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一

阳光是金色的，看起来温暖明媚，但实际上秋天的阳光是不怎么暖的。只是不管怎样，有阳光的秋天和没有阳光的秋天是不一样的。

也是在那么一个深秋，我穿着冬季校服，取了里层的棉芯，看着并不臃厚。我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披头散发的，那时候的我扎马尾辫。

我站在教室走廊的长长的过道中，身边跟我差不多个头的人是我的语文老师。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在放大难过，我想着我经历的事就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没有人比十五六岁的我经历的还要多。我掉眼泪的同时还要抽抽搭搭，我在极力诉说，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悲伤。

我的老师站在我的旁边，她多次尝试用她的手擦我的眼泪或抚摸我的脸，但都被我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了。我知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痛哭流涕，我也明白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所当然地接受她对我独一无二的关怀。

她并不是我的班主任，也没有义务听我说于她而言无关紧要的事。只是这个一头柔丝满眼怜爱看我的老师，却静静地听着我自己都理不清的话。我记得那个秋天没有一点风，窗外黄色的柳叶被午后的阳光照的通透发亮，就像玉石一般。

二

我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午后的阳光，柳叶，还有那个温婉淑柔的语文老师——姓樊，跟她名字一样，她像云一样好看。

十五六岁的我，心中的执念已经成魔。别人觉得无可厚非的事情，自然是冷眼旁观的，只有她没有。我后来才明白，她走过小半生的路，她看过无数的风景，她当然知道怎么阅人，我的花花肠子——她自然清楚的。

可我太想获得她的关怀，不，准确地说是爱。为什么我想要获得她独一无二的爱？因为如果班级是后宫的话，那么班里的同学就是众皇妃，皇妃当然需要获得皇上的爱，而老师就是那个皇上，我的立足之地不就是她的爱吗？

凭借成绩我自然可以被她多看两眼，可是那些都不够啊，我需要的是例外，是特别，是除我之外别人都没有的东西。我给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是我夸大了它的成分，当我看到她真诚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怀疑的时候，我知道我赢得了她的爱。我愧疚我羞耻，但我知道，只有获得不一样的对待，才不会有人来轻易欺负我，我知道的。

三

让我执念的那些事情我的班主任也知道，但是他的眼睛里永远不会含着一点眼泪，他也走过半生的路，什么场面没见过，他根本就知道我在耍什么小花招啊。他嘴角向上的弧度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它只是那么惊鸿一现，但我——捕捉到了。我看着他画室里光彩明亮的画，我没有一点佩服之情，我知道那些表面的艳丽色彩下其实是一张白色的纸——白色的纸罢了。

我带着我的执念跌跌撞撞走过整个高中，那个高中里我的语文老师陪着我。我什么道理都懂，但我就是不做出任何改变，我其实可以不郁闷不难过，我可以积极我可以上进，我可以晚上不失眠夜里不哭泣，我可以的。

但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自己无比可怜，我后来才明白，那个无比可怜的我实际上是可悲的。

我现在再也不会遇到曾经像语文老师那样的老师了，如果当初没遇见樊姓老师的她，而我还是那个我的时候，那还会不会有后来的我？真说不好。所以，我上辈子肯定拯救了银河系，我遇到了那个耐心陪我成长的人。

四

后来《悲伤逆流成河》之后，《少年的你》又在上映，我发现曾经那些不能言说的痛，也能在大屏幕上落落大方地播出。我突然觉得我比主角儿幸运太多，我还活着，我的眼睛还有光。而易瑶不会醒来，陈念的眼睛里也不会再有光。

后来，我所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复杂，我也越来越难对付，我发现曾经的那些事似乎真的微不足道，只是我不得不承认，那种微不足道的事也能影响我一生。何其幸运，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她的出现也影响着我的后来。

后来——后来我也开始看风景，秋天的风景，我知道这个秋天跟那个秋天还是有出入的，但我知道，这个秋天和那个秋天一样，有光——阳光温暖着午后。金色的柳叶闪闪发亮，玉石一般，那么通透。果然，有阳光的秋天和没有阳光的秋天是不一样的。

2021年10月23日，我由于出入过疑似病例曾经过的地点需要去学校的医务室，那时候我的班主任要过来。她半夜急急地赶来，当她把手自然搭在我肩膀的时候，我没有躲，她跟我说不会有事。我从来都没见过樊老师年轻时候的样子，但我想，老师你年轻的时候跟她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