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的丰收季

要想酿一款好酒，天时、地利、人和三个要素缺一不可。在浙江丽水市莲都区的广阔乡野里，大片的山谷绵延不绝，竹林蓊郁，海拔四五百米高的山坡上生长着自20世纪80年代末种下的杨梅树、猕猴桃树和葡萄树等果树，享受着山间充足的日照和清澈泉水的滋养。一条有着千年历史的栝苍古道穿过这片山野，自然村落零星地散落旁侧。其中有一个叫作过山殿的小村，处于两条落泉围抱的一片山谷之中，据说这是清乾隆时期一个傅姓家族所建的。时移世异，乡村发展日渐式微。及至2013年，过山殿面临着全村整体拆迁的命运，一个名叫傅映霞的村民为此痛心不已。 “那时我天天写日记，我想不通，村里只有我一个人难过。对于这种事，我没法跟别人讲，这听起来好像很矫情，连我丈夫都不理解我……”傅映霞在山中出生、长大，群山隔开了外面的世界，年少时她也对都市生活向往不已。后来，她如愿和丈夫迁居上海，打拼数年之后，却生起了思乡病。于是她退回家园，独守荒村，开了一个农家乐，将大把时间掷在拾掇破瓦残罐上，种花酿酒，日子倒也过得悠然自在。她嗓音洪亮，爽直不拘，人们都喜欢唤她“怀玉姐”，她颇有几分《水浒传》里孙二娘的英气。

一个人终究势单力孤，让这座荒村重新获得生命力离不开另一个外地青年的努力。十几年前，彼时还在大学读建筑系的东北文艺青年王戬来丽水山间写生，被这里的原始景致所打动。后来，他前往美国留学，回国后从事房地产工作，假期时数次来怀玉姐的农家乐做客。2015年，他做出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次转型决定，“那时我在嘉兴做一个文化开发项目，我满心期待，但它最后还是沦为又一个房地产项目，于是我选择了离开……”从那以后，王戬成了移居过山殿的新村民，与怀玉姐成为战斗伙伴，全身心投入酿酒事业。辛弃疾在《贺新郎·甚矣吾衰矣》中写道：“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知我者，二三子。”“二三两”烈酒品牌由此而得名。丽水自古便有出佳酿的美名，怀玉姐自然继承了先人的传统；而王戬爱喝酒，也爱钻研酒中文章，小众手工烈酒在世界范围内兴起是大趋势，他决心把过山殿的传统酿酒事业推向现代舞台。

“二三两”品牌创立至今，已发展出一条不断丰富的产品线，包括杨梅鲜酒、猕猴桃鲜酒、杨梅利口酒、覆盆子利口酒、葡萄白兰地，以及一款金盆露黄酒，还有一款别具特色的过山殿金酒。在整个世界范围内，手工金酒方兴未艾，过山殿是其中代表之一。一改传统金酒使用谷物蒸馏酒作为基酒的方式，过山殿金酒奢侈地采用了水果白兰地，其中杜松子来自辽宁鞍山，其余香料皆产自过山殿。在杜松子的凛然香气之外，过山殿金酒融入层次感更丰富的香草和果香，即使是不喜欢传统金酒的饮者也会被它吸引，而狂热的金酒爱好者也会想要尝个鲜。在创新之外“，二三两”还试图从中国传统酒中汲取灵感。金盆露是香雪类黄酒的活化石，工艺历史可明确追溯至南宋，于明代盛极一时，是丽水当地一款即将失传的古黄酒。“二三两”邀请丽水保定村第六代红粬制作传承人吕书斌师傅合作酿制金盆露，以糯米、手工红粬为基础原料，佐以山泉，经一次蒸馏、两次发酵并陈化，再等三年才能出缸，是结合了漫长时光与精细手工的产物。

与都市生活相比，在山中酿酒的最大不同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更加直接可感。四时头顶星空，脚踩大地，竹风阵阵，清泉烹茶，食物也更有滋有味，闲来随时信步苍茫古道，欣赏流云飞瀑，人在此时方能领略几分“自然之子”的真意，思绪更开阔自由，也更对自然生出敬意。“二三两”的酿酒原料都是本地出产的山地水果，王戬和怀玉姐严格遵循季节进行采收，5月初采覆盆子，6月采杨梅，7月采桃子，8、9月采葡萄，10月采猕猴桃。“我们不接种酵母，全靠野生酵母进行自然发酵，一个发酵周期要持续50～60天，这样酒中才会积聚更多、更细腻的风味，而接种发酵的周期只有 7～10天。我们会采用三次蒸馏法，因此酒体特别轻盈干净。我希望人们真能喝出山间独有的、无比纯净的味道。人们终会明白，只有以这种原生态的方式才能酿出这样美味的酒，与工业勾兑的酒相比，高下立见。”

与此同时，“二三两”需要新的建筑容器来承载新的酒及其背后的文化理想。王戬邀请曾入选《安邸AD》2019年中国最具影响力建筑、设计精英榜单AD100的nota建筑设计工作室创始人钱诗韵打造了一座全新酒窖，这成为整个建筑体系规划的起始点。钱诗韵认为，酒窖不是一座建筑意义上“高度自治”的建筑，它是山体的一部分，生长于台地，继承了台地的节奏。在生产功能之余，它已然成为人们聚集和栖息的活动场所，曾经举行过数次以音乐和美酒为主题的文艺派对。最终，王戬和怀玉姐所梦想的是依托美酒，让这座渐渐被人遗忘的乡村获得新的生命力，不是建造一个乌托邦，而是重塑新的文化村庄聚落，吸引喜爱美酒、音乐、自然和艺术的同道中人，让富有创造力的建设者成为新村民，让这里成为精神疗养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