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德辉丨荒芜里的古韵
荒芜里的古韵
作者:华德辉
自年少起在外求学一直到如今就很少回到老家, 这次得空来访当年自己出生地的小村庄,因城镇化建设需要,以前一百多户的村落现在绝大多数住户都搬迁出去。搬迁出去之后,在政府的政府城镇化建设规划之下另外形成了一个小集镇。原有的村落里村民都已搬走,但房屋还在。听长辈说,现在村中也只住着两三户不愿随子女外迁的老太太了,自个儿过着清闲的生活,享受着散落的时光。现在老村里或许只有电灯的照明可以渗出现代的气息,其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原生态。
站在村西的远方瞭望整个村落,村子被外围的树木遮蔽了,从外围看不出是村落,倒像是个大树林。顺着西口的红土壤的小土路寻着儿时印迹向村子进发,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路上瞬间能呼吸到田园的气息,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原来人的情感是那么的容易被环境所渲染。
小时候路边高大的木梓树,如今在田园化农田建设的同时也被移除掉了,那时路边的沟渠是那么的悠长及深邃。现在看来却只能体会到小时候的小罢了,其实不是那样子的。我们走进村口时,几只喜鹊扑棱棱从大梧桐树上的窝里飞起,打破了村里的寂静,跳在枝头报警似的叫闹着,或许是有生人的来访,打搅了他们的生活。曾几何时,我们小伙伴曾挥舞手脚恐吓过它、大声唬过它,甚至有时用小石子掷过它,也不见得他们有如此的惊慌失措。经过梧桐树边,我们踏上了布满前村大小胡同的青石板路。
青石板路的宽度也不过50公分左右甚至窄的地方还不到30公分。我们住的这方圆几里的地方不出产这种青石板石材,也不知道族先人从何处弄来它们,花了多久才把青石板铺好。村中的的青石板路就这么一块一块由它们衔接而起。青石板路的中间被独轮车长年累月轧出了深深的辙痕,如今依旧清晰可见。只不过长久没人在上面走动,有的青石板上长了密密的青苔了。路的两边早已布满了掉光叶子的枝枝桠桠灌木小植物,在冬天的光阴里,霜雪早已把它们的叶子脱得干干净净,赤裸的身体张牙舞爪,似乎在为没落的村落而抗争。
望着延伸的青石板路,顿时,眼前浮现了祖辈们用木质独轮车在青石板上运送生产工具和生活资料繁忙的景象,独轮车最外层的铁护甲与青石板碰撞着发出的歌之声,清脆而又坚实。祖辈们黝黑的脸膛,厚实的身躯,坚毅的目光,微躬着身子,从车把手处带过的车带搭单肩挎背而过,同时双手紧紧的把牢车车把手,眼神坚毅专注地凝视着独轮车的前方,他们不仅要把稳方向,还要用上全力同时专注好独轮车的平衡,以防侧翻。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只有实干才能致富”。这个理念一直植入他们心底多年,牢不可破。间或,经过放牛归来的小姑娘,人在前走,手牵着老长的牛绳,悠晃着连着牛头,仿佛时光就这么定格在牛绳上,不紧不慢荡荡悠悠。黄牛时不时地摇着头晃着脑袋,甩着大耳朵和尾巴驱赶着身上的蝇。其实它的驱赶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贪婪的蝇依旧吸附在身上的某个部位。脚底的牛蹄与青石板敲打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这是乡村独有的音符,自然悠扬。映着那夕阳的红霞,和着乡村村妇从烟囱里生出的缕缕青烟 ,农家生活的一天就这样谢幕了。
进村的第一栋房子是族里大伯的,房子的四面外墙甚至连房顶都爬满了爬山虎,看着墙上及覆盖在瓦片上的爬山虎,透过藤蔓的粗壮,可以看出其生长时的养分很是充足。虽然是深冬,但是其叶蔓仍透出绿意,想必待到春暖花开之时,该是一栋绿荫荫的城堡。门户紧闭,我想里面必定破败不堪。农村的木质房子是需要有人去打理的,不间断地开门通风,经常打扫看护,及时修整。顺路拐过西南角,此时通往南边的青石板路都已被灌木小植物挡住了去路,青石板上也被大雨过后沉淀下来的淤泥里长出的小植物占领。石板路两旁的泥土里长出的植株更是高大粗壮。因长年没人行走,高于人头的植株封锁了道路,行人已不能通过。鲁迅先生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看来也可以改为:“世上本来有的路,没有人去走,渐渐也便没有了路”原路折返往村北行走,这里显然路被空出了一条刚能通过单人的小道,约莫是经常有人走过的。从远处就看见小时候的乐园——竹林,在这里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伙伴们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当然从现在大人的视角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矮小——围墙、小舍、甚至老房子都变小了,其实它们还是它们,它们终究是不会变的,只因成熟的是我。只不过园子里的植株比先前多了许多,当年陪伴我们的小树如今已经高大了。土墙上许许多多用于捉野蜂的小洞洞依旧存在,只不过洞口及墙壁没了当年的光滑,小伙伴们成天整日不分时段的在每个洞里掏着躲在这里休息或过夜的野蜂,自然小洞口及墙壁都被小手及衣服蹭得油光滑亮。最后,我们所有的衣裤、小手和脸蛋也都变得土灰,土灰,可神情里却透露出甜蜜的微笑。先前的土墙总觉得高不可攀,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用手撑在上面轻轻一跃就可以攀墙而上,竹园里面一切因腐叶的存在及没人打扫,没了当年的干净,竹子身上不再透出常年被手掌抚摸过的光亮,只能看到细小的竹身上的纤维毫毛。这里是童年孩子们的乐土,玩过家家,演绎着“家庭”里一切,锅碗瓢盆、猪圈、羊圈应有尽有,更有过家家里的“夫妻”和“孩子”。在这里大人们的日常生活场景都被演绎过,度过那个清苦的快乐童年时光。
经过竹林择路来到当年族里常用的老井,老井井口如簸箕大小,高约50公分的井圈围住。
在没有大人在的情况下,我们常常偷偷围在井圈四周往井里看,只有踮起小脚才能看到井水中的小笑脸,“嘿”出了声响回音是那么的清脆悦耳。看过之后,大点的孩子们会为我们讲述“坐井观天”、“猴子捞月”等故事。仿佛故事的发源地就在我们这个井圈里,孩子们心里也就有了对井的敬畏,诚然并不是因为它是族人的饮水之源。井圈不是用砖和水泥砌成的,它是天然的石料开凿而成,圆柱而中空,井圈厚度约30公分左右。圈内壁早已布满青青的青苔了,离地面较高的水井内部不知名的蕨类植物抵不过严寒都已枯死,离井水较近的,却还是绿意盎然。井圈外面是约十五六平见方大小,以井圈为中心向四周发散的空地,其井圈处较高,四周边沿稍低,这样子设计为了便于族人取水时从水桶里的水溢出后能快速排干。石板虽然平整度不怎么一致,可每块石板与周围的石板衔接可谓是严丝缝合,边角打磨的十分完美。四边是用稍微细小的青石板砌成的排水沟,显然都是没有经过水泥的粘合,全靠工匠们细心的打磨及做工的考究才完成接合得如此完美的排水沟。排水沟边上青石板的边缘有多处已经失去了棱角,甚至还平滑的凹陷进去许多,这是族人在这里磨菜刀及磨铁制劳动工具——锄头的见证!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因其青石板石材的石料细腻,且硬度适中,适合使得刀具之类的铁器磨的很锋利。西北角立了一根满是树杈的高大树庄,这是方便族人在取水时把挑水扁担挂在上面,方便拿起,不至于把它放在地上,我想这也是出于卫生的角度考虑的。如今除了这些地方未见有杂草,其他地方都被野草占据了,此方天地却显得如此干净清爽。
每当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女主人从灶堂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时,她们也把自家里的储水缸清洁打扫后,男人们便挑着木质水桶和下水井取水的小吊桶来到这里。与其说是挑水地方,也可以说是汇报生产,交流思想,谈论家长里短,议论着上至国家下至乡村野趣的地方。轮到谁家取水时,他一般都会跃上井圈,双脚微张,双手抓住小吊桶绳,弯腰拉起小吊桶。有时甚至在放小吊桶下井取水时,聊天谈天兴致处,他则揪着绳子不放,既不拉动也不放下,眉飞色舞地解说着,众人也不催,任凭他去海阔天空,众人哈哈大笑,只因大家高兴。跟着大人来的井边的小孩子们,这回集在一起玩起排水沟里的小水流,兴致也是盎然的。大家就这么享受着世外桃源的乡村生活。因时间拉得老长,那些处于弱势的丈夫的边主动下台阶说:“我家婆娘还等着我挑水洗锅呢”,迅速抓起扁担,扁担两头钩上水桶,两只手分别扶在水桶上,迈开步伐扭动腰杆,一溜烟地挑着水桶快速回家而去。老井这里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纷繁时光。如今却无人问津,甚至后辈们都忘记了水井的样子更不要说大人们取水的场景。
如今待在小城这么多年,时常独步城市,却感受不到繁华带来的慰藉,这喧嚣叫嚷与我格格不入。我想我或许是一个在江南村落里走岔路的孩子,来到了如今这“陌生”的城市。这里的没有土墙飞檐,没有雕窗青瓦的老屋,没有古井的韵,更没有青石板路,城市里的霓虹映不出村落里的水墨青烟画卷。
文/华德辉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华德辉,江西省万年县人。坚持用自己的手写自己的心,与真诚善良同行,珍惜暖于心间的爱,铭记不忘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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