴巴地望着我们,我们对此是又恨又爱,恨它总是掌握不好恐吓威胁别人家鸡鸭的度,总是闹出鸡鸭命案,让我们头疼赔偿,肯定也少不了给它一顿狠狠的训斥,教育它改邪归正,它总是耷拉着脑袋不吭一声,等我们训斥够了,它似乎又委屈又伤感也忏悔地躺在土墙角下晒太阳,静静地,谁也别想去骚扰它,是在给自己思考和悔过吧?
更要命的是,白儿如此强势和剽悍,常常有来我家和我们院子的人们被遭咬,无论什么人,只要是它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概不例外。如果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旦遭咬就要去打狂犬疫苗的话,估计我们家早已经被赔偿弄得家徒四壁了,或者它早已经惨死在别人暗杀的棍棒下了,好在,那时候民风淳朴,民心仁厚,总是一一放过它。记得一位陈姓姑娘来我家约我妹妹扯猪草,她踏上我们院子第一步,白儿就啊呜一声跳上去,死死咬住小姑娘手臂不放,并且咬着还转了几圈,我妈闻声用扁担几番用力才打开它,可怜姑娘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赶紧用盐水消毒肥皂水消毒,后去村里赤脚医生那里包扎,几十年后,姑娘和我同居一城,碰到时还看到手臂累累疤痕,免不了说起白儿,又恨又忆,心里唏嘘不已。
农村院落时常会发生几家鸡鸭同群一起走到一家屋头去进歇的事情。那年夏天晚上,邻居陈姐在我家鸡圈里照常来清理她们家的鸭子,她提一盏煤油灯正全神贯注捉她家的鸭子,不曾想,我家白儿一声不吭从她的身下跳起就一口,恰恰咬住她弯腰低垂饱满的乳房,农村妇女夏天一般不穿胸罩,又发育结实,这下咬了一个正着,只听陈姐惨叫一声,煤油灯跌落熄灭,漆黑中嘎嘎乱叫的鸭子和我们一家准备安息的鸡乱飞乱窜撕破了寂静的山村之夜,而狗却在沉默,陈姐捂住胸部呜呜大哭,我妈着急得不得了,我爸正挑水回来,把扁担撂下肩直击白儿,那时候我爸妈估计真有杀白儿之心,白儿知道惹下天祸,梭镖一般射向我家房后幽深茂密的竹林不见了,那一夜,我们家和我们院子不得安宁,我心里特别害怕,也特别难过和痛苦,担心白儿,也担心陈姐,迷迷糊糊天亮,陈姐红肿双眼,一夜都在用肥皂水也盐水洗乳房,我妈苦劝她去看医生,她执意说不好意思坚持不去,我妈点头哈腰说不尽的好话,道不尽的愧疚,对白儿骂了很多咒语,妈还找了很多草草药给她捣烂消毒,最后在金钱非常急缺的年代赔偿了100块方才了事。为此陈姐的男人恨极白儿,在以后的日子,他也没有少对白儿下阴招,揍得我家白儿几次鬼哭狼嚎,我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儿得为它自己的行动付出沉重的代价,但我们也是痛在心头,又无奈,又怜惜。
毕业后,我远赴异地,离开了家,也远离了白儿,白儿也失去了我这个铁杆伙伴;后来,我跟着地瓜去了遥远的北方,上班,结婚,生子,过着平常人的日子,见着白儿的时间少之又少,偶尔回一趟老家,白儿依然对我亲热有加,眼光热烈亲昵,轻咬着我的衣角引起我的注意,我总是像和老朋友见面一样和它闹腾一番,高兴一阵。再后来,白儿渐渐老了,身上的白毛一缕一团的变黄,身手也不如以前矫健敏捷,几年后,妈妈忧伤告诉我,白儿一病不起,终于在一个秋天的傍晚安静地闭上它犀利的眼睛。我不相信我的白儿会生病,我的白儿是老死了的,我迅速百度了一下狗的寿命,最长的要活10多年,掐指算算,我的白儿活了13年,也算寿终正寝,如此,减轻了我心中的痛苦。它为我们家尽职尽责一生,据说我爸妈舍不得吃它的肉,特地在一颗橘柑树下埋葬,因此,我家的那棵橘柑树苍青至今,看到它,就像看到了白儿矫健强壮的身影。
从此后,我没有再如此爱上一条狗,虽然妈妈家一直养狗,但都没有像白儿那样让我动心动情,让我刻骨牵挂。
作家简介:
姜先惠,当过十年幼儿老师,十年社区干部。从小善听爱读,文字随心随性。重庆市诗词学会会员,重庆市合川区作家协会会员、合川区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