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章——董国华《大王》

董国华:《天下掌故》特约作者,六零后,从教三十余载。朴实无华,心存善念,喜欢文字,热爱生活。

我和你们一样,不甘平庸,渴望理解、幸福、自由,无论你正在经历什么,我和你们一样,都在寻找自己的那束光——董国华。

                           大王

   大王,不是头领,但她有王者范!好胜心极强,什么事都不甘落后,不论工作还是生活,哪怕是游戏都想永远占上风。她嘴一分手一分,很少服软更不服输。她虽然刀子嘴,但她的善良让她有一颗豆腐心。她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遇到麻烦天不怕地不怕,她很会讲道理,在弱者面前她从不贪便宜,在强者面前也从不吃亏。

       她叫王素艳,是我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之一,人们都叫她大王。

        她长得不比我好看,长条形的麦色脸蛋,一对细长的眼睛,看起东西来贼亮,薄薄的单眼皮一撩,小嘴一动,声音就豁亮地传出挺远。她似乎不会小声说话。眼到嘴到手到,如果是抢东西,你是抢不过她,不过她就是那破马张飞的脾气,心一点也不坏。和她相比我就是慢性子人,做事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不论她怎么嚷嚷我就是不急不燥,起初她非常生气,后来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吃饭她也相对慢了下来。做事不再火急火燎——三思而后行!她似乎慢慢地想开了,不然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饭,我害怕打架,不愿打架,她可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啥?一人一个脑袋谁怕谁?我是个鸡蛋你是个碌碡也碰你一身黄子!这些就是她的原话。

        大王,很执着,她认为对的事,就要坚持,天王老子惹了她,她也要理论一番,鱼死网破也得争出个胜负。为她这脾气我和另一位朋友没少跟她遭殃。就是因为一次作业,老师的差号打的太大,她恼羞成怒,叫喊着拎着本子就冲办公室找老师去了。当时我在场,她的题少写了一个字母真的错了,但她不承认做错了,因为她大致和别人一对,没看出来,就觉得自己没做错,差号确实太大了,整个本子一个叉子,放谁看着都不舒服,再加上数学老师磨叽磨蹭,她从内心就不服这位老师,老师也看不上她,头一天因为老师讲题太磨叽她不轻不重地敲打老师,可能老师也憋着点火,所以这次作业一错叉子就大了,怒火腾地一冒我根本拦不住她,这是公报私仇!我非得讨个说法去!她头都不回地上了办公楼。

       我当时吓得心咚咚地跳,赶紧找了另外一位好朋友追过去解围,但还是晚了一步,她和老师已经吵起来了,一个不服一个不忿。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稳住了局势,她和老师都气得直哆嗦,差点就找校长去了。大吵了一顿总算安静下来,大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了。不再大声嚷嚷,我和另一个同学赶紧跟老师赔礼道歉,最后以大王不做声默认错误而结束了“战争”,我替她答应老师写检查我们总算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回到班级她还是有点不服气——就算我错了,有这么当老师的吗?那么大个叉子多伤人自尊?唵?有他这么当老师的吗?我也当过老师,虽然我水平有限,但我从来不这样对待学生!我调侃她——一个叉子就伤你自尊了?你的自尊也太脆弱了吧?叉子又不是刀子!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去!一边去,叉子没打在你本子上!锛着不疼牙晃荡!你和老师一个德性!肉懒肉懒地没个机灵劲儿!我故意气她——别看不机灵,叉子打得可爽快!她被我气笑了。后来还是我帮她写了一份检查才了事。

        我俩学习就餐是搭档,每天到饭口她都麻利地站到队伍的前头,我去就得站后头,所以她负责打饭我在旁边等着端,吃完饭我刷碗。她家里有煤矿,经济条件也好,为了省点菜金,我也不得不麻利几回自己抢前几回打点便宜菜,但好几次都被她叫喊——你傻呀!不知道啥菜好吃咋地?

     后来,在聊天中她知道了我的情况,就不再吼我,而且尽量从家里多带好吃的来补充一周的营养。

     大王是我心中强悍的依靠,我也是她心里很有份量的搭档。她常说——小董,我要是和你那么有才多好!我谁都不怕!

     数学老师再磨叽,我就上去讲课把他撵下来!我真是无语了她竟然有这么奇葩的想法!我学着她的语气——大王,你可拉倒吧!我要是和你那么有财!我都不舍家撇业来这读书,学习这破函数有啥用!她开始没弄请我说的“财”是指钱财。我可没你有才!——她大声嚷嚷,我这什么都不会,听课就像听天书,特别是数学!我也大声嚷嚷——我说的是你有钱!有钱财!犯不着来这里深造!哈哈哈!她大声地笑。于是好多她家有钱的秘密,存款余额的多少,别人欠她家十几万要不回来的信息都毫无保留地让我知道了。她花钱也不是很大方,很会过日子,她也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她有个双胞胎妹妹是哑巴,从小她就很机灵,爹妈也不惯着她,读书做事都随便,所以她只读了七年书初中没毕业就去了砖厂,十几岁就能自食其力,到了成家的年龄,搞对象也是自由恋爱,婆家穷得叮当响,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结婚后他们努力奋斗,承包了煤矿几年就发财了。所以她也不乱花钱。但偶尔也会膨胀膨胀烧烧包。在她面前我是穷秀才,她多数时候都在有意识地照顾我。帮我买了一大堆毛线——快给你家人织条毛裤吧!天冷了,在家哄孩子也不易。不会织!——我木讷地回她。我教你!——她嗓门大,却又压低声音说——你看宿舍的人都在给孩子大人织毛衣,你不织别人会瞧不起你!我巡视了一周,每个人都埋在毛线套子里,不织毛衣就会被人瞧不起?我很诧异,我喜欢看书每天回宿舍休息时我都会带几本喜欢的书。前几天有人约我下午活动课出去逛街买衣服,顺便买线织衣服,我直接回答她们——不买,没钱!后来就再也没人找我逛街买衣服买线了。大王回家返校路过常青公园直接在那边买了毛线过来。也许我不经意的拒绝上街买衣服买线,让同学知道了我没多余钱的事,让同学背地里说闲话了,所以大王才那么说我,可我那时就是没有多余的钱买这买那。困难是现实,没必要隐瞒。大王却受不了啦,她垫钱帮我买了二斤葱绿色毛线,逼着我织毛裤,我从来没织过东西,拿着织签半天织不了一针,大王气得没法,一把夺过来——看你那笨样!给我!她嗖嗖嗖一会就织了挺长一块。你就是个书呆子!她一边织一边数落我,我就嘿嘿地笑,给咱干活,咱也没资格恼,跟这样的交心朋友,不能动真格的,因为她没坏心。

        两个周我就拿回了一大一小两条毛裤。女儿和她爸那个美呀!从那以后大王,她王姨就在我家人心里成了尊贵的客人。那年快放寒假的时候,别的同学都相约去逛街给家里人和自己买衣服,我躲在教室里看书,大王找到我——走!小董咱逛街给老头子买衣服去!这辛辛苦苦在家哄了一年孩子,也不容易,买身衣服赶乎赶乎!她咄咄逼人的架势让我无法拒绝,还没等我说话,她一把抢过我的书,往桌洞一塞,拉起我就往外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我懊恼极了——买衣服!买衣服!你掏钱啊?她也毫不相让——我掏钱!你不用急,啥时候有钱啥时候给我,没有钱就不给!我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一听这话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嘿嘿一笑——咋?还要哭?熊蛋玩意!走你的得啦!我说帮你买衣服就帮你买,我们老孙这次给我带了好多钱,带着你那份呢!我知道你现在困难,咱不能认熊,我不说谁知道衣服是我帮你买的?再说我也不是平白无故送你钱,你平时学习上也没少帮我……我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跟着她去了街里。其实我后来才知道她早就看中了那套蓝西服,平时唠嗑她就知道了我家人的身高胖瘦,和她家老孙差不多。九十八元一套的西服,在九八年也不算是便宜的衣服了。那年寒假家里人吃惊地看着我拿回的西服,也挺感动。后来让我带小米荞麦面之类的东西给大王。我们的友谊日益加深,她家老孙去乌丹那边要欠款,等了好几个月,也没要回多少钱来,不知拉回多少袋子瓜子,反正她拖拖拉拉给我一纤维袋子,我当时觉得太多了,真的不敢要——这么多!我不要!你快拿回家去吧!她急了——你说啥?我费劲拔累拖拖拉拉好几百里好心好意给你带来,你不要?说得的轻松!不要我就扬(音rang)大沟去!真是地!我赶紧赔笑脸,不是怕她扔掉,是觉得自己的话伤到了她的好意。朋友就是这样!我其实就是觉得她送我的东西太多了有点拿不动,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一下子给我这么多东西真没法接受。最终还是把这份沉甸甸的情义带回了家。我知道她的心情,很了解她的为人,只要她认准的朋友就是掉脑袋也去维护。她给予我经济上的帮助太多了,弄得我有时也不得不乱花点钱,以便告诉她我有钱了,不困难了。她是有钱但不能白白的拿钱给我花啊。我尽量疏远她,但她不离不弃。我们一起读了二年书,共同的欢乐共同的忧愁如今都还历历在目。因为她的极端好强,我故意气她,我喜欢看她的五炸六肺,有时还爆粗口,但我不愿意看到她因为用错词被人笑话。一旦她大声摆火地用错了词,我就偷偷的提醒她。比如未必的未,她会读成期末的末——有钱末必真幸福!我跟老孙说……听她演讲大道理的人偷偷地笑,我就赶紧给她打岔,然后背地里告诉她错音了,她会腾地脸红起来,然后大声喊我——为啥不当时告诉我?

我一脸的无辜——怕伤你自尊!她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也是昂。于是该我反击了——以后别总在那么多人面前大声摆嚷,挺大个嗓门一旦用错了词,多丢人!没事安静点!多读点书……还没等我说完她的傲劲儿又上来啦——不读书!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读书脑仁儿疼!去你的吧!书呆子!没过多久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也许大声喧哗惯了。我小声骂她——狗改不了吃屎!她哈哈大笑——咱不会细声细气,慢言慢语,看你酸样!

     记的九一开学不久,这些拖家带口的学生们,都想孩子想家,于是大王就买两副扑克牌,组织大家打对调,我因为平时不爱玩所以不会打,有时在旁边看热闹,有时就躲到安静的地方看书。突然有一天,三缺一,我的书又被大王夺走了——快!赶紧打对调!我被逼无奈只能坐了下来——我不会打。大王和别人换了位置信誓旦旦——没事!咱俩一伙,我带你,别人出啥你出啥。几圈下来我也会点了,但是我很反感这种游戏,就是不想玩,于是就跟大王作对,越不让我调主,我偏调主,越不让我掐副,我偏掐着不放,一圈圈输,把大王气得不行——我掐死你得啦!越不让你干啥越干啥,气死我了!我也假装生气——我说不会不会,你不信!非得让我玩!她更来劲了——什么不会!你就是故意气人!不玩了!一把牌扬出去一半儿。大家七嘴八舌较一顿劲,重新洗牌抓牌当然条件是大王不再和我一把伙,对于大王她就那样,火发出来一会就好。不和大王一伙,我就好好打牌,输赢也无所谓。现在想想那会儿,我俩真真假假不少较劲。但一转身就啥事没有了,该说说该逗逗,一点不隔心。那时候几天不见,都觉得空落落的。记得还有半年毕业了,大王的老鼻炎犯了,请了一周的假去医院做手术,可是她谁都没告诉,包括我。我是谁?那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突然不见了老朋友,一点音信都没有,我去问班主任,他就告诉我说请病假了,具体啥病也无可奉告,后来从她老乡那知道了她有鼻炎,做手术了。这下我可真急了,真担心她那手术毁了容,一想到她那笔挺的鼻子头要被割开,心就不做主,终于熬到了她出院上学,看到了她完好无损的小鼻子还健在,我激动不已——你可吓死我了!不说做手术了吗?鼻子上也没刀口啊?她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你可真是傻蛋一个!这都不懂?做手术不是把鼻子割开,是从鼻孔里进刀割里面的息肉。别人问疼不,她就笑着说不是太疼,打麻药局麻,虽然闭着眼但手术刀割肉咔呲咔呲的声听得非常清楚,她一点都不害怕,是因为几年前她就做过这种手术。

       真的非常怀念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

        毕业后,各奔东西的我们和好多同学都失去了联系,但我俩,仍然不断联系着。她依然想方设法帮助我,毕业后的第三年暑假她帮我联系一车很便宜的好煤,我雇了一辆大车带着儿子去了她家,我的另一位好朋友,也是大王的老乡张姐,盛情款待了我和儿子。十年之内我去她那边拉过两次煤,说心里话亲自去那么远拉煤,一是能去看老朋友另外还能赚点钱贴补家用。那会年轻做事想得也简单,根本没想想拉煤根本不是我这个文弱女子该干的活。现在才敢说我只是用拉煤当借口去看看老朋友而已。

        日子匆匆而过,虽然我们各自的事越来越多,联系也越来越少,但情谊始终没变。后来有了彼此的电话,觉得似乎分开只是昨天的事!我们依然互相调侃,但都在互相说着关心的话。我很希望她来我家做客,但每次提出让她来我家,她都会找一百个理由和借口,时间推出去很远,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路痴,找不到来我家的路。再后来她家老孙总算有时间了,开车拉着她来看我,那会儿我正在妹妹家帮忙,在妹妹家看看我就回去了。一直到一五年老孙又带她去我赤峰的家看我的时候,她已经看上去挺憔悴了,说话的声音虽然没变,却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她生病了,心血管堵塞。今年正月她突然联系我,说很想我要来我家,我高兴的不得了,虽然那天我必须去参加一个婚礼,还是极力要她过来到我妹妹家等我。她也没推辞按着我的意思到了妹妹家,好客的妹夫为大王夫妇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晚上我和老伴儿烧了热炕头把她们接到我家,大王瘦了,脸色蜡黄,有气无力的样子,看上去令人心疼。老孙也大不如从前,也很瘦因为大王的病一直折磨着他。这几年一直在赤峰和北京之间治病。期间我也给她打过电话,但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她生病的事,有时候听她说话有气无力,问起来,她就说最近感冒了难受,唉!她不想让我为她担心,因为那次她做鼻炎手术,我知道后很着急。我指责她生病为啥不给我告诉一声,她嘿嘿一笑——就你那小心小肺的,知道我生病了又着急了。也不严重,谁都没告诉。背地里问老孙,才知道她做了支架,医生告诉没几年活头了。我强忍住眼泪,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她还是那么乐观,虽然我家锅炉生得挺旺,炕也滚热,但对于大病缠身的大王来说还是温度太低,她不适应,只住了一宿,老孙就说什么都要走了,他说害怕大王感冒。我也挺担心她的病情,一直住楼房的人没病来乡下住平房都觉得冷,何况是病人了。送走了大王,我心里一直不踏实,经常打电话给她,只要能听到她底气十足地大声说话就放心了。

        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们一家人去北京旅游,其实是给大王看病,谁想不到她的病情会发展的那么快,正像她亲戚说的那样——昨天还打电话开玩笑呢,底气挺足的,谁知道说没就没了

那个周末我和老伴儿还有妹夫一起去赤峰,办完事我们去饭店吃个饭,刚吃到一半儿,同学好朋友张姐就打过电话来了,问我知不知道大王病了,我说知道,前几天说上北京抓药吃着调理说挺好呢!又问我最近有没有联系,我说正想给她打电话看在不在赤峰,张姐拦住了我的话,告诉我千万别打电话了,我心里突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张姐说别打电话了昂不然大王该生气了,她不让告诉别人她生病的事。我一听这话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毅然走出饭店打通了大王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老孙,大王的老伴儿。当他听出我的声音之后,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了,我急了——让大王接电话!你让大王接电话呀!他在那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大王,大王没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泪如泉涌,我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嚷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些什么只知道周日——明天大王要火化了……

     我决定马上去大王家,妹夫和老伴赶紧安排我去大王家,看我眼泪稀里哗啦的样,老伴儿决定陪我去送大王一程。

       大王出殡那天是周日,她是在老家借住的亲戚家平房里去世的。他老家的房子和楼房都卖了,新城的楼房正在装修。真的不堪回首,挺好的一个人,还没退休就这么走了,唉!真的让亲朋好友没法接受!我心里一直酸酸的,正月去我家的时候她告诉我,为了退休离我近就在新城区买了套楼房,儿子家在东郊去我家要转好几次公交,她找不到去我家的路。她还说老孙忙,等我退休了她就坐五路直接去我家或我去她家我们一起去遛弯……这下完了,小小的心愿还没实现,她就撒手走了

        生前要脸要强的大王,殡葬享受了最高级的待遇,老孙和孩子轻轻地为她擦拭着安详的脸,为她扯平衣襟,我们都在默默流泪。盖棺论定,庄严肃穆的哀乐想起,正规威严的仪仗队走着正步,喊着口号,把大王送进了火化间的时候,哭声四起……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大王的离世老天都觉得惋惜吧!

        大王走了!大王走了?大王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再提及“大王”这个名字。我甚至惧怕过周末,一到周六就流泪,因为我最后给大王打电话那天是周六,她周日就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真的无法承受这生离死别的伤痛……

        好几个月过去了,大王的离世仍然让我心有余悸,想想就心疼……我的好朋友,我的好姐妹,成了我无法忘却的伤痛,愿你那边开心快乐不再有病痛!让我们来生继续做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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