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晓月
早晨六点多,西方的天空,还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想是过了十六,该是该是十七十八的日子了吧?月亮似黄色的玉盘,发出银色的光芒,万物便静静的立在这一地的清辉里。月亮,黄黄的,亮亮的,整个天空澄澈如镜。街上路灯还亮着,近看,路灯的光芒胜过月亮,将月光消减至无光无影;抬头看,夜空里耀眼的还是那轮黄月。离开街道,走到没有灯照的广场,月光的朗照便显现出来:太极场地一共四个人,每个人都沐浴一身银光,左侧都拖着一个比自己高大的影子:你动,影子便动;你动得快,影子也便快舞;你静静的看她,她便也静静的看你。尤其是脸朝向东方的时候,就是自己在月光里照影的感觉,眼前这个手脚舞动的影子,就是月亮这个机器在施展魔法,她是皮影前面隔着纱的银光,这些连贯的剪影,是一部自导自演的皮影戏,也像是一部半真实的记录片。如果西侧有树木,可不有月照中庭之景?“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可惜,没有树木。如果不过三更,也许会有“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的经典。而此时月亮西照,可是,“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专注打拳,后来再找影子时,却不见了。可是天色熹微、天光乍明的原因?还不至于。东南方向的启明星还明亮的闪眼。看月亮,黄蒲团般的圆月,仿佛被扯开了较长的毛糙边,周围的黄晕扩充开去一些,像被轻纱蒙住了,影子,便因为这月光的朦胧不见了。是云层,仿佛并不十分朗照的天光,已经将月亮逼到了无以应对的地步,只好披上云层作为铠甲。月亮和天光,在这清晨的争斗中,此消彼长。昨夜梦到青绿滋润的法桐叶子,满树满树的都是,年轻的法桐树皮光滑润泽,充满生机。想到眼下,满街上尽是枯焦卷曲的铁锈色,再无一片湿润的法桐树叶,心里也不免干枯起来。虽然也明白聪明的落叶乔木,不过以这种方式来保护自己,卸掉散发水分的树叶,以干枯的“冬藏”,静默地对待这个严酷的冬季,来年春天再以蓬勃的生机“春生”。可是,心里对凋零的残酷和惆怅,仍然很难释怀。是的,有时候常常用此消彼长,来解释看到的一切:父母老了,我们进入中年,孩子成年,更小的孩子出生,生命也是此消彼长。秋尽冬来,温暖消去,寒冷增长;落叶消去,干枯增长;月亮消去光芒,天光逐渐明亮。似乎一切都是此消彼长的存在。再次抬眼看月亮时,却发现,光晕和轻纱已经消失,月亮澄澈如初,地上也有了淡淡的影子,是晨曦消减了影子的厚度,让影子飘忽得像纸人一般轻薄。启明星似乎也有些黯然,光芒惨淡。天光以绯红中带着大片大片不动声色的鱼肚白,吞没了星星和月亮的光芒。不只是东方的天空,头顶上大片的天空都是成片成片的鱼肚白,他几乎统治了整个广场,整个小城。路灯只剩下灯盏处那点羞涩的红,大概怯于和天光对峙,本已打算退场,无奈受命于既定的钟点,他便煎熬成这样日光大白下的难以忍受的丁点红晕。月亮还在。蛋黄色仿佛浅淡到刚刚勾勒出月亮轮廓,还没有上多遍色,还没有让画面生动到艳丽,色彩惨淡。仔细看时,右下方有浅浅的、淡淡的甚至模糊不清的缺陷,月亮已经不完整,月有盈亏,阴历十五之后,已渐渐有残缺。晓月渐露残色!“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从何时起?到何时终?我们不知缘起,亦不知所终,万千追问都没有答案,我们在无尽的追寻中,逐渐走向生命的荒芜。我们此时看到的天空是几千年之前的天空,而那时的月亮照耀过的人早已作古,而此时的我们几千年后又会在哪里?人如蝼蚁,又渺如尘埃,人生不过是浩渺宇宙间的一刹那,我们不应因其短暂而随意浪掷放纵,相反,要因其不能永恒而倍加珍惜。今夜是阴历十八,属于“寝待月”或者“卧待月”,月亮升空较晚,那也意味着会晚一些落,不知道明天的晓月能亏到何种程度?且待明晨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