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征文 || 赵丰:打陀螺
赵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哲学散文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杂志主编,出版《小城文化人》《声音与物象》《孤独无疆》《思想者的彼岸》等小说散文集14部。冰心散文奖、孙犁文学奖、柳青文学奖获得者,《帕斯卡尔的芦苇地》等三文入选全国高考、中考语文试题。
水曲柳,一个浑身长满女人味的树木,就站在童年时的曲峪河边。那三个字,拆开来,无一不是女人的品质。可是,那是我们根本没有联想的闲暇,一放学,我们就折下它的枝干,做一种陀螺的玩具。
做陀螺的木头必须结实而沉重,水曲柳的质地就适合。它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树木。别看它外形柔弱,内心却坚硬。不像杨树,看起来高高大大,木质却轻飘飘的。如果用杨树的木头做陀螺,那就没有定力,站不稳脚跟,像被大风狂吹着,飘忽不定。想想,如果一鞭就把它送上天,那会有什么意思?
陀螺和鞭做好后,我们跑到晒谷场,迫不及待地旋转自己做的陀螺。一种玩法是,先把鞭子放在地上,用两手把陀螺转起来,然后用鞭子抽动陀螺转圈。另一种复杂些。右手持鞭,将鞭绳按顺时针方向缠在陀螺上,左手拇指按在顶部,食、中指分别放在锥尖两旁,三指夹住陀螺放在地上,鞭子拉向右边的同时左手松开,陀螺就会在地面上旋转了。我们喜欢陀螺的旋转,以致头昏脑晕、天旋地转、跌跌撞撞,也乐此不疲。一个东西不断地旋转,这是多么有趣、多么有吸引力的事啊。
打陀螺,需要的是耐心和毅力。要不停地用鞭子抽陀螺,它才会不停地旋转。不像现在的玩具,开关或者按钮一扭,一拨,就不停运动。鞭子的绳头要落在陀螺的中间部位,太靠上或太靠下都容易将陀螺打倒。开始时抽力不要过猛,站稳后再逐渐加力。陀螺旋转着,真实与虚无结合着。它实实在在地旋转着,产生着并不真实存在的一圈圈圆弧,雾一样的虚幻。记忆里有一个细节,是个有风的傍晚,秋场上飘扬起草絮,旋转在地面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我挥鞭赶着陀螺。它在快速旋转,在旋转中喃喃自语。我疑心,它在向我诉说什么。我想起来了,白天,老师在课堂上讲述给我们的不曾见过的旋转:太阳、地球、月亮的旋转。莫非,这个宇宙是由旋转构成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切生命因为在一个旋转的世界里生存、繁衍、死亡,就把旋转刻进了生命之中。
打陀螺的游戏一年四季都在进行,秋天是高潮。因为,那个季节做赶鞭的棉花杆堆得满地。打陀螺的地方要非常平整,不然陀螺就旋转得不欢畅。碾过谷后的秋场自然是理想之地。几十个娃儿,几十条鞭,几十个陀螺,布满秋场。一个娃儿——它必须是孩子们的领袖,站在谷草摞上,一声令下,陀螺在秋场上旋转着,碰撞着,舞蹈着。俨然,辛弃疾笔下沙场秋点兵的气势。
比赛,这才是打陀螺最大的乐趣。比赛的花样有许多种:套圈、定点、撞击、过桥、叠罗汉、翻山越岭。孩子们常玩的是陀螺打架。两个人放活陀螺后,用鞭子将陀螺狠狠一抽,陀螺迅速剧烈相撞,叭叭直响。由于相撞点的旋转方向相反,陀螺像一只被刀猛剌心脏的小鸡抽搐几下就僵死。旗鼓相当的,要么同时奄奄一息,在呻吟中死去。比赛的时候,秋场上开了锅,鞭子抽陀螺的噼叭声、陀螺打架的叭叭声、围观者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翻天动地。要是娃娃多,就举行陀螺接力赛。五个不同颜色、大小相同的陀螺,逐个放活在圆盘里,全部旋转起来后,开始计算成绩。参赛者需全神贯注,那个陀螺快要停止旋转,赶快抓起来放回盘内继续旋转,直到最后一个倒下为止。谁的陀螺旋转得时间长,谁就是胜利者。
记忆,总习惯回到童年的游戏里。现在,曲峪河被黄土掩埋了,婀娜的水曲柳没有了踪影。田野里,也不长棉花了。理由是,产量低,不划算。是不是因为没有水曲柳和棉花杆了,打陀螺的游戏就因此消失了?我很困惑。
我的大脑被文字折磨累了时,喜欢在田野闲转。庄稼和果树总是长得旺势,可是却没有了幻想、激情以及乐趣。远离了童年的天真和简单,沉浸在孔子、老子、尼采、蒙田一般的思维中,这让我的心灵很累。有时,迷漫着怅然若失的感觉。与童年的缘分已尽,我只有带着沧桑的眼光来感知人生了。真的,想回归童年,挥动鞭子打一次陀螺。那种旋转的记忆,依然滞留在枝叶茂盛的田地间——带着不曾迷惘的失落。我常常想,把一生浓缩,剔除无碍生命的枝叶,人生不过就是一场简单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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