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脱粒三部曲/柴胡

现在水稻不用人工脱粒了，收割机在田里收割、脱粒一气呵成。也不用晒啊扬的了，稻谷还湿漉漉、毛糙糙的呢！割下来就拖去卖了。人家有烘干机，烘干、扬灰也是一气呵成。现在的人种田惬意死了！就差在家里坐电脑前点击键盘播种、施肥、治虫、灌溉和收割了。

我们三四十年前种田苦的差个死！不谈下秧播种、栽秧割稻和薅草治虫的苦楚，只说脱粒后的稻谷逢到连续阴雨天受的那份罪！在场头用笆斗从甲结口扒到乙结口，又从乙结口扒回到甲结口，就这样扒来扒去，让稻谷透气减少霉烂。我家堂哥那年扒稻扒的吐血。

分田到户第一年长的“汕优63”杂交稻，那时我们生产队还没有老虎机脱粒，脱粒还是古老的“牛打场”。

“辗场” 。打谷场麦收后就耕翻了，火辣辣的太阳晒个夏天，老牛拖旱耙耙几交。垈头耙细了，老牛拉着24条沟的青石磙子辗场，一遍一遍地辗。老牛嘴里吐着白沫，艰难的、一步一步地、不停的重复转圈圈。不知转多少圈，土压实了，只见尘灰不见垈头才卸下“格头”（套牛的“人”字形工具）。

“泼场”。晚上，男女老少拿水桶拎水泼场，从河里拎水泼到场上。你来我往，你追我赶，说着、笑着、跑着、泼着，好不热闹。

“缓场”（辗压场地）。经过一夜浸泡，土壤充分膨胀了，早晨用草木灰扫过场，人拉着磙子缓场。横竖斜起码缓三交，打谷场压的像皮板一样，无丝缝、无灰尘。

“放场”。将稻把均匀铺到打谷场上，老牛拉磙子辗压。当时虽然分田到户各种各的田，但是栽秧、放场之类需要十几个人才能操作的农活，家家户户都换工，今天帮你家，明天帮我家，合作互助。稻把一个个拖到场上，把与把之间一个个紧挨着。我拿镰刀砍“要子”（捆把的稻秸），他们抓起稻把，左右甩动，将稻把均匀地抖开来，铺成一个圆场。

“牛打场” 。用牛的陈三爷将格头驾在老牛的脖子上，扎好下兜（脖子下面的挡板），套上24条沟的青石磙子，左手牵着牛绳，右手拿着扫帚枝子，一声“驾”！老牛照着大叔的意图转起了圈圈。没转几圈，耕牛叉开后腿要拉屎，三爷急忙拿来早有防备的塑料桶等到牛屁股下面。有时来不及拿桶就地抓一把稻秸等牛屎，牛拉完了将牛屎倒到场边的“牛汪塘”里。有个农民的别称叫“捧牛屁眼子的”大概就缘于此吧！

“懒牛上场尿屎多！你狗日的！驾！”

三爷刚才捧牛屎闻了臭味，为了出气，手上的扫帚枝狠狠地鞭打了老牛的屁股。老牛不甘疼痛，扬蹄飞奔！三爷又怕牛跑快了出事故，急忙喊：

“瓦！（音）瓦！瓦来！”

老牛慢慢停下了脚步。

“一条磙子你会溜是吧？再给你套一条，看你还溜不溜？！”

大叔嘴里叽咕着，脚下又跑去推来了一条24条沟的青石磙子。他麻利地套上磙盘，将磙盘上的公脐按到石磙两头的母脐里，用绳索绷紧磙盘，连在前面的磙子上。老牛随着一声“驾”又开始转圈了，这下想溜也溜不动了，只得任劳任怨地转着圈圈。一圈靠一圈，一圈压一圈，一圈进一圈，不知转了多少圈。老牛转完最后一圈，已是半夜时分，大叔上庄喊我们翻场。

“翻场”  。牛打场都要两交，中途翻场，人们用钗子将压实的稻秸挑起来，抖掉稻谷，重新铺平，让老牛再次打场。

老牛边休息边吃着稻秸，三爷来了，无可奈何地套上格头继续转它的圈圈。

“驾驾来来—— 呵来来吆——驾！”

打谷场上的吆牛声格外清晰、高亢，在寂静的夜空回荡，圆了多少农民的丰收梦！唤起了多少农民的乡愁！

“起场”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我们上场起场。稻秸被铁钗抖掉稻谷，堆成小堆。两个人手拿草杠穿过草堆，抬到附近田里凉晒。还有人用扫帚掠去稻谷上的草屑，用摊耙摊平稻谷就交给“太阳公公“暴晒了。

第二年有了“老虎机”，老虎机脱粒快多了，我家8亩田杂交稻，与人家换工18个，晚上两小时就草上垛子稻上堆了。

灯光璀璨的打谷场，“轰隆隆”的老虎机滚动声，飞扬的稻秸，20个忙碌的身影，渐渐垒起的圆溜溜的草堆，还有那些捉迷藏的孩童，勾勒了七八十年代农村的一幅最美画卷。

80年代后期长粳稻了，老虎机退役，滚龙机“应征上阵”脱粒了。

粳稻收割都“滑山坡”，铺田里边晒边捆小把子，晒干了才挑回家脱粒呢！脱粒也不一定到场头了，在自家园子的砖头地上，不用做场。自家两三个人就能作业，省得与人家换工了。有的人家就在田里铺一大块彩棚布，就地脱粒，稻秸撂田里风吹日晒，稻谷铺彩棚布上晒个把太阳就装袋入仓了。

滚龙机第一年是脚踩的，两个人一边踩一边抓住稻把在机上滚过来翻过去，转速不快，一个稻把要转几圈才能将稻谷脱干净。第二年安装了电机，电动滚龙比人踩的转速快多了。我家那年脱粒，小姑子改把，将小把子递到我手上。我接过稻把，稻头先在滚龙上轻轻点荡点荡，眼看把梢上没有稻谷了就传给妻子。妻将整个稻把捺机上左右转几圈，确信没有稻谷了撂给母亲捆草。母亲捆草闲下来还拿个划草耙子到机头划划草，拿个板锨拆拆稻。一家四个人两天就将8亩田粳稻脱粒结束。

电动滚龙为水稻脱粒立下了汗马功劳。飞转的滚龙，隆隆的滚笼声，飞溅的稻谷，飞扬的稻草，忙碌的身影，烙下了农村十几年的印记。水稻脱粒从牛打场到老虎机，直到电动滚龙的三部曲，经历了千喜年，跨越了世纪，如今只能在老电影里看到了。

主编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