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礼:探寻杨庄印刷往事

作者简介:杨学礼,一九六四年生,万荣县王显乡杨庄村人。中共党员,退伍军人,崇文尚德,喜爱阅读,丰富生活,充实人生。偶有习作,有感而发。
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处处春意盎然,郁郁葱葱,多姿多彩,硕果累累,一派生机。
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号召下,人们冲破了传统思维的桎梏,个体户、专业户犹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各地"万元户"不断涌现,层出不穷。
在晋南黄土高原,一个祖祖辈辈靠种地为生的村庄里,个体印刷户,星罗棋布,分散在全村的大街小巷,许多人从中掘得人生中第一桶金,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一座座大厦拔地而起,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令人垂涎欲滴,这就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印刷村"一一杨庄村。
追根溯源,话还得从七十年中后期说起。当时村集体有一个综合加工厂,也叫木工厂。建厂之初,先是把全村的能工巧匠集中在一起,以做学生桌椅板凳为主,后来又经营翻砂,印刷、染纸等业务,才成为名符其实的综合厂。据业内人士讲,当时印刷机是全厂最赚钱的行当,它投资小,见效快,经济效益最佳。
乡下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觉得稀罕,不知印刷机长得啥模样,成群结伙到厂里看稀奇。
我和班里一群男同学放学后不回家,偷偷溜进加工厂的大门,沿着印刷机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摸进西南角的一间小房子,一睹为快。
当时,厂里主要以印稿(信)纸,帐单为主,只见操作人员往机子里放上一张十六开大小的白纸,啪哒一声,取出来就是一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红格稿纸,放一张取一张,不停地循环反复。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台圆盘印刷机,有压力大着墨均匀的特点,是印制一般商标的好工具。
听大人们说,这台印刷机是家族长辈二伯杨恒孝帮村里买的。
二伯在西安一家大型印刷企业工作,其中有九年任机修车间主任的经历。六、七十年代,晋南各地兴办了一批公有制印刷厂,在建厂和发展过程中,大都得到二伯的帮助和支持,尤其家乡万荣国营印刷厂,县小报社更是关怀备至,厚爱有加。二伯尽其所能帮助家乡发展印刷事业,真情实意,不图回报,对别人馈赠的礼品,他都会原封不动地退还回去。久而久之,行内人都知道西安有一个万荣老乡,为人热情,平易近人,办事利落,一身正气。
二伯不是位高权重的领导,仅仅只是一名资深的印刷人,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为家乡的印刷事业倾注了大量的心血。
责任田下放后,村集体企业随之垮台。村里一些精明人,由此看到商机,纷纷贷款购置印刷机、裁纸刀,开起了家庭工厂。当时县西经济十分活跃,给化工厂印商标,调料厂印包装,挣得盆满钵满,掘得人生第一桶金。一时间,印刷成了村民饭前茶后热门话题:谁谁谁盖了几间大北房,谁谁谁买了一辆四轮车,谁谁谁一晚上赚了多少钱。钱挣的让人眼红,有胆有识的年轻人不惜勒紧裤腰带,背负债务,争先恐后争上设备。据不完全统计,当时分散在全村角角落落的印刷机足有二、三十台。那时候,生意好做,活好揽,即使你坐在家里,也有业务找上门来。火爆场面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初。
多年后,我和老邻家闲谝,说起当年办印刷厂的事,他感触颇深。他说,他是村里办厂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一家,生意好时,几台机器连轴转,人停机子不停,印刷机就是摇钱树、印钞机,每啪哒一声都是人民币。一次,他接了个大活,印的是食品包装,结算时全是小额票面,钱都用麻袋装的,数都数不清。说的我目瞪口呆,不敢想象那是何等壮观场面和心情。
今年"两节"期间,九十高龄的二伯回到阔别十年的家乡,我跟他谈起村最早那台印刷机的事,他嘿嘿一笑,说:"这台机子是我从厂里‘拣’来的,没花多少钱"。
"拣来的"?这么有价值的庞然大物,随便能拣到,我大惑不解。
在我追问下,二伯说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找他买印刷机的人是村综合厂的厂长杨建合,我发小的父亲,和二伯岁数相当,能说上话,彼此也非常熟悉。此人在村里很受人尊重,现在偶尔提起他,村民们还十分怀念,对他钦佩不已,赞叹不绝。他木匠出身,实干家,有智有谋,村发展史上他占有一席之地。综合厂在他一手经营下,发展壮大起来。村第一台"东方红"拖拉机,第一辆手扶机也是他成功引进的。他时常跑釆购,搞销售,不知在哪受到启发,一心想给厂里弄台机刷机,但苦于经费不足,便硬着头皮找上门来。
随他同来还有一位是二伯的同行,县小报社印刷厂的同村人。此人早年学过印刷技术,县委小报社成立时,由二伯引荐进了印刷厂。
听说两位是为买印刷机而来,二伯一时摸不着深浅,问摊多大的本钱,买新的,还是买旧的。没想到,两个人挤眉弄眼对视了一下,不自然笑了笑说,想买是不假,但没钱。其实他们不是没带钱,只是囊中羞涩,知道他那点钱不够塞牙缝,没好意思说。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拾便宜来了。
这就是咱万荣人,敢想敢干,要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比扬言要给飞机安倒挡,黄河焊护拦,长城贴瓷砖的万荣"狂人"来讲,这事一点不离谱,这就是当时艰苦条件下提倡的铁人精神: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当然,这个便宜也不好拣,除了需要机会和时间,还需要运气。那个年代,设备淘汰率很低。自打这天起,二伯把这件事记在耳,放到心,处处留神。不久,奇迹出现了。这天,二伯在厂区四处转悠,在车间墙旮旯处发现一台圆盘机,二伯上前围着转了几圈,仔细打量一番,大件基本齐全,小件缺损严重,拾缀拾缀还能用。一打听,说是西工大的,人家拉来准备修理,已好长时间无人问津了。二伯转身给对方打去电话,没想到,对方回复很干脆,也令他振奋不已:这台机子不要了,你们随便处理吧!
瞌睡碰到枕头,烧了哪门子高香,遇上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二伯大喜过望。接下来的事难不住他这个机修主任,他就是专门干修理这一行的,找配件,调试,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不久,这台配备齐全的印刷机焕发青春,从古城西安爬山涉水落户到杨庄村,从而拉开村印刷史的序幕。
斗转星移,岁月更迭。曾经兴盛一时的个体印刷户,早已在村销声匿迹,留给人们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前段时间,村党员开会,不经意间瞥见会议室套房门上挂着"凤还巢"办公室的牌子,于是就联想到二伯帮村买印刷机这件事,不知能否与时髦的"凤"、"巢″同日而语,转眼一想,时过境迁,都是四十多年前老掉牙的事了,想那么多干吗!何况在二伯眼里,那就是一桩极为平常的小事,不足挂齿。"凤还巢"在新的历史时期,赋予新的内涵,相信年轻有为的一代,会做得更好。我这篇回顾小文,若能起到抛砖引玉作用,也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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