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坡 || 记一位不幸的好人
记一位不幸的好人
文/西北坡
我的老家在边院镇西坡村第四生产队,所说主人公就是我同乡,叫冯光元,按辈份我叫他大哥。他已去世三十多年。近段时间陪父亲聊天,聊起了他,父亲颇感慨地说:“你光元大哥是一位不幸的好人。”
光元大哥生在1944年一个富农家庭,但刚出生就遭不幸,父母相继得病离世。襁褓中的光元大哥,由奶奶托付给他的叔辈大叔,但因没奶水喂,又托付外村一位奶妈喂养,直到断奶后回到大叔家。大叔家也有五个孩子,光元大哥深知自己身世,处处自觉小心,从不与人争抢。每次开饭,他总是最后一个端碗舀饭,而且舀多半碗就离开饭桌,从不再舀第二碗。
光元大哥九岁上学,初小一上完就辍学了,给生产队饲养院割草喂牲口,为大爷家混工分。他人虽小,但勤快,能吃苦。他虽然见人就笑,待人和气,却很少说话,身子也柔弱,逐渐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生产队长看到光元大哥干壮活很吃力,又老实本分,就安排他去看坡。他对这份工作很负责,吃住在坡里的小窝棚内,时刻保卫着集体的庄稼和设施。一天三顿饭,都是煮地瓜干、萝卜干、菜叶子吃,丰收的粮食满地都是,但那是集体的,他从没动过心思。就连掉落在地上的麦穗、玉米粒,他都一一捡拾起来,攒在一起交给集体。
分田到户后,光元大哥看坡“失业”了。生产队把闲置饲养院的几间破屋送给了他,他运用破屋的材料,建起了三间“新屋”,从此有了自己的家。光元大哥虽然一个人过日子,但他过得很干净,家里拾掇得利利索索,衣服虽破旧但洁净。他也很勤快,除了把自家地里的活干好,还常主动去帮助别人。农闲时节,光元大哥挨家帮人钉盖垫、俘苕帚、磕玉米、扒麻,从不要啥报酬,只是围凑着吃顿家常饭,人家吃啥他吃啥。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就记事儿了。记得光元大哥是个“白净子儿”,瘦高个,脸上颧骨很高,五官看上去明显都“瘪”,虽然常带笑容,但明显是一种礼节的笑,还是难掩那张苦命的脸。他说话很少,声音很低很柔,始终底气不足的样子。那时我年少不懂事,有一次他中午来我家,正赶上母亲为我们改善伙食,擀面条浇香椿鸡蛋乳子。父亲留他一起吃饭,他本来拒绝了的,可当母亲给他端过碗他却接过去了。我就很生他的气,心里嘀咕着“没脸皮”,还与母亲递眼色,摔拿在手里的筷子。光元大哥一定是觉察到了,起身要走,父亲死活不让,还把我撵到饭屋去吃。现在想来,我真是太过分了,该是给了他那敏感的心多大的伤害!可是,可想而知,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光元大哥受到的这种伤害一定不会少。
光元大哥一生未能娶上家室,但他完全不同于村里其他那些单身的人,我想那时如果有女孩嫁给他,日子一定会过得很踏实,光元大哥的命运一定也会随之出现转机。
光元大哥四十露头得上了肺癌。临终前,他让人把生产队长叫到跟前,说了两件事:一是感谢生产队这些年对他的帮助,二是请求把他的所有转给叔辈大叔家的那五个姊妹。
202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