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樱|我的母亲（十七） / 开普饭

我的母亲（十七）

作者：咏樱

母亲50岁办了正式退休，她退休是为了让我的大弟进棉纺厂，好歹有一个饭碗可端。在我母亲的眼里，端铁饭碗是正道。可是我的大弟是不喜约束之人，他自由自在惯了，哪里肯服人管?干了一段时间，他就不干了，觉得特别没意思。他自己在街上开了一个小刨冰店，跟他老婆一起，成为了个体经营者。

我的母亲常常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在她的眼里，她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什么出息。

带孩子对我来说是一件苦差事，我对孩子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除了上课，我几乎都在带他，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整个世界。白天要备课、上课，晚上还要带孩子睡觉。孩子屎尿多，一个晚上我至少要起身五六趟，哪里有一个囫囵觉可睡？然而，我是满足的。孩子的出生带给我极大的惊喜，他丰富了我的生命，使我重新发现了活着的意义。我创造了一个新的生命，并且将他一天天养大，看着他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这其中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充满了甜蜜和幸福。这种幸福冲淡了我和丈夫分开的痛苦，我甚至很少会想到他。每一天的忙碌对我来说是一剂良药，让我可以暂时忘记我和婆婆、丈夫之间存在的现实问题。

有一天晚上，孩子突然半夜发起烧来。我手一碰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我立刻慌了，叫上保姆，抱着孩子就往市立医院赶。医生开完药，我抱着孩子在医院打点滴，打完点滴，迷迷糊糊回到家，第二天一早，又赶到班上去上课。站在讲台上，只觉得眼皮在打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讲了什么。硬撑着上完两节课，我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冲回家补觉。

那个时候年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扛。生活的担子那么重，可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冲淡了那些苦，总觉得生活有奔头，有希望，可以看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在孩子快两岁的时候，我的丈夫才回到学校跟我们母子俩住在一起。看到他时，我甚至觉得很陌生。是的，这么长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在一起。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在我渴望跟一个亲近的人分享我当初为人母的喜悦和辛苦的时候，他却不在我的身边。这种缺位带来的遗憾是难以弥补的，甚至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这种遗憾始终存在。

他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来，这是好的。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能缺少一位男性，我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也需要一个父亲。我的晨子会叫爸爸了，他叫爸爸的时候，我丈夫的眼睛亮了起来。

亲情这种东西有着很强的粘合性，就像520胶水，可以将一些破碎的东西粘在一起，然而，裂痕还是在的。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承认，我跟我的丈夫之间始终没有像别的夫妻之间那种亲密的相处模式，比如手牵手地上街、比如有时斗斗嘴，我们始终相处得很客气，像同一个屋檐下的房客一般。

我的母亲依然每天踏着三轮车卖花生，有时周末，我会抱着孩子回家去看看父母。我回家的时候，母亲会早些回来，买一些菜，烧给我吃。她喜欢她的小外孙，他长得白白胖胖的，像一个洋娃娃。“男孩子，还是黑一点好，太白的不好养，娇气。”母亲说。

母亲是对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孩子的确不好养。

有一次，父亲忽然打来电话，说母亲在卖花生的时候，突然躺在地上打滚，幸好一个邻居看见了，赶回来告诉父亲，父亲才赶过去，将母亲送到医院。“你妈是胆道蛔虫，蛔虫钻到胆道里，疼得她在地上打滚。还好送到医院及时，医生用了药，现在没事了。”听了父亲的话，我赶忙将孩子交给保姆，冲回家去看望母亲。

“妈，你真是不要命了，人不舒服，还不懂得上医院。花生卖不完就卖不完，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啊？”

“我以为疼一下就过去了，谁知道会那么疼？没事了，用了药了，医生说虫打出来就没事了，你回去吧，宝宝还在家里呢。你带孩子辛苦，自己要注意身体。”

“行，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再不按时吃饭，蛔虫饿了自然会乱窜了。”

告别了母亲，回到家，丈夫问我：“你妈怎样了？”

“还好，没什么大事。她这个人就是能扛，什么病都爱死扛。”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不知不觉就四五岁了。孩子大了，保姆也该回家了，这些年，保姆的丈夫一直催她回家，可是，她因为放心不下晨子，一直没有回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晨子已经会到处跑了，她也该回去了。

她走的时候，我给她结了工钱，还整理了一些半新的衣服送给她。她是一个节俭的乡下女人，难得给自己买一身新衣服。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小黄，我走了，以后晨子就要你一个人带了。孩子要好好带，他身体娇贵，容易生病。”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他是我的命呢。”我说。

保姆要走了，她最后抱了一下晨子，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理解她此刻内心的不舍，她把晨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外孙一样，疼着、爱着。这份诚挚的感情令我很是感动。我们母子有幸遇见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走进我们的生命，帮了我。

我以为晨子会健康、快乐地成长，我以为生活会是风平浪静的。然而，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接下来的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差点将我彻底淹没。

（图片来自网络）

个人简介：

咏樱，真名黄勇英，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福建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中国新归来诗人。现代诗歌文化艺术主编，诗意神州平台主编。已出版散文集《带爱上路》，诗集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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