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兄弟仨
兄弟仨
袁福成||江苏
说来真巧，赵、钱、孙三位老师既是同乡，又毕业于同一所师范院校、同一个中文专业，在同一宿舍呆了四年，毕业后又分配在同一所中学任教。这“五同兄弟”，成了兄弟仨经常引以为自豪的谈资不说，连他们的座次，也都由《百家姓》早早为他们作出了安排。
这兄弟仨之中，赵老师智商出众、沉稳内秀、严谨专注。既有一股“打破沙锅问（纹）到底”的钻劲，更有一股“板凳不怕十年冷”的韧劲，是当老师、做学问的最佳人选。如果《红楼梦》引经据典语焉不详、《水浒传》个别故事些许穿帮、《三国演义》计谋设计不够周全、《西游记》中唐僧九九八十一难前后脱节等，都难逃赵老师的犀利目光。在大学读书时，赵老师的学业成绩也在钱、孙二人之上，自然就成了三人中的老大。
钱老师与赵老师同年但大孙老师一岁，自称老二。这钱老二情商极高，性格开朗、八面玲珑，尤其是一张抺了油的嘴巴，特别能说会道，能把寻常的炖豆腐，说出红烧鱼的鲜味来。在大学读书期间，就担任班级团支书兼学生会副主席。口才极佳的钱老二去当老师当然也不赖，但横看竖瞄，天生就是一块当官的好料。
和赵、钱二人相比，孙老三性格绵柔，内敛淡定，一副成竹在胸的老夫子模样。即便火烧眉毛也不急不徐，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颇具诸葛军师唱空城的风范。孙老三的独到之处在于，不仅有一颗善于思考、长于归纳的大脑，还有一支生花妙笔，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再纷繁复杂的素材，只要经过孙老三条分缕析，立马层次清晰、主题鲜明、重点突出，语意表达如行云流水又恰到好处。在大学读书时就是学院学报的兼职编委和中文系报的主编。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各具所长的同门三兄弟在同一所学校供职，“三驾马车”结盟就真成了“铁三角”，如同《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桃园结义，注定要演绎出一番叱咤风云的故事来。
兄弟仨供职的学校，原本是当地一所二流普通高中。高一新生的录取分数线，比本地重点中学要差上几十分。多少年来，学校的高考升学率，被重点中学远远甩在了八块田之外。从学校领导到师生员工一致认为，和重点中学相比，因生源质量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别说超越，就连看齐都成了奢望。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兄弟分配到校后，拍着胸脯向老校长请缨，要求同在新高一任教，各教两个班语文直至高三毕业，力争使语文学科的高考成绩赶上甚至超过本地的重点中学。老校长对他们确定的奋斗目标虽也将信将疑，但觉得年轻人勇气可佳，不妨就让他们放手一搏，即便目标无法达成，吃一堑就会长一智，对他们今后的成长也会有好处，于是破例答应了兄弟仨的请求。
学语文，这是水磨的功夫。听、说、读、写，字、词、句、章，每一样都得依靠长期的日积月累。教语文，算是刀尖上起舞。中国人从呱呱坠地就耳濡目染，稍有差池便原形立现，每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为了实现赶超重点中学的远大目标，赵老大主动担纲，详细制定了“以纲（教学大纲）为纲，以本（课本）为本，低空飞行、系统阅读，强化训练、弯道超车”的赶超方案。兄弟仨还约定：教辅资料共享、备课笔记共通，课堂教学公开。日常每一节课的教案，轮流由一人主笔、三人会商。周、月小考，期中、期末大考，由三人轮流命题制卷。考试的组织，也和高考同步，实行闭环管理。大小考试，一律单人单桌，密封阅卷、集体登分、分类统计、纵横比较，分析到每一个班级、每一位学生。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之后，兄弟仨所教语文学科的高考人均分果然超过了重点中学，令教育主管部门、兄弟学校和全校师生们括目相看。“铁三角”携手改变语文学科落后面貌的事迹，一时在全市范围内传为佳话。
又过了一年，兄弟仨在学校的地位也悄然发生了变化：赵老大担任教导处分管教学的副主任兼语文教研组组长，钱老二被破格晋升为校长助理，孙老三也被提拔为学校办公室副主任。此时，人们又纷纷开始预测，“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确是硬道理，“铁三角”如此这般再干个三年五载，这所学校必将成为兄弟仨的天下。
八十年代中期，学校老师的住房，仍旧靠福利分房来解决。兄弟仨进校后的第五年，学校新建了一幢宿舍楼，有大、中、小套间共六十户。老校长把新住房的分配工作，交由校长助理钱老二来负责，分房评分标准的修订交由校办副主任孙老三去完成。
老校长让两位毫无分房经验的年轻人来承担复杂的分房工作可谓公私兼顾。于公而言，钱、孙二位资历尚浅，按学校以往分房惯例，尚不具备分房资格，让与新房分配无关的人去做，能够有效避嫌。加上两位老师进校时间不长，人际关系相对单纯，在制定分房规则时，可有效避免人情因素的干扰。于私而言，钱、孙二人是自己一手提拔重用的，加上自己在年底即将退休，欠下不少人情债尚未了却。过了此村，再无别店，想利用此次分房机会再去还一些人情，估计不会有什么障碍。
在当年，单位内如何分房，国家没有统一规定，分房评分标准都由各单位酌情制定。所谓分房公平，也仅是在本单位内部的相对公平。因此，在分房工作开始前，老校长和钱、孙二位开了小范围的碰头会。明确交代，在制定分房评分标准时，要学会逆向思考、反向操作。事先对号入座，再通过评分加以确认。各人的学历、工龄、实绩、人口及奖项等评分项目是死的，但分值是活的，项目之间的分值权重既无可比性可言，还有较大的腾挪空间。通过相应评分权重的调整，就能让需要通过照顾分得住房的人如愿以偿。聪明的钱老二和沉稳的孙老三相视一笑，完全领会了老校长讲话的真实意图。原来，修订分房评分标准，只是个官冕堂皇幌子，表面上看，在评分标准面前人人平等，但实际上，在制定规则之前，老校长心里已经早已有了“路线图"，规则的修订只不过是为了把老校长的意图“合法化”而已，让分不到房子的教职工还无话可说。
但钱、孙两位老师觉得，老校长这样做显然太过分，大家盼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等到一次福利分房的机会，绝对公平做不到，但至少应做到相对公平。
分房是事关全体教职工切身利益的大事。情商特高的钱老二立马意识到，分房工作虽是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但做好了，就会成为展示自己能力和才华的绝佳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钱老二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利用此次主管分房的机会和老校长一决高下。只要将分房工作做好，不仅可改变学校福利分房中久已存在的不公平现状，还可以在教职工当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信，为将来去掉当下职务中的“助理”二字奠定基础。精明的钱老二和沉稳的孙老三一合计，又请来擅长咬文嚼字的赵老大，仔细对学校原分房评分标准进行研究后发现，原评分标准中的学历、工龄、实绩、人口及奖项等项目虽是既定的，但每一个单项分值的确定及相互间的权重配比是否合理，直接决定分房结果是否公平。在修订分房标准时，重点就放在对项目间分值权重配比作合理调整，尤其对部分明显为了少数人专设的加分和高分项目进行清理。同时还打破过去由校长对分房评分标准行使最终决定权的惯例，改为交学校教职工大会讨论并投票决定。老校长眼看这次分房并未按照自己的意图向前推进，心中虽有些许不悦，但摆上桌面时，也不好公开表示反对。
由钱老二领衔、孙老三负责起草、赵老大参与推敲审核后的新分房评分标准，项目设置合规齐全、权重配比科学精准、修订程序公开透明，得到全校教职工的广泛认同，表决时获得全票通过。此后按标准积分，以得分高低确定选房先后次序，拿到房子的教职工欢欣鼓舞，未能分到房子的也心服口服。钱老二因此一战成名。在此后的干部提拔任用的民主推荐会上，几乎所有教职工都在“是否同意提拔”一栏中，郑重地为钱老二写下“同意”二字。钱老二成功地将自己职务前的“助理”二字抺去，率先从兄弟仨之中脱颖而出，越过副校长这一台阶，直接成了学校的一把手。
在此后的日子里，兄弟仨中的赵老大，凭借自己扎实的学术功底和钱老二的鼎力支持，在中学语文教学领域大显身手。从中学语文一级教师走起，一步一个脚印，逐步晋升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特级教师和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后来，还被教育主管部门确定为全市中学语文教学首席教研员兼市教研室主任。
兄弟仨中的孙老三，依靠手中的生花妙笔和笔下的绵绣文章，在钱老二的力荐之下，也闯出了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地。从学校办公室昂首走进了市委办公室，又从市委办公室登上了县区分管教育副县长的领导岗位。
对同门三兄弟的锦绣人生，坊间曾有多重解读。有人说，人的智商高低，对事业的成败起着决定作用，赵老大的成功就是有力的例证。也有人说，情商比智商更重要，对学业、事业成功与否影响巨大，钱老二在兄弟仨之中率先脱颖而出，最早走上学校领导岗位，高情商明显起到了关键作用。还有人说，综合素质的高低更加具有基础性作用。孙老三的智商、情商并不显山露水，但在喧嚣的世界里能保持冷静，长于思考、善于总结，从复杂中找出简单，从具体中概括出一般，这需要更高的综合素质。更有人说，智商、情商、综合素质固然重要，还是中国的一句老话更加在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仨目标一致，团结一心、相互帮衬、相互扶持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同在一个单位共事，如果互不服气、相互猜忌、相互嫉妒、相互拆台，兄弟仨哪会有如今的大好前程？无论人们对兄弟仨的合作共事并取得成功作何种评价，他们的成功之路，在当地早已成为口口相传的佳话，至今仍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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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袁福成，江苏建湖人，中共党员，公务人员（现已退休），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江苏省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追溯过往，怡情养性，格物致知。已有超百篇文学作品（散文、小说、随笔、杂文等）在各类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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