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巴比:我的主人走丢了!
【书名】忠狗巴比传奇(Greyfriars Bobby)
【作者】[美] 埃莉诺·阿特金森(Ronald Firbank)
【译者】许凌青、宋丹、赵斌
【责任编辑】余葱
01
作品简介
巴比是19世纪爱丁堡的一只长毛短腿猎犬,陪伴着主人的坟墓度过了14年,直至终老死去。巴比的感人故事在英国口口相传,后人为这只忠心的狗建造墓园及雕像,吸引了大量游客慕名前去怀念巴比。
美国作家埃莉诺·阿特金森(EleanorAtkinson)以这个真实故事为原型,在1912年创作了《忠狗巴比传奇》(Greyfriars Bobby)这部小说,描写了忠诚的小狗巴比。巴比的主人因患肺炎过世后,巴比不愿离开主人,留在墓园陪伴着他,引出一系列感人的故事。
1961年,迪斯尼将这个故事改编为同名电影。
02
【精彩段落】
在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夏天,巴比学会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可以追赶兔子、松鼠、雷鸟、海鸥,还有飞到田里面觅食的麻鹬。牲口棚和挤奶房附近的老鼠也是可以捉的,但不能去骚扰羊群和牧羊犬,还有牛啊,马啊,鸡啊也是不能骚扰的。他还发现只要他不在老乔克跟前,总会有个难缠的小女孩妨碍他的行动自由。他不是那种喜欢被人搂搂抱抱的宠物狗。每次从女孩的怀里挣扎出来,他就迅速地奔向老乔克或者到老乔克简陋却温暖的羊圈里去。巴比和乔克性情不同,但品味相近,所以他们总是形影不离。每周他们都会去特雷尔先生的餐馆那儿,在拥挤的馆子里找个安静的角落,花上一个小时享受清闲与快乐。巴比可以在那儿吃到鲱鱼或者鳕鱼的残渣——从熏鱼到雷鸟蛋,小斯凯犬几乎什么都能吃——他常常会啃啃美味的小骨头消磨时光。而老乔克则吸着他的短烟斗,眼睛注视着炉火或是墓园,什么也不想。
没狗知道,为什么在十一月的这个早晨他和老乔克被莫名其妙地分开了。那天考德伯雷农场的佃户亲自驾着马车来了,这很不寻常。没过多久他带着巴比离开了,更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把老乔克一起带上,这样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巴比有限的生活阅历。巴比伸着舌头坐在马车中间高而显耀的位置上,从马的两只耳朵间打量外面有趣的世界。马车驶出了城市,在起伏的山路上向着菲尔麦黑德[6]山顶上的关卡一路飞驰而去。一向忠诚的小巴比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直坚信人狗平等的他同样没有意识到农场主才是他真正的主人,而狗是不能自主选择跟谁呆在一起的。他可能会被带到一个离这儿很远的农场去,农场主随便一句话,他晚上就会被关在牛棚里和奶牛过夜。马儿闻到当地的石楠花飘来阵阵香味加快了脚步,彭特兰山坡上若隐若现的紫色花海一直蔓延到不远处的家园,眼前的美景让马车上的人不觉将自己脑海深处自以为是的想法说了出来:
“嘿,巴比,呆会儿有个小女孩站山头那里,会带你到家里去。”
巴比的耳朵噌地竖立起来,只要人类的语言触及自己狭小的生活圈子所熟悉的事物,这只聪明的小猎犬都能迅速地理解其中的意思。所以一听到“女孩”这个词,他便调转脑袋寻找自己的老伙伴和藏身的地方,这才发现老乔克不见了。巴比连忙从他那高高的位置上下来,跳下了马车,嗅着从爱丁堡飘来的烟味找到了返回的方向。车上的农夫唤他回来,巴比用自己的吠叫声机敏地回应农夫蛮横的命令,大概是说:
“别担心!我知道我要去哪儿。”
巴比花了一个小时沿着高低不平的乡间小道跑回城里,又绕着城市跑了小半圈,最后终于找到了通向格拉斯广场西面那条两边都是高墙的曲折马路。换做是人,他会发现这里有条近路可走,然而对于小狗而言,他只能够循着熟悉的车辙艰难地寻找。所有这些对这个小家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四只毛绒绒的腿只有六英寸[7]不到;他拖沓的长毛几乎快扫到路面上,挂到荆棘上;而且,由于年龄太小,他还没怎么学会使用鼻子。
巴比在人潮涌动的集市里钻来钻去,怀抱着希望,仔细搜寻每一条街巷,哪怕是条楼与楼之间的小窄巷也不放过;他仔细地嗅着每段阶梯、每个门廊、每间马厩、每个桥拱、每辆马车,甚至是每双钉靴。当午炮响起的时候他叫了起来,除了略受惊吓,还有一件事情也让他心跳加速——到午饭时间了,老乔克去哪儿了呢?
对了!老乔克去吃饭了!
如果是人类,他一定会对朋友忽然抛弃自己的劣行大为恼火,然而小狗的心是永远装不下猜疑的。这样的想法只会让他原本沉重的四肢像插上翅膀一样瞬时轻快起来。集市已经散去,他追在一些还没离开的人后面爬到新月形的烛街高处,然后直奔向他所熟悉的餐馆。穿过一排排林立的桌椅和人腿,巴比好不容易才挤到了餐馆最里头,却发现坐在老乔克位置上的是城堡里的一个士兵,穿着笔挺的红制服,脚上的一双靴子擦得锃亮。
吃惊的巴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他发出一阵失望的呜呜声,接着冲向门口。餐馆的老板约翰·特雷尔先生长着张瘦削的脸,胡须刮得很干净。他穿着短袖,身上系着白围裙,站在过道中间,一把抓住飞奔到他脚下的巴比,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你自己带着零钱来买骨头了么?你把钱藏在你小钱袋一样的耳朵里了是么,巴比?老乔克呢?”
好心的店主无心的一个问题——“老乔克呢?”——激起了一直盘旋在巴比脑袋里的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而现在,他这种一直不肯承认的担忧似乎骤然成了事实:他失去老乔克了。巴比难过地呜咽了一声挣脱了店主的双臂,像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跌跌撞撞地爬下陡坡,再次沿着旧路在广场上搜寻起来。
路面上一群麻雀被巴比冲散,风卷落叶般飞上天空又落了下来。湿冷的雾气笼罩了整座城堡。从圣吉尔斯大教堂顶的石冠传来《苏格兰的蓝铃花》[8]旋律,美妙的音乐回荡在高街上空。敲钟人麦克劳德每天都在爱丁堡人吃饭的时候爬上在风中摇晃的楼梯敲响乐钟,雷打不动。然而巴比这天却忘了吃饭,一开始他为丢了主人而心烦意乱,后来他又开心得忘记了晚餐。
因为忽然间,巴比在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找到了老乔克。从白鹿馆后面一条又臭又小的狭道里面蹿出一只老鼠,巴比跟着它来到了一条自己的鼻子从未发现的偏僻角落。这个被夹在嘈杂的餐馆和荒地之间的悬崖,昔日曾是市民斗鸡的地方。如今这里到处都是各种乱七八槽的垃圾污物,老乔克就蜷在秽物之中一辆废弃的马车厢中。灰色粗呢大衣和毛呢长披肩裹住了老乔克瑟缩的身体,一团用格子方巾包裹的碎布垫在他的头下,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艰难而沉重。
巴比扯开喉咙叫了起来,他绕着马车不停转着圈,不停地叫唤。他叫了那么久,声音那么大,那么歇斯底里,吵得脏兮兮的洗碗女工忍不住开门咆哮:“闭嘴!耳朵都快聋了!”她没有看到躺在暗处的老乔克,即便看到了,她也会认为那又是某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利斯港外国水手。于是她又走进了屋里,“砰”地关上门,点着了煤气灯。
或许是本能地想尽快将可怜的主人从这又脏又臭的鬼地方拯救出来,或许是他发现一味地瞎嚎似乎毫无作用,总之巴比坐了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件古怪而令人忧心的意外。老乔克从不在白天睡觉,也从没有睡得这样沉,连叫都叫不醒。巴比灵机一动,起身退到最远的一面墙根底下,助跑了一段跳到老乔克的靴子上,用爪子牢牢扣住老乔克结实的长袜,顺着他的腿爬上马车。巴比用自己湿乎乎的小黑鼻子蹭了蹭主人的脸,并对着他的耳朵高叫了一声。
皇天不负有心犬,老乔克总算坐了起来,他眨了眨那双略微有了些光彩的眼睛,青白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巴比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老乔克在迷迷糊糊中缓了好一会劲儿,才想起巴比似乎不该出现在这儿。而这只小狗只顾兴奋地摇头摆尾,为自己刚才的壮举洋洋得意。老乔克费劲地看着他,满是困惑。
“巴比!”他的话语带着些责备,“你真的还挺得意。”
巴比毛绒绒的尾巴耷拉下来,但仍然微微颤动着,只要主人一点点的鼓励他又会摇摆起来。老乔克呆呆望着自己的宠物,双手撑住发胀的脑袋。巴比在主人身边乖乖趴下,他已经很疲惫了,不停地喘着粗气,尽管挨了训斥但仍然很开心。他额上银灰色的长毛垂下来遮住了双眼,那眼神如一潭深邃的池水充满爱意和温柔。很快,老乔克就不再计较巴比的冒失出现,这只小狗的陪伴让他温暖无比。
“嗯,巴比,”他犹豫地张了张口。这位沉默寡言的苏格兰农民终于在巴比死缠烂打下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向小狗倾诉起许多自己在人前努力隐藏的事情,以及此时快要把他压垮的病痛和晕眩:“老乔克今天是老犯蒙,小机灵。”
他那颤抖的手轻轻落下来,苍老温热的手掌抚摸在小狗的身上,巴比快乐地翘起小尾巴像一面旗一样挥舞着。巴比的世界又恢复正常了。但是就连他现在也能看出老乔克显然有些不对劲儿,看起来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苏格兰劳动人民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犯蒙”的,也不会在大白天大家都在忙的时候睡觉,这实在太不光彩了,老乔克感到既困惑又羞愧。如果是个人类朋友,他就会看出老乔克的窘境,带他离开这个阴暗污秽的死胡同,给他找张温暖的床躺下,递上杯热水,然后抓紧时间寻求更加专业的救助。然而巴比只知道他的主人现在特别需要关爱。
巴比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生活对于他主人不是件易事,主人不像自己一样无忧无虑。巴比不止一次从他主人的眼神和声音里读到过忧愁。他既不是十分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自己敬爱的主人,脸上带着些惆怅,仿佛能从老乔克话语中的听出自己的不是。有时遇到上了极大的麻烦,老乔克会忘记吃饭,也会忘记给他忠诚的伙伴喂食。然而巴比对此从无怨言,他会默默地忍受着饥饿和冷落。所以当老乔克没过多久又再度躺下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巴比就小心翼翼地钻进主人的怀里,将自己的小鼻子轻轻靠在主人的脖子旁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