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今天父亲节

和父亲视频，他又哭。

半年前中风，眼泪浅至今。

我等他哭完，问他吃早餐没有，散步没有，自己练习（康复）没有，好不好睡……然后问，阿妈呢？

妈妈来了，把爸爸说的内容大致重复一遍，我分心去看她的脸。她昨天头晕，去医院，查出是血糖高，打了吊针。

妈妈说今天不晕了，今天吃杂粮粥，以后会少吃白米饭和白粥。

我看着妈妈翕动的嘴唇，再看她的短头发，才发觉妈妈的耳垂挺厚的。

脸上褶子也很厚了，美颜也没抹去多少。

姐姐来，说爸爸这一段时间自己练习多了一些，尤其是妈妈这两天不舒服，爸爸反而坚强起来，今天下楼散步，让妈妈不要带轮椅。

2021年1月11日晚，父亲脑梗入院，医生说是轻症。也只是相对而言，脑梗本身就是凶险而后遗症严重的病，如果要分等级，算是“上下”吧。他一时无法说话，右手右脚不能动弹。

每个人都自成一个世界，爸爸的世界，彼时，在崩塌。

旁人可以说出一万句正确的话，飘于空气中。

当事人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住头，摁入深水，呛吧，呛吧，胸腔中注满水，冷，疼，窒息。

那些水，要变成眼泪排掉。

亲朋去看他，裂开嘴，大哭。有时候，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我们惊惧惶恐，后来，学会接受并等待，等他平复。

所幸经过系统的康复治疗，母亲、姐姐、小妹他们的悉心照顾（小妹还找到得力的理疗医师），父亲恢复得不错，能自己走路，吃饭，上洗手间，虽然右手右脚还是不灵活，但已经不能强求更多或者更快。而且说话清晰流畅，几乎恢复到发病前的水平。

就是一点，“眼泪浅。”不过，哭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他，也在接受。

或者说，认命。

认命，另一种说法应该是”逆来顺受“。师兄们曾讨论过“逆来顺受”，说是逆境来的时候，柔顺地接受。接受，只是意味着不对抗当时的“境”，因为“境”是带着“势”的 ，势不可挡。接受，不否定后面的抗争。像治疗和康复、心理建设等，都是抗争。

大哭也是抗争，比无声地憋着要好一些。

姐姐说爸爸越来越像个孩子，要不时地哄着。

我想，他们渐渐被老天爷收缴武器，渐渐像婴孩那样手无寸铁，也就渐渐回归到婴孩的状态吧。

只有极少数智慧超群或者幸运的人士，自己锻造了一些武器，与世界对峙到最后。

父辈在我们面前哭的时候，我们的世界大雨滂沱。

可是，谁的背后，不曾大雨滂沱？

憋住气吧，让水漫过头顶。

水会退去。

祝你在自己的或亲人的节日里快乐。

（附：插入音乐的时候，想起爸爸以前教我们唱《一双旧皮鞋》，歌词是手抄的，他把“苦干的爸爸”看成了“若干的爸爸”，却仍然昂扬地唱过去，仿佛唱了一曲错版的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