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高峰期时的湖北发生了什么?3 位一线重症监护医生分享了他们的故事

随着国内 COVID-19 疫情形势逐渐稳定,4 月 8 日零时起,武汉市解除离汉通道管控措施。在疫情发生的高峰期间,湖北省人们的生活如何?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4 月初,New Scientist  就湖北省在疫情高峰期间的生活状况,采访了 3 位一线医生。他们分别是金银潭医院南 6 重症病区医疗小组组长、江苏省人民医院老年 ICU 副主任医师韩艺,江苏援黄石医疗支援队总指挥、南京医科大学副校长鲁翔,以及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重症监护室主任彭志勇。

由左至右:韩艺、鲁翔、彭志勇
三名医生讲述了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的高峰时期,中国湖北省是什么样子的。
以下为采访实录:

问:您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扮演哪些角色?

鲁翔:我带领一支 300 多人的医疗救援队伍从江苏省赶赴湖北省黄石市,我们的医务人员被分配到 8 家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定点医院。

彭志勇:我在武汉市中南医院管理重症监护室(ICU),总共有 30 名医生。

韩艺:我最初在武汉市第一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工作,目前在金银潭医院。我现在正在照顾 13 名危重病人,其中 4 名插管病人和 1 名接受体外膜肺氧合(ECMO)治疗的病人。

问: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到湖北省的?

鲁翔:我们团队在  2 月 11 日到达黄石市,黄石市的时间线比武汉稍晚一点,第一位患者是在 1 月 20 日入院的。当我们到那儿的时候,医院的患者已经激增到 700 人左右,而且每天都有几十位新患者入院。在整个黄石市,总共收治了 100 位危重病人。

韩艺:我是在 2 月 13 日到达武汉的,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有很多患者。那时候,我们接手的病房大概有七八十位患者。

问:疫情爆发高峰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鲁翔:在疫情爆发高峰期,湖北省大约有 2 万名从全国 50 多家医院赶来救援的医务人员。

彭志勇:在最忙的时候,中南医院有三个 ICU 病房收治着 44 名重症患者。中南医院的 ICU 是武汉市最大的 ICU 之一,从我们的经验看,ICU 内平均死亡率大约在 25% 到 30%。

韩艺:最忙的时候,我在武汉市第一医院 ECMO 组工作。当时我们执行 6 个小时轮班工作制度,穿的防护服完全是密不透风,戴的护目镜和防护面罩会让人感觉全身疲惫。在 6 个小时的工作之后,你会觉得很崩溃,每次出来的时候,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我得喝一口水,否则可能会脱水而死。我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只是在工作和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休息。

问:当时有没有出现物资短缺的情况?

韩艺:最忙的时候,物资供应不足,床位也短缺。直到 2 月中旬,我们才有足够的设备。从国家层面来讲,当时我们的设备供应量很大,包括呼吸机、ECMO 机等高端设备,现在真的没有什么设备问题了。但即使是现在,我们也尽量做到不浪费资源。

鲁翔:在最紧张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床位和呼吸机,甚至连氧气也不充足。黄石市传染病医院以前用于收治轻症患者,但是突然间收治了那么多重症、危重病人。我们需要在一个病房同时使用 5 到 8 台呼吸机,但氧分压不够高,于是我们就开始把重症患者转到黄石市中心医院,因为那里的重症监护室设备更好一些。

问:现在的情况如何?

韩艺:总体情况比较好,目前在金银潭医院仍有少数 COVID-19 患者在接受治疗。从医护人员的角度来说,即使病例再有上升,我们现在处理这个问题也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

彭志勇:我们医院现在几乎没有新增病例,所有的 COVID-19 患者大约一周之内就会全部转移到火神山医院。目前,武汉市共有两三百位患者在医院接受治疗。

鲁翔:黄石市共有 1015 位患者,39 例死亡。江苏省大约有 2800 名医护人员赶赴湖北省增援,现在大部分人已经返回,正在隔离。我们的团队 300 人回来隔离后,检测结果均为阴性,没有人被感染。

问:在外地工作是什么样子的?

彭志勇:在这两个多月里,我们不得不住在酒店,也不能回家,每工作三周休息一周。院方邀请心理学专家来我们科室,和重症监护室的医护人员谈心,还提供了生活和饮食方面的支持。

鲁翔:我们科室的人员住在三家宾馆里,每天搭乘专线车上下班。我们也是隔离在各自房间里独自吃饭,大家都在保持社交的距离。

韩艺:我们江苏救援队还在武汉,可能会是最后离开武汉的一批。我们可能会在4月中旬回家,但还没有接到指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孩子了。

问:在治疗病人的时候,有哪些措施取得了好的效果?

彭志勇:所有的医务人员都会在每周三四接受一次定期检查。如果你有症状,或者你的同事中有人被感染,还会有额外的检测。这对于保护我们所有的医务人员是非常重要的。

鲁翔:在对 COVID-19 患者的管理方面,我个人认为,通过早期干预,来防止轻症患者恶化为重症甚至是危重症,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采取的治疗方法和其他炎症反应的处理方法是一样的。如果患者的信号分子——白细胞介素-6 的水平很高,我们就使用单克隆抗体来抑制严重急性炎症反应——细胞因子风暴的产生。但这需要尽早进行治疗,如果病人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那么往往就为时太晚,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韩艺:我认为中国抗击 COVID-19 传染病最有效的方法是,中国有隔离这些病人的空间。对于轻症患者,只要给他们隔离的空间,并根据需要给予医疗支持和治疗,绝大多数轻症患者都不会把病毒传染给别人,并可以有效康复。

问:您对其他国家有什么建议吗?

韩艺:最基本的一点,我认为也是最困难的一点,就是必须为病人提供足够的空间和设施来进行隔离。另外,有足够的体温检测、核酸检测和抗体检测试剂盒等设备来筛查病人也很重要。

我们所有的医务人员都要定期接受检测,这对保护大家是非常重要的。个人防护用品也很重要,我的病人在接受治疗的时候都被要求戴上口罩,甚至是在补充氧气的时候也戴着。

担忧是有道理的,但也不必惊慌失措。我们应该注意保持社交距离,并进行自我隔离。如果身体不舒服,即使只是感冒,也要戴上口罩等防护用品。

注:3 位医生的访谈是单独进行的,这里经过了编辑整理。
韩艺是江苏籍医生,曾被借调到武汉市第一医院,后被借调到武汉市金银潭医院。

在疫情爆发高峰期,韩艺曾跪在病床前拼命救治患者。韩艺说:“一位 80 多岁的老年病人还处于脑梗状态,痰多低氧,需要做气管紧急插管。但因为金银潭医院当时条件比较有限,床位都非常低矮又不能调节高度,所以医护人员只好跪下来做气管插管。”

鲁翔是南京医科大学副校长,率领医疗救援队从江苏省到黄石市的医疗救援队。

鲁翔返回江苏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向大家描述了自己在前线的亲身感受,“作为一个医护工作者,我是个工作 30 多年的老医生,我们碰到过各种各样的怪病、奇病、突然来的病……也不是现在才有,全世界在过去 30 年有过 40 多次大型突发传染疾病,中国也有过,但过去两个月,这次这样的抗疫过程,在全世界也是绝无仅有的”。

彭志勇是武汉市中南医院重症监护室主任。

3 月 16 日,《光明日报》刊登了彭志勇发表的一篇名为“以硬核医术和暖心关护挽救生命”的文章,其中写道“大量救治重症患者的临床实践为新冠肺炎的早期识别、临床预警、临床诊断、精准治疗、器官功能支持等积累了经验,形成了一整套完整、规范、科学的诊疗体系。”

专访原文:
https://www.newscientist.com/article/mg24632783-600-wuhans-covid-19-crisis-intensive-care-doctors-share-their-stories/#ixzz6JmUY2u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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