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评三国：三国那些人儿（选载）

美女篇 甘、麋二夫人（1）

此事见第二十五回“屯土山关公约三事，救白马曹操解重围”：关公引兵入下邳，见人民安妥不动，竟到府中，来见二嫂。甘、麋二夫人听得关公到来，急出迎之。公拜于阶下曰：“使二嫂受惊，某之罪也。”二夫人曰：“皇叔今在何处？”公曰：“不知去向。”二夫人曰：“二叔今将若何？”公曰：“关某出城死战，被困土山，张辽劝我投降，我以三事相约。曹操已皆允从，故特退兵，放我入城。我不曾得嫂嫂主意，未敢擅便。”二夫人问：“那三事？”关公将上项三事，备述一遍。甘夫人曰：“昨日曹军入城，我等皆以为必死；谁想毫发不动，一军不敢入门。叔叔既已领诺，何必问我二人？只恐日后曹操不容叔叔去寻皇叔。”公曰：“嫂嫂放心，关某自有主张。”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处，凡事不必问俺女流。”

在《三国演义》中，经常是甘、麋二夫人（注1）并称，故这里将二位美女一起介绍。

了解三国的人们，对创业过程中的刘备留有这样印象，即：得战且战，如若不敌，则狼狈逃窜，什么妻子儿女性命统统地抛于脑后。其逃窜的水平、频率及狼狈相就是他的老祖宗刘邦也难以望其项背。也正因为此，甘、麋二夫人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在著名的关公“千里走单骑”过程中，其护送的就是这两位嫂子。

从我选文的对白来看，甘、麋二夫人绝对是儒家伦理道德思想下的产物。在她们“凡事不必问俺女流”、“叔叔既已领诺，何必问我二人”等言语中，透见其柔顺、毫无主见的性格特点。她们的一应之事甚至生杀性命完全由男人来掌控。这样的女性形象，更像是作为《三国演义》(后文中“演义”即指《三国演义》）中的一个符号所存在，她们本身代表的意义微乎其微，是以在读者心中也很难形成深刻的印象。

但是这种形象在长坂坡一役中，得到了巨大的改善。尤其以麋夫人在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中的形象尤为感人。

曹兵重重围困了刘备一方，这性命攸关的时刻，赵云在乱军中找到了已受重伤的麋夫人。面对这唯一的求生机会，她却不肯上马，大义凛然地对赵云说：“妾得见将军，阿斗有命矣。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麋夫人为了保护并非己出的阿斗(甘夫人所生)，毅然投身枯井而死。她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而让赵云从曹军中顺利杀出，救出了小主人，为此小说亦是称赞：拼将一死存刘嗣，勇决还亏女丈夫。这样一位深明大义、坚定勇敢、贤德刚烈的可敬女性，与之前的柔弱顺从截然相反，给读者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这种为夫君大业甘愿自我牺牲的精神，就是很多男性观之亦不免汗颜。在我心里对麋夫人是顶佩服的，常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然而这一情节只是小说中的虚构，历史上赵云救阿斗的过程非常简单。《三国志?赵云传》中的记录仅是“云身抱弱子，保护甘夫人，皆得免难”。这位麋夫人是否救过阿斗，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她却很可能是在此次战役中殒命的。在经过罗贯中这样的艺术加工后，麋夫人的形象鲜活地展示在我们面前，这令我们不由得惊叹罗先生的生花妙笔。

接下来说说甘夫人。其实麋夫人在世的时候，麋夫人是妻，甘夫人只是妾，地位在麋夫人之下。《三国演义》中每每称“甘、麋二夫人”，更多的是因为她后来在荆州生了刘禅，地位提高了的缘故。也正因为生下的儿子当上了皇帝，母以子贵，甘夫人在历史上地位要远高于麋氏，史书上关于她的记载也多了许多。

这位沛国人甘氏，是三国时代著名的美女之一。甘夫人生于微贱的家庭，幼小的时候乡里会看相的说：“这个女孩子此后贵不可限，当位极宫掖。”刘备起兵后在豫州小沛时纳得甘氏为妾。后来刘备好几个嫡妻先后丧生，甘夫人便以嫡妻的身份摄掌内事。刘备到了荆州依附刘表后，生下儿子阿斗。曹操大军在当阳长坂追赶刘备时，刘备丢下了妻子、儿女。全依仗赵云的保护，甘夫人才幸免于难。只是红颜薄命，赤壁之战后不久，刘备刚刚安顿下来，二十岁出头的她就香消玉殒。甘夫人一生跟随刘备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和看相人预测的大福大贵的命运可谓截然相反，她这一生根本没享过什么福。

美女篇 甘、麋二夫人（2）

相传在甘夫人成人后体貌与一般女子不同。十八岁时的她“玉质柔肌，态媚容冶”，是个有名的美人，很受刘备的宠爱。刘备常将她召致白绡帐中，在户外观望，甘氏就如同月下凝聚的白雪一样。河南有献媚刘备的人送给刘备一个高三尺的玉人，刘备把这个玉人放在甘夫人的身边，常常在夜晚叫甘夫人*衣服，与旁边的玉人做比较。他抱着甘夫人玩弄那个玉人，常说：“玉之所贵，比德君子。况且雕凿为人形，而难道可以不玩么？”甘夫人与玉人洁白温润没有二致，看见的人都分不清哪一个是甘夫人哪一个是玉人，可见甘夫人美丽的超群。不过这却招来了嬖宠者的妒忌。为此，甘夫人常想将玉人毁去，并劝导刘备：“以前子罕不以玉为宝，《春秋》上赞美他。现在吴魏未灭，怎么能玩物丧志呢？凡是淫惑生疑的东西，不要再拿进来。”刘备听从了甘夫人这样深明大义的话，撤下了玉人，再也不玩，取嬖者见没有机会可趁，也就都靠后了。当时的君子们议论，都说甘夫人是位神智清醒、通晓大义的女人。这本是件能够塑造了甘夫人良好形象的奇闻，正是小说家们喜爱使用的资料，但是因为这其中体现了刘备喜好玩乐一面，与罗贯中致力于将刘备塑造成英明仁主形象的目的相悖，所以没有选用，而这也算是为了整个作品思想风格统一服务吧。综观麋、甘二夫人的生平，甘夫人的命运似乎要好一些：她由妾上升为夫人，死后又被刘备追谥为皇思夫人；后主刘禅即位后，更进一步追谥为昭烈皇后，将她与刘备合葬。但是，这一切尊荣仅仅因为她是刘禅的母亲，“母以子贵”而已。至于麋夫人，那就太不幸了。尽管她是在刘备落难时嫁给他的，并且是正妻，但刘备当皇帝后却没有追谥她，似乎早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三国志》也没有为她立传，仅仅在《麋竺传》里提到那么一句（“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真可谓是生前备尝艰辛，逝后又那样寂寞！其实这也不奇怪，《三国演义》中的刘备说过：“妻子如衣服”（注2），而衣服是随时可以拋弃的。封建社会中的妇女，地位就是这样可悲！

注1.演义作“糜”，有误，应为“麋”。

注2.“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是刘备所说尽人皆知的名言，老婆的重要性哪能同兄弟同日而语，因为“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但是在演义的第五十四回，刘备在甘、麋二夫人死后却是“玄德自没了甘夫人，昼夜烦恼”。看来这刘备也不能没有老婆，当然或许也可解释为：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啊。

附：说说刘备的四失“妻子”

起文时首先说明：古时的“妻子”乃是“妻”与“儿女”并称。

刘皇叔，那可是三国时期天下闻名，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大英雄。但我们深知，历史上的这位皇叔在创业的过程中屡遭挫败，经历了相当坎坷的生活。我们一同来看看，皇叔四次撇妻弃子的不光彩经历。

第一次发生在建安元年，此时刘备刚从陶谦手里接过徐州的帅印。“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于盱眙、淮阴……”刘备不得不留张飞守下邳，亲自出征袁术。结果曹豹勾结吕布反叛，“布虏先主妻子”。刘备没有办法，只好同吕布求和，吕布倒算仗义，“布还其妻子”。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妻”绝对不是麋、甘二夫人。因为据《三国志?麋竺传》，麋竺是在吕布袭夺下邳，刘备败退到海西时才“进妹于先主为夫人”的，她当然不可能被吕布俘虏。另据《三国志?甘皇后传》：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妾。

这就是说，甘夫人是在刘备当豫州牧时嫁给他的，时间约在建安二三年间，比麋夫人更晚。由此可见，刘备第一次失陷的是他的前妻。

但是，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却径直把刘备这次失陷的妻子说成是麋、甘二夫人。为什么？因为刘备的前妻在史书上毫无记载，罗先生一方面为避免头绪过于纷乱，一方面也不愿在演义中过多纠缠刘备的私人生活，所以就干脆把这件事加在历史上记载的相对清楚的麋、甘二夫人头上了。

到了建安三年，由于吕布在徐州的叛乱，刘备只得驻扎于小沛，这期间他本欲集结一部分力量找吕布复仇。谁知再次和吕布发生了战事时，又吃了亏，只好跑到曹操那里。曹操待他不薄，封他为豫州牧。刘备却也着实不甘心，准备到沛县去收集失散的士兵，一雪前耻。曹操也支持他，给了他军粮，并且增派部队命他东征吕布寻仇。结果还是皇叔自己不争气，败给了吕布部将高顺，高顺“复虏先主妻子送布”。最后还要靠曹操的亲征，“曹公自出东征，助先主围布于下邳，生禽布”，这才又一次将妻子得回。这次被俘虏的，自然包括麋、甘二夫人。至于那位前妻是否也在其中，则不得而知；因为我们既不知道她的姓氏，更不知道她那时是否还在人世。唉，多么可怜的女性！《三国演义》写这件事大体依据史实，但在情节上有一处显著的改变：麋、甘二夫人不是在吕布被擒以后才回到刘备身边，而是在此之前就由陈珪和麋竺夺回徐州，使二位夫人与刘备重得相聚。

又过了两年，建安五年，刘备不甘居曹操篱下，借截击袁术的机会离开曹操，且攻取了这时已属曹操的下邳。曹操哪能饶他，遂东征刘备。皇叔这次更是丢脸，还未交战，只是见到曹操的旌旗，就吓得慌不择路，“弃众而走”。结果曹操“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当然我们知道，关羽所谓的“土山约三事”、“过五关斩六将”都是小说虚构，史籍上对于关羽离开曹操投奔刘备时，是否带上“先主妻子”，也没有详载。但是我们知道，刘备据荆州期间是同这些家眷在一起，并且还生了阿斗。按曹操对待刘备及关羽一贯的态度上来看，应该理解为，曹操是把关羽和“先主妻子”一并放归的。

最后一次是在建安十三年，长坂坡一役，刘备“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甘夫人和阿斗幸得赵云的保护，才幸免于难。史籍没有提到麋夫人的下落，很可能是罹难于此。

就这样，刘备四次与妻子失散，后又失而复得。其中吕布两次、曹操两次。追溯事情本源，似乎都与曹操有关。是以刘备是整个三国过程中，“抗曹”行动执行得最坚决的人物也就不足为怪了。毕竟，****之恨，抢子之仇，任谁也不能容忍。

人们常称谓刘备百折不挠的精神，刘备也确堪此评。然而从其对待妻子、儿女的态度上，您愿认为他是“保有青山在”也好，抑或是人性的缺失也罢，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就完全由您来评判了。

美女篇 樊氏（1）

见第五十二回“诸葛亮智辞鲁肃，赵子龙计取桂阳”：云安民已毕，赵范邀请入衙饮宴。酒至半酣，范复邀云入后堂深处，洗盏更酌。云饮微醉。范忽请出一妇人，与云把酒。子龙见妇人身穿缟素，有倾国倾城之色，乃问范曰：“此何人也？”范曰：“家嫂樊氏也。”子龙改容敬之。樊氏把盏毕，范令就坐。云辞谢。樊氏辞归后堂。云曰：“贤弟何必烦令嫂举杯耶？”范笑曰：“中间有个缘故，乞兄勿阻：先兄弃世已三载，家嫂寡居，终非了局，弟常劝其改嫁。嫂曰：'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双全，名闻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仪出众；第三要与家兄同姓。’你道天下那得有这般凑巧的？今尊兄堂堂仪表，名震四海，又与家兄同姓，正合家嫂所言。若不嫌家嫂貌陋，愿陪嫁资，与将军为妻，结累世之亲，如何？”云闻言大怒而起，厉声曰：“吾既与汝结为兄弟，汝嫂即吾嫂也，岂可作此乱人伦之事乎！”赵范羞惭满面，答曰：“我好意相待，如何这般无礼！”遂目视左右，有相害之意。云已觉，一拳打倒赵范，径出府门，上马出城去了。

引文所见正是演义中樊氏唯一出场的经历。

赵云处理赵范为嫂樊氏提亲之事的这一片段，是作者塑造赵云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形象的重要情节。这其中对樊氏的容貌描写仅有“倾国倾城之色”一句，对樊氏的择偶标准（为何单单是要赵姓男子的英雄，当今世上怕是仅有赵范面前的赵子龙一人有此资格，赵范伪说的嫌疑太大，投降的动机不免令人生疑）（注1）却是不惜笔墨、大书特书，借樊氏之口把赵云的英雄形象大大赞美了一番。赵云在听了赵范的提亲之言后，虽是面对樊氏的国色天香，还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赵范的这种*之举。在其后赵云攻取桂阳后，孔明闻知此事，问赵云：“此亦美事，公何如此？”赵云答道：“赵范既与某结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骂，一也；其妇改嫁，便失大节，二也；赵范初降，其心难测，三也；主公新定江汉，枕席未安，云安敢以一妇人而废主公之大事！”赵云虽然说出了三点缘由，且句句在理，但细究起来实是“其妇改嫁，便失大节”为其中的第一核心所在，作者通过赵云之口宣扬了传统的妇女观。传统的妇女观主张女性守身如玉，从一而终。无论婚前婚后，女子都视贞节如生命，如果受到侵犯，只有一死才能明志。樊氏这种改嫁他人的做法显然是有悖于纲常的。这种桎梏女性的腐朽观念，被宋代道学先生推至极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观念残酷地荼毒了许多善良的女性。罗贯中生在元末明初时期，正值理学炽盛之时，难免要受到这种腐朽观念的影响，有这样的论调显然是因为作者受历史局限性的影响所造成的结果。

而且罗贯中创作时显然也对三国时期的纲常理念缺乏深究。历史上同一时期，身为帝王的刘备曾经有过类似于赵云“娶寡妇”的事件。自孙夫人回东吴以后，刘备纳吴氏为夫人。这位后来的吴皇后，是偏将军吴懿的妹妹，更是刘璋的兄长刘瑁的妻子。说起来刘瑁同刘备乃是同宗，比起赵云和赵范的关系亲密多了。对于此，刘备起初也有些许顾虑，但是法正举出春秋时期晋文王重耳同子圉的事例（注2）之后，刘备也就没再反驳。由此可见，连帝室之家都没有顾虑太多，平常百姓就更不以为然了。

注1.关于赵范投降一事，历史上的情形却并非演义介绍得那么繁复，建安十四年(公元二○九年)，赵云随刘备平定江南，升为偏将军，领桂阳太守。据《三国志?赵云传》注《引云别传》记载，赵范心怀叵测，为换取赵云信任以图谋不轨，故把他美貌的寡嫂献给赵云。赵云对赵范说：“我们既然是同姓，就犹如兄弟，你的兄长就是我的兄长，你嫂子就是我嫂子，怎么能做这等*之事！”但是左右劝说赵云，纳下这个美貌的女人也不错，赵云又说：“赵范乃是迫降的，他的心机我们难以知晓，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坏了大事。”赵云说得有英雄气魄，分析得也非常准确。赵范果有异心，他见赵云不上钩，害怕阴谋败露，就逃跑了。赵云则对此当做一切没发生一样，依旧礼遇赵范家族。其实史料在对赵云英雄形象的塑造上本已很出彩了，但我们的罗大师还是要加上樊氏敬酒以及择偶标准这一系列细节，最后还要借玄德之口赞颂赵云：“子龙真丈夫也！”可见艺术总是要高于现实的。

注2.子圉本是重耳弟弟晋惠公的儿子，被晋惠公派往秦国做人质。子圉听闻晋惠公生病的消息后，怕君位旁落，就偷偷逃回晋国。本来秦穆公对子圉不错，把自己的女儿怀嬴嫁给了他。这样一来，秦穆公对晋惠公背信弃义和子圉的偷逃非常气愤，最后把流亡于楚国的重耳接到了秦国，把怀嬴又嫁给了重耳，这就相当于叔叔娶了亲侄儿的媳妇。

美女篇 孙夫人（1）

此事见第八十四回“陆逊营烧七百里，孔明巧布八阵图”：时孙夫人在吴，闻猇亭兵败，讹传先主死于军中，遂驱车至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后人立庙江滨，号曰枭姬祠。尚论者作诗叹之曰：“先主兵归白帝城，夫人闻难独捐生。至今江畔遗碑在，犹著千秋烈女名。”

罗贯中用孙夫人与刘备间“两情欢洽”的爱情作铺垫，其后又有刘备凭借孙夫人的力辞陈武、潘璋、徐盛、丁奉，顺利地回到了荆州的段落。一方面来嘲笑周瑜“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低下伎俩，一方面也让读者感觉孙夫人在这场以“美人计”为背景的政治婚姻中获得了真正的爱情，刚一出场的她即收获了生活的幸福。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就会得出：孙夫人无论是作为真实的历史人物还是演义中的艺术形象，她都是极具悲剧性的人物，她悲剧性的人生是无法复制的。

孙夫人在演义中所占的篇幅甚少，但是我们却足以窥探到她命运多舛的一生。她的父亲江东猛虎孙坚虽勇武无双，可惜在对黄祖的战争之中因为轻敌冒进中了埋伏，被乱箭射死，年仅三十七岁。孙夫人当时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也就是说，幼年失怙。孙夫人的缺少父爱的童年一定很是忧郁，我们也可以推测她之所以“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武艺”，很可能是在她年幼的内心中，缺乏安全感，希望能够以此来保护自己吧。

所幸的是她有几个好兄长，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孙策和孙权。江东小霸王孙策凭借着父亲遗留下的玉玺，在袁术那里借兵三千，转战江东，数载之内尽有其地，被曹操誉为狮儿。长兄如父，然而这位长兄连年在外征战，恐怕能够给她的照顾也不会很多。况且她的兄长继承了先父争夺天下的遗命，自然也要继承这种常年出生入死的命运。终于，孙小姐担心的事情很不幸地变成了事实，孙策在出游的时候，遭到许贡的三个门客的狙击，身受重伤，生命垂危，怒斩于吉更加速了他的死亡，在只有二十六岁时就这样撒手人间。先是丧父，继而长兄也离去，孙小姐失去两位最亲爱的人。而且她的另一位兄长孙权在治理宣城的时候，遭到山贼的围攻，若不是周泰舍命相救，恐怕这位兄长也会离她而去。

赤壁之战结束后，南北两方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战争间歇期，大家可以安心进行生产生活，孙小姐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了。处在特殊地位的她，择夫标准自然是高人一筹，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身虽女子，志胜男儿。”但是对于雄霸一方的孙权来说，心中只有争取天下一个目标，妹妹的感受又能占多少呢？他只不过是把这位单纯的妹妹当做了“美人计”的工具罢了。只要能够将刘备“愚意莫如软困之于吴中：盛为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送美色玩好，以娱其耳目；使分开关、张之情，隔远诸葛之契，各置一方，然后以兵击之，大事可定矣”，足矣。

因此，孙小姐和刘备之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后来的甘露寺吴国太相女婿，就是这场近乎变态的婚姻中一出闹剧。刘备一开始就提防着东吴，进去的时候是内着细铠，外穿锦袍，并且还在吴国太面前又一次洒落自己廉价的眼泪。虽然孙权、诸葛亮、周瑜、刘备等人都明白这次婚姻的真正目的和幕后的阴谋，但是我们可怜的孙小姐却并不可能觉察到这一点，她所憧憬的只是一场完美的爱情。

我们知道，刘备是和孙坚一个辈分，此时的刘备已经年过半百，鬓毛斑白；而我们的孙小姐却二十左右，正值人生妙龄！这么大的年龄差距，却并没有影响她对刘备的感情。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兄长孙权手上的一粒鱼饵，而是认真地对待自己和刘备之间的婚姻，甚至出于刘备的原因让身边的丫鬟撤掉刀剑，更可以为了刘备和东吴的一干将士撕破脸皮，先是怒道，再是大叱，将徐盛、丁奉、潘璋、陈武、蒋钦、周泰等人骂得羞面而回，几乎将自己的丈夫放在了生命的第一要位，可以为了他不惜一切代价。

后来孙夫人在孙权的计谋之下，被骗回东吴，但是她此时的心却是始终和刘备在一起的。刘备兴兵为关羽报仇，在猇亭被陆逊火烧七百里连营，大败而回。她在东吴听到刘备在乱军之中死掉的消息后，做出了最后的抗议和对丈夫的最深情的表示——跳江殉夫。我不知道刘备对孙夫人到底有多少感情，但是我们却很清楚刘备说过的一句经典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出意外，孙夫人也应是被刘备归于“衣服”一类的。

人生之中最不幸的事情：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失子。所有这些都被孙夫人一人承受。死后葬身渺茫长江（注），孙夫人却是丝毫没有后悔，她为自己所爱的人奉献所有的一切，最后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注.据《三国志?先主传》记载“先主为荆州牧，治公安。权稍畏之，进妹固好。”这条记载说明，是孙权主动将妹妹嫁于刘备的。显然这是一个双方都愿意接受的政治婚姻。

这桩婚姻，由始至终都笼罩在政治阴影之中。《三国志?法正传》记载，“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於肘腋之下……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馀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凛凛”是心中感到有一股阴森寒气而恐惧的意思。这种阵势的婚姻，爱情又从何谈起。

至于孙夫人在刘备死后投江殉夫一事，实不可信。前面已经介绍，汉魏时期守节的风气还远远没有流行，更何况一个对丈夫刀兵相见的女人，又怎么会在离开他数年后，听闻他的死讯后殉葬。

对于这桩政治婚姻来说，孙夫人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刘备在她离去后，马上纳妾数人生下儿子刘永、刘理等，并且毫无顾忌地纳吴氏为夫人。这位没有名份的孙夫人，在孙权二二九年称帝时，并没有被封为长公主的记录（可能是史书的遗漏，可能是东吴没有给公主们封号的制度——孙权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只能按照丈夫的姓被称为全公主和朱公主，当然，也有可能，就是他的姐妹们都去世了）。总之此刻的孙夫人，应当是郁郁而终，像古往今来历史上几乎所有成功或失败的政治婚姻牺牲品一样，离我们而去了。

美女篇 貂蝉（1）

貂蝉在《三国演义》中首次出场只是说其善歌舞，色伎俱佳，并未有更多过人之处。但我们先是通过“吕布目不转睛地看”，二人眉目传情，以及其后的董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等词语从侧面展现了貂蝉绝美的容颜。后罗贯中又分别用两首赞诗来赞叹貂蝉的歌舞双绝，有词赞之曰：“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又诗曰：“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舞罢，卓命近前。貂蝉转入帘内，深深再拜。卓见貂蝉颜色美丽，便问：“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蝉也。”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蝉执檀板低讴一曲。正是：“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衠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令董卓称赏不已（见第八回“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

貂蝉的美貌已经毋需多言，名列四大美女的她素有“闭月”之称，意为月亮的光芒也不及她的美丽，而从貂蝉的事迹来看，她深明大义、机智过人，实在是演义中最为光辉的人物形象之一。

作为三国历史中最为闻名的女子，貂蝉的事迹在史书中却少得可怜。鲁迅先生所著的《小说旧闻钞》说，有一本失传的《汉书通志》记载：曹操未得志时，先诱董卓，进貂蝉以惑其君。这样说来是曹操把貂蝉献给董卓的，但是根据曹操的为人以及其后他对董卓的行为来看，这个说法有些靠不住。

现在最流行的观点就是：历史上并无貂蝉其人，貂蝉形象完全是宋元以来通俗文艺虚构的产物。可以说，这已是三国史和《三国演义》研究界多数学者的共识。因为纵观《三国志》、《后汉书》这样的正史，只有区区一句话有些许貂蝉的影子：“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三国志?吕布传》）全篇连名姓也无，只称“卓侍婢”。连容貌如何、身家来历、与布卓之间的决裂有何关系，均未提及。而到了《三国志评话》中，貂蝉这个人物才有了些眉目：“贱妾本姓任，小字貂蝉，家长是吕布，自临兆府相失，至今不曾见面……”

元人杂剧《连环计》中也有貂蝉，她自报家门道：“您孩儿不是这里人，是州木耳村人士。任昂之女，小字红昌。因汉灵帝刷洗宫女，将您孩儿取入宫中，拿貂蝉冠（注）来因此唤做貂蝉。”

罗贯中正是利用了史书以及评话、杂剧中这些细微的资料，根据作品的需要，重新构思出了“貂蝉”这一形象，把她的出身、容貌、年龄等无不细细交代给读者，并且严密地勾勒出了一个女子如何巧施连环美人计，终使董卓、吕布父子相互为敌的过程。

且看《三国演义》中貂蝉的出场：“（允）忽闻有人在牡丹亭畔，长吁短叹……乃府中歌伎貂蝉也。其女自幼选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亲女待之。”在这里，貂蝉的出身，已经从董卓府中的侍婢，变做司徒王允家中自幼长成的歌伎，且又有王允以亲女待之的渊源，为后来王允献美人的计策做了充分的铺垫。试想，如果身家没有这般正当来历，只言普通买来的歌伎，似乎又不够清白，让董卓、吕布父子为她吃醋相争，倒也的确难以想象。为貂蝉加上若干来龙去脉，使父子二人的决裂有了合理的铺陈。就是这种对人物关系作了创造性的改造，使得貂蝉的美丽、聪明和机警深入人心，成为了一个与政治、历史密切相关的风云人物。

这样一来，读者不但深信貂蝉是真实存在的，更为关心貂蝉其后的命运。不过很可惜的是，或许是因为不是真实人物，或许是罗贯中的疏漏，或者根本没有办法处理，罗贯中连貂蝉的结局也未交代清楚。只在第十九回“下邳城曹操鏖兵，白门楼吕布殒命”中，吕布将要败亡之前，有过短暂的出场，劝诫吕布“将军与妾作主，勿轻身自出”。使吕布放弃了陈宫的妙计，终使得吕布被擒身亡。让我们感觉早先那个深明大义、侠肝义胆的貂蝉似乎在同吕布经历了如此多的战乱之后，已被磨去了那原有的棱角，变得碌碌无为，儿女情长了。吕布死后，罗贯中更是没有再向读者介绍貂蝉此后何去何从，也许是被好色的曹操笑纳，也许是同吕布一样被处死。可能罗贯中也不会想到，他的疏忽之举竟成了一个后人不解的千古谜案。

美女篇 貂蝉（2）

这样看来电视剧《三国演义》央视版中貂蝉随着清风去的结局，倒是最好的：紫陌红尘，西风古道，风尘恋恋，老马旧车。貂蝉身着红裳，最后凝望了一眼那曾经风虎云龙的长安城，然后黯然垂下车帘。这一刹那，千年的风尘被她锁在车外，天下已经与她无关。这位历史上最为著名的虚构性人物，就这样远离我们而去。

注.汉代武官的冠，以蝉伪装时，上面插着貂尾，所以称之为貂蝉冠。

三国中的爱情故事

（1）二乔与策瑜

自古美人配英雄，这个说法用在江东二乔姐妹身上是十分贴切的。

二乔的父亲叫乔玄，因为天下大乱，失去妻子的乔玄辞去朝中的官职，带着两个女儿返回庐江郡皖县故乡，自此不问世事。有人以为二乔的父亲乔玄就是曾做过汉朝太尉的乔玄（就是在《三国演义》开篇，对曹操说：“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能安之者，其在君乎？”的那个人），这是个错误，太尉乔玄死在汉灵帝光和六年，是睢阳人，与庐江的乔玄只是名字一样，其余的毫不相干。

孙策在十七岁时继承父亲孙坚的遗志，凭借自己优秀的军事才能以及一干豪杰的辅佐，很快就建立起一个足以对抗天下群雄的割据。建安四年（公元一九九年），孙策和周瑜都是二十五岁的时候（周瑜比孙策仅小一个月），二人合力攻取了皖城。两位年轻人当然不会不知道早已闻名天下的“二美”大乔、小乔，于是孙策迎娶了大乔，周瑜得到了小乔，其中的手段我们不得而知，想必乔玄应该会愿意。两个好兄弟同时娶得两位姐妹，这可真是件人间美事。在这幸福的时刻，孙策用他那一贯的幽默跟周瑜调侃道：“乔公的两个女儿虽是美丽绝伦，人中仙子，世间少有，但能找到我们二杰为婿，也算是她们的造化了。”

虽说是玩笑口吻，但未必不是实话。《三国志》载孙策“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江表志》上更是说“策时年少，虽有位号，使人乐呼为孙郎，问孙郎至，皆若失魂魄”，相信可能孙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让百姓们失魂落魄了，在那个传媒还很落后的年代，一个人的魅力能达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吧。周郎更是不必多说，《三国志》载“瑜长壮有姿貌”，时人有云：“曲有误，周郎顾”，是何等的自信潇洒，风雅超群。后人甚至有“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一说。想必是那个拂琴的歌女必定是为周郎的英姿所吸引，而为故意“误拂弦”以求见一下周瑜那顾盼间迷人的神态。总之让人感觉，周瑜有那种别人学不来的*浪漫，儒雅多情。

就这样，美女英雄的经典爱情故事开始上演。

但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婚后仅仅过了一年，孙策就被前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所重伤，眼看即要撒手人寰。伤心的大乔日夜和衣陪伴，不眠不休，不食不饮，全心照顾，然孙策仍药石罔效逝世。大乔伤痛欲绝，数度昏厥，并欲投江殉夫。但孙策临终前嘱托其照顾幼弟孙权，助他接掌大权，使得大乔只好打消殉夫的念头。想那大乔也就在二十上下的花样年纪，却要青春守寡，身边只有襁褓中的儿子孙绍，真是何其凄惶。自此之后她只有朝朝啼痕，夜夜孤衾，含辛茹苦，抚育遗孤。岁月悠悠红颜暗消，一代佳人竟不知何时凋零。回想策乔之恋，颇类似于项羽和虞姬的恋情，一方霸王（孙策人称江东小霸王），一方绝色。只是深为大乔可惜，可能还不如一死殉夫的虞姬来得痛快吧。

小乔和周瑜的结合是三国中最令人赏心悦目的完美事情，以至于北宋的大词人苏东坡还感慨地写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东吴老将程普亦曾说：“与公瑾交，如饮醇缪，不觉自醉。”相信这句话如在小乔口中，应为“为公瑾妻，如食蜜糖，不觉身陷”吧。而小乔的处境要比姐姐好一些，她与周瑜琴瑟相谐，恩爱共处了十一年。在这十一年中，周瑜一直忙于军务，江夏击黄祖，赤壁破曹操，南郡败曹仁，名扬天下。我们也就可以知道这对夫妻相聚的时日也不会太多，况且周瑜死时不过三十六岁，小乔应在三十左右，英年痛失佳偶，其悲苦可想而知。而周瑜给小乔遗留下的除了二子一女（是否为小乔所生，我们不得而知），恐怕就只有无尽的思念了吧。唉，琴瑟已断，欢娱难再，小乔只好和姐姐一样在无边寂寞、无穷追忆之中消磨余生了！

美女篇 貂蝉（3）

（2）荀粲与曹氏

因为前面两位英雄或许难以称得上标准的才子，所以才子佳人之称可能在三国之中仅有荀粲夫妇了。荀粲是开魏晋玄学清谈之风的人物之一，才华惊人，他的相貌虽然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他的父亲是那个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荀彧，是三国时期著名的美男子，不然弥衡也不会骂荀彧只适合守灵（在那个时期守灵人必须要相貌英俊端正者方可），由此我们推测他的儿子也不会太差吧。

荀粲有个人生信条就是美女至上论。他公然宣称，女子才华、智慧、德行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姿容美丽、相貌非凡即是优秀的女子。这种经典的理念，在现在来看正符合潮流，相信如若生活在这个年代荀粲必定会是位好的选美比赛评委。凭借父亲的威望以及自身的条件，想找个美丽的女孩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在听说骠骑将军曹洪的一个女儿极美后，荀粲就求婚娶了过来。

婚后二人的夫妻感情很好，荀粲爱曹氏爱得如珠如玉。可惜这样幸福完美的二人世界，孤独的上帝是会嫉妒的。没多久的一年冬天，曹氏得了热病，按现在讲应该是发高烧，荀粲求过多少名医都治不好，怎能不心急如焚，最后干脆自己解衣跑到庭院饮风餐雪，然后跑回卧室，用冷下来的身子给妻子降温，相信那一刻曹氏一定是噙着泪劝阻荀粲不要做这样徒劳伤身的事情，而当我在脑海中想象着这种丝毫无科学依据的医疗方法，提笔写下的时候，竟然有种心碎的感觉。

很自然，虽然荀粲已经竭尽全力，但曹氏还是难有转好的迹象，终离荀粲而去。妻子死后，荀粲似乎心也死了，哀伤不已，欲哭无泪。

一个男人的心死了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荀粲只有靠时常精神恍惚，思念起与曹氏种种幸福样子，来麻痹自己的思维。他的好朋友不忍心看着他这样消沉下去，就开导他：“天下美貌的姑娘有很多，再娶一个更漂亮的就会慢慢忘记过去了。”荀粲却不以为然，他目光直直地说：“去世的内子虽然不是天下最美貌的女子，但在我心中，她是唯一的，别的女人再不可能走进我的心里了。”就这样，不久荀粲便郁郁而终（此事见《世说新语》）。

像荀粲这般由外貌的相悦而最终嬗变为生死相依的爱情，这在中国女权地位低下的封建年代中，应该是最接近现代爱情观的爱情了吧。在那个视“妻子如衣服”观念横行的岁月里，荀曹之恋就如黑夜天边一抹稍纵即逝的彗星，虽然短暂，但确让人相信，人类最原始的这种美好情感，从古到今都是存在的，永恒不变的。

（3）诸葛亮与黄月英

诸葛亮之所以在一千七百多年以来获得这么多人的喜欢，是因为他是一个忠勇智完美的结合体。他的文才也好，《隆中对》与《出师表》均足以奠定他在中国散文史上的地位。在这篇以爱情为题的文章里自然不是要讨论他的这些优点，我们要说的是他另一个很可爱的方面——择丑妻黄月英。

“智慧的化身”诸葛亮无论是在人们的心中，还是真实情况都长得很漂亮，史书上说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甚伟”，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而他在隆中的时候还喜欢唱《梁父吟》，相信嗓音也是很不错的。就是这样一位多才多艺的帅哥，却在二十五岁之际仍未娶妻，这如果放在当代是司空见惯了，但在汉末时期，如十五六岁的小丈夫、小媳妇可是遍地都是，像诸葛亮这种情况的是少之又少了，所以不由得引起当地媒婆界的轰动，这样的一个“钻石王老五”怎么能让其漏网。然而还没等到众位媒婆下手，他未来的岳父黄承彦就主动登门求婚，很直接地对诸葛亮说：“听说你尚未娶妻，我有一个丑陋的女儿，黄头发、黑皮肤。虽是长相丑陋，但是才华却足以与你的雄才相配。”诸葛亮很干脆地就答应了，黄承彦立刻就把女儿送到了诸葛亮家中。大家也许会纳闷，聪明的诸葛亮怎么会对婚姻大事如此轻率，是不是饥渴过分了，见到主动送上门的，就急不可待地娶回家。实际情况当然不是这样，能把天下大事在未出隆中之前就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孔明，自然不会打这种无准备之仗。

美女篇 貂蝉（4）

因为这其中还有一段插曲：诸葛亮在答应婚事之前曾亲自前往沔阳黄府拜访过。对这位心仪之婿诸葛亮的到来，黄承彦自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老早就吩咐家人：“只要诸葛相公一到，不用通报，让他直接登堂入室就好了。”黄府乃是当地有名的世家大族，能有这样的荣幸其实是对诸葛亮的一项特殊礼遇。诸葛亮当然也不含糊，昂首而入，不料堂屋两廊间突然蹿出两条猛犬，直往客人身上扑来，里厢闻声而出的丫环连忙朝两犬的头上拍了一下，霎时两只猛犬就停止了扑跃之势，再把它们的耳朵拧一下，两只凶猛的猎犬竟然乖乖地退到廊下蹲了下来。诸葛亮仔细一看，原来两只猛犬都是木头制的机械狗，不禁哑然失笑。

黄承彦其后就开始了设宴盛情款待。酒席上，诸葛亮赞叹这两只木犬制作精巧，黄承彦哈哈大笑，说：“这是小女没事时闹着玩的，不想累你受惊了，真是抱歉得很啊！”诸葛亮游目回顾，见壁上一幅《曹大家宫苑授读图》，黄承彦立即解释：“这画是小女信笔涂鸦，不值行家一笑的。”跟着指着窗外如锦繁花说：“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小女一手栽培、灌溉、剪枝、护理。”来了一个不声不响地全方位才艺展示。而男人通常是好骗的，虽然未曾谋面，但由木犬、图画、花草间的精妙，诸葛亮已经把黄家闺女的模样与才干，在内心深处凭着想象勾勒出一幅轮廓鲜明的画面，他知道他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

就这样诸葛亮把黄月英娶回家门，他的邻居们不明就理地讥讽：“莫学孔明择妇，止得阿承丑女。”说到黄月英的貌丑一事，在民间是非常有名的，我的朋友就曾说像诸葛亮这样忧劳国事、日理万机的人，找一个丑媳妇是非常明智的，因为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精力，这个理论倒是中肯有趣。但我想实际情况未必是这样，诸葛夫人未必会是很难看，“难看”的谣言的主要源头是来自黄承彦老太爷前面的那番话，其实那带有很明显自谦意味的话不足以证明黄月英丑，因为美女很少有说自己是美女的。而谣言的另一来源，就很有可能是南阳的女孩子们或襄阳的女孩子们“同行相嫉”，见到小黄靠自己的主动居然抢先一步嫁得孔明这样优秀的小伙子，就妒火中烧，纷纷传言诸葛夫人的毛病，例如个子太矮了；眼睛小得像一线天；耳朵又长长的像兔子；脸是马脸，又麻又黑；鼻孔朝天等等，这虽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可以说得上是“仇人心中出无盐”了。当然能找到这样好的夫君即便是付出名声受损的代价也是值得的。而我也应该在这里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要平和下来，不应该再为此耿耿于怀。诸葛亮与他的夫人，肯定是不能和孙策与乔大小姐相比，或周瑜与乔二小姐之“一对璧人”相提并论；也未必是如荀粲曹氏般的“郎才女貌”，但至少应该算是郎才而女不太丑罢。

在结婚那天，黄月英头上盖着一块红布，她想试探一下诸葛亮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答应这件婚事，而不顾及自己的长相。没想到诸葛亮真的就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一进洞房二话没说就揭了盖头（还是显得很饥渴），面对标致的黄月英，诸葛亮以为弄错人了。这时一脸喜气的新娘才道出了父亲说的是谎话的原委。据说，自此后人们结婚，姑娘的红盖头就是从黄月英那儿学来的。

黄月英到诸葛亮家后，亲操杵臼，兼顾农桑，里里外外的粗活儿与琐事，都按部就班地处理得妥妥贴贴，诸葛亮自然是身受其惠。其实不只是诸葛亮本人受到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连他的朋友博陵崔州平、汝南孟公威、颍川石广元及徐元直等人，也时常在隆中诸葛亮的农场盘桓，受到这位嫂嫂亲切的照顾，人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而其后的诸葛亮六出祁山，威震中原，发明了一种新的运输工具，叫“木牛流马”，解决了几十万大军的粮草运输问题，又发明“连弩”这种新式武器，出敌制胜，魏国大将张郃就死在这种武器之下，实际上这些都是拜诸葛夫人所授。据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记载：“汝南人相传，诸葛亮居隆中时，友人毕至，有喜食米者，有喜食面者。顷之，饭、面俱备，客怪其速，潜往厨间窥之，见数木人椿米，一木驴运磨如飞，孔明遂拜其妻，求传是术，后变其制为木牛流马。”此外，诸葛亮五月渡沪，深入南中，七擒孟获，为避瘴气而发明的“诸葛行军散”、“卧龙丹”也是夫人教给他的。

作为政治家的妻子，自然是要付出许多。诸葛亮在前线跟着刘备出生入死，月英常带着幼儿诸葛瞻守在家中静候佳音。等到蜀汉在益州天府之国展开战争之时，位居丞相夫人的黄月英还在隆中带领家人，在宅前宅后植桑八百株，以倡导蚕丝的生产。对此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说得是那样一往情深。而在晋代一统天下后，曾诏诸葛亮的第三个儿子诸葛怀到洛阳封赠显爵，诸葛怀上表说：“臣家在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衣食自有余饶；才同棂栎，无补于国，请得归牖下，实隆赐也。”晋武帝司马炎只得顺其志向，可见诸葛亮的遗训和诸葛夫人的遗泽，仍然在他们后代的身上展现出圣洁的光辉。

诸葛亮一生行事谨慎，从无失算，他毅然决然地娶了个“丑”媳妇，不但使他一生无后顾之忧，更使他在事业发展上获得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柱，更重要的是他一生一世都沉缅在温柔的照顾中，夫妻情感的亲密，非局外人可知。但有一点可以说明：有谁听说过诸葛亮曾经有过婚姻之外的艳闻吗？所以就用这个美满的爱情故事来作为本篇的结尾吧！

感动篇 黄盖为报国甘受苦肉计（1）

此事见第四十六回“用奇谋孔明借箭，献密计黄盖受刑”。

按中国古代兵法三十六计来说，“苦肉计”是用自我伤害的办法取信于敌，以此借机深入敌人核心部位来进行间谍活动的一种计谋。因为“人不自害”是人们的思维定式，“苦肉计”正是利用这一心理定式，造成受*的假象以迷惑和欺骗敌人，以此打入敌人内部，对敌人进行分化瓦解或给予致命一击。确切地说此计是一种特殊做法的离间计。

“苦肉计”的例子在历史上有很多。早在春秋时期，要离奉吴王阖闾的命令除掉吴王僚的儿子庆忌，要离要求阖闾砍断自己的一条手臂，杀害自己的妻子。吴王阖闾依此照办，就这样，庆忌果然以为要离对阖闾必定仇深似海，遂对其深信不疑，引为心腹。正因为此，一次庆忌不注意的时候要离用矛刺穿了庆忌的胸膛，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不过此刻的要离也知道自己已是家毁身残，失去了生活下去的意义，遂自刎而死。

从这个例子来看，为求得敌人的信任，施计者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大事虽成，但结局很凄惨，不由得让人心生伤感。而且更为要紧的是实施苦肉计一定要小心慎重。因为这不仅是一个苦计，更是一个险计。如果敌人是多谋善断识破此计，不但施计者自我伤害之苦要白白忍受，而且连生命也难保。

相对于我所举此例，本文中黄盖的苦肉计无疑更有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歇后语尽人皆知。但是我们翻阅了历史却发现，黄盖诈降确有其事，却没有说曹操是因为他挨了几十军棍后，才相信黄盖是真心投降的，只不过是因为黄盖的一封诈降信而轻信了黄盖的行为。

尽管黄盖并未真正实施“苦肉计”，但诈降依然能够成功，其实这其中更多要“归功”于曹操当时的心理。那时的曹操刚刚统一北方，骄纵得无以复加，且刘琮刚刚投降，在他给孙权传达了那封劝降信中说（按《三国演义》）：“孤近承帝命，奉词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荆襄之民，望风归顺。今统雄兵百万，上将千员，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共伐刘备，同分土地，永结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注1）

曹操显然是低估了东吴人的骨气，曹操认为孙权即便不降，也必然会有人畏惧自己的八十万大军。我们也可以这样想，曹操征战多年，手下有无数投降而来的将领，自己领受反间计也有不少了，而且曹操也曾用“间”离间了西凉马超和韩遂，实在是用“间”高手。再加上曹操本就生性多疑，又怎么会被周瑜区区一顿板子就“打”昏了头，所以与其说是黄盖用“间”用得成功，倒不如说是曹操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太过低估孙刘两家置之死地后所爆发出的能量了。

不管怎么说，曹操最后还是上了黄盖的当。（注2）演义中虽把赤壁之战的首功归为诸葛亮，把诸葛亮巧借东风描写成赤壁胜利的关键。但无论如何，真正冲锋陷阵、性命相搏还是要靠这位“苦肉计”中的主角老将军黄盖。是他率领火船队成功地冲进曹营水寨，对赤壁之战的胜负起着无人可替代的作用。我们不禁对黄盖老将军这种为国捐躯在所不惜的精神所感动，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之谓之大丈夫矣！（注3）

注1.罗贯中对于曹操这封恐吓信的处理出现了很明显的败笔，据《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江表传》中记载，原信的内容为：

“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意思非常明确，“奉辞伐罪”是*叛逆；“旌麾南指”“方与将军会猎于吴”，表明就是要攻打东吴，你做好战斗准备吧，我马上就会荡平你。显示出了一种非常傲慢轻蔑的语气，但是到了罗贯中这里变成了“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共伐刘备，同分土地，永结盟好”，这显然就不是战书了，而是要求联吴击刘的邀盟信了，如果是这样，东吴的群臣不仅不会“响震失色”，反而会劝孙权答应曹操一起打刘备，这样一来，又从何谈起联刘抗曹呢？

注2.《三国志?周瑜传》注引《江表传》，记载黄盖投降书的内容：

“盖受孙氏厚恩，常为将帅，见遇不薄。然顾天下事有大势，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以当中国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东方将吏，无有愚智，皆知其不可，惟周瑜、鲁肃偏怀浅戆，意未解耳。今日归命，是其实计。瑜所督领，自易摧破。交锋之日，盖为前部，当因事变化，效命在近。”曹公特见行人，密问之，口敕曰：“但恐汝诈耳。盖若信实，当授爵赏，超于前后也。”

黄盖的信正是中此下怀，他在信里说成是在主张上与孙权、周瑜不合；他认为以江东区区六个郡的兵力，不能够抵挡中原的一百多万兵力；但是孙权、周瑜执迷不悟，妄想抵抗，所以，他为了避免与孙权、周瑜一起被消灭，情愿向曹操投降。字字都说在了曹操的心坎上，曹操焉会不信，这写信之人也必然是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黄盖身系武将，恐怕难有此才，应是东吴他人“捉刀”。

注3.《三国志?黄盖传》注引吴书曰：

“赤壁之役，盖为流矢所中，时寒堕水，为吴军人所得，不知其盖也，置厕床中。盖自强以一声呼韩当，当闻之，曰：'此公覆声也。’向之垂涕，解易其衣，遂以得生。”

可见黄盖在赤壁之战中中箭险些丧命，战斗之激烈，可想而知。

感动篇 庞令明抬榇死战（1）

此事见第七十四回“庞令明抬榇决死战，关云长放水淹七军”。

历史上，臣子受到主公猜忌而向主公表*迹的故事屡见不鲜，手段也是多种多样。战国时期孙吴并称的军事家吴起，在同齐国交战的时候，就曾杀了自己齐国的妻子向鲁穆公表忠心。演义中关羽在古城聚义的时候则是斩了蔡阳来向张飞说明背曹的心迹。这两个人都是以他人性命做凭，忠心虽足可明鉴，但似乎不如庞德的做法更让人接受，毕竟庞德拿的是自己的性命。

其实杀一个可以释疑的人来表白忠心的方法，我想庞德也可能想过，根据就是演义中所介绍的庞德，人品确实不怎么样：在西凉时期假借醉意杀害了不贤的嫂子；降魏之后，反过来说前主子马超坏话。这样的行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手段都很不磊落，很不男人。我想即便是曹操这般重才华而略德行的君主，也还是难以接受。而且更令人费解的是，查阅了相关的史料，也不见庞德有过这样的卑劣行为，罗贯中为何要这样污蔑庞德呢？这样写的目的是为何？难道是要先抑后扬？实在是没有太好的理由能解释通。

就这样，庞德立下了生死军令状，甚至这样还嫌不够，直至拿出了必死之心——抬棺迎敌，以这种非常行为向曹操表*迹。曹操也不禁感动，说出了“卿不负孤，孤亦必不负卿也”这样君臣相知的名言。当然我们也应该尊重庞德的个人选择，他对马超、张鲁均不十分依恋，却十分感激曹操的知遇。原因很简单，就是曹操对他确实极好，很是重视：拜他为“立义将军”，又封了他为“关内亭侯”。这样就看出，同为主公然而高下立分，曹操对待人才、看人才的视角在那个时代是多么出类拔萃，远远超过马超和张鲁。

不过我们翻阅《三国志?庞德传》中的一段记录后了解到：

侯音、卫开等以宛叛，德将所领与曹仁共攻拔宛，斩音、开，遂南屯樊，讨关羽。樊下诸将以德兄在汉中，颇疑之。德常曰：“我受国恩，义在效死。我欲身自击羽。今年我不杀羽，羽当杀我。”

只有“我受国恩，义在效死。我欲身自击羽。今年我不杀羽，羽当杀我”这样一句视死如归的话语，历史上的庞德看来并没抬棺材出征，其实抬棺材真实与否已经并不重要，有此一言已经足矣。当然罗先生这样写也确实很出彩，抬榇死战的震撼力确实让人久久难以忘却，这也算是对之前庞德的“妄言”的一种弥补吧。（注1）

其后的情形发展确如庞德所说那样“我不杀羽，羽当杀我”，在一次战斗中庞德曾射中关羽额头，但并没致关羽于死地。而庞德却终因“水淹七军”，不擅水战而被擒，终被关羽斩杀。就是这样也还有后人不愿放弃对庞德的质疑，他们以为既然庞德都已经下定必死的决心，不如就在大势已去的时候直接就义，为何非要等到受擒之辱后，方引颈受死，这与他出征前的决心多少有些不符，是不是庞德还抱有受擒之后投降的意思。

这种观点我实在无力辩驳，只有看演义原文（演义此处与历史一致，演义更为精彩）：

时庞德并二董及成何，与步卒五百人，皆无衣甲，立在堤上。见关公来，庞德全无惧怯，奋然前来接战。关公将船四面围定，军士一齐放箭，射死魏兵大半。董衡、董超见势已危，乃告庞德曰：“军士折伤大半，四下无路，不如投降。”庞德大怒曰：“吾受魏王厚恩，岂肯屈节于人！”遂亲斩董衡、董超于前，厉声曰：“再说降者，以此二人为例！”于是众皆奋力御敌。

庞德的心思很简单，并非如我们所想那般龌龊。他只是要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至于受降与否、关乎荣辱之事并没想得太多。因此庞德在被擒后大骂关公，义无反顾地英勇就义，这种出征前庞德已经想到的结局，与其说关公没有同张飞义释严颜一样的国士之风，倒不如认为这是关公送给庞德最后的一份最适宜的礼物。而我们也该给这样一位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英雄以足够的、由衷的钦佩。

这一点黎东方先生评价得最为透彻，他认为：“古语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庞德为了报答曹操而心甘情愿地死，是死得很舒服的。我们后世的人，也许并不理解庞德为何要为曹操而死，因为曹操是一个大坏蛋，是一个'汉贼’。然而，庞德却只是感觉到，曹操对他极好，看不见曹操对汉献帝不好，对汉朝不忠。反过来说，他倒是很晓得刘备如何对不起刘璋，连带也就万分不愿意向刘备的部下关羽投降。”

感动篇 庞令明抬榇死战（2）

似乎话题扯得有点远了，我的目的是让您觉得庞德的行为挺让人感动的，若是我介绍的这些还是难以让您满意，那么接下来说说和庞德一起出征的大将于禁的表现，可能您就真正明白我的心情了。

我们单看关羽击败于禁后，于禁乞降曰：“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君侯怜悯，誓以死报。”公绰髯笑曰：“吾杀汝，犹杀狗彘耳，空污刀斧！”于禁对于关羽来说，都不屑于一杀，说怕玷污刀子。这种形容，不能不说是对于禁戎马半生最大的讽刺，然而于禁的悲哀还远没停止。他被关羽俘虏也就罢了，孙权斩杀关羽后，于禁又落在孙权手里，再次受辱。待曹丕称帝，孙权称臣于魏，把于禁遣送回去，以示友好。曹丕起先显得非常大度，以春秋时代荀林父、孟明视的史事（注2）安慰他，并重新任他为将，老于禁仿佛看到了重振雄风的希望。但其后曹丕似乎又没有了这样的好心情，找了个机会安排于禁去曹操陵园祭拜。曹丕做得也真够绝的，事先派人在陵园屋里画上关羽得意、庞德发怒、于禁投降的壁画。须发尽白、面容憔悴的于禁，怎么还能受得了这样的刺激，最终羞愧而死。（注3）

投降一时，羞惭一世，这是降将于禁的悲哀，也可见曹丕杀人不见血的狠毒。不过于禁也确实无可辩驳。作为败军之将，选择无非是或正气凛然，从容就义；或无耻投靠，倒戈一击，至于功过品性，历史自有评述。类似于禁这般到头来饱受羞辱，终不免一死，反不如当初就死，还落得个好名声。于禁一定悔不效法庞德，“引刀成一快，留得身后名”。往通俗了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何必要如此拖泥带水，抑郁带辱而终。就这样，于禁成了三国所有将领中最潦倒、最悲凉的一位。

曹操对于禁之降与庞德之死，颇有感慨，他说：认识了于禁有三十年，没想到于禁在遇到危难的时候，表现得还赶不上新降的庞德。所以各位看官，还是让我们为忠心无二的庞德击掌叫好吧！

注1.历史上，曹操在接到关于庞德宁死不降的详细报告后，哭了一顿，封他的两个儿子为“列侯”。其中大儿子是庞会，其后当了“中卫将军”。据王隐的《蜀记》记载：“庞德子会，随锺、邓伐蜀，蜀破，尽灭关氏家。”说庞会跟随钟会去伐蜀，找到关羽的后人，将他们全部杀光。这种说法倘若属实，那庞会也太过分了。虽然他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两军相争，各为其主，生杀之事，都不是私仇，如何可以这样来当做私仇报复呢？不过还好，王隐的这部《蜀记》，内容多不可靠，我们也就权当做这一切并未发生吧。

注2.荀林父和孟明视是秦、晋两国的大将，虽曾兵败，但未受处罚，后来将功折罪，立下大功。曹丕举荀林父、孟明视的事迹，想必令于禁感激涕零。遥想当年，秦穆公不听劝告，执意攻打郑国，反遭晋国截击，孟明视等将领被俘虏，后来获释，回到秦国，秦穆公并未怪罪他们，反而自我检讨，说：“孤之过也，大夫何罪？”

注3.对于曹丕的做法，司马光的评述很中肯：于禁率兵数万人，兵败而不能战死疆场，为求生而降敌，后来又回到本土，文帝可以罢黜他，也可以处死他，竟然在陵园里作画羞辱他，这就不像个君王了。

感动篇 黄承彦施救八阵图（1）

此事见第八十四回“陆逊营烧七百里，孔明巧布八阵图”：东吴彝陵一役大胜，陆逊引胜军向西追击蜀军至夔关不远，却误入诸葛亮入川时所摆的八卦阵，霎时间飞沙走石，遮天盖地，陆逊虽欲寻来时之路，却见怪石嵯峨，横沙如土，重叠如山而不能出。陆逊大惊，暗忖：今日莫非葬命于此！此时孔明的岳父黄承彦正在八卦阵旁，因不忍见数百名性命妄送于此，特为陆逊指明了出路，陆逊众等这才得以逃脱。（注）

杜甫有一首很著名的诗：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这首诗前两句很容易理解，意在称赞诸葛亮的伟大功业以及“八阵图”的巧妙，但是“遗恨失吞吴”一句却让人有点迷糊，“吞吴”的经历似乎只有刘皇叔才做过。诸葛亮自未出山之时的“隆中对”到身死五丈原，他这一生都没有“吞吴”这个想法的。难道是刘备在攻打东吴之时，曾用过“八阵图”这种阵法？应该是杜甫弄错了，刘备倘若真的是按照这“八阵图”布阵可能就不会有此大败了。

然而正是这条看起来是杜甫先生用错的信息到了罗贯中手里，却被以一种全新方式诠释，说是诸葛亮摆下了“八阵图”这样的石阵困住了陆逊，而且其后八阵图在演义中曾多次出现，最让读者感觉酣畅淋漓的是在第一百回“汉兵劫寨破曹真，武侯斗阵辱仲达”，正值诸葛亮五出祁山，与司马懿斗阵法，布下八卦阵邀司马懿来攻。由回目名我们即可知司马懿惨败而归。按演义中的介绍，司马懿的兵士冲入阵中后，只见“阵中重重叠叠，都有门户，哪里分东西南北？三将不能相顾，只管乱撞，但见愁云漠漠，惨雾蒙蒙。喊声起处，魏军一个个皆被缚了，送到中军”。其后诸葛亮的传人姜维也曾经使用八阵图击败过邓艾（第一百十三回“丁奉定计斩孙綝，姜维斗阵破邓艾”），可见八阵图的威力是相当大的。但是文中只是很泛泛地介绍了“八阵图”，并没有真正描述出八阵图是如何行军布阵的，读者不免起疑：这“八阵图”究竟是什么呢？确实有这么大威力吗？别急，我来慢慢解答。

首先我们知道，在冷兵器时代，行军布阵是很自然的事情。根据兵士身体素质、兵士所持兵刃的类型等等因素，自然要使用一个行之有效的阵法予以配合才能最大地发挥军队的威力。日常士兵的训练，武艺、耐力、气力，自然是训练的重点，而阵法以及一旦交锋时作战的协调等等，那就该是更高层次的训练内容了（鄙人由于对军事向来缺乏相应的头脑，故夸夸其谈这一方面还可，关于所谓的阵法具体实施起来脑海中却没有具体概念，不过倒是有幸参观体验过当代陆军野战部队，其中把兵士分成各个小组协作分头出击，应当也算是现代战争中的阵法吧），一个适合兵士类型的阵法绝对能够有效地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所以说，早在战事频繁的春秋战国之际，就有军事大家发明了阵法。“八阵”一说实质是对各种阵法的统称，最早见于战国时期《孙膑兵法》，在当时属于一种经常用的作战方法和训练手段。

“八阵”的基本内容包括：一、方阵（用于截断敌人）；二、圆阵（用于聚结队伍）；三、疏阵（用于扩大阵地）；四、数阵（密集队伍不被分割）；五、锥行之阵（如利锥用于突破敌阵）；六、雁行之阵（如雁翼展开用于发挥弩箭的威力）；七、钩行之阵（左右翼弯曲如钩，用于改变队形，迂回包抄）；八、玄襄之阵（多置旌旗，用于疑敌）。八阵法历经秦、汉，传到三国。所以说，“八阵”实际上并非诸葛亮首创。

当然，诸葛亮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把“八阵”又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三国志?诸葛亮传》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亮性长于巧思，损益连弓、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

可见诸葛亮掌握了这作战时行军布阵的精髓。而且，诸葛亮还在图纸上标绘出了自己研究的成果，这图纸本是一种用以教导高级将领的教材或“教范”，指示了他们一些基本阵势，与如何于敌军来攻之时，变化这些阵势。操演军士的训练方式。同书后面还有记载：“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奇才也！”

蜀军撤退后留下的营垒很可能就是八阵图中的一阵，司马懿（宣王即是司马懿，陈寿写成宣王是为了避讳）的话语也从侧面佐证了诸葛亮的兵学成就。诸葛亮的军事能力后世多有争议，但从治军训兵来看是绝对无愧为“天下奇才”这一称号的。

而我们自然也该明白，演义中的江边那些石堆，是有可能真正存在过的，但那不过是诸葛亮创造出的一种“模拟训练”方法，类似现在的沙盘作用，是用石头来标志操演阵法时兵士所应处的位置。这种类似于“模拟训练场”的地方，会杀气冲天，“可比十万精兵”显然是文学艺术为吸引读者所作出的夸张。当然，按照演义的说法也并非一点道理没有，如果真的身处临山傍江、沙石成阵之地，地理不熟的话确实是容易迷路，杀伤力不会有，但是起到一定的阻隔追军的作用还是说得通的。

在历史小说家的笔下，两军对阵从没少过阵法，且总是被描写得神乎其神。《杨家将演义》里穆桂英大破的“天门阵”，《水浒传》里同八卦阵类似的“九宫八卦阵”都是非常著名的阵法。而且这些阵法大多都有一个特点：无论是摆阵还是破阵，只要是智略高超一方者必然是占尽先机，获得大胜。这种写作的手法，读来固然精彩，但是难免也让我们这些想通过阅读小说来了解古代战事状况的读者产生错觉：阵形布置的巧妙与否，关系到战事的胜败，过于强调了将帅的指挥能力。战争胜负的关键确实是要依靠主帅的运筹帷幄，但在古代的冷兵器时代，兵士的战斗力往往也能够决定战争胜负。三国时期，吕布、马超、公孙瓒这些人智略有限，但是因为治军有方，单单依仗军队战斗力也可以在汉末乱世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吕布临死说：“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曹操听了颇为心动，正是因为吕布在骑兵的训练及作战方面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曹操很有些舍不得，正是这个道理。

注.按《三国志?陆逊传》记载，夷陵之战的经过是：

“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尔势成，通率诸军同时俱攻，斩张南、冯习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余营。备将杜路、刘宁等穷逼请降。备升马鞍山，陈兵自绕。逊督促诸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死者万数。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

由“备因夜遁，驿人自担，烧铙铠断后，仅得入白帝城。”这几句话分析，看来刘备是趁夜色逃跑的，多亏这位驿站的人员在隘口烧了铙、铠甲这些东西才阻隔吴兵。八阵图围困陆逊一事看来是并没出现。

感动篇 陶恭祖三让徐州（1）

此事见演义第十二回“陶恭祖三让徐州，曹孟德大战吕布”。

三让徐州作为刘备真正登上历史舞台的重要事件，涉及到的问题很多，我们不妨一步步来分析。

关于事件的起因，演义介绍得很清楚：曹操在兖州站稳了脚跟，想把身在琅琊郡的父亲曹嵩接过来，不曾想在途中经由徐州时，徐州的陶谦本欲讨好曹操，不曾想好心办坏事，部下张闿见财起歹意，杀害了曹嵩（为此演义还有诗“曹操奸雄世所夸，曾将吕氏杀全家。如今阖户逢人杀，天理循环报不差”一首。意为天理循环报，曹操曾杀害过吕伯奢一家，今日终遭报应）。杀父大仇曹操怎么能忍，遂起兵报仇。

关于曹嵩之死，因史料的不一致，史学界历来有两种看法，一种同演义记录差不多，当属兵士所为，并非陶谦指使，属于一次意外的事故。

另一种是以《后汉书?应劭传》记载为主。因曹操屡次攻打陶谦，故两位结下怨仇。当曹嵩路经徐州时，陶谦自然不会放过，命令手下把曹嵩一行一并拿下。《后汉书》虽是一部良史，但这个《应劭传》的说法，却不太合乎于事实。曹操在曹嵩遇害以前，不曾攻打过徐州一次。陶谦没有理由恨曹操，恨到必杀曹操父亲的程度。

有人会说，自董卓被杀后，各路军阀陷入混战，陶谦加入的是袁术、公孙瓒阵营，同袁绍、曹操集团是对敌，陶谦这样做的目的很可能是为了同曹操宣战。我想这说法也站不住脚，因为整个三国来看，从军事上敢于主动招惹曹操的人还没有几个。即便是陶谦想尝试一下，有结仇于曹操的打算，他也应当做一些与曹操交锋前的准备，比方说部好城防，加强守卫。但是实际上陶谦面对曹操的进攻一点办法都没有，基本上是一溃千里，不堪一击。所以，我觉得《后汉书?应劭传》记载应该不太准确。所以说罗贯中先生虽然对历史的处理很多都不太对，但是这一次很可能他蒙对了。

当然，这种历史上细节比较琐碎的事件，有些确实难以明辨。我们不劳神分析那么多了，因为不管怎么样，毕竟结果都是一个——曹嵩人死在徐州境内，陶谦对他的死难辞其咎。

就这样，因为父亲的死，几乎发狂的曹操将军队开进了徐州，开始了对徐州疯狂的杀戮。他屠掉了五城的百姓，大约几十万人，屠得真正是鸡犬不留，使得“睢水为之不流”，曹操实在是太残忍了！

曹操性格深处的凶恶残暴无疑是导致徐州大屠杀发生的根本原因。但我觉得陶谦更可恨，正是因为他手下兵士的贪财，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为此我就不肯相信演义上的陶谦形象，又是爱民如子，又是仁义敦厚，很明显是骗人的，一个领导连自己手下都管理不好，又何谈去管理群众呢？

事实也正如我所料，《三国志?陶谦传》这样记载这位陶谦：

是时，徐州百姓殷盛，谷米封赡，流民多归之。而谦背道任情：广陵太守琊邪赵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见疏；曹宏等，谗慝小人也，谦亲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下邳阙宣自称天子，谦初与合从寇钞，后遂杀宣，并其众。

背道任情、刑政失和、亲小人而远贤者，这就是陶谦留下的“政绩”，本来相对稳定的徐州在陶谦的管制下乌烟瘴气，可见陶谦绝非演义中那样的好官。但是为了把三让徐州的事件描写得更为深入人心（老白姓都是喜欢好官），况且陶谦的继任者是演义中忠君爱民的代表——刘备，倘若陶谦是道德品质低下的人，刘备接其位，势必也会影响到刘备的形象，读者不愿接受，所以罗贯中只好这样违心为之了。

我们接着往下看。

如果说前面一段演义关于曹嵩之死的叙述基本符合史实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无疑展现出了罗贯中处理史实的良好感觉——把数个不太相干的历史史实，丝毫不露破绽地捏合到一起，成为一个精彩的、完整的故事。

对于陶谦请救兵一事，据《三国志?先主传》中记载：

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谦遣使告急於田楷，楷与先主俱救之。

很明显，历史上的经过其实非常简单，就是陶谦直接请了刘备和田楷。刘备和田楷也没有推辞，其中没有太多杂碎。

感动篇 陶恭祖三让徐州（2）

但是到了演义中，就变成了：陶谦向孔融和田楷求救兵，而孔融被黄巾军所围，于是孔融派太史慈去请刘备相救，刘备顺利解了北海之围后，孔融求刘备，一并去救陶谦。

我们知道罗贯中向来都喜欢化繁为简，通常很复杂的历史到他笔下顿时豁然开朗（这在本篇中尤为明显）。但是此处却很不同，罗先生非要在这个关系到陶谦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安插上刘备救孔融一段：北海太守孔融被围于北海，太史慈为报孔融敬母之恩，突围向刘备求救一事。对于这一段，按史书上的记载，我们不知道孔融求援刘备具体的时间，只知在刘备任平原相期间，发生在刘备救陶谦之前。

这一段乃是展现刘备英雄形象的好篇章，对于在前期本就事迹过少的刘备来说可绝不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片断，罗先生思路一转，就让糜竺先去北海求救，而引出刘备解围北海的壮举，再由孔融自然地引出了刘备救徐州，可真是要合理得多，精彩连贯得多，罗先生的天才着实令人惊叹。所以说小说毕竟经过作者的深加工，令读者读起来感觉往往比真实的历史还要合理。但是，小说终归是小说。作为历史，存在的本身也不是为合理性而存在。

我们继续慢慢欣赏小说。

对于第一次让徐州，我觉得罗贯中处理得不算好，因为事件本身很经不起推敲。演义中说刘备率义兵来救后，陶谦仅见刘备“仪表轩昂，语言豁达”，就动了此心，欲以徐州相托，这多少有些不能令人信服。刘备当时任区区平原相，诸侯之间威名寥寥，即便陶谦对他略知一二，那也不足以把一州之地托付，况且演义中的陶谦是一心为民的主，就这样把徐州百姓托付给一个新来的救兵，未免显得不负责任了，罗先生完全可以让陶谦了解刘备一段时间后再出此意不迟。

刘备的运气不错，没费太多气力，曹操的老巢出了问题随即退军，徐州之危解除了，而演义中也很自然地把让徐州进行到了第二次。这时演义中糜竺的话语，同历史上的记载倒是分毫不差，但却是陈登所说，而且时间是在陶谦死后，孔融的话虽然是本人所说，但时间也是在陶谦死后。而且我们知道，孔融其实并未参与过救援陶谦的行动中来。他从北海来徐州那一次，是因为在陶谦死后，刘备不肯受徐州帅印，估计他是感激刘备（解围北海）的恩情，所以力劝刘备接管徐州。

应该说，小说中虚构和史实各一半，这样的处理，使得小说非常流畅，众人在这次解围庆功会上各抒己见，既避免了孔融的“舟车劳顿”，也使得三让徐州变得更有层次感。如果先前的一次只是陶谦的个人意愿，到了这次已经变成徐州所有有识人士的共识，刘备的形象又抬高了一层。

而此时，风烛残年的陶谦已经经不起这一番折腾，病入膏肓。在临终前，陶谦再一次坚定了必须让刘备继任徐州牧的想法，最后以手指心而死。可能不知情的读者要说，已经够可以了吧，面子够大，刘备应该可以接受了。然刘备却依然对徐州牌印拒而不受，最后只有徐州百姓能请得动刘备了，他们纷纷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这句话倒是和真实历史上，陶谦“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的遗言意思差不多。

三让徐州的故事就此完结，刘备——一位诸侯间威望甚重，深受百姓爱戴的形象被成功树立起来，此刻的刘备地位不可与往日相比，已经成为同曹操、袁绍、公孙瓒等地位等同的封疆大吏，刘备正式迈入了三国乱世这个舞台的核心。

三让徐州的故事，自古以来便深受广大读者喜爱，有很多人甚至拿之与远古圣贤间的“尧舜禅让”相比。这未免略有不妥，但也恰恰从侧面说明了人民对之的认可程度。知道历史的真相后，虽然我们知道这其中属于艺术家虚构的成分居多，但我想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此事件的欣赏。对比刘焉、孙策、袁绍、刘表等割据势力，陶谦是唯一一个没有让自己的亲属继承位置的人。或许，陶谦确实高风亮节，或许，他的子女们确实不值得相托。但是陶谦毕竟把这一份巨大的基业托付给了一位可能给百姓们带来幸福的仁者（在这之前刘备任平原相时就政绩颇丰，《三国志》注引王沈《魏书》中“备外御寇难，内丰财施，……众多归焉”），陶谦的这种做法确实难得。经过作者的良苦用心，更是把陶谦刻画成了演义中为数不多的仁义君主的代表，陶谦和刘备之间权力的传承，更是代表着人民一种美好的期望：在这里没有了权力的争夺，没有了功利主义作为驱使，而仅仅出于对人民幸福负责，这样的举动广受大众传颂，也就不足为奇了。

感动篇 关羽华容道义释曹操（1）

此事见第五十回“诸葛亮智算华容，关云长义释曹操”。

“华容道义释曹操”是作者着力于塑造关羽“义绝”形象的重要篇章（清毛宗岗曾言，《三国演义》有三绝，“智绝”诸葛亮、“奸绝”曹操、“义绝”关公），这段文字也是演义中描写关羽内心世界变化的经典段落，可谓是处处细微到了极致，我们不妨来一同赏析。

这时的曹操刚刚经历过赤壁惨败，正在亡命之路上逃窜。而即便是这样，曹操仍然不愿意表露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以及低落的情绪，想通过嘲笑诸葛亮、周瑜的“无智”来予以掩饰，也想以此来激发兵士的斗志。可事实却在一次次打击着曹操仅剩的一点点信心，赵云、张飞的两次伏击已经把他的残兵败将冲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而就在华容道上，当曹操第三次嘲笑诸葛亮、周瑜“无能”的时候，却是：

言未毕，一声炮响，两边五百校刀手摆开，为首大将关云长，提青龙刀，跨赤兔马，截住去路。（注1）

对于曹军此时的想法，演义介绍得非常清楚：“操军见了，亡魂丧胆，面面相觑。”是啊，此刻的曹军“止有三百余骑随后，并无衣甲袍铠整齐者”，更何况这三百余人已是人困马乏，心无斗志，在关公的五百校刀手精锐部队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正是在这种敌我强弱分明的情况下，占优势方的关公心里正在发生不断的、复杂的变化：

一开始，当曹操已经知道难以逃脱之后，听取程昱的意见，欠身谓云长曰：“将军别来无恙！”这一句初看毫不出奇，关曹本是旧相识，见面问候一下似乎无可厚非，但这是在两军对垒之际，如此问候显然另有深意。

面对这个老朋友问候，关公没有了立军令状时誓斩曹操的强硬态度，而是略显温柔地欠身答曰：“关某奉军师将令，等候丞相多时。”虽然是向曹操挑明此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设伏于此，就是为擒拿你回营，再无二想。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的是，关公这里用的是“丞相”，这个不可能出自关羽之口的“尊称”，要知道在曹操许田打围的时候，“操就讨天子宝雕弓、金鈚箭，扣满一射，正中鹿背，倒于草中。群臣将校，见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踊跃向帝呼'万岁’。曹操纵马直出，遮于天子之前以迎受之。众皆失色。玄德背后云长大怒，剔起卧蚕眉，睁开丹凤眼，提刀拍马便出，要斩曹操”（第二十回“曹阿瞒许田打围，董国舅内阁受诏”）。这个时候的关羽，别说是“丞相”，完全是“操贼”的骂名不绝于口，恨不能将曹操扒其骨、剥其皮。

按照常理来说，虽然关羽曾蒙受曹操的恩惠，但关公身负军令状而来，首先就应该划清界限，不应该承认曹操这个“逆臣”的丞相身份。但是华容道处的关羽，心中翻腾的只有“降汉”那段岁月，早已忘记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的事实，心中只是想到这位曹丞相曾给过自己相当大的恩情。此时的关羽，可谓是正处在“忠”与“义”的尖锐矛盾之中，一边是国家大义，一边是朋友情感（不要说你任何时刻都可以深明大义，把以往的感情置于不顾；也不要说你可以同曹操划清界限而没有丝毫朋友之情，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代，曹操对关羽“封侯拜将，恩深义重”，任谁都不可能铁石心肠）。也正因为此，关羽已陷入理智同情感交战的漩涡之中。

曹操自然不简单，一看关公如此称呼自己，感觉到关羽已然心动，马上提起以往曾经对关羽的恩情。要知道如若曹操这时仅仅述说自己曾经对关羽“封侯拜将，赐金赠袍”的奖赏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就关羽“斩颜良、诛文丑”的功绩来看，绝对对得起这样封赏（关羽也曾明言，要为曹操立下功劳之后再走，确实是言出必行），所以曹操明白，只有侧重说关羽“过五关，斩六将”之事才能真正让关羽感到是自己背叛了曹操。而且曹操知晓关公喜读《春秋》，举出了卫国派庾公之斯追击子濯孺子一事（注2）。这一事更是触动了关公的心弦，作为一个天下闻名的英雄，关公爱惜自己的名誉可说是超过了一切，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也要维系自己的名誉，他生怕因为此时置曹操于死地，会使得自己背上忘恩负义的“坏”名声，在这种情况下，知恩图报的思想显然已经占据了关公的内心，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曹操所攻破，于是关公谓众军曰：“四散摆开。”摆明了自己“放曹”的想法。

感动篇 关羽华容道义释曹操（2）

也许有人会说曹操狭隘，念念不忘自己施舍过的小恩小惠，似乎只要抓住一点机会就大肆渲染他对关羽的恩情。我想此说有些小看曹操了，其实在关公过五关之时，倘若不是曹操放行，关公护送这两位嫂子是跑不掉的，情形和现在曹操相差无几。当时曹操并没为难关羽，一方面表现得非常大度，命众将不得追赶，另一方面也可看做曹操非常欣赏关公这种义士，愿意以朋友之心理解、尊重、钦佩关公这非凡的义举，发出了“不忘故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这样的赞叹，所以曹操也是个非凡的人物，而此刻求生的本能很自然地让他旧事重提，以求自保，这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这还没完，关公虽然表明了放曹操过关之意，但在这过程中，关公的内心又起波澜，他又想起同刘备的结拜之情，那时候他们的志向，即是“上报国家，下报黎民”，大哥最大的劲敌此刻正在自己手中，国家命运系在己手，况且临行前自己以性命立下了军令状。想到这些，关公又觉得“放曹”非常不妥，心里波涛汹涌，十分混乱，“大喝一声”来发泄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即便是这样，在最后关头终究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曹操的故旧之情无法忘却，关公又看到“众军皆下马，哭拜于地”，曾经的强者曹操此刻已是“人饥马乏，中箭着枪者不计其数”，际遇惨不忍睹，一向孤傲的关公顿时心生恻隐之心，终让曹操得脱。

关于关羽的义释曹操一事，历来有两种意见：一是认为关羽这样放走曹操，因一己私利背叛了原则置国家大业于不顾，同时也背离了刘关张结义时的忠义，甚至说关羽敌我立场不分，丧失人生信条等等。这种把个人感情凌驾于集团利益之上，坚持以自己所推崇的“义”来行事，是不值得提倡的。

另外一种意见恰恰和前一观点截然相反：认为关羽的放曹，对于《三国演义》中的关羽，这正是由于他的性格所导致的必然行动。按照“士为知己者死”的古代观点，关羽此举是可以理解的。知恩图报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的道德观念，所以关公能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是应该被我们大家所理解的。华容道为什么放曹操，因为曹操当年对他有恩。而关公之所以被我们视作大人物，自然见识、胸怀要超越凡人许多，这样的人物，有仇未必一定要报，但是有恩，一定要报，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士为知己者死，都是这个意思。曹操虽然比及同刘备的兄弟之情差了许多，但是对于自己绝对是有恩的，虽然在之前关羽有斩颜良、文丑的报答之举，但是曹操的恩还是留下了。所以关羽放了曹操不但能得到读者的谅解，反而更让关羽忠义的形象更深入人心，因为这是符合一般老百姓的行为规范的。毛宗岗对此评价道：“许田之欲杀，忠也；华容之不杀，义也。顺逆不分，不可以为忠；恩怨不分，不可以为义。”

毛的评价显然带有个人对关公的喜好，过分强调了关羽的优点，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人们对关公这种行为的喜爱。所以说演义中的关公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是不合格的，但是，对于往往终生不会与政治打交道的平民百姓来说，却又非常想得到像关公这样武艺高强、义薄云天的男人来做兄弟，做朋友，做自己的关二哥，这也正是关公形象为何能深入人心的关键所在。

接下来啰嗦一些，我们不妨继续将关曹二人间的故事看完。自华容一别后关羽镇守荆州，曹操回归北方，二人天各一方（不知这样说是否合适）再也没机会见面。然而这么说也不确切，关羽被杀后，孙权把关羽的头送到洛阳，向曹操报功，曹操打开木匣后，看见老朋友面如平日。操笑曰：“云长公别来无恙！”言未讫，只见关公口开目动，须发皆张，操惊倒。众官急救，良久方醒，顾谓众官曰：“关将军真天神也！”（见演义第七十七回“玉泉山关公显圣，洛阳城曹操感神”）死后复生当然是不可能的，可也算是这对老朋友见的最后一面吧！

而曹操也继续一贯尊崇关公的原则，不仅不曾以对待其他敌人的方式，把关羽的头挂在城门或其他地点“示众”，而且葬之以“诸侯礼”，把他当做一位诸侯而给以隆重的葬礼。换句话说，不计较他俘虏了自己的大将于禁，而把他仍旧看成一位替他斩了袁绍、颜良的好朋友。可以说曹操一生，因为价值取向的问题，对不起过很多人，但却绝对能拍着胸脯说对得起关羽。

感动篇 关羽华容道义释曹操（3）

更加有缘的是，在关羽被吕蒙等人害死后，老天让曹操跟着就在三个月之内，建安二十五年正月，也送掉性命了。牵强点说还真有点桃园结义时“只求同年死”的味道，这当然只是历史的巧合。但是我想不能否认的是，在演义中，关羽和曹操这一对性格都比较脱群的朋友，他们间的情谊可谓独特复杂，常人更是难于理解。其实可大胆地构想，自温酒斩华雄时起，关公便一直感激曹操对其的知遇之情，无奈二人生不逢时，虽是其后曾短暂共事，但终不能走到一起，只能空叹造化弄人了。

注1.“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一事，典出《左传》，但真正发扬光大的是《孟子?离娄篇》。庾公之斯、子濯孺子都是春秋时代的神箭手。子濯孺子是郑国大夫，奉命攻打卫国，反遭卫国的庾公之斯追击。子濯孺子旧伤复发，手无举弓之力，坐以待毙，他问车夫追来的人是谁？一听是庾公之斯，反而松了一口气。车夫觉得奇怪，庾公之斯是卫国第一神箭手，从不失手，怎么子濯孺子不担心？

子濯孺子解释说，庾公之斯曾经向尹公之他学箭，尹公之他又向子濯孺子学箭。尹公之他是一位君子，物以类聚，庾公之斯必然也是君子，必然手下留情。果然，庾公之斯追来后心软，说：“我不愿用您的箭术伤害您。”（庾公之斯的箭术传袭自子濯孺子。）

注2.据《三国志?武帝纪》载：

《山阳公载记》曰：“公船舰为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羸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军既得出，公大喜，诸将问之，公曰：'刘备，吾俦也。但得计少晚；向使早放火，吾徒无类矣。’备寻亦放火而无所及。”

可见孙刘联军在长江上将曹操烧得够呛，曹操只得引军自旱路走，来到了华容道上，道路泥泞，曹操让老弱病残在前面背草铺路，也是因为被刘备追得很紧，路还没铺好曹操就踏着老弱的身上过去。跑出来后曹操很高兴，评价刘备道：“刘备这小子计谋不逊于我呀，但是还是我棋高一着，早早地跑了出来，要是他早点放火，那我们就完蛋了。”实际上，刘备也算准曹操要在华容道逃跑，只不过稍慢了一步，放火放晚了，不过这也看得出来，如若两军此时碰了正遭，那必然是你死我活了，“义释”根本不可能。

附：谈谈关公“降汉”的那段岁月

本想专作文评述此段落，但限于题材，故在这里略述。

先说土山约三事。在演义中，土山约三事的出现其实在关公温酒斩华雄一段就埋下伏笔，从那时起，曹操就非常爱惜关羽的才华，对之敬重无比。因此曹操对于关羽的投降愿意接受其所提出三个条件也变得顺理成章，吸引人才么，终究要付出代价。

但是演义里合情合理的事件，在历史上却没发生过，我们知道华雄是孙坚斩的。在这之前曹操同关羽接触得十分有限，只有曹操同刘备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刘备种菜，曹刘煮酒论英雄的那段时期），可能多少了解关羽的一些情况。当然在这期间，某天关羽兴致上来耍了一趟拳，无意中被曹操撞见，曹操嘴上不说但心里啧啧称奇也并非不可能，然而这实在是我们看多了电视剧的缘故。无论我们如何想象，历史上的实际情况只有一个——曹操并不十分了解关羽的才华。所以说关羽的投降肯定是没有演义中那么风光了，凡是与这段相关的史实也无一不是：

“曹公禽羽以归。”（《三国志?关羽传》）

“备将关羽屯下邳，复进攻之，羽降。”（《三国志?武帝纪》）

说的都是曹操擒关羽而回，本来就是败军之将，城破受降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提投降条件？一提还三个？关羽假酒喝多了吧。

但是我想我们也不能就此认为演义中的这三个条件完全是空穴来风。先让我们看看这三个条件：

一者，吾与皇叔设誓，共扶汉室，吾今只降汉帝，不降曹操；二者，二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一应上下人等，皆不许到门；三者，但知刘皇叔去向，不管千里万里，便当辞去。

其实除了降汉不降曹乃是作者为关羽形象强加于之上的，另外两个都有其原型。第二条，刘备的家小此战在《三国志?先主传》中介绍得很清楚，是被曹操一并抓住了带回许昌。我们知道在这之后到荆州，她们又回到刘备身边，而刘备没有打回过许昌的记录，这些女流之辈也绝不可能在许昌悄无声息地逃走而不被曹操发觉，所以刘备的夫人们能回到刘备身边的唯一可能就是同关羽一起离开曹操的（虽然关公不一定能如“过五关，斩六将”那般的呵护，又有车子坐那样舒服，但是关公肯定是很好地保护了嫂子）。作为俘虏，关公投降时说一句“吾任凭丞相处置，请勿伤刘夫人”之类的话是绝有可能的，曹操也应该会答应。至于第三条，在得知刘备的消息后就去投奔，虽说不会在投降之时就说出，但在曹营中过了一段时间后关公一定在曹操面前表露出这个意思，因为《三国志?关羽传》中有“曹公壮羽为人，而差其心神无久留之意”这样的记载，关羽也对张辽说过“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这都说明关羽自己向刘的心迹对曹操始终是袒露无疑的。所以说今人常以土山约三事并未发生，就以此认作是演义的虚构而误导了读者对关公投降的真实认识，这是不对的，土山约三事恰恰更为鲜明地表现了关羽的忠心，罗贯中对史料的处理是非常精彩的。

感动篇 关羽华容道义释曹操（4）

接下来自然到了那段经典的“降汉”岁月，历史上这段时期，曹操给关羽的待遇是很不错的，先“拜为偏将军”，后“表封羽为汉寿亭侯”，封赏或许不如演义所说的“小宴三日，大宴五日，金银美女”，但是也是相当丰厚。

更为重要的是，正如曹操所说“吾为汉相，汉即吾也”，无论你怎样怀疑曹操奉献帝的居心，他总归在名义上代表着大汉，因为汉帝就在此处，朝廷就在身边，比起那个后封的皇叔，政治纯度显然高多了。而且曹操所辖地域之广、力量之强，又怎能是一穷二白的刘备可比。但是这正体现出关羽的忠心无二，虽说曹操在政治上、物质上都要比刘备更有优势，但在关公面前，是比不上和刘备的情谊的。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刘备其人对待属下以诚相待，确实有相当的人格魅力，正所谓明主忠臣，相得益彰。

更为让人钦佩的是，关羽为人丝毫不遮掩做作，而是坦荡荡。历史上张辽曾奉曹操命问话，关羽回答得实在精彩，“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一个千余年来广为后人所敬奉的大丈夫就显现在我们眼前。

这段到了罗贯中手中则更是一发不可收了，只要有好的人格魅力作基础，有着宽松的历史环境，小说家想要发挥实在太简单了。罗贯中通过这赐银、赠袍、送马三事把自古的封赏写到极致，更把关公的忠义写到极致。

曹操首先想到的就是赏金银，赐美女。金银美女，乃是多少人尽其一生求之的东西，这也是古代多少君王笼络下属屡试不爽的手段，然而到了关羽眼中却无异于粪土，丝毫不起作用。关羽将这些赏赐都交与二位嫂子收藏（注意是收藏而不是用之）。曹操也看出，关羽乃是非常之人，这等平凡之举看来是难以奏效。

于是曹操开始了第二招：感情投资——赠袍。赠袍一事，看似不如金银美女来得实惠，但其蕴含深意却远远超之，一来赠袍说明曹操和关羽两个人私人交情已经极好了，可以进行这样的亲昵之举（就今日来看能送衣服也决非一般朋友吧），而且更是说明曹操对关羽的关心，连其身材尺寸都估算之。假若是寻常人，得之厚爱莫不立刻将其穿于外炫耀（之后还有铜雀台曹军比箭求袍对比之）。此刻的关羽也并没如之前那样驳曹操的面子，而是欣然接受。曹操非常高兴，心想这次总算同关羽拉近了距离。但见关羽将新袍穿于外，旧袍穿于内，初时还认为是关羽节俭，一问之下才知，关羽心思却是这样：“某非俭也。旧袍乃刘皇叔所赐，某穿之如见兄面，不敢以丞相之新赐而忘兄长之旧赐，故穿于上。”很显然，这不正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最佳诠释么？潜台词就是：“你送我的只是其表，兄长赠我的才是贴身贴心之衣。”就这样又一次向曹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送马是曹操的最后一招，罗贯中也处理得最是精彩，曹操送赤兔马给关羽（此处也另有罗贯中的一番深意，吕布得此马叛丁原而投董卓，关羽得此马会怎样），想不到关羽下拜，曹操虽表面不悦，称其为何贱人而贵畜，心中实是欣喜异常，英雄爱宝马啊，看来这回你关羽终于中招了吧。读者看到这，也是心里一紧，一直坚持立场的关羽，这回难道要上演之前吕布的那一幕？正当读者心里嘀咕的时刻，关羽的一言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吾知此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长下落，可一日而见面矣。”可见我们无比崇敬的关羽一点都没有让人失望，他的心中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兄长刘备，此刻见到宝马，更是心中登时浮现与兄长得见的场景，此刻的曹操实已无话可说，心中也在惊愕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赤诚之人。在这种情况下，演义再由曹操遣张辽试探关羽，终于得出《三国志》上的那一段话来，这还不完，演义之上，张辽还问了句：“倘玄德已弃世，公何所归乎？”关羽回答：“愿从于地下。”彻底断绝了曹操的念头，这段对关羽“忠”的描写，确实可称得上精彩绝伦了。

而我想也正是因为有了罗贯中，这个忠义无比的关二哥才得以这样的深入人心，您说呢？

感动篇 黄忠报恩射盔缨（1）

此事见第五十三回“关云长义释黄汉升，孙仲谋大战张文远”：关羽激战长沙，长沙太守韩玄命以老当益壮闻名的黄忠抗敌。初战黄忠，一百余合而胜负未分，就连素来自傲的关公也不禁心中暗赞黄忠刀法了得。次日再战，关公刚欲施以拖刀计予以背砍，却见黄忠战马前失而掀在地下，要知道两军对垒，你生我亡，性命得失只在电光火石刹那，关公却超越了生死之念而以道义为先，令黄忠换马再战，不得不让人佩服。第三日，黄忠深感关羽不杀之恩，不忍射杀之，只是两番虚拽弓弦，第三箭才射其盔缨而未取其性命。（注）

同以往一直以“义气”为重的关羽不同，关公战长沙这一段却是主要展现了关公的“仁义”的段落。我想关黄对刀应该是许多三国迷们最津津乐道的片断之一，尤其是对于喜欢武侠小说的读者来说，品读这段的感觉，就好似两个绝顶的武林高手在切磋武艺，虽说是以性命相搏，但是二人都是自成一派大家宗师，以道义为先。胜之不武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所以黄忠马失前蹄，关公没有出刀，百步穿杨的黄忠也只是射中关公的盔缨。演义中凡是涉及到战争时一贯的“兵不厌诈”、“不择手段”，在这里完全没有，有的只是那一股江湖豪情，有的只是英雄间的惺惺相惜。

但是我的凉水随之就来了，因为很可惜的是，我们翻遍历史却都没有这一段，真实的历史状况是：曹操赤壁战败后，刘备、孙权的势力都积极向荆州地区扩张。在这场较量中，刘备取得了明显的胜利。他首先推举已故荆州牧刘表的儿子刘琦为荆州刺史，再加上自己本就在荆州经营多年，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取得荆州大部分地区官吏、豪强、百姓的支持；同时，刘备亲自率军南征武陵、桂阳、零陵和长沙四郡。在刘备强大的政治、军事压力面前，以上四郡先后投降。为团结这些刘家旧部，除桂阳太守换成了赵云以外，包括长沙太守韩玄在内的三郡太守均是官居原职，并未做出什么调整。此时的黄忠，尽管身处长沙郡，但并未和韩玄在一起，而是同刘表的侄儿刘磐镇守攸县，在听到太守韩玄投降的消息后，也随之归顺（即史书上说的“委质”）刘备，是属于主动投降的。而关羽的行踪，《三国志?关羽传》有这样一段记载：

先主收江南诸郡，乃封拜元勋，以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江北。

可见关羽此时很可能是留守南郡了，因此“关公战长沙”一事可确定是子虚乌有的。了解了这段真实的历史，虽然有些失望，但我也希望读者明白一个道理，战争有的只是杀戮，只是你死我亡，只是血雨腥风、尔虞我诈。同前面的华容道义释曹操一事是虚构一样，战争本身是不可以同“义”字联系在一起的，就好比那个等待楚军渡水的宋襄公一样，他的仁义只被后世当做了笑柄。

同时我也在想，知道了真实的历史其实并不妨碍我们欣赏《三国演义》，它并不代表历史，只是一种艺术，只要能给我们带来欢娱，带来伤怀，带来感触就足够了，所以我觉得罗先生真的是非常的伟大，只用了不到五百字就让黄忠这个刚出场的角色，在读者心目中的形象立刻树立起来，虽然难同关公比肩，但其人格的高尚也足够让读者钦佩不已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段的虚构使得罗贯中在其后的创作留下了一个小瑕疵，在一味地为表现关公的傲气的同时却忽略了之前关黄惺惺相惜的情节，让关公在得知封黄忠为五虎将的时候说出了“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的话语（见演义第七十三回“玄德进位汉中王，云长攻拔襄阳郡”），多少与之前的情形不符，但我想罗先生也可能在想，此刻的关公镇守荆州，乃是统领一方的大员，应该可以高傲到目空一切吧！

注.演义在黄忠出场之时，就把黄忠定位于“能开二石力之弓，百发百中”这样的神射手。其后黄忠射关羽盔缨一段，更是验证了这一说法。但在历史的记载上，对黄忠武艺的描写只有“忠常先登陷陈，勇毅冠三军”一句，丝毫没有提及过黄忠的神箭，看来这一特点当属于罗贯中后天加上去的。且历史上黄忠年龄不详，死得也很早，建安二十四年，汉中定军山斩夏侯渊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演义中说他参与了夷陵之战为关羽报仇而战死，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个人觉得合理的解释是三国中有很多壮年即逝的重要人物，曹丕、鲁肃、吕蒙、太史慈等等，黄忠的情况也大概如此。如果按书中所述，黄忠出场即年近六旬，以这样的年龄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略有些不符合常理（我们也不能排除黄忠年老的可能，古时战国抗秦的廉颇、近代抗法的冯子材，中国历史上的老当益壮者不胜枚举）。

综合来看，罗贯中对蜀汉五虎大将的形象倾注了自己极大的心血。虽然五虎将在真正的人生轨迹中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但在书中的他们，无一不是忠贞不屈、武艺绝伦的伟丈夫，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最为广大人民群众喜爱的文学形象。一提起他们，关羽的孤傲，张飞的莽撞，赵云的完美，马超的悲怆，黄忠的神箭，这些鲜明的特点很自然地就浮现于读者脑海之中。正是因为罗贯中这样文学大师的存在，才让这些本在历史上名气有限的人物广植大家的心中，而这也正是文学真正的魅力所在。

感动篇 徐庶为母进曹营（1）

此事见第三十六回“玄德用计袭樊城，元直走马荐诸葛”。

徐庶（注1）进曹营一事，是作者表现曹操和刘备对待人才截然不同态度的重要篇章，我们分别来看。

曹操本已是人才济济远超于刘备，然而在得知徐庶在刘备阵营中，曹操不由得慨叹：“惜乎贤士归于刘备！”由此可见曹操的求才若渴。思想虽好，但是其后的行为却暴露了曹操欲收罗天下英才不择手段，不顾廉耻的低劣品性。他采用了程昱的计策：通过控制徐母，利用徐庶孝心这一“弱点”，迫使徐庶就范。在这过程中，程昱的形象显得极为猥琐，他的计策虽然最终得逞，但却是利用了他人优秀的道德准则的奸诈之计。在读者看来，非但不觉得程昱计策高明，反倒让读者觉得程昱人格方面的缺失，主臣如一，让人们同时也觉得曹操也不过是重利忘情的无耻之徒。（注2）

反观刘备则是截然不同，他爱才如命，但他更尊重贤士自己的选择，决不勉为其难。即便是新得英才辅佐，本欲大展宏图之时，但当听闻有徐母的手书来唤徐庶后，心中虽然不舍，但对于徐庶的离去还是欣然同意。与此同时，刘备的旧部孙乾恐徐庶离去后，将自己军中虚实告知曹操，怕对刘备不利，献计让刘备“主公宜苦留之，切勿放去。操见元直不去，必斩其母。元直知母死，必为母报仇。力攻曹操也”。这个计策其实同程昱之计同样歹毒，但却是应程昱之阴谋想出的对策，刘备如若行之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却遭到了刘备断然拒绝：“不可。使人杀其母，而吾用其子，不仁也；留之不使去，以绝其子母之道，不义也。吾宁死，不为不仁不义之事。”

而在刘备送别徐庶的那一路上，“伐树望徐”的恋恋不舍，更是把刘备爱惜人才的情真意切写到了极致，这一句“备闻公将去，如失左右手，虽龙肝凤髓，亦不甘味”。也给人以发自于心的伤感之情。

此刻在读者心中，曹刘对待人才的态度以及做人的高低可谓立分。然而这些还远远不够，作者更是借徐母进曹营后徐母之口“吾久闻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仁声素著，世之黄童、白叟、牧子、樵夫皆知其名：真当世之英雄也。吾儿辅之，得其主矣。汝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乃反以玄德为逆臣，欲使吾儿背明投暗，岂不自耻乎！”强调了徐庶弃明投暗的错误，虽然徐母的言语中，反复强调刘备的正统身份。过于表现“兴刘扶汉”的正统思想，让人感觉有些做作。但这不妨碍读者对曹刘品性高下的判断，同时也对徐庶进曹营产生了惋惜之情。

而我想，罗贯中不但在此处给大家比较了曹刘的待人，更为重要的是向大家传达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孝道。

演义中的徐庶在上有明君（刘备）知遇之恩，下有好友（诸葛亮）相伴之利，大丈夫正要开始大展身手建立一番功业的时候，因为孝道而放弃了这一切。为了报答刘备对他的知遇之情，他承诺“终身不设一谋”，这种精神固然可贵，但是自己毕生的才华，高远的志向，就这样在短暂的辉煌之后归于沉寂，实在是让人惋惜不止。然而更大的悲剧还在其后，正是因为他的恪守孝道，反倒被母亲骂为“弃明投暗，自取恶名，真愚夫也！吾有何面目与汝相见！汝玷辱祖宗，空生于天地间耳！”这位伟大的母亲，终因儿子的弃明投暗而无面目再活在世间，最后，徐母通过自缢而亡将这一场悲剧推向最高潮。

每次读到徐庶为母进曹营一事，我便陷入深深的伤感，感觉这是演义中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悲剧性场景之一。放置今日，对于徐庶本是为尽孝道的好意，却导致了相反的结果，令我们实在无法为他的做法作出一个客观准确的评价，但是不管怎样，徐庶母子二人形象的刻画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徐母的深明大义，徐庶的至孝亲情，都深深印刻于每位读者脑海之中，难以忘却。这二位的形象同时也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最优秀的代表，值得我们后世之人学习。

注1.《魏略》载：“庶先名福，本单家子，少好任侠击剑。罗贯中把“单家子”理解为姓单家的子弟，由此编出一个单福的名字。

感动篇 徐庶为母进曹营（2）

关于“单家子”，“单”字音是取“丹”的音，本意是说徐庶出身低微，家庭状况一般。《魏略》还载过“薛夏字宣声，天水人也，博学有才。天水旧有姜、阎、任、赵四姓，常推于郡中，而夏为单家，不为降屈”。这就是一个相同的例子。虽然在演义中也只用此作为徐庶假名，但是演义作者这样的望文生义，对后代阅读史书造成了误导，着实不可取。

注2.《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载：

“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亮与徐庶并从，为曹公所追破，获庶母。庶辞先主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於事，请从此别。’遂诣曹公。”

可见徐庶确是因为母亲被曹操所俘后去投奔的曹操，其间没有所谓的程昱之计。

附：说说演义中的母子

虽然并未强调，但我们还是在很多段落中感受到作者表彰孝义、褒扬孝道的思想。尤其是对演义中的几个正面人物都有着突出其孝行的记录，比如在开篇介绍刘备时就说他“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在第九回“除暴凶吕布助司徒，犯长安李傕听贾诩”，太傅马日说蔡邕也是“孝行素著”，我们熟知的两位大孝子——姜维和徐庶，更是因为母亲的安危放弃各自的事业。作者在借别人之口夸奖姜维时，也说：“事母至孝，文武双全，智勇足备，真当世之英杰也。”可见是把孝道放在了才华的前面。

除了孝子，演义中同时也描写了许多优秀的母亲。这些母亲教子有方，是子女尽孝的根本所在。他们对子女的行为言传身教，对子女正义的行为都非常支持，除去本文介绍的徐母，太史慈的母亲也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知恩图报，训诫太史慈要讲求信义。北海太守孔融因得知太史慈的名气，故在太史慈不在家的时候，善待其母。后孔融被黄巾军所围，是太史慈单枪匹马，解救了孔融的危机，太史慈的一番话足以说明母亲对其的影响：“老母感君厚德，特遣慈来；如不能解围，慈亦无颜见母矣。愿决一死战！”

更为伟大的母亲是在演义第一百十四回“曹髦驱车死南阙，姜维弃粮胜魏兵”中的王经之母。因为曹髦不堪忍受司马昭的狼子野心，决意同其一拼到底，率领宫中三百余****发动宫廷政变征讨司马昭，尚书王经深知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就劝阻曹髦，但终没成功。结果王经因此被捕，其母亦受牵连，王经感到非常对不起母亲，叩头大哭曰：“不孝子累及慈母矣！”然而这位伟大的母亲，没有埋怨，反倒非常支持儿子的正义之举，笑道：“人谁不死？正恐不得死所耳！以此弃命，何恨之有！”最后王经母子含笑受刑。真可谓女中的丈夫了。作者也写诗赞道：“汉初夸伏剑，汉末见王经：真烈心无异，坚刚志更清。节如泰华重，命似鸿毛轻。母子声名在，应同天地倾。”

感动篇 关云长刮骨疗毒（1）

此事见第七十五回“关云长刮骨疗毒，吕子明白衣渡江”。

为了刻画关羽神武的形象，作者非但是在战场上重施笔墨，对于关羽此次刮骨疗毒也是颇下了一番心思（这次治伤却也值得大书特书，实在是非常震撼人心的举动）。从华佗的登场即拉开了序幕。华佗在演义中其实早已被提及，初次是在第十五回“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孙伯符大战严*”中，孙权与周泰守宣城，忽山贼窃发，周泰拼死杀出条血路，救出孙权。周泰身中十二枪，金疮发胀，命在须臾。策闻之大惊。后经虞翻推荐，找到了华佗。策见其人，童颜鹤发，飘然有出世之姿。乃待为上宾，请视周泰疮。佗曰：“此易事耳。”投之以药，一月而愈。出场即是出手不凡，第二次提到是在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孙策在此回中身受重伤，使人寻请华伦医治。不想华佗已往中原去了，只有徒弟在吴，命其治疗。

我们应能感觉得到，虽是同为华佗救治，意义可谓大不相同。周泰是需请求的方能得见，而且事后还予华佗以重金酬谢。如果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周泰的名气还不够大，需要这样才能请得动华佗。那么当孙策受重伤时，“使人寻请华佗”却更是找寻不到华佗的踪影，未能得治。看来即便是天下闻名的江东小霸王也未必就能请得出华佗，但是救治关公就截然不同了，华佗不请自来，由此可见关公的威名远远胜过前两者。

而在治疗时，华佗先是极言治疗的苦楚，“立一标柱，上钉大环，请君侯将臂穿于环中，以绳系之，然后以被蒙其首”等等，读者们已然知晓，治疗的痛楚非常人可忍。但是关公却只一笑，告知华佗省去那一干物事，只需动手便可，而一面仍与马良弈棋。治疗一段更是精彩。先有骨上之毒，青瘀之色；后有血流盈盆，血红之色。先有钢刀刮骨时，悉悉有声；后有关公饮酒弈棋间，大笑之声。真可谓声色鲜明，目不暇接。华佗最后的一句“某为医一生，未尝见此。君侯真天神也！”更是将此间读者的心情推向顶峰。妙哉！妙哉！

感受过了罗贯中的生花妙笔，我们也应当知道历史的真实情形。事实上，华佗虽然是三国时期最好的外科大夫，关公也是当时最为著名的将领。但在关羽中箭时华佗已经死去十一年了（注），治伤一事自然无从谈起。但是我想您可千万别失望，刮骨疗毒一事确实发生过，关羽也确如演义中描写的那样谈笑自若，只不过这位医生不是华佗，而只是一般军医了。

虽然不是华佗，但是这个军医的手段也不差，他的处置方法即便放到今天，也很合理。我有一位学医的朋友就对华佗佩服得紧（在他心目中给关羽医治的自然还是华佗，当然他也心存怀疑：华佗的麻沸散那样著名，如果是华佗医治的话，完全不必又是什么铁柱铁环的，可以给关羽实施麻醉以后，这样该减轻多少痛楚），非常推崇华佗在中国医学界的地位。他说即便是放到科学发达的今天，处理这样带有毒性的伤口，也是需要这样程序，先是局部病理去除，而后是全身性的。他专业性的术语我形容得不完整，但是从他说话时的口气，我能感觉到那种由衷的赞叹。

最令我难忘的还是这位朋友最后说的那句：“关羽不是人，他的神经都坏死掉了。”细想起来，其实我朋友的这句话同华佗的“某为医一生，未尝见此。君侯真天神也！”是一个意思，都是在赞叹关公超强的忍耐力，以及无人可匹的军人作风。虽然几乎所有人都是因为关羽的忠义才对之奉若神明，但我想刮骨疗毒一事，无疑也会为关公的神话色彩增添无法替代的一笔吧！

注.关羽真正的刮骨疗毒经历，在《三国志?关羽传》中记载如下：

“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羽便伸臂令医劈之。时羽适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於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

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记载，但是根据关羽传前后文所述可知，当发生于刘备自领益州牧和刘备自称汉中王时期，也就是在建安十九年和建安二十四年之间。而我们翻阅《三国志?方技传》中：

“佗之绝技，凡此类也。然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后太祖亲理，得病笃重，使佗专视。佗曰：'此近难济，恆事攻治，可延岁月。’佗久远家思归，因曰：'当得家书，方欲暂还耳。’到家，辞以妻病，数乞期不反。太祖累书呼，又敕郡县发遣。佗恃能厌食事，犹不上道。太祖大怒，使人往检。若妻信病，赐小豆四十斛，宽假限日；若其虚诈，便收送之。於是传付许狱，考验首服。荀彧请曰：'佗术实工，人命所县，宜含宥之。’太祖曰：'不忧，天下当无此鼠辈耶？’遂考竟佗。”

可见华佗死前，荀彧还曾为其求过情，荀彧死时，我们知道，那是建安十七年，所以说华佗最迟也是建安十七年死，自然不存在给关羽治病的可能了。事实上，早在建安十三年之前，曹操就已经把华佗留在身边为自己看病了，华佗连家人都少见到，就别说是跑到敌人的阵营中去看病了。

流泪篇 诸葛瑾以泪讨荆州（1）

此事见第六十六回“关云长单刀赴会，伏皇后为国捐生”：却说孙权索要荆州，张昭献计曰：“刘备所倚仗者，诸葛亮耳。其兄诸葛瑾今仕于吴，何不将瑾老小执下，使瑾入川告其弟，令劝刘备交割荆州：'如其不还，必累及我老小。’亮念同胞之情，必然应允。”权曰：“诸葛瑾乃诚实君子，安忍拘其老小？”昭曰：“明教知是计策，自然放心。”权从之，召诸葛瑾老小，虚监在府；一面修书，打发诸葛瑾往西川去。

不数日，早到成都，先使人报知玄德。玄德问孔明曰：“令兄此来为何？”孔明曰：“来索荆州耳。”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只须如此如此。”计会已定，孔明出郭接瑾。不到私宅，径入宾馆。参拜毕，瑾放声大哭。亮曰：“兄长有事但说，何故发哀？”瑾曰：“吾一家老小休矣！”亮曰：“莫非为不还荆州乎？因弟之故，执下兄长老小，弟心何安？兄休忧虑，弟自有计还荆州便了。”（注）

读演义到“瑾放声大哭”一段，我就觉得基本上已能推测出诸葛瑾讨要荆州一行的结果了。在哭中自有哭中手的刘备面前，诸葛瑾难道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显然是不现实的。事实确如我所料，任凭诸葛谨所哭之悲切，所述之凄怜，刘备也毫不动情。再加上诸葛亮的一旁辅助，智退诸葛瑾自然不在话下了。

细想下，刘备、孔明所采取的方法挺有趣的，其中蕴含着一种处世的哲学。把这样难解的问题互相推来推去，让诸葛瑾知难而退却又不伤和气，这在现今的为人处事中也是很值得我们借鉴的。我们一起来看。

诸葛瑾哭诉于孔明前，孔明面对兄长的请求自然满口答应，“兄休忧虑，弟自有计还荆州便了”。随即，引诸葛瑾见刘备。刘备不允，孔明为表示对其兄的手足之情，竟“哭拜于地”。刘备再三不肯，“孔明只是哭求”。

正是孔明的这一“引”、一“哭”、一“求”，把其兄索荆州的问题推给了刘备。刘备在孔明的哀求下，勉强答应：“看军师面，分荆州一半还之，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与他”。这时，孔明给诸葛瑾做了一个小小的点拨：“既蒙见允，便可写书与云长，令交割三郡。”刘备心领神会，给关羽写了交割三郡的信，并嘱咐诸葛瑾：“子瑜到彼，须用善言求吾弟，吾弟性如烈火，吾尚惧之，切宜仔细。”

就这样刘备与孔明一唱一和，把问题又转给了关羽。诸葛瑾“随书”到了荆州。以关羽的脾气自然不会买帐，变色曰：“吾与吾兄桃园结义，誓共匡扶汉室。荆州本大汉疆土，岂得妄以尺寸与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吾兄有书来，我却只不还。”关羽依仗一贯的傲慢品性把这问题直接抛到了九霄云外。诸葛瑾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再往西川见孔明，孔明已自出巡去了。瑾只得再见玄德”。刘备又说：“吾弟性急，极难与合，子瑜可暂回，容吾取了东川、汉中诸郡，调云长往守之，那时方得交付荆州。”

就这样，刘备又提出了新的归还荆州的条件，诸葛瑾一看跑来跑去问题丝毫没有进展，只好打消了这种妄图打亲情牌讨要荆州的念头。孔明如此对待其兄，既不损害自己集团利益，兄弟亲情也说得过去，实可谓一箭双雕之举。

孔明的计策虽好，但只限于计策。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我个人觉得罗先生对于诸葛瑾的这次出使经历，有几处处理不妥，值得商榷。

(1)讨要荆州的计策过于儿戏化

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孙权和张昭拙劣的计谋，“囚禁诸葛瑾的家人，以此为胁，讨要荆州”本身这个计谋就站不住脚，想那刘备是个连自己家小都不放在心上的枭雄，诸葛瑾家的老小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所以此后的段落都显得很假。

(2)东吴人物形象的严重歪曲

自周瑜起，这个情况就开始出现。当然，为了诸葛亮的光辉形象，歪曲了周瑜形象那是文学上的巨大成功。但罗贯中在周瑜死后对孙权、诸葛瑾、张昭等的处理就有些不妥，毕竟这些历史上的风云人物都是以蜀汉盟友姿态出现的，两国遥相呼应一起抗魏，把东吴集团的成员描写得如此幼稚无能是非常不可取的。尤其是张昭，变成一个只会出馊主意而又屡屡被别人识破的糟老头，难道因为盟友的无能就能显出诸葛的聪明高大？要知道在塑造孔明的时候，罗先生同样没有回避周瑜的才华，周瑜不及孔明的，多还是在胸怀方面。所以说这一条是最大的不妥。

（3）淡化了刘备的枭雄色彩

在此段落：玄德问孔明曰：“令兄此来为何？”孔明曰：“来索荆州耳。”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只须如此如此。”表明刘备的一应举动都是由诸葛亮来决定，读者多是感觉刘备存在的意义不大，很类似于一个执行孔明策略的符号，无任何思想主见。罗贯中这样过分淡化刘备的枭雄色彩，无形中降低了刘备作为刘蜀集团领袖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使这位历尽艰辛的开国明君少了几分英雄之气，却多了几分平庸之感，也是着实不可取的。

注.对于诸葛瑾第一次出使，据《资治通鉴》记载：刘备得到益州后，孙权派中司马诸葛瑾向刘备索求荆州的各郡。刘备不同意，说：“我正准备夺取凉州，取得凉州以后，才能把荆州全部给你们。”孙权说：“这是有借无还，不过是找借口以拖延时日罢了。”因此任命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的地方长官。关羽则全部加以驱逐。孙权大怒，派吕蒙率兵二万人夺取三郡，而并非如演义一般囚禁诸葛的家小而以此讨要荆州。

流泪篇 刘皇叔垂泪得人心（1）

此事见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玄德问计于孔明。孔明曰：“可速弃樊城，取襄阳暂歇。”玄德曰：“奈百姓相随许久，安忍弃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愿随者同去，不愿者留下。”先使云长往江岸整顿船只，令孙乾、简雍在城中声扬曰：“今曹兵将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愿随者，便同过江。”两县之民，齐声大呼曰：“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即日号泣而行。扶老携幼，将男带女，滚滚渡河，两岸哭声不绝。玄德于船上望见，大恸曰：“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闻者莫不痛哭。船到南岸，回顾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玄德急令云长催船渡之，方才上马。

《三国演义》通过多个篇幅表现了刘备仁主形象。上述片段是最为让人感动的一个，虽然“欲投江而死”的行为太过于做作，不可使人信，但是作者始终把这种形象作为创作这个人物形象的主要方向，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在演义的开篇即有体现，刘关张桃园结义时的誓词便赫然标出“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八个大字。这既是他们的政治目标，又是他们高高举起的一面道德旗帜。从此，宽仁爱民，深得人心就成了刘备区别于其他政治集团领袖的显著标志。他第一次担任官职——安喜县尉，便“秋毫无犯，民皆感化”。督邮索贿不成，欲陷害他，百姓纷纷为之苦告（第二回“张翼德怒鞭督邮，何国舅谋诛宦竖”）。此后他任平原相，已被誉为仁义素著，能救人危急”（太史慈语，见第十一回“刘皇叔北海救孔融，吕温侯濮阳破曹操”）。陶谦临终，以徐州相让，刘备固辞，徐州百姓“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州，我等皆不能安生矣！’”（第十二回“陶恭祖三让徐州，曹孟德大战吕布”）曹操擒杀吕布，离开徐州时，百姓焚香遮道，请留刘使君为牧”（第二十回“曹阿瞒许田打围，董国舅内阁受诏”）。这表明他占据徐州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已深得民心。在他又一次遭到严重挫折，不得不到荆州投奔刘表，受命屯驻新野时，他仍以安民为务，因此“军民皆喜，政治一新”（第三十四回“蔡夫人隔屏听密语，刘皇叔跃马过檀溪”）。新野百姓欣然讴歌道：“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第三十五回“玄德南漳逢隐沧，单福新野遇英主”）

从建安六年（公元二○一）到十三年（公元二○八），刘备寄居新野达七年之久。在他辗转奔走的前半生中，这算是时间最长、相对安定的一个时期。在此期间，刘备对自己的政治生涯进行了认真的反思，并接受“水镜先生”司马徽的批评，一面把人才置于战略的高度，努力求贤；一面更加重视争取民心，为重新崛起准备条件。当曹操亲率大军南征荆州，刘琮不战而降之时，刘备被迫向襄阳撤退，新野、樊城“两县之民，齐声大呼曰：'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即日号泣而行”。到了襄阳城外，刘琮闭门不纳，蔡瑁、张允还下令放箭。魏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大叫：“刘皇叔快领兵入城，共杀卖国之贼！”刘备见魏延与文聘在城边混战，便道：“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愿入襄阳。”于是“引着百姓，尽离襄阳大路，望江陵而走。襄阳城中百姓，多有乘乱逃出城来，跟玄德而去”（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就这样，在建安十三年秋天的江汉大地上，刘备带领十余万军民，扶老携幼，含辛茹苦，上演了“携民南行”的悲壮一幕。如此撤退，显然有违于“兵贵神速”的军事原则，对保存实力、避免曹军追击十分不利。故众将皆曰：“今拥民众数万，日行十余里，似此几时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敌？不如暂弃百姓，先行为上。”刘备明知此言有理，却泣而拒之曰：“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奈何弃之？”行至当阳，果然被曹操亲自率领的精兵赶上，十余万军民顿时大乱。刘备在张飞保护下且战且走，天明看时，身边仅剩百余骑，不禁大哭道：“十数万生灵，皆因恋我，遭此大难；诸将及老小，皆不知存亡。虽土木之人，宁不悲乎！”（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这一仗，刘备在军事上一败涂地，而在道义上却赢得了极大的胜利。这种生死关头的自觉选择，在《三国演义》写到的各个政治军事集团领袖中是独一无二的，决非一般乱世英雄的惺惺作态所能比拟。从此，刘备的“仁德爱民”更加深入人心，并成为他迥别于其他创业之君的最大的政治优势。

流泪篇 悲玄德惜云而弃子（1）

此事见第四十二回“张翼德大闹长坂桥，刘豫州败走汉津口”：云纵马过桥，行二十余里，见玄德与众人憩于树下。云下马伏地而泣。玄德亦泣。云喘息而言曰：“赵云之罪，万死犹轻！糜夫人身带重伤，不肯上马，投井而死，云只得推土墙掩之。怀抱公子，身突重围；赖主公洪福，幸而得脱。适来公子尚在怀中啼哭，此一会不见动静，多是不能保也。”遂解视之，原来阿斗正睡着未醒。云喜曰：“幸得公子无恙！”双手递与玄德。玄德接过，掷之于地曰：“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赵云忙向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云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也！”后人有诗曰：“曹操军中飞虎出，赵云怀内小龙眠。无由抚慰忠臣意，故把亲儿掷马前。”

我们从上述节选的两个篇章可以感受到，历数三国人物，刘备大概是多情善哭的第一人了。他不仅在百姓面前哭得出来，更多的是在自己的文臣武将面前掉泪。他与赵云初次见面分手时，便“执手垂泪，不忍相离”，爱才之情，何其真挚？为请诸葛亮出山，他竟哭得“泪沾袍袖，衣襟尽湿”，敬慕之心，何其诚恳？徐庶要走，他送了又送，哭了又哭，令人读之心酸。关羽被害，他竟“一日哭绝三五次，三日水浆不进，只是痛哭”，以致“泪湿衣襟，斑斑成血”。今人实难想象，刘备何以如此能哭？这真要感谢罗贯中那支浪漫之笔了。正是这支出神入化之笔，塑造了刘备这个与曹操同有大志，但手段针锋相对的典型形象。刘备自己表白：“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相反，事乃可成。”为了树立自己这个感人的形象，刘备是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眼泪的。这次当赵云将冒死救回的阿斗交到刘备手中，非但是“玄德亦泣”甚至“玄德接过，掷之于地曰：'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更是将这种爱才之举发挥到极致。后人对此时有讥刺，民间甚至有“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的俗语，似乎都把这认作是刘备诈伪的表现。诚然，在正常情况下，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儿子视为心肝宝贝，这是人之常情。但在兵微将寡之时，生死未卜之际，在兵败如山倒的危急关头，在古代那些以争夺天下为最高目标的政治人物心目中，关乎事业成败的心腹大将有时比妻子更重要。古今政治道德观念有异，乱世英雄与普通百姓的选择不同；何况《三国演义》写的是刘备在激动之余冲口而出的真心话，从中可见对赵云的感激和抚慰，而非真要抛弃阿斗。我们对此不宜作简单的，视刘备为伪君子的收买人心的表现。

其实刘备这样类似的举动还有很多：

在第十五回“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孙伯符大战严*”中，张飞丢失了刘备刚刚具有的落脚之地——徐州，于情于理，张飞都很对不起刘备，若按军法论处，斩首也不为过。张飞也内疚得拔剑要自刎，玄德却向前抱住，夺剑掷地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吾三人桃园结义，不求同生，但愿同死。今虽失了城池家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况城池本非吾有；家眷虽被陷，吕布必不谋害，尚可设计救之。贤弟一时之误，何至遽欲捐生耶！”说罢大哭。关、张俱感泣。

这些都说明了刘备集团中的这种君臣间类似于朋友间的同呼吸、共命运的真挚情谊。刘备无论是对待股肱之臣关、张、诸葛、赵云，抑或后降的魏延、法正皆是置腹相待，这等赤诚之主，怎能不让能臣志士不死力效之。

这里再啰嗦几句：作为出身于早已败落的远支皇族之后的刘备，家境清寒，既没有曹操、袁绍那样显赫的家庭背景（曹操作为“赘阉遗丑”，虽然家庭名声不及袁绍光彩，但其父曹嵩官至太尉，既有权势，又家资巨富，曹操也因此很早便进入仕途），也没有孙权那样继承自父兄的基业，占据着长江的天险的地理优势。刘备有的只是“仁德爱民”与“尊贤礼士”这两大宝贵的政治资本，以上刘备的两哭，实是对“所谓三国天下三分，魏占天时，吴占地利，而蜀占人和”一言的最好解释。独占“人和”的他能够三分天下有其一，也就顺理成章了。

其实刘备的政治品格特点，是中国传统的政治思想理念的体现。孔、孟的政治主张强调“德治”，强调“仁政”，告诫统治者要“以德服人”，要用自己的人品、高尚的道德来影响臣民，征服百姓。

历史上的刘备曾师于卢植，时间很短，只有不到两年。虽说其不爱读书，但卢植乃当时的名儒，相信对刘备其后的行为也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在复杂的*中，使他深知遵循儒家政治思想理念对于角逐天下的重要性，十分注意自身品德人格的修养，树立贤德之君的风范，临终时仍不忘留下遗诏告诫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正是这个“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的基本政治理念，铸成了刘备一生受人敬重的政治品格。这种政治品格虽然深深打有儒家政治思想的烙印，但在今天仍有十分现实的意义。

以往人们常常把拥刘反曹视为一种封建正统思想，好像拥刘就是拥汉，恢复汉室统治，其实这是一种浅层次、简单化的思维定式。我们应从一个政治家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政治品格来看待这个问题，否则的话，就会大大降低乃至失去刘备这个特定历史人物永恒的政治价值。

流泪篇 情人泪大计遂成（1）

此事见第八回“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良久，见貂蝉分花拂柳而来，果然如月宫仙子，……泣谓布曰：“……愿死于君前，以明妾志！”言讫，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吕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语！”……貂蝉曰：“妾在深闺，闻将军之名，如雷灌耳，以为当世一人而已；谁想反受他人之制乎！”言讫，泪下如雨。布羞惭满面，重复倚戟，回身搂抱貂蝉，用好言安慰。两个偎偎倚倚，不忍相离。

董卓曰：“我今将汝赐与吕布，何如？”貂蝉大惊，哭曰：“妾身已事贵人，今忽欲下赐家奴，妾宁死不辱！”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卓慌夺剑拥抱曰：“吾戏汝！”貂蝉倒于卓怀，掩面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计也！儒与布交厚，故设此计；却不顾惜太师体面与贱妾性命。妾当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舍汝耶？”蝉曰：“虽蒙太师怜爱，但恐此处不宜久居，必被吕布所害。”卓曰：“吾明日和你归郿坞去，同受快乐，慎勿忧疑。”蝉方收泪拜谢。

前面说过眼泪在曹操那里变成了一样样的政治工具，可谓掌控自如，但是相对于貂蝉的情人泪，又显得小巫见大巫了。貂蝉施用眼睛（注意，这里用的是眼睛，其中自有超过眼泪的深意）的智慧在“连环计”里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我们要感谢伟大的罗贯中的生花妙笔，也要感谢伟大的（如此形容并不为过，铲除了一国贼，感化了一国贼）“连环计”让我们真切感受到了貂蝉这个美女摄人心魄的魅力。

不要着急，“连环计”复杂着呢，我们得慢慢地展开分析。

“连环计”未开始前，当王允为董卓乱政之事“坐不安席”、“仰天垂泪”时，貂蝉早已看在眼里，可作为一个“歌伎”，岂能随便过问主人之事！但一心想“报恩”、一心想替主分忧的她，看到主人的样子，着急中不免想到了一个接近王允的办法，那便是在“夜深月明”时，离他不远处，于“牡丹亭畔，长吁短叹”。——这一举动果然引起了王允的注意；尤其听了她那番诚恳的心迹表白：“近见大人两眉愁锁，必有国家大事，又不敢问。倘有用妾之处，万死不辞！”王允怎能不心动：试想想，没有容貌，董卓不爱；不讲恩义，难托重任；没有心机，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事；而眼前的这位集美貌、智慧、深明大义于一身的女孩岂不正是“连环计”的最佳女主角吗？

貂蝉的第一场“戏”是在王允家里“把盏陪吕布”。她先是“送酒与布，两下眉来眼去”。用*把你吕布的“魂魄”先勾过来，然后，等吕布让貂蝉坐时，却“假意欲入”——要进里间去了；在王允的“劝说”下，才羞答答地留下来，然后再对你吕布“以秋波送情”……面对这样一个美丽、腼腆、羞涩、多情的少女，任你吕布是铁石心肠怕也不会不动情吧。

貂蝉“演”的第二场“戏”，是“董卓室内露愁容”。她的“愁容”给谁看呢，给吕布。当吕布“偷目窃望”时，她“微露半面，以目送情”。惹得吕布“神魂飘荡”。当吕布再次见到她时，貂蝉“以手指心，挥泪不止”。又惹得“布心如碎”。——她的这些举动，无非暗示吕布：我是身不由己的；我其实爱的是你啊（这里面更有深刻的潜台词：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这“人中的吕布”还能算作男人么）！看着心上人流泪，再想想****之恨，吕布气上心头，很可能在这时就已经心生弑董之意。

而最为关键也最为凶险的两出戏就是假装自杀的两次。第一次是在风波亭。为了进一步表达深爱吕布之情（其实是激吕，以坚其杀卓之心），不仅“手攀曲栏，望荷花池便跳”。终于逼得吕布表态道：“容我徐图良策。”第二次是在董卓对她表示怀疑时。当董卓听了李儒的话要把貂蝉“赐与吕布”时，貂蝉“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果然这一招扯出了董卓的心里话：“吾安忍舍汝耶？”以至于后来对李儒变色道：“汝之妻肯与吕布否？貂蝉之事，再勿多言，言则必斩。”我们可爱的貂蝉，不但能够极好地拿捏住这两位男人的心理，更能在适当的时候分别对二人使用这种极端的手法来表*迹，这往往不只需要勇气，更需要貂蝉敏锐的观察能力，高超的随机应变能力。

貂蝉谢幕之作是董卓还郿坞、百官拜送时。她“遥见布于稠人之内，眼望车中”，于是，“虚掩其面，如痛哭之状”。惹得吕布“眼望车尘，叹惜痛恨”。看见心爱的人走了，不知还能见到否，吕布能不心如刀绞吗？此其时，经王允恰到好处的“点拨”，终于坚定了吕布之心，最后终于杀死董卓。

纵观“连环计”的过程，虽然离不开王允的绝妙策划，但真正的核心还是实施者貂蝉。试想国贼董卓祸乱朝纲，残忍暴戾，滥杀无辜，百姓深受其害。而群臣皆岌岌自危，即便枭雄曹操亦是行刺失败而亡命天涯。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重任竟落在一软弱女子的肩上。然貂蝉并没有退却，而是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先是对董卓曲意逢迎，后又对吕布暗送秋波，忍辱负重，从容不迫，周旋于虎狼之间，终置董卓于死地。为国家捐“躯”而在所不惜，这比起一干叫嚷着为国家肝脑涂地匡扶汉室的忠臣宿将们无疑要伟大得多了。

流泪篇 汉献帝泣别皇叔（1）

玄德到寓，星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促便行。董承赶出十里长亭来送。玄德曰：“国舅宁耐。某此行必有以报命。”承曰：“公宜留意，勿负帝心。”二人分别。关、张在马上问曰：“兄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玄德曰：“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因命关、张催朱灵、路昭军马速行。

读罢引文通篇，粗心的读者可能要问我，不是讲流泪么，怎么连丁点泪珠都没看到呢？您别着急，找到“玄德辞帝，帝泣送之”这一个哭泣场面没，找到了吧。关于这眼泪，作者着笔甚少。有人说这位寄人篱下的软禁者本遭受着巨大的羞辱，流流眼泪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也很正常。虽是如此，但这毕竟是一国之君的眼泪，我们应该感受到其中蕴涵着别样的深意，而这一切要从头说起。

衣带诏本是汉献帝委托车骑将军、国舅董承诛杀曹操的血字密诏。自皇叔刘备参与并签订义状，收得部分朝廷重臣人心之后，便开始“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可惜韬光养晦的结果，还是被见识过人的曹操怀疑，在勉强凭借雷声掩饰落箸的一出惊险万分“青梅煮酒论英雄”过后，刘备深知不但国贼难诛，自身也是朝夕不保，以流浪见长的刘备很自然地就产生了另寻他路的念头。在袁术兵败欲投袁绍的时刻，“术若投绍，必从徐州过。备请一军就半路截击，术可擒矣。”曹操眼见被自己许为当世英雄的皇叔刘备居然主动请缨为自己效劳，高兴之下也不及细察，居然就“笑曰：'来日奏帝，即便起兵’”。接下来就是刘备精湛演技的表现：次日，玄德面奏君。操令玄德总督五万人马，又差朱灵、路昭二人同行。玄德辞帝，帝泣送之。

《三国演义》刻画人物形象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以粗犷、疏略的笔法，突出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以上这段文字就是最好的体现。“玄德辞帝，帝泣送之”，献帝本非庸人，他这一“泣”，表明了他已经清楚预计到玄德此去必不返矣。否则，将军出征乃朝廷常事，又非亲戚骨肉，又何从泣之，汉献帝知道这一刚刚找到的可能倚重的靠山也不是曹操的对手。其实刘备面对的局面和这位********相差无几，也处在岌岌自危的局面。其次是董承，他是另一个旁观而清者，所以“赶出十里长亭相送”，冀望有所挽回。见自己的用心三番两次被人看破，刘备开始担心曹操反悔，于是不耐烦地说道：“国舅宁耐。某此行必有以报命。”——意思就是“你慢慢等吧，总有一天我会向你报告好消息的”。——打消他所有希望。极度失望之下，董承唯有无奈地强调一下：“公宜留意，勿负帝心。”接下来就是关羽和张飞，对着自己的心腹和手足兄弟，刘备毫不隐瞒地坦白了心迹：“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确实，经过在曹操麾下的一番周折，虽然惊险重重，但是身份已经有了显著的提升——左将军、宜城亭侯（我们不能简单意义上地将这些官衔理解成曹操笼络人心所给的虚职），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确定了刘备一直以来挂在嘴边的汉室宗亲名分——大汉皇叔，最为关键的就是实力顿时充实——五万人马，大展鸿图已经到时候了，至于汉帝的安危、汉室的兴复——还是暂且归到一边吧，我要追求的只是自己的江山。于是，“因命关、张催朱灵、路昭军马速行。”

纵观文字中刘备的表现，面对汉帝时深藏不露，面对董承时虚与委蛇，面对关羽、张飞时意气风发，其城府之深、变化之快，较之以“奸雄”著称的曹操在官渡面对许攸问粮时四改口径的老辣表现，丝毫不遑多让。无怪乎玄德会被雄才大略的曹操引为当世英雄，并被后世命为一代“枭雄”，果真是“良有以也”。遥望刘备当时作为，既非汉室忠臣，又一意壮大实力，用意之处，除称帝外不作他想。

而在此，我也对汉献帝刘协的悲惨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这位小皇帝自第十三回起京城变战场后，就成为各路人马劫持的对象，好不凄惶，从董卓废立到曹丕的篡位，他的傀儡生活，一直绵延到演义的第八十回，共三十二年。更可悲的是他还不只做过一个人的傀儡，董卓、李傕、郭汜、曹操个个都视献帝奇货可居，把献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生于乱世的天子，命运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普通百姓还有可能选择自己生活方向的权利，而皇帝的一切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这不能不说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流泪篇 蔡邕痛泣知遇情（1）

此事见第九回“除暴凶吕布助司徒，犯长安李傕听贾诩”：正饮宴间，忽人报曰：“董卓暴尸于市，忽有一人伏其尸而大哭。”允怒曰：“董卓伏诛，士民莫不称贺；此何人，独敢哭耶！”遂唤武士：“与吾擒来！”须臾擒至。众官见之，无不惊骇：原来那人不是别人，乃侍中蔡邕也，允叱曰：“董卓逆贼，今日伏诛，国之大幸。汝为汉臣，乃不为国庆，反为贼哭，何也？”邕伏罪曰：“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自知罪大。愿公见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众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太傅马日亦密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若使续成汉史，诚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杀之，恐失人望。”允曰：“昔孝武不杀司马迁，后使作史，遂致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运衰微，朝政错乱，不可令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讪议也。”日无言而退，私谓众官曰：“王允其无后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岂能久乎？”当下王允不听马日之言，命将蔡邕下狱中缢死。一时士大夫闻者，尽为流涕。后人论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允之杀之，亦为已甚。有诗叹曰：“董卓专权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当时诸葛隆中卧，安肯轻身事乱臣。”(注1)

整部《三国演义》中，作者最深恶痛绝的人恐怕就是董卓了。自李肃说“天子病体新痊，欲会文武于未央殿，议将禅位于太师，故有此诏”起，罗贯中对于董卓死之前描述了多处征兆，显示其必然败亡的结果：

（1）先是董卓之母的肉颤心惊。

（2）后又是行不到三十里，所乘之车，忽折一轮，卓下车乘马。

其后则更是接连不断的凶兆：

（3）又行不到十里，那马咆哮嘶喊，掣断辔头。卓问肃曰：“车折轮，马断辔，其兆若何？”肃曰：“乃太师应绍汉禅，弃旧换新，将乘玉辇金鞍之兆也。”卓喜而信其言。

（4）次日，正行间，忽然狂风骤起，昏雾蔽天。卓问肃曰：“此何祥也？”肃曰：“主公登龙位，必有红光紫雾，以壮天威耳。”卓又喜而不疑。

（5）是夜有十数小儿于郊外作歌，风吹歌声入帐。歌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歌声悲切。卓问李肃曰：“童谣主何吉凶？”肃曰：“亦只是言刘氏灭、董氏兴之意。”

（6）次日清晨，董卓摆列仪从入朝，忽见一道人，青袍白巾，手执长竿，上缚布一丈，两头各书一”口”字。卓问肃曰：“此道人何意？”肃曰：“乃心恙之人也。”呼将士驱去。

即便董卓已死，对于董卓的尸体，作者仍未放过。

先是群众们“看尸军士以火置其脐中为灯，膏流满地。百姓过者，莫不手掷其头，足践其尸”。把人的尸体“点天灯”，当然是因为极度仇视所导致，颇令人解气，其后更为酣畅的是，董卓部将李傕、郭汜等打着为董卓报仇的名义兴兵，逼宫杀死王允后“又下令追寻董卓尸首，获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体，安凑停当，大设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椁，选择吉日，迁葬郿坞。临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数尺，霹雳震开其棺，尸首提出棺外。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复如是。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为雷火消灭”。连个全尸也没落下，而即使被重新安葬却遭天谴，坟墓屡遭破坏。难怪作者都忍不住要站出来说一句：“天之怒卓。可谓甚矣！”(注2)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令无数人深恶痛绝的人，还有人为其“伏其尸而大哭”？

这个人真有，你我都很难想象到，他竟是侍中蔡邕。

蔡邕在书中开篇就曾向皇帝上疏，“以为蜺堕鸡化，乃妇寺干政之所致，言颇切直”，后来因为直谏被曹节陷害而丢了官位，显然是大汉的忠臣义士。这样一个人，对董卓之死称赞叫好还来不及，怎么会又为他的死伤心痛哭起来。甚至连蔡邕自己都知道“不觉为之一哭，自知罪大。愿公见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为逆贼哭泣是很大的罪名，甚至要“黥首刖足”，他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流泪篇 蔡邕痛泣知遇情（2）

我们回到历史，从头说起。

本来十常侍被清理后，蔡邕回到了家乡，过起了悠然的隐居生活。董卓掌权后，想“擢用名流”，来笼络早已消失怠尽的人心。于是就想起了赋闲在家的蔡邕，就派人去请，蔡邕知道董卓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又没办法，迫于董卓的淫威，只得应命而至。

董卓见蔡邕这样的鸿儒能来，非常高兴，“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闲，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在三天之内，把蔡邕由从六百石的中级官员，升到了两千石的高级官员，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

到了初平元年，蔡邕更是官拜左中郎将，从献帝迁都长安，封高阳乡侯，足见董卓对其的厚爱。然而就是如此，蔡邕仍不愿久侍董卓，曾考虑过东奔兖州（类似曹操的东奔，意为远离董卓，不为其用），但终因为蔡邕相貌比较特殊极易为常人所辨认而放弃了这个计划。后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王允杀了董卓，掌握朝廷大权。按《后汉书》的记载，“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

正是因为这饱含深意的叹息，葬送了蔡邕的性命。王允以蔡邕仍念董卓的旧情，把他划为董卓的余党，投入大牢处死，时年六十一岁。

不管是哭还是叹息，董卓终归是对蔡邕有一些知遇之情，毕竟是在董卓朝内，蔡邕得以官拜左中郎将，时人都称其为“蔡中郎”，后来甚至被封为高乡侯，这些地位可以说都是董卓给的（虽说蔡邕属于强制为官，但早先即曾入仕，拜官封爵必然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董卓虽然是个恶人，但是对蔡邕极好，任置谁也不可能对其没有丝毫感情。

当然这一声叹息，比伏尸大哭还是有原则性的不同的，其中更包含了另外一层深意：蔡邕自知出仕的根本原因，乃是董卓的相逼所至，自己同董卓绝非一丘之貉。如今董卓已经失败，很多人都不了解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他又无从解释，所以在听闻董卓已死的消息后，他也深知自己的下场必然不会好，所以这一声叹息更多的是表现了他那复杂无奈的想法，属于下意识的一种感情流露。而这一声叹息，恰恰成为王允欲杀蔡邕的一项“罪名”。实际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蔡邕叹息与否，结果都是一样的。

注1.前面已论述过王允把持朝政时犯下的种种错误，然而我觉得令人心寒的还是对待蔡邕一事上。

鄙人也姓蔡，自然非常关注老祖宗蔡邕的一生。他博学多才，是当时数一数二的学者。灵帝时，他和卢植、韩说等大儒编纂汉史，补写《后汉纪》，从明帝时（五八——八八），直至灵帝时（一六八——一*）前后一百多年的历史。蔡邕撰写了《灵帝纪》、个人列传四十二篇，还有《十意》，就是十志，是东汉的典章制度。但是大多毁于后来的战火，今仅存二十四卷及一些残篇。同时蔡邕也是很出色的诗人，大约有诗赋铭吊等一百多篇传世。

蔡邕精通音律，善于鼓琴，琴艺在当时堪称一绝，无与伦比。他所制造的“焦尾琴”，与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齐名，人称天下四大名琴。

更为著名的是蔡邕的书法。据唐代张彦远《法书要录?笔法传授人名》说：蔡邕受艺于神人（真正的天才），而传与崔瑗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这么算来，后世大名鼎鼎的羲之、献之都是他的徒孙。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学冠当时的左中郎将蔡邕，就是因为在听说董卓之死的消息时有所动容，就被王允收入大狱。

听闻蔡邕下狱，包括太尉在内的百官都来求情，请求王司徒网开一面，使得蔡邕能够继续编辑汉史。而王允却显示了其冷酷无情的一面，“当年汉武帝没杀司马迁，结果世上多了一部谤书(指《史记》)。如今要是留下蔡邕，不是又要多一部谤书来迷惑天子，诽谤你我吗？！”“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在王允眼里居然只是一部“谤书”！蔡邕就这样死在狱中。当时著名的学者郑玄叹息说：“蔡邕死了，汉代的事还有谁能说清楚！”若不是王允的胡乱杀人，现今流行的二十四史，怕是会有所不同亦说不定啊！

注2.关于董卓的尸首，《后汉书?董卓传》记载：“傕等葬董卓于郿，并收董氏所焚尸之灰，合敛一棺而葬之。葬日，大风雨，霆震卓墓，流水入藏，漂其棺木。”

慧眼识人篇 刘琬慨叹孙权寿（1）

此事见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孙策既死，孙权哭倒于床前。张昭曰：“此非将军哭时也。宜一面治丧事，一面理军国大事。”权乃收泪。张昭令孙静理会丧事，请孙权出堂，受众文武谒贺。孙权生得方颐大口，碧眼紫髯。昔汉使刘琬入吴，见孙家诸昆仲，因语人曰：“吾遍观孙氏兄弟，虽各才气秀达，然皆禄祚不终。惟仲谋形貌奇伟，骨骼非常，乃大贵之表，又享高寿，众皆不及也。”(注1)

孙策平定江东后，给皇室进贡，朝廷派使者刘琬答礼。孙策命几个弟弟拜见刘琬，本来只是想礼节性的回应，可当刘琬看到十五岁的孙权后心生感慨，回朝后跟同僚说：“孙家的几位兄弟虽是各具其才，但是福禄却难以尽享。唯有孙权才真正是形貌伟岸、骨骼奇异的福相之人，将来必定会大福大贵，而且还是个长寿的主儿，其余的兄弟都比不上他。”

相面是由古至今识鉴人才所采用的，最司空见惯的办法。孔明在出使东吴的时候就曾“偷眼看孙权：碧眼紫髯，堂堂一表”。由此看出孙权是个意志坚定、胸有大志的人，倘若想要说服他，摆事实、讲道理未必能奏效，智激才是最好的办法（第四十三回“诸葛亮舌战群儒，鲁子敬力排众议”）。这说明博学多才的孔明也是谙熟相面之道的。虽然这只是小说中的说法，但我觉得历史上的诸葛亮，在来东吴的一路上，同鲁肃交流了一下，就孙权的性格特点有了一定的了解，内心已经产生了“激将法”的初步构想，在看到孙权奇特的样子后，坚定了这一想法是很自然的。

从刘琬及诸葛亮的眼中，我们知道“方颐大口，碧眼紫髯”是孙权的外貌特点。我们不妨按黎东方先生《细说三国》一书中相面之道来分析：方颐，是骨骼坚强；大口，能吃四方；而紫髯，证明他血旺，或许也显示了在他祖先之中，夹杂有白种血统。

演义上忽略了《三国志》中记载的孙权福相特点的另外两点：一是“目有精光”，二是“长上短下”。这两点其实更为关键。(注2)“目有精光”表示生命力十分充沛，好比成吉思汗幼年时的“眼中有火”。“长上短下”，是指人躯体长，两腿短。站起来，矮；坐下去，高。只有不需要站着侍候人，而坐着等别人侍候的贵人才是如此。由此可见刘琬的论断绝非空口无凭，而事实也正如他所言，孙权不但当了皇帝，更是活到了七十一岁，人生七十古来稀，可见福禄寿均是到了极致。

其实罗贯中在介绍到刘备的长相时，同样没有忽略“长上短下”这一特点，刘备是“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双手过膝”和“长上短下”意思差不多，也是指人的上身长，甚至说更有甚之。有人也因此说，刘备这么长的胳膊，摔阿斗的时候倒更像是把孩子直接放到了地上。“两耳垂肩”、“目能自顾其耳”这两句就更不得了了。好家伙！双眼能看见自己的耳朵，耳朵是相当的大了，怎么有点像猪八戒啊，放置如今的我们看到肯定嬉笑不已。不过古人并不这么看，古人认为耳大，尤其是耳垂大而长之人乃是有福命大之人，所谓“耳长而耸者禄”、“双耳垂肩乃是帝王之相”。古代雕像尤其是佛教的像，那些菩萨佛祖都是耳朵极大极长，这自然不是吃素吃的，而是后世人用自己对面相的理解而塑造出来的形象。这是佛祖才有的模样，所以刘备的富贵是想挡都挡不住的。(注3)

说完孙刘，他们的老对手曹*们自然也不能忽略。曹操的相貌相比于前两个人似乎是惨了点，罗贯中在叙述曹操的样貌时，着墨不多，只以“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这样简短的八个字进行了白描。“细眼长髯”虽看来乃是作者的随手之言，但实际上却另有用心，曹操善思，故以“细眼”表示其常眯着眼睛思考问题；曹操老成，于是强调他的长髯。“细眼长髯”与曹操的老谋深算正恰为表里。“身长七尺”按照今日比例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可见曹操五短身材，毫不出奇，在他人高马大的手下面前，这方面应该是缺乏些许自信。但《世说新语》中有一个故事却很能说明点问题：一次，曹操要接见匈奴使者，怕自己形象不过关，就找了美男子崔琰来代替自己，自己提刀站在坐榻一旁化装成一名侍卫，一方面监督崔琰的言行，一方面看看匈奴有什么要求，接见完毕后，曹操派密探去追问匈奴使者，问使者：“魏王怎么样？”匈奴使者说：“魏王仪容非常高雅，不过坐榻旁那个提刀的矮子，才是真正的英雄啊。”曹操听说后很诧异，想不到匈奴中也有这样的厉害人物，就派人杀了那个使者。由此可见曹操外貌虽然一般，但是必然是有一种超出常人般天生的威武轩昂气质（那个匈奴使者的相面识人之能也是够可以的，只不过运气太差了，他实在想不到，随口说出一句大实话竟然引来了杀身之祸）。

慧眼识人篇 刘琬慨叹孙权寿（2）

放到今日来看，这三人霸业的成功，主要靠的是自己超凡的才略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同相貌的关系微乎其微。但我们似乎也不能就此小看一个人的外表带来的自然魅力，孙权的哥哥孙策就是“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孙策长得是真帅气，他这种出色的外表谈吐，甚至可以让人不自然地产生令人折服而甘愿为之卖命的魅力，相信这一点对他统一江东大业也起了相当的作用。这也就不得不承认——由外表带来的天生的魅力，往往在一个人成功的过程中起着其他特点无法比拟的作用。

其实，中华民族这个礼仪之邦一直对“仪表”问题相当重视，尤其古代中国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文化贵族气氛浓厚的社会，即便是儒学经典中也不乏对君子个人威严仪表的说法，并将之与个人教养联系起来，被视为个人素质的一部分。很多朝代甚至将“仪表”列为能否出仕、出人头地的标准。就拿三国其后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来说，此时士族鼎盛，而士族中人讲究名士*、魏晋风度，这仪表谈吐自然也是名士中的一大标志（南朝名士风度乃是魏晋的传统，北朝虽然是蛮族，但是进得中原便对那些名士风度羡慕不已，有样学样，可见爱美之心都一样）。而魏晋风度也是从两汉时期便传承下来的。南北朝之后的唐朝，《旧唐书》中记载了选人做官有四个标准：“身、言、书、判”，这“身”便是看人的体格相貌，若是丑的便不能为官，所以那些唐朝作官的大都为美男子，虽然对于此类的要求后来日渐宽松，如卢杞这样相貌丑陋的常被旁人笑话的人，也成为一代权臣（其实他的成功也和他祖荫有关，他祖辈便是宰相）。但这种思想趋势，还是对后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再后来，宋元明清各代以科举为重，对相貌的要求降低，但在实际面试任用之中，相貌无法避免地成为了一种重要因素，这似乎已经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在民间传说中捉鬼的钟馗便是一位才华横溢却因相貌丑陋不被任用而一怒撞死的状元。在《三国演义》中，用人识人可谓相当厉害的三位君主也都有因人相貌丑陋而厌恶的事，如孙权、刘备初次见面都不喜欢“凤雏”庞统，曹操也不喜欢矮小的张松等等，这些虽然未必都属史实，但是却从某些方面反映了创作者罗贯中所处时代以貌取人的现实。

如今已经步入了新的时代，很多旧的迂腐的观念早就被人所摒弃，但是人们对相貌的爱恶却丝毫没变。整容美容的盛行，诸多或求职被拒、或言论歧视等等因相貌而产生的官司也多见于报端。这类事件反映出，相貌对我们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心理上影响依然是巨大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比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这可能也是社会进步到一定程度所产生的一种无奈的现实吧！

注1.此事《三国志?吴主传》开篇即有此记载：“汉以策远脩职贡，遣使者刘琬加锡命。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各才秀明达，然皆禄祚不终，惟中弟孝廉，形貌奇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年又最寿，尔试识之。’”罗贯中基本是全文照搬。

注2.关于孙权相貌，《三国志?吴主传》注引《江表传》：“坚为下邳城时，权生，方颐大口，目有精光，坚异之，以为有贵象。”

《献帝春秋》中记载，合肥一战中：“张辽问吴降人：'向有紫髯将军，长上短下，便马善射，是谁？’”我们自然知道，这位紫髯将军正是孙权。所以演义中“紫髯”当是不假，“碧眼”一说当为罗贯中杜撰。

《三国志?先主传》山阳公载记曰：“备还，谓左右曰：'孙车骑长上短下，其难为下，吾不可以再见之。’乃昼夜兼行。”

注3.《三国志?先主传》中介绍刘备的外表特点是：“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

慧眼识人篇 刘元起识才资刘备（1）

此事见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屦织席为业。家住本县楼桑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童童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德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年十五岁，母使游学，尝师事郑玄、卢植，与公孙瓒等为友。

这一段文字简要叙述了刘备年少时的生活经历，刘备的作风比起曹操小时候跟叔叔装中风玩狡诈要强多了。刘备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他“事母至孝”；而且因为家庭条件不好，以“贩屦织席为业”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很可能正是这样的困境磨砺了他后天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性格，同时“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一言也在向读者说明，刘备自少时起即志向远大，他的成功决非偶然。

只是不知道您是否想过，这段表面上合情合理的叙述，却经不起太深的推敲，有一处很明显的破绽，我们一起来看。

在品读历史的过程中我们知道，所有人物的言谈行为是要放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来评析的。刘备年幼时虽然是十常侍乱政，朝纲混乱，但是天下还是大汉的天下，刘备也还是大汉的子民。这样毛病就来了，刘备的这句“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这和历史上项羽在江南看到秦始皇巡视的威风，说的“彼可取而代也”(《史记?项羽本纪》)，及刘邦在咸阳看到秦始皇的威风，“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史记?高祖奉纪》)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吧。

虽是项羽之语直，刘邦之语婉，但他们所表达的独立自主，欲争霸天下的思想却都是一样的。可见后来项羽称西楚霸王，“政由羽出”(《史记?项羽本纪》)，刘邦竟当上了皇帝，绝不是偶然的。刘项其后的行为都在坚决执行二人此前话语中所表达的人生目标——就是要夺取大秦江山。所以说刘备发出这样语意相近的“豪言”是不是有点别样的意味，它实际上是在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刘备想当皇帝，夺取汉室江山成为其人生始终之信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一旦被官府得知，相信满门抄斩、祸延九族可能也不为过吧。

您可能要说，刘备是汉室宗亲，也姓刘，同是刘氏的江山不存在相夺的问题吧。然而这种解释实在有点搪塞不过去。刘氏宗族虽遍布天下，然而真正的正统却唯有灵帝一脉，别的刘姓想要坐有江山，必然是要与之争夺，说好听是宗亲内乱，实际上就是犯上叛乱。所以您这个判断有点行不通。

您可能还会说那这也可是刘备孩童时的嬉戏之言，这确实不假，但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刘元起却“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就不合情理了，莫不是在当时黄巾之乱尚未发生、天下还算安定的条件下，刘备这个家族集体，至少他的叔父刘元起这一支，还一直念念不忘当年曾贵为九五至尊的那段岁月？因此才会对刘备的复兴之心颇为赞许？

我想您一定觉得我这样不看历史的胡思乱想有些胡搅蛮缠，我们还是一起来看看《三国志?先主传》中记载：

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年十五，母使行学，与同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与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尔邪！”元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

怎么样，这下脉络就清晰多了，刘备说了这句“豪言壮语”后，他另一个叔父子敬及时制止了他。而赏识并资助他的叔父元起，眼光自然是独到，只不过不是因为“奇其言”才“常资给之”的，所以演义上这一段实际上是罗贯中断章取义的结果，略微有些小瑕疵，当然，无关大局。

而我却想把刘备这种“叛逆”（此叛逆乃是真正的叛子逆臣，同今日之形容青少年时代之叛逆自然不同）思想说完，来看看他是如何实现这个“愿望”的。经过了儿时的无知，少年后的刘备“不甚好读书……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我们还要回到历史环境下，秦汉之时，平民欲至仕，除出身、读书、走后门外，就是以德行获得“清誉”而得到推荐。在当时还算太平的时期下，刘备四者皆不取，却“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甘为韩非子所谓“五蠹”之类，可见其唯恐天下不乱之心。其“素有”的“大志”，可就真的不能当做儿时嬉语来看了，而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慧眼识人篇 刘元起识才资刘备（2）

再其后，从*黄巾起兵，直到赤壁之战奠定三足鼎立基础，尽管整日在东奔西走，战事纷乱，刘备却从未把这种想法搁置一旁。他先是收了一个义子，取名叫刘封，后来又有了亲儿子刘禅。两个儿子，一名封，一名禅，分开来看没有什么，不过连起来问题就大了，那是“封禅”——一种古代皇帝祭祀天地的仪式。这期间刘备投陶谦，依吕布，归曹操，奔袁绍，亲刘表，身无立足之地，对大汉的兴复，寸功寥寥，骨子里却始终念念不忘“封禅”大事，说他是忠于汉室的皇叔，确是牵强了一点。

等到晚年，占据荆州，尽有西蜀，羽翼已成，兼之汉帝被废，儿时的愿望终于浮出水面。这时候，刘备已经有了一位深谙自己心思的军师诸葛亮。说到诸葛亮，早在三顾茅庐、隆中论策时，就以一句“……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有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第三十八回“定三分隆中决策，战长江孙氏报仇”），很隐晦地道出推许刘备承续汉祚的意思，从而得到了刘备倾心信任，此后便一直委以重任。等到曹丕废帝自立后，“早有人到成都，报说曹丕自立为大魏皇帝，于洛阳盖造宫殿；且传言汉帝已遇害”。刘备与孔明便开始了一幕幕“势在必行”的举动。首先是广造舆论。尽管汉帝遇害只是传言，刘备却迫不及待地当真了，“痛哭终日，下令百官挂孝，遥望设祭，上尊谥曰'孝愍皇帝’”，似乎生怕世人不知道这件事。忙完这一切后，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有意，刘备开始莫名其妙地生病了，“玄德因此忧虑，致染成疾，不能理事，政务皆托孔明”（第八十回“曹丕废帝篡炎刘，汉王正位续大统”）。其寓意孔明自然是心知肚明，“与太傅许靖、光禄大夫谯周商议，言天下不可一日无君，欲尊汉中王为帝”。谯周也展现出一贯的天文天才：“近有祥风庆云之瑞；成都西北角有黄气数十丈，冲霄而起；帝星见于毕、胃、昴之分，煌煌如月。此正应汉中王当即帝位，以继汉统，更复何疑？”

就在这三番五次地驳回群臣上表过程中，刘备说了一句很是意味深长的话：“孤虽是景帝之孙，并未有德泽以布于民……”——意思很明确，我本来就是皇帝之后，即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过程中，作为刘备的心腹，诸葛亮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苦劝数次，不惜装病，联合群臣为其塑造合法继承形象。整个过程，以刘备生病起而以孔明诈病终，二人配合默契，合作无间，等到“汉中王惊曰：'陷孤于不义，皆卿等也！’”时，刘备，作为汉室江山的合法继承者，以一个崭新的统治者面貌出现在历史的舞台。

还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刘备作为皇叔，在汉帝被废后，如若真的有扶汉之心，所要做的也很简单——当然是扶持、辅助汉帝的兄弟或子孙继位（哪怕是傀儡），作为一个一直以“兴汉”为目标的皇叔没有理由作为叔叔去继承侄儿的宝座。所以说这个一直以汉室正统的忠实捍卫者形象展示给大家的刘备，这个时时处处不忘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的“汉室宗胄”刘备，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惦记汉室安危的大汉“皇叔”刘备，无论如何也是与“伪装的忠臣”脱不了干系的！

作为编织业的始祖，刘备以布衣之身，最后三分天下入川而称帝，实现了年少时的梦想。“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一言，实在不愧为高祖后裔。而一个市井老百姓的刘元起亦有如此的见识，却也真是让人感慨三国时代处处有人才！而我想告诉大家的就是，虽然说演义似乎处处在向大家展示尊刘贬曹，唯有刘备才是真正的正统，殊不知在字里行间的背后其实另有一番深意啊！您说呢？

慧眼识人篇 周公瑾弥留荐鲁肃（1）

第五十七回“柴桑口卧龙吊丧，耒阳县凤雏理事”：周瑜览毕，长叹一声，唤左右取纸笔作书上吴侯。乃聚众将曰：“吾非不欲尽忠报国，奈天命已绝矣。汝等善事吴侯，共成大业。”言讫，昏绝。徐徐又醒，仰天长叹曰：“既生瑜，何生亮！”连叫数声而亡。寿三十六岁。后人有诗叹曰：“赤壁遗雄烈，青年有俊声。弦歌知雅意，杯酒谢良朋，曾谒三千斛，常驱十万兵。巴丘终命处，凭吊欲伤情。”周瑜停丧于巴丘。众将将所遗书缄，遣人飞报孙权。权闻瑜死，放声大哭。拆视其书，乃荐鲁肃以自代也。书略曰：“瑜以凡才，荷蒙殊遇，委任腹心，统御兵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图报效。奈死生不测，修短有命；愚志未展，微躯已殒，遗恨何极！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尚未可知。此正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之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蒙垂鉴，瑜死不朽矣。”孙权览毕，哭曰：“公瑾有王佐之才，今忽短命而死，孤何赖哉？既遗书特荐子敬，孤敢不从之。”即日便命鲁肃为都督，总统兵马；一面教发周瑜灵柩回葬（注）。

在这一篇中，周瑜死后，都督一职便由周瑜举荐的鲁肃替代，我们就来看看这个问题。

赤壁战前，周瑜本在鄱阳湖训练水师，听闻曹操大军南下，即刻回柴桑郡商议军机，此时张昭即称周瑜为都督，后来出战赤壁的时候封周瑜为大都督。然而，历史上却并非如此，东吴只在刘备东征时才拜陆逊为大都督应战，之前周瑜、鲁肃、吕蒙为大都督都是演义中言，属于罗贯中虚构的职务。当然，罗贯中很可能也参考了《三国志?周瑜传》中“十三年春，权讨江夏，瑜为前部大督”。以及《三国志?程普传》中“与周瑜为左右督，破曹公于乌林”这样的记载，索性就同以后的《陆逊传》中记载的“权命逊为大都督、假节”统一了，这样省去了解释，读者读起来也没那么麻烦，应当算是处理得当。但是也许有的读者会不喜欢罗贯中这样的处理，毕竟就是个职务么，说清楚就好，何必这样图省事。起先我也产生过这种想法，但从实际意义上看，罗贯中这样说也并非全没道理。

先为大家解释一下都督一职的含义，“都督”官职在之前未曾有，始兴于三国时期。我们知道汉时中央设太尉为最高军事长官主持军事行政。太尉虽与司徒、司农并列三公，在三公中地位最高者有“上司”之称。但太尉所掌管的兵事仅限于军事行政事务，即无统兵权更无发兵权，无论军队的调动和将帅的任免，均需绝对服从于皇帝的旨令。这种制度使军事行政权和军队统率权相分离，而且平时军事管理和战时的指挥系统也是分离的，这种局面最高统治者虽军权独揽，但当权者如皇帝不能亲临一线，如有思虑不及或决断失误，往往会造成贻误军机导致战败的严重后果，这种局面可是三国这种战乱频繁时期所绝不能接受的。

在曹操时期，他虽未黄袍加身，但实际已等同于最高统治者，即直接领导军队又亲自指挥。但战争的频繁战线的扩大，秦汉所立的军事体制已完全不适应，军事改革势在必行。曹操于是开始了调整中央和地方军的领导体制，在建安三年置钟繇为都，标志着这一制度的开始，到曹丕称帝后，在中央委任了都督中外诸军事，在地方又建立了都督的派遣制度，可谓都督制度建立的标志。

这样来看，周瑜、鲁肃、吕蒙这三人都自领一军，镇守边地，位高权重，应该说基本掌握着东吴的军事行动，说他们是实际上的大都督并不为过，尤其是周瑜在赤壁一战时扮演的角色确实与日后大都督陆逊无异，也就是说，在历史上只不过是名称还未形成，在本质上，“东吴四英将”都是真正大都督。

因此陈寿把周瑜、鲁肃、吕蒙三人列一传，其中的道理自明。这三人确实有着相通之处，都为东吴的统兵大将，其位在众将之上，又是一人继承一人，鲁肃继承周瑜，吕蒙再继承鲁肃之位之兵，而最关键之处，他们三人都是孙家在江东的一大支柱，是孙权的嫡系力量。

慧眼识人篇 周公瑾弥留荐鲁肃（2）

也正因如此，他们之间每次的继承都代表着东吴战略思想的转变，而且每次转变几乎都对三国的局势起着巨大的影响，周瑜死后传承与鲁肃，就意味着防刘派思想的下台，而转为联刘派的上台，正是鲁肃的力劝孙权，孙权才答应，把南郡的江北部分借给了刘备，至此三国鼎立的雏形才开始显现，所以我们不应把瑜死肃代看做一次简单的权力交接，其实这恰恰体现着东吴战略思想的转变。

在孙刘联盟问题上，周瑜、孙权、鲁肃三人应该说策略各不相同，周瑜、鲁肃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然而事情要分两面看，我们不能以此判断孰高孰低，因为孙刘之间的合作和竞争是个很难界定的问题，一方面东吴不希望刘备方做大，威胁自己的利益，但同时又需要刘备力量的增强来共同抵御强大的曹操，所以各将领间出现各自不同的观点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这些观点都是以出于扩展东吴势力作为出发点的。是以在周瑜死后，他毫不犹豫地力荐鲁肃，这个策略同自己略微相悖的人作为自己的继任者，因为他知道鲁肃的才华与自己不相上下，同自己的关系又极好，更重要的就是他知道鲁肃这个人正直忠诚，仅仅从这一点上我们就能感受到周瑜广阔的胸怀，他考虑问题完全是以东吴全局作为出发点，演义中周瑜心胸狭隘之说也便不攻自破了。

注.历史上关于周瑜荐鲁肃有详载。《三国志?鲁肃传》中，周瑜病困，上疏曰：“至以不谨，道遇暴疾，昨自医疗，日加无损。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方今曹公在北，疆埸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傥或可采，瑜死不朽矣。”

另外从“至以不谨，道遇暴疾”一句也可得知，周瑜的死是因为得了暴病，同大动肝火及金疮迸裂不相干。

第五篇使者篇

外交与战争是君主处理国与国之间政治问题最主要的两个工具，《孙子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可见外交在政治军事活动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汉末乱世之际，势力纷杂，虽然期间的联合分裂变化莫测，但唯有一点永恒不变——即都以追求利益最大化为出发点。

众多谋略家都倾心致力专研于“伐谋”和“伐交”，找寻“伐谋”、“伐交”和“伐兵”、“攻城”等策略间的平衡点以谋取更大的利益，可以说在这期间智计层出不穷，相互辉映，上演了一幕幕精彩绝伦的篇章。这其中无论是具有例行性质的答礼或是有特殊目的的交聘，核心关键因素无疑就是“使节”的选派。作为这一系列任务的执行人，一位优秀的使者，往往能为出使国争取到最大的收益。由于三国间互相的分合不定，使节在处理外交事务时往往充满着困难与危险，所担负的责任甚至于干系整个势力的存亡，是以三国所选派的使臣皆为一时之英才，无论是其口才、反应、文采以及对时局的了解都为上上之英。在这里列举出十位人选以及相关事例，希望大家能通过这些纵横方略，体会《三国演义》中所包含中华民族所特有的外交魅力。

慧眼识人篇 送赤兔李肃赚吕布（1）

此事见第三回“议温明董卓叱丁原，馈金珠李肃说吕布”：董卓进洛阳后欲废少帝而立陈留王为帝，独揽大权，荆州刺史丁原力阻拦之，卓怒叱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剑欲斩丁原。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生得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手执方天画戟，怒目而视，颇为英武，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劝解董卓：“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董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两阵对圆，因吕布的勇武不可挡而败下阵来。董卓遂起纳用吕布为己任的想法，帐前虎贲中郎将李肃献计用名马“赤兔”和黄金明珠等宝物许之方可，董卓赞许而命李肃速速行动。

李肃先赠赤兔，如此良驹宝马，吕布果然喜出望外。把酒言欢之时，李肃故意问道：“肃与贤弟少得相见；令尊却常会来。”吕布亲父早死，当然笑他酒醉胡言。李肃大笑：“非也！某说今日丁刺史耳。”一句话羞住吕布，使他惶恐辩言投靠丁建阳“亦出于无奈”。李肃进一步言语*，称他有“擎天驾海之才”，如何屈居人下，功名不就。终于说得吕布自己感叹“恨不逢其主耳”。李肃趁机逼进:“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见机不早，悔之晚矣。”又使吕布主动追问当世谁可投靠。至此李肃见火候已成，亮出董卓，并明言相告：“公若到彼，贵不可言。”当吕布说无进见之礼时，李肃暗示：“功在翻手之间，公不肯为耳。”终于引诱吕布自己说出弑丁归董的话来。(注)

李肃圆满完成了游说吕布的任务，其心虽恶，但这段人物的言语交际却是相当精彩的。正是这样一步步旁敲侧击，循循善诱，逐渐把吕布引到李肃预设的目的地。这位李肃在平常言语交际中就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可说是达到了外交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毛宗岗对此也赞道：“李肃说吕布一段文字，花团锦簇。凡劝人背叛、劝人弒逆，是最难启齿之事；今偏不说出，偏要教他自说，妙不可言。”

而本文却并不想过多讨论这些，本文关注的是吕布这一人物，一个能屡屡作出弑父这样惨无人道举动的人。

如果说演义把“奸绝”曹操的残暴奸诈与刘备的宽仁信义放在一起对比的话，那么关羽和吕布，就是“义绝”和“三姓家奴”间的对比。因此这位在文学上有其相应的作用，在历史上也有其一定地位的吕布，在演义的前期，唯一的主角诸葛亮还未出场的阶段中，还是占有大量戏份的，这一点上就连汉末时期一度力量最盛的袁绍也远远不及。

当然，吕布能拥有这么大量的戏份，其根本原因是吕布这个历史人物本身就具有超凡的武勇以及传奇的人生经历，这些都是小说家容易下笔的地方。罗贯中同时更是虚构了很多经典段落，如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濮阳城六将攻吕布的故事，在给了刘关张等人戏份的同时，也给了读者“吕布武勇天下第一”的概念，足见对其的“偏爱”。可以说在演义中，吕布这个人物刻画得是相当成功的。

那历史上吕布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综观其一生，很难说用几个简单的字来概括。

吕布首先是以武将的身份出现，其武勇确实了得，我们在这之前也曾介绍过。《三国志》本传中记载，吕布被擒后，对曹操说：“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显然吕布对自己能力是非常自信的，认为曹操所担心的只有自己，而且认为由自己带领骑兵，曹操带领步兵便可平定天下。曹操在听了此番话后也并不是毫不动容，而是“有疑色”，有些动心，这说明曹操对于吕布所统领军队的战斗力也是很欣赏的。曹操用兵自不必多说，那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和吕布交锋多年，对吕布实力应该相当了解，所以说吕布作为武将统兵作战，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而且吕布并非单纯的勇将，颇有才略。王粲的《英雄记》中记载称吕布在离开袁绍时，袁绍派人追杀，“绍假布领司隶校尉。外言当遣，内欲杀布。明日当发，绍遣甲士三十人，辞以送布。布使止于帐侧，伪使人于帐中鼓筝。绍兵卧，布无何出帐去，而兵不觉。夜半兵起，乱斫布床被，谓为已死”。可见吕布不单有武勇之名，而且也善于用计。实际上吕布与王允密谋诛杀董卓，与陈宫张邈密谋取兖州，再夜袭徐州，日后袁术攻打刘备，他能判断形势出兵帮助刘备，这些举动根本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只有匹夫之勇的将领所为。

慧眼识人篇 送赤兔李肃赚吕布（2）

在《英雄记》中还有一段对于吕布的记载，那是吕布投奔好友张杨时，当时郭汜、李傕通缉吕布，张杨属下有所心动，吕布知道后做了如下举动：“布闻之，谓杨曰：'布，卿州里也。卿杀布，于卿弱。不如卖布，可极得汜、傕爵宠。’杨于是外许汜、傕，内实保护布。”这段话不像一个武将，倒是一个辩士所说的话，虽然此文不一定是实，但是吕布非无智之人这是肯定的。

而且吕布也颇有人缘，张辽乃是日后曹操麾下名将，在吕布死前一直追随吕布，而吕布手下的高顺也是极有才华的将领，而且他与张杨也是好友，张杨还一度想出兵协助吕布，虽然比不过刘关张之间的友情，但是也相差无几了，庞舒也在长安城被破后为吕布私藏家小。这些人对吕布都可以称得上有忠有义，而吕布能交上这些好友或属下，也可见其人确实有吸引人的一面。

但是吕布最终还是失败了，这是因为吕布的缺点比优点更加多，而且几乎是致命的。首先就是：“布虽骁猛，然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意自疑，故每战多败。”

作为一个军事统帅，吕布带兵不错，但是也导致了他过于依仗武力，如董卓死后他在长安力主杀尽凉州人，所依仗的便是自己率领部下的战斗力，但是一味用强，导致凉州人尽反，长安也被攻破，这是其虽有武勇，但是不知道用势，只以武力为先的结果；而在下邳最终迎战曹操时，陈宫献计，吕布自己也认可，却最终因妻子的一席话放弃，这比较日后三分天下的曹、刘、孙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上就差得远了。吕布作为一名统兵将领，其才智确实足够，但是要作为一国之主，不单统兵，还要统领文臣武将，就不足够了。陈登便说曹操将吕布用为鹰犬，吕布居然也默然，可见吕布也认识到自己的弱点。

其次，便是陈寿所说的“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这种严重的性格缺陷，贪小利而忘大义，如丁原、董卓两个人之死，给了吕布相当大的好处，但是也给了他极大的骂名。古人重视气节忠义，尤其是弑主，你不想在原来主公麾下，离去就可以了，所谓臣可以择君，对此古人还是相当宽容的，但是你不但叛变，还杀了原来的主公邀赏，这就是极大的过错了，而吕布不单做了，还一连做了两次（假如细说起来吕布偷袭收留自己的刘备也可以说是一次背叛，只是他一来未杀刘备，二来刘备并非他的主公，这就不算了）。这使得他日后到了关东各诸侯处便难以生存，比如他杀了董卓，为袁术、袁绍报了大仇，但是袁术不齿其为人，恶其反复，拒而不受。袁绍一度收留之后却担心吕布为自己的祸害而要杀之，正是有如此的劣迹，曹操才听到刘备说董卓、丁原的名字时便杀了吕布，否则即便刘备说再多的坏话，曹操也未必不收留吕布。

第三，好色。王允的连环计虽然史无可考，但是“布与卓侍婢私通”一事却是丝毫不假，如果这个可看做是吕布日夜保护董卓，其侍婢美女爱英雄的话，那么《英雄记》上，“布谓太祖曰：'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尔。’太祖曰：'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布默然”，这就说不过去了，正是他屡次对身边的人，无论主公也好，部下也好，对人家的妻子垂涎欲滴，又怎会不惹人怒。

第四，目中无人。吕布再有一个极大的缺点便是一朝得志便目中无人，和同僚关系搞得很糟糕。之前说过，诛杀董卓的一大因素很可能就是吕布是并州人，和董卓的凉州派系搞不好关系，而杀了董卓后，吕布得掌大权，却和凉州人的关系越来越差，甚至要诛尽凉州人。等到了袁绍处，也是因为吕布认为自己有功于袁家，看不起袁绍手下众将，终于和袁绍决裂。而且吕布并没有认识到这点，到刘备处他哭诉说：“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尔。”吕布只知众人要杀己而不知其为何要杀己，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是个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也难怪刘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说”了）。比如他射戟救援了刘备一次，便认为对刘备有功，却全忘记了，若不是他偷袭徐州，刘备怎么会落得要他救的下场，更别说刘备不久后就被他攻打逃亡。这样的情况下还希望刘备为自己说好话，可见吕布其人太过于以自我为中心，只知自己对他人的恩，而不记得自己对他们的仇了。

可以这么说，吕布这种人的存在是乱世的必然，他的灭亡也是乱世的必然。没有这种人，乱世不称其为乱世，可是他如果不消亡，乱世无法结束。他只是为乱世而生，在乱世中扮演一个可能很显眼的配角，然后匆忙谢幕。他的英姿固然潇洒，他的能力固然骁勇出众，可是他不懂得演戏，所以他注定不是乱世的主角，只能早早谢幕。这正是：

赤兔本应属英雄，李肃美言巧降龙。

虽是求得如意将，不知其后患无穷！

注.《三国志?吕布传》中关于吕布降董一事记载很简单：“（何）进败，董卓入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卓，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并没有对于李肃的介绍，当然，说服吕布必定是一能言善辩之士，是否真为李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慧眼识人篇 为求将满宠月夜行（1）

此事见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驾幸许都，吕奉先乘夜袭徐郡”：行不到数程，前至一高陵。忽然喊声大举，杨奉、韩暹领兵拦路。徐晃当先，大叫：“曹操欲劫驾何往！”操出马视之，见徐晃威风凛凛，暗暗称奇；便令许褚出马与徐晃交锋。刀斧相交，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操即鸣金收军，召谋士议曰：“杨奉、韩暹诚不足道；徐晃乃真良将也。吾不忍以力并之，当以计招之。”行军从事满宠曰：“主公勿虑。某向与徐晃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作小卒，偷入其营，以言说之，管教他倾心来降。”操欣然遣之。

是夜满宠扮作小卒，混入彼军队中，偷至徐晃帐前，只见晃秉烛被甲而坐。宠突至其前，揖曰：“故人别来无恙乎！”徐晃惊起，熟视之曰：“子非山阳满伯宁耶！何以至此？”宠曰：“某现为曹将军从事。今日于阵前得见故人****进一言，故特冒死而来。”晃乃延之坐，问其来意。宠曰：“公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于杨、韩之徒？曹将军当世英雄，其好贤礼士，天下所知也；今日阵前，见公之勇，十分敬爱，故不忍以健将决死战，特遣宠来奉邀。公何不弃暗投明，共成大业？”晃沈吟良久，乃喟然叹曰：“吾固知奉、暹非立业之人，奈从之久矣，不忍相舍。”宠曰：“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晃起谢曰：“愿从公言。”宠曰：“何不就杀奉、暹而去，以为进见之礼？”晃曰：“以臣弑主，大不义也。吾决不为。”宠曰：“公真义士也！”晃遂引帐下数十骑，连夜同满宠来投曹操。

这一篇中的主角，无论是投降的徐晃还是劝降的满宠，都并非是演义中的重要角色，因此这一出使事件也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毕竟非主线人员的经历对在演义中大多是一笔带过。但我想满宠月夜说徐晃一事，倘若同前一件李肃说吕布一事一起来看却能让人感觉到作者另有其深意。

从性质来看，这两件事情几乎一致，都是主公为求将，而派谋士去施以说服，这两位谋士也都取得了成功。但究其本质两厢比较却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徐晃、吕布人格高下的问题。

我们知道，要打动见利忘义的小人，用物质利益即可，而要打动君子则需花费一番心思了，当然君子也多是审时度势之人，只要能阐明利害关系也已足够，多说亦是无益。

满、李二人都曾说过“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一言，此言虽同，但韵味可谓迥异。满宠只说：“曹将军当世英雄，其好贤礼士，天下所知也；今日阵前，见公之勇，十分敬爱，故不忍以健将决死战，特遣宠来奉邀。公何不弃暗投明，共成大业？”意为曹操乃是世之英杰，好礼贤下士，但凡如徐晃般“勇略”之士，必然会得到重用，必不能屈徐晃之将才。听此一言，徐晃果真动心。满宠一看如此，更是进言到：“何不就杀奉、暹而去，以为进见之礼？”这一言是发自内心也好，是加以试探也罢，都可看出满宠心肠不比李肃强到哪儿去。然而徐晃却决非如吕布一样，徐晃明言拒绝：“以臣弒主，大不义也。吾决不为。”宠曰：“公真义士也！”可见徐晃对臣主之义的恪守得到说客由衷地钦佩和赞许。

李肃则不同，他先赠吕布以赤兔宝马，这一下吕布大动其心，李肃就势着重说“功名富贵，如探囊取物”，倒引得吕布主动问李肃该投靠何人，李肃坦言是董卓看上了吕布之才，随后拿出了“金珠、玉带”置于吕布眼前，吕布此刻已是难于自已，竟然主动邀功：“吾欲杀丁原，引军归董卓，何如？”倒是省去了李肃许多口舌。

这两厢对比，徐晃和吕布人格的高下立分。罗贯中真可谓高明到不必多说一言一墨便将吕布的小人之心勾勒清晰，而徐晃的君子之举也立即为读者所赞赏。

平心而论，整个三国之中，单纯地效命于一个势力的名将还真没有太多。魏国号称谋士如云，战将如雨，但是除去曹操的那几个宗亲夏侯哥们儿、曹氏兄弟外，五子良将中张辽、张郃、徐晃等都是他方来降之人，那个于禁不用多说，降完蜀后又降吴，简直是丢尽了脸，仅有乐进是由始至终属于魏势力。蜀国的五虎大将，也是仅有张飞一人始终在刘备身边。赵云此前跟随公孙瓒，马超和黄忠那是降将，关羽的降曹岁月更为世人铭记。东吴的甘宁、太史慈这样的响当当的名字也都曾分别效力于黄祖和刘繇。应该说这些有过投降史的将领们，无论是在《三国志》、《三国演义》，还是在后人的眼中都有着极高的评价，读者并没有过分苛责他们的投降之举，因为他们虽是降将，但是他们的投降或者叛逃基本都是在特殊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而且他们皆没有作出为讨新主欢心而弑旧主这种不忠不义之事。但作为吕布，这种事不但做了，而且还做了两次，就明显不能让人容忍了。是以吕布的被曹操所杀，也就变成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了。

慧眼识人篇 联孙刘孔明使东吴（1）

此事见第四十三回“诸葛亮舌战群儒，鲁子敬力排众议”。

刘表新亡，其少子刘琼因惧怕曹操之势而投降，曹操志得意满，遂大军南下欲与孙权会猎于江夏，将东吴视为囊中之物。此时的孙权、刘备皆势如累卵，唯有联合才是出路。因此诸葛亮出使东吴就是一次关系刘备势力存亡的外交活动。

无独有偶，孔明在说服周瑜的时候同说服孙权一样，也用了智激的方法。他巧改《铜雀台赋》，借作曹操欲夺二乔的证据。儒雅如周瑜，此时也不由他不怒，反主动请孔明助他一臂之力，共破曹操。

诸葛亮两次采用先激后说的方法是为了反客为主，在取得联合的同时，获取政治上的主动权。他通过智激，获得东吴方面主动求教，这样，处于弱势的刘备集团得以在联盟中取得平等的地位。更具喜剧意味的是，诸葛亮本人也从奉命求援的说客摇身一变成为“帮你解困”的上宾。为了继续贯彻这一意图，孔明又自编自演了一出“借东风”的好戏。

上通天文的诸葛亮料定冬至之日，会刮东南风，可他不作天气预报，却故弄玄虚地筑坛祭风。这样做，一是为了借神秘主义的幌子获得相对安全、隔离的环境（果然，周瑜不敢立即加害诸葛亮，甚至因为害怕影响祭风的效果而不敢派兵监视，等到东南风起时，孔明早已经逃之夭夭），二是为了强调自己在赤壁之战中的功劳，以便今后刘备集团更有力地获取战胜国的利益。

孔明出使东吴整个过程酣畅淋漓，将智慧发挥至极致，实是演义中最为精彩的使者篇章。这种进退自如的外交才能，令人叹为观止。

在构思整个使者篇的时候，我就知道孔明的这次出使东吴必然会占据排行榜第一的地位，孔明的这一系列行动，无论是在历史上对于三国的形成，还是在演义里，对主角诸葛亮形象的塑造上都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但使者篇是以时间为序来排名，故排在此处）。

整个孔明出使的段落，无疑倾注着作者极大的心血，不但为孔明设置了重重障碍，更是把这些障碍都交由孔明的一己之力完成。这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舌战群儒、智激孙权、妙改铜雀台赋、草船借箭、借东风，无一不脍炙人口。然而尽管这些故事流传甚广，历史学家们在查阅历史的时候，却丝毫没见这些故事一点痕迹，于是乎就大呼上当，认为罗贯中欺骗了大众，正说之声一片，把本来在历史上光彩夺目的诸葛亮东吴一行仅仅看做是一次正常的外交工作，而我在这里却想对演义中的这一段落中一前一后的舌战群儒、借东风两件事情提出我自己的看法。

“舌战群儒”一事，史书未曾有载，但我想就此认作属于罗贯中的虚构之作的态度有些过于武断。

这件事情的发生非常合乎历史背景。赤壁战前，东吴形势一片混乱，主和主战之声不绝于耳，东吴君臣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孙权的心思更是一锅粥。这时孔明的出现，无疑会引起东吴方的极大兴趣，因为东吴势力一直多在开发江东的基业，向北方染指的机会甚少，而且从未同曹操有过接触的机会，东吴的一帮腐儒们在听闻曹操的大军南下后，已经是战战兢兢，一片投降的论调了。大家本都在期望鲁肃去江夏能带回来一些曹军的消息，却看到他只带回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东吴群臣怎么能不慌乱。而孙权呢，很可能同夷陵战后同蜀国建交的迟疑不定一样，孙权也必不会立刻召见孔明，很有可能是派底下的人去探听一下孔明是何许人也？他此行目的如何？

这样一来，“舌战群儒”自然就极可能发生了。东吴群臣大多出仕已久，见到这样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出言不逊也并非不可能，何况“文人相轻，自古使然”，在某些观点上进行辩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孔明此时既是连孙抗曹，他也必然会强调刘备的正统思想，以及抗曹的决心，虽然未必会像演义中一般大肆斥责东吴群臣的胆小怕事，但也必然会进言坚定东吴群臣抗战之信心。对于孔明此行，史书虽记载得较少，但我们也不能就此认为历史没有记载，就根本不会发生，我们顶多只能说，是罗贯中艺术地再现了当时孔明初进东吴后所面临的困境，丰富了我们了解这一段历史经过，而且我们似乎没有太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舌战群儒”没有发生过。

慧眼识人篇 联孙刘孔明使东吴（2）

至于“借东风”，罗贯中把诸葛亮描述成一位登七星坛沐浴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发的仙道形象确实是并不十分妥当，但这只是其表，说不好也只是同孔明的书生形象不符合。就事件的本质内容来看，这“东风”是非常可能由孔明“借”来的。当然了，这自然不是要强调孔明的神怪本色，说孔明有通天彻地的本领，而是因为孔明已经预计到大概什么时候会吹东南风。孔明高卧隆中，生活在长江、汉水之间，了解气候特性是兵战胜负的关键，也知道江汉地带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特别留意。如此一来的解释，孔明也算是未卜先知，只不过是用知识换来的先知，并非天生神通。而他虽然不会一副“求风”的模样，但是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还是很有可能的，说是逃避周瑜*并不可信，但想以此来提升刘备集团在赤壁之战的作用还是非常合理的，古时之人科学知识有限，周瑜是军事天才，但却未必会完全弄懂诸葛亮的这一套，把这风看做是诸葛亮所“借”也并非不可。为此我们只能赞叹孔*思缜密、智计超群。

其实书中还有一段关于诸葛亮作法的记录。发生在南征孟获之时，蜀军走到一处旱地，诸葛亮令军士掘地取水。

孔明回到大寨之中，令军士掘地取水。掘下二十余丈，并无滴水；凡掘十余处，皆是如此。军心惊慌。孔明夜半焚香告天曰：“臣亮不才，仰承大汉之福，受命平蛮。今途中乏水，军马枯渴。倘上天不绝大汉，即赐甘泉！若气运已终，臣亮等愿死于此处！”是夜祝罢，平明视之，皆得满井甘泉。

是诸葛亮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赐水了吗？当然不是，一般说来，南方之地本就水源丰富，即便是干旱时节，掘井二十余丈，总可掘到地下水，特别是经过一夜的时间，地下水很可能是越渗越多，出现“满井甘泉”的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诸葛亮利用这件事情，无非是想向军士证明，南征行动，合乎正道，得到神灵的支持，要有必胜的信念，从而提高士气。

还有一些人认为孔明出使东吴其他的事件如草船借箭、智激周瑜等等都经不起历史的推敲，都是罗贯中虚构的，纵然分析再深刻也毫无用处，我觉得这个想法不对，如今什么正说三国，为三国事件探真的书籍、宣传品越来越多，连我这本书也不例外。我觉得这对看历史小说的读者是个非常大的考验，也就是读者带着一种什么心态来阅读，究竟是为了解一段历史，还是为了从中学到其他的东西，如人生哲理、经营谋略、处世之道等等，倘若真是要了解三国历史，看《三国志》、《资治通鉴》最合适，即便因为文言的晦涩难懂有阅读障碍，也还有白话文本来解决，我们大可不必在此刁难罗贯中，他写这部书的目的也并非是想写成普及版的三国史。不知您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慧眼识人篇 为荆州诸葛亮妙辞鲁肃（1）

此事见第五十二回“诸葛亮智辞鲁肃，赵子龙计取桂阳”。

演义中的鲁肃，一直是以好好先生的形象出现，他独立表现的机会甚少。在其出场最多的赤壁大战之际，也无非是在诸葛亮和周瑜的斗智过程中牵线搭桥，起一个供人驱使的木偶的作用。有人说这完全是演义要烘托诸葛亮的形象才将他刻画成这样。历史上鲁肃的柔中带刚，有任侠之风。并且他精擅骑射、剑术，深谙兵法，熟通经史，实是文武全才，和演义中歪曲的形象不搭边。

我不否认这种观点，但我想罗贯中并没有忽略鲁肃，尤其是在鲁肃出场的初期。作者是在按照历史的形象来塑造鲁肃的这一形象，应当说整体来看是非常成功的，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演义的初次登场，就记录鲁肃过江后为孙权谋划的重大战略决策。他对孙权说：“肃窃料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变化)”,目前要乘北方混战多事的良机，“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见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这就是东吴版的“隆中对”（又称榻上策），孙权此后基本上是在按照鲁肃的计划施行，可以说，东吴政权的建立和扩大，正是执行了这一正确的战略决策的结果。

而在谈到关于赤壁大战的东吴将领，人们自然首先会想到雄姿英发的周郎。其实，在东吴孙权的阵营中，战略意图最清醒的当属鲁肃。孙刘联盟是由鲁肃最先发起的，在听闻刘表新死，曹操大军南下已至襄阳后，鲁肃进言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士民殷富。吾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刘表新亡，刘备新败，肃请奉命往江夏吊丧，因说刘备使抚刘表众将，同心一意，共破曹操；备若喜而从命，则大事可定矣。”在这危机时刻，是鲁肃审时度势，及时向孙权提出与刘备“同心一意，共破曹操”的正确决策。为此，他积极奔走于孙、刘之间：先是以吊丧为名，来到荆州，向刘备陈述孙刘结盟的重要性、迫切性，旋即又陪同诸葛亮过江，共商抗曹大计。在东吴群臣欲降之音不绝，人心浮动，孙权也没了主意。是鲁肃力排众议，坚定了孙权抗曹的决心，并且建议孙权召回在外的周瑜，制定了抗曹的战略。为赤壁之战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政治、外交基础。东吴政权得以在危急中生存，显然是接受了鲁肃的正确决策方案的结果。

应该说这时的鲁肃，除去对武艺的介绍，基本上完整反映出了历史上鲁肃才略，博得了许多读者的敬佩。然而这一切，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开始悄悄发生着转变。

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是诸葛亮。

这种迹象在赤壁大战的时候表现还不是很明显，这时的鲁肃在孔明、周瑜斗智的时候，也并非牵线搭桥那么简单，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化解两方的矛盾，避免使之激化而一心抗曹，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个人也觉得，大气的鲁肃，不同于诡计多端的孔明，更要远胜于心胸狭隘的周瑜，总体来看形象也算成功。

然而正是在鲁肃这三次出使荆州，当可称之为索荆州三部曲（注），完全损害了鲁肃的形象。这三次出使，没成功不说，鲁肃更是两头不讨好，这边被孔明戏耍，回去之后交不了差事又被孙权和周瑜埋怨，当时我读到这段就觉得鲁肃很委屈，“我为的是什么啊，还不是为了抗曹的大业吗，何必要遭这罪呢。”

是够遭罪的，地理一直是我的软肋，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荆州到东吴（书中一直说的是这两个大地名）的距离，好家伙，我感觉那时必然有相当好的交通工具，可以与现在屡次提速的铁路相比，因为这三次的出使，发生在赤壁战后到周瑜逝世的两三年间，难为鲁肃的舟车劳顿定然不会少了，很可能使这边接到信息就立即出发了。

当然这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大家想必也会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自然了，这样不合情理的事情，又是罗贯中的虚构。确实按《三国志》诸葛亮、周瑜、鲁肃传中大家都找不到这三次出使的一点记载，当然了，这些片段的描述还是太过于儿戏化，孔明、周瑜、鲁肃、刘备的形象都不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慧眼识人篇 为荆州诸葛亮妙辞鲁肃（2）

另外我还想通过这三个经过，告诉大家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鲁肃再借荆州过程中起的积极作用，也许你会说他老实木讷，忠厚无用，但是正是在他的积极奔走下，才没有使孙刘间产生过大的矛盾，达成了刘备顺利地在荆州站住了脚，同时也分担了相当一部分的抗曹任务，以至于曹操在写字的时候笔都掉下来了。曹操怕过谁，天王老子的性格，但我想他心里一定害怕这位孙刘联盟的促成者，可能他不知道是鲁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怕了，所以天下三分的局面才能开始。

虽然说《三国演义》让鲁肃受到了不少委屈，联合抗曹的大任让给了孔明，单刀赴会的男主角让给了关羽，但我觉得演义基本上成功地刻画出了一位联刘抗曹的政治家，一位高瞻远瞩的战略家，一位大智若愚的外交家，一位不在孔明之下的智者。

附：历史上的借荆州

我们不妨通过史料仔细来分辨“借荆州”的来龙去脉，查阅《三国志》中先主、诸葛亮、吴主、周瑜、鲁肃等传，及《资治通鉴》上的记载，可知借荆州的大致经过：赤壁战后，孙刘开始瓜分胜利果实，周瑜夺取了曹仁固守的南郡，孙权因此任周瑜为偏将军（想起关羽投降曹操时封的职位了吧，同样也是偏将军），领南郡太守。而这边身无寸地的刘备，更是加快了自己抢夺地盘的步伐，夺取了荆州南部的四郡零陵、桂阳、武陵、长沙（事实上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都没有进行过多抵抗，就都投降于刘备了，这也从侧面说明刘备在荆州的号召力）。当然了，刘备确实如演义托词的那般，表荐刘表的儿子刘琦为荆州刺史，刘琦乃是子承父业，当然他的实际作用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不久刘琦病死，这样刘备手下推刘备为荆州牧，这样名义上荆州属于刘备。就这样除去刘备的四个郡，在荆州总共的七郡中，曹操占有南阳郡和南郡的北部襄樊一带（由襄樊起，东至合肥，这构成了曹操南部边境的重要防线，始终没有被孙刘夺去）；孙权则有剩下的南郡南部和江夏郡。

而我们至此也知道，所谓的诸葛亮智赚南郡那不过是罗先生的虚构，张飞袭了荆州、云长袭取襄阳自然也是没影的事。事实上周瑜顺利地打败了曹仁，占据了南郡南部。诸葛亮如若是真的如演义那般“不劳而获”南郡，那周瑜就直接翻脸了，孙刘联盟必然马上瓦解，那时的刘备相信还没有这个胆量，而且占领南郡则意味着直接同曹操对峙，这也是刘备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所以这个一气周瑜占南郡的事情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南郡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当时三方争夺的焦点所在，它与公安隔岸相对，由周瑜重兵驻守。这使得在荆州南部的刘备不仅难以西进益州，而且在荆州也受到孙权的牵制。于是刘备在建安十五年的冬天，到京口去会见孙权，要求把南郡划给自己，当时孙权没有应允。周瑜病逝后，鲁肃袭其职。我们知道鲁肃这个人一贯的外交方针“连刘抗曹”，正是在他的建议下，孙权答应了刘备借南郡的请求，这样刘备所控制的荆州南部便和南郡的南部连成一片。刘备得以有机会进一步向西发展，进入益州，这次借荆州对刘备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影响。

而这一切都很清楚了，借荆州那是周瑜死后才得以实施的策略，周瑜活着的时候，本就对刘备提防有加，所以演义在周瑜活着的时候，就命鲁肃去讨要荆州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

更重要的是，这所谓的借荆州，不过是借孙权统治下的那块荆州地盘罢了。也就是油江口、南郡江陵县的一部分（江陵是南郡的首县，也就是孙方的荆州的首县，所以在荆州孙方把这看做是借荆州，这种以大称小，究竟还可以把“借荆州”这三个字勉强说得通）。事实上，刘备所得的南部四郡那是靠刘备自己的努力得来的，又何谈“借”呢？

当然了，罗贯中虚构出的这大段故事，诸葛亮的举动确实非常气人，而这样把周瑜也同时卷进了这场借荆州的漩涡中来，“借”、“还”一事本就是考验一个人胸襟的好途径，而这其中又穿插了许多孔明同周瑜、鲁肃斗智的情节，确实是相当的精彩了。

注.历史上无鲁肃三讨荆州的记载，不过借荆州这一策略确实是他提出的，《三国志?鲁肃传》中记载：“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

《三国志》注引《汉晋春秋》曰：“吕范劝留备，肃曰：'不可。将军虽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实重，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权即从之。”

慧眼识人篇 展豪情关云长单刀赴会（1）

此事见第六十六回“关云长单刀赴会，伏皇后为国捐生”。

单刀会所涉及还是荆州问题，所以我们接着上文说。

周瑜在建安十五年的冬天去世，如上所述，他去世后不久，东吴的借荆州计划即开始实施。一年后，刘备应刘璋的邀请进入益州。孙权听闻刘备西入益州的消息后，派水军到公安来迎接妹妹孙夫人回江东，还算良好的孙刘关系产生了一丝裂痕。而当刘备于建安十九年（公元二一四年）打败刘璋，夺得益州以后，孙权看到刘备的发展壮大自然老大的不高兴，两家的关系开始逐步恶化。公元二一五年，诸葛瑾前往益川商讨有关荆州的问题，刘备借故拖延，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孙权在诸葛瑾斡旋彻底失败后，干脆不打招呼就给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委派了自己的官员，可结果呢？全给关羽驱逐回去了。这样一来，孙权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首先撕破脸，命吕蒙取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这三个郡中有两个郡的官吏望风投降。这两个郡是长沙与桂阳(赵云这时候已经不在桂阳)，不肯投降的是零陵太守郝普。

刘备在益州接到报告，认为事态严重，亲自率领大军赶到公安，驻扎长江北；命令关羽进兵益阳，与鲁肃、吕蒙对敌。

孙权见形势不利，也从扬州吴郡的京县(镇江)来到了今天湖北嘉鱼西南的陆口，亲自坐镇，指挥前方军事；同时，派了鲁肃带一万人进驻益阳。

在益阳，鲁肃与关羽两军相遇。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而又恰巧此时的曹操正在进取汉中讨张鲁，于是刘备在苦于西线战事的紧迫下，权衡轻重后，不得不稍做退让开始与孙权讲和，于是这传奇性的“单刀赴会”便开始了。（注1）

单刀会如期而来这是不假，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们有些模糊：单刀会究竟谁是主角呢？是否如演义一般：关公一人身陷险境，临危不乱，控制住了小丑一般的鲁肃，让东吴的诡计没能得逞。还是如一些正说的书里面说的不是关公是鲁肃呢？这是我们本文要讨论的问题。

我们不妨来看史书上的记载。《三国志?鲁肃传》：“肃住益阳，与羽相拒。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请将军单刀俱会。肃因责数羽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

应该说，《三国志》中的记载在演义中也都谈到了，《三国志》中有的比如鲁肃主动邀关羽相见，两者的对答，有一人的插语和关羽最后的表现都在演义中有，但是为何我们读《三国志》和《三国演义》却有完全不同的感觉呢？

这就是小说家的厉害之处，其实演义对很多的历史都没有做大的改动，有时甚至就是完全抄袭历史。但是罗贯中只要在这些历史片段中增添一些细节，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比如单刀赴会这一段中，鲁肃邀请关羽是史实，他写上了，但是在之前加一段孙权和鲁肃定计要害关羽的描写，这就显得鲁肃的邀请居心不良，是在暗处要加害关羽。而演义写关羽这边面对鲁肃之邀的表现时，不但识破了鲁肃的计谋，而且还光明正大，对东吴一干人等不屑一顾的勇于赴邀。这样一来，读者们喜爱关羽那是自然的了。

事实上，从“单刀赴会”一词来看，是绝对的史实，但是我们要注意是“各驻兵马百步上”，显然史书中的意思是关羽、鲁肃双方各执一把单刀来会晤（演义中说关羽拿的是青龙偃月刀这是不对的，况且也不合情理，这不是马上会战，青龙偃月刀显然不合用，单刀比较适合）。但是在演义中实写了关羽的单刀赴会，而弱化了鲁肃的“单刀赴会”，给读者的印象更像是鲁肃设置酒会在等待关羽赴约，这其中两厢的高下读者很自然的就能分辨。

接下来，在史书上二者的对答都可以说原原本本地抄上了演义中，甚至连那“坐有一人”的角色都由周仓扮演了（这一人，史书上并没确定究竟属哪一方，但从语言的倾向来看，应该是关羽一方，罗贯中把他安排是周仓，处理得很好），但是演义中对于两方谈话的内容却不是十分强调，倒是很用心的加上了“云长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鲁肃手”这一细节，这样一来，关羽擒贼先擒将，可谓淡定自若，智勇兼备。反观鲁肃却是魂不附体，惊疑不定，又输于关公一大截。这样一来，一个在历史上本来平分秋色，甚至是关公居于下风的单刀赴会，完全变成了关公的个人表演。

从上述来看，事实上演义只对史书中鲁肃在宴上的表现有所改动，其他的几乎都没有改变，只是不断地添油加醋上去，其读出来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其实演义中笔法，并非罗贯中这样的小说家独有，我们看史书《吴书》中对这段记载的描述：“肃欲与羽会语，诸将疑恐有变，议不可往。肃曰：'今日之事，宜相开譬。刘备负国，是非未决，羽亦何敢重欲干命！’乃趋就羽。羽曰：'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寝不脱介，戮力破魏，岂得徒劳，无一块壤，而足下来欲收地邪？’肃曰：'不然。始与豫州观于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志势摧弱，图欲远窜，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人之力，使有所庇荫以济其患，而豫州私独饰情，愆德隳好。今已藉手于西州矣，又欲翦并荆州之土，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肃闻贪而弃义，必为祸阶。吾子属当重任，曾不能明道处分，以义辅时，而负恃弱众以图力争，师曲为老，将何获济？’羽无以答。”

细究起来，《吴书》和《三国志》中只有两大不同，一则是有鲁肃与关羽相会“诸将疑恐有变，议不可往”这句。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演义中，关平劝谏关羽不要去的味道，鲁肃则同关羽差不多，大义凛然，毅然独往。二则是最后的“羽无以答”，鲁肃的言辞使得关羽无话可说，可见是占尽了上风。这比起演义中的大段描写铺垫来说丝毫不逊色，当然，这形象可是彻底的大翻个，鲁肃的形象拔得极高，关羽则极低了。

我这样说的意思是不是在告诉大家，就连真正的史书我们也不要相信了呢，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史书毕竟还是为人所著，是以必然带有个人喜好，就比如这个编著《吴书》的韦昭来说，自然要偏重于东吴方面人物形象的塑造，这是无可厚非的。至于如何分辨史书中哪个记载才是最可信的，这个问题我实在是能力有限，还是交给历史学家们去绞尽脑汁吧！

注1.单刀会后，刘备主动向孙权让步，情愿把长沙、零陵、桂阳三个郡都让给孙权(不是“归还”)，仅仅要求以一个南郡作为交换条件。这样荆州的情况就变成了：“以湘水为界：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备。”孙权借给刘备那一个半郡，刘备可说是连本代利的归还与孙权，孙权自然欣然接受，派诸葛瑾来负责实现这双方言归于好的大喜事。自此后多年，孙、刘两方在荆州均相安无事。荆州问题，似乎是已经解决。但是真的解决了吗？恐怕没有吧！

慧眼识人篇 欲献图张松暗通敌（1）

此事见第六十回“张永年反难杨修，庞士元议取西蜀”。

张松出使曹操的目的本是欲将西川州郡（注1）献与曹操，却因为曹操的怠慢而使得张松忿忿，在拜见曹操而不免语言冲撞。到最后竟转化成先是口若悬河，展辩才而胜素以智慧闻名的杨修，后又观《孟德新书》而过目不忘，从头至尾，朗诵一遍，并无一字差错，而令操扯碎其书烧之。最经典的还是这段操谓松曰：“吾视天下鼠辈犹草芥耳。大军到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顺吾者生，逆吾者死。汝知之乎？”松曰：“丞相驱兵到处，战必胜，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此皆无敌于天下也！”张松这么说自是触及了曹操的痛处，于是操大怒曰：“竖儒怎敢揭吾短处！”喝令左右推出斩之。杨修、荀彧的力谏，曹操才免其死，令乱棒打出。（注2）正是：

欲以西川献孟德，占尽先机凭巧舌。

无奈相怠怨气生，只因志异道不合。

罗贯中似乎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选择好羞辱曹操的人。张绣不降袁绍而降于曹操，那是天大的好事，大大地增强了曹操的实力，正是这时，跑出来个光着膀子的祢衡来了一段羞辱；曹操宴酒长江展豪情本是兴致极好，殊不知是因为随后赤壁的惨败作铺垫；而那逃亡时的讥讽对手奢谈兵法的得意三笑，次次都落得个被对手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甚至都不得不放下丞相的尊严，而向关公求饶；被封为魏王更不得了，“冕十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用天子车服銮仪，出警入跸，于邺郡盖魏王宫，议立世子”，离皇帝就差一步了，又被左慈法术的一通戏弄。总之曹操一旦有了得意之事，必伴随着一件狼狈之事，曹操想尽其兴是根本不可能了。这不，曹操刚刚大败了马超，又“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汉相萧何故事，自此威震中外”。这样的威风八面，罗贯中怎会让其长久，张松出场。

历史上的张松品质很一般，据《益部旧杂记》记载，“*不治节操，然识达精果、有才干”，换句话说就是张松有才无德，应该说才和德都是罗贯中赞美的对象。当然，在二者发生矛盾时，罗贯中自然会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本回中他就对张松卖主求荣没有太多的批判，倒是用反难杨修、曹操烧书等情节赞美了张松的才智。灵活！

张松辱骂曹操的那段与祢衡那段合并后，堪称骂人艺术中的两朵奇葩。前番祢衡把曹操手下一干人士，来了一个全套的贬斥嘲讽，似乎是在提醒读者，曹操手下乃是一帮酒囊饭袋。但是明眼人可见，被骂的那几位可都是响当当的英雄。所以这回，张松直接在曹操身上下手，把曹操的惨败经历“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历数了一遍，来了个大总结，其后还生怕读者印象不深刻，来了一句“此皆无敌于天下也！”唉！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曹操被人记住的却是这些经历，命苦如此乎！

当然，张松这一路出行，精彩的还不是与曹操、杨修分别斗嘴的这一段，其后的献地图与刘备，读起来更是饶有风趣，耐人寻味。

我们知道，能装糊涂引而不发的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夺取西川，孔明在隆中的时候就想好了，早已成了刘备既定方针和基本战略目标。但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欲取西川，必须先获取西川地理图本，以便详细了解西川的复杂地形。

正当刘备准备进兵西川时，益州别驾张松来了。这张松本是奉刘璋之命携带金珠锦绮为进献之物前往许都的，任务是联结曹操，共治张鲁。行前，张松自己还有一个打算，随身暗藏画好的西川地理图本，到许都相机而行，“献西川州郡与曹操”。

张松的行迹，诸葛亮早使人随时打听；张松此次途经荆州，是因为在曹操处憋了一肚子气，而他来时在刘璋面前曾夸过海口，这会儿怏怏空回，恐被人所笑。“闻荆州刘玄德仁义远播久矣”，所以特取道荆州，想看看刘备究竟是何等人物，再作定夺。

慧眼识人篇 欲献图张松暗通敌（2）

刘备欢迎张松的规格是很高的，张松由许都转赴荆州，才行至郢州界口，便受到赵云的热情接待；来到荆州馆驿时，关羽又带领人马在门前恭候；到达荆州城下时，“玄德领着伏龙、凤雏”，亲自出城迎接，遥见张松，早先下马等候。见面后，遂上马并辔入城；至府堂坐下，即设宴款待。在谈判过程中，刘备始终强压急不可耐地取西川而欲求图之心情，“玄德只说闲话，并不提起西川之事”。张松以言挑之，说刘备“乃汉室宗亲，仁义充塞乎四海，休道占据州郡，便代正统而居帝位，亦非份外”。刘备仍然不露声色，一连留张松饮宴三日，并不提川中之事。

直到张松辞去，刘备于十里长亭设宴送行，也只是诉别情，掉眼泪。如此这般，把张松感动得五体投地。怎么办，无功不受恭敬，终于反说刘备先取西川为基，然后再图汉中，收取中原。这时刘备才以求教的口吻问张松：“蜀道崎岖，千山万水，车不能方轨，马不能联辔，虽欲取之，用何良策？”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张松随即从袖中取出西川之图，献给了刘备。

应当承认，从张松手中得到西川图，是刘备、孔明先予后取的外交上的伟大胜利。如果刘备见张松之后开口便提如何取西川，或酒过三巡便索要西川地图，那么，刘备的形象必然会在张松心目中黯然失色，陡然渺小起来，张松在荆州就会倍加警惕，左右权衡。即使刘备硬逼强抢，得到的也只是一张“死地图”，而张松、法正等一批西川人才就难为刘备所用，甚至陡增对抗。在这里，刘备把欲擒故纵运用得淋漓尽致，反而是后来居上，先曹操一步取得了入西川的政治军事条件。其实论起奸雄本色二人实是不相上下，只不过是刘备隐藏得更好罢了。

所以，毛宗岗在这里也赞叹道：

文有隐而愈现者：张松之至荆州，凡子龙、云长接待之礼，与玄德对答之言，明系孔明所教。篇中只写子龙、只写云长、只写玄德，更不叙孔明如何打点、如何指使，而令读者心头眼底处处有一孔明在焉。真神妙之笔。

孔明深欲为玄德取西川，又明知张松此来是卖西川，却教玄德只做不知，凭他挑拨，并不提起，直待张松忍耐不住，自吐衷曲。最似今之巧于贸易者，极欲买是物，偏故作不欲买之状，直待卖者求他，然后取之。写来真是好看。

西川画图一轴，孔明在草庐时已曾取以示玄德，何待张松而后见之？曰：“孔明之图，不过形势之大略也。张松之图，必其险要曲折之详备者也。大略虽已可见，而至于何处可以屯粮、何处可以伏兵，不有张松，安能知其详哉！况将入一险峻之西川，则必有人焉为之先容，为之内应。是其得松，又不专在于得图耳。”

把张松献地图这一妙文，可谓分析得是鞭辟入里了。

注1.地图在古代征战中极其重要，古代可没有什么GPS全球定位系统，若在平原尚好，但是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西川，这样的地形复杂地区，这向导或者地图，可就非常重要了。而且古时地图的意义不单是地形图而已，这其中往往代表着“领土”的含义，献图便代表着割让“土地”；如在荆轲刺秦王事件中，太子丹便献出督亢地图，代表着燕国将督亢之地让与秦国。

注2.建安十年(公元二○五年)，刘璋看到曹操已经顺利地处理掉了袁氏家族，称霸中原已成定局，而且又听说他有南下荆州的意图时，赶紧派使者前去致敬。曹操顺势升迁刘璋为振威将军，同时封刘焉的另一个儿子刘璋的哥哥刘瑁为平寇将军。

建安十二年，刘璋又派张肃为使者，并给曹操送去了兵马贡品，曹操也拜张肃为广汉太守作为回报加以拉拢。

建安十三年(公元二○八年)，曹操南征到荆州后，刘璋又把张肃的弟弟益州别驾张松派来。这时曹操已经摆平了荆州，颇为骄傲自满。又因为正忙着对付刘备，看张松身材矮小、为人*又没有什么名望，就没太搭理他。主簿杨修建议曹操征聘张松为僚属，曹操没有采纳，只授予了张松很小的职位——比苏县令。张松自然是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益州。回去后，张松自然不会闲着，恰巧这时曹操败于赤壁，荆州几经争夺落到了刘备的手里，是以张松添油加醋地说了曹操一番坏话，劝刘璋绝交曹操结好刘备，并推荐法正为使者。法正早就看出刘璋不堪大用，如今得此良机，却故意反复推辞，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被迫去见刘备。回来后他和张松商议，称赞刘备雄才大略，密谋将益州献给刘备。

慧眼识人篇 欲献图张松暗通敌（3）

所以演义上说的是建安十六年，同历史上建安十三年是有出入的，而且张松并没有随后就去了刘备处，历史上没有提过，情理上也说不通。因为那个时候的刘备狼狈不堪，正在寻思保命之策，哪里有心思接待张松，考虑入蜀的计划呢。所以说张松到刘备处献地图这个任务在历史上是由法正来完成的。经过演义处理后，曹操骄傲的原因变成了是因为刚刚战胜马超，而此时刘备已经占有荆州四郡，有了相当的实力，正在思虑进军益州，这样一来张松和法正的任务由张松这一次出使就全部解决了，确实是安排得合情合理。真是佩服罗贯中的天才创作，当然对于历史的误导也是相当的厉害了。

建安十六年(公元二一一年)，为了压迫韩遂、马超等诸侯，曹操派钟繇装模作样地进攻张鲁。胆小如鼠的刘璋连真假都不加分辨，突然害怕起来，似乎感到了曹操统一天下的趋势不可抵挡。这时候张松趁机下说词：“曹操兵强马壮天下无敌，如果占据汉中得陇望蜀，我们又怎能抵抗？刘备与您同宗，又和曹操势不两立，不如先请他来征讨张鲁。如果击败张鲁占据汉中，那么我们实力大大增强，就是曹操来也不用害怕了。”这一番话语，明明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却被傻子刘璋当做了金玉良言。刘璋的部下黄权劝阻，不听；王累倒悬在城门口以死相谏，也不理。法正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四千人马去迎接刘备。

法正到了荆州，立刻奉劝刘备：“以将军您的英才，欺负刘璋的懦弱，内部又有张松这样的人作内应，夺取益州可谓易如反掌。”刘备还有些犹豫，旁边的庞统进一步劝说道：“荆州已经残破，也没有什么人才了。东边有孙权北边有曹操，难以施展雄才大略。如今益州户口百万又是天府之国，如果能成为我们的资本，就可以谋取大业了！”刘备回答说：“我如今和曹操势如水火，怎么能和他一样残暴狡诈？如今为此背信弃义，能行吗？”庞统解释：“战乱的时候，不是一成不变的死规矩能定的。而且兼并弱小攻击愚昧，夺取的虽然不光明夺取后再磊落行事，是自古以来受重视的好事。今日不取，终究会被他人所利。”刘备于是下定决心，建安十六年冬，刘备以诸葛亮、关羽等镇守荆州，亲自带几万大军入川。

这就是历史上献地图的全部经过。在张松和法正联手把刘备请进益州的过程中，两个人的作用都很大，可以说各自发挥了特点。因张松的猥琐，得以同曹操绝以来往，使刘璋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刘备身上，因法正的野心，才能够顺利地同刘备结交，使刘璋坚定了引刘备入蜀的决心，这两个人可谓是影响刘备一生命运走向的人。但这两个人的命运迥异，张松因为泄露了同刘备来往的书信，被哥哥张肃告发，而招致一家被斩。法正则是做了蜀汉的开国功臣，位至人极，但是他“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者数人”，属于睚眦必报的小人作风。总体来看，这两个人都未做到忠心不二，而给后世留下个“卖主求荣”的名声，都不怎么讨人喜欢。

慧眼识人篇 抗大军邓芝说东吴（1）

此事见第八十六回“难张温秦宓逞天辩，破曹丕徐盛用火攻”：刘备新亡于白帝城，曹丕起兵伐蜀。依司马懿之计，辽东鲜卑国国王轲比能的辽西羌兵十万，从旱路取西平关；蛮王孟获起兵十万，攻西川之南；遣使入吴修好，许以割地，令孙权起兵十万，攻两川峡口，径取涪城；降将孟达处，起上庸兵十万，西攻汉中；然后命大将军曹真为大都督，提兵十万，由京兆径出阳平关取西川；此五路共大兵五十万伐蜀，孔明听闻此信智计早已了然于胸，西平关一路由积祖西川人氏，素得羌人之心的马超镇守；南蛮孟获，则魏延领一军以疑兵之计退之；而孟达与李严曾结生死之交，诸葛亮作一书、只做李严亲笔，令人送与孟达，达必然推病不出，此一路又不足忧矣；而曹真引兵犯阳平关，此地险峻，可以保守，调赵云引一军守把关隘，并不出战；曹真若见蜀军不出，不久自退。此四路兵俱不足忧。惟东吴一路难退，须用一舌辩之士径往东吴，以利害说之才可。孔明正为踌躇之际，忽见众官中邓芝能明此意，必能不辱君命，于是遣邓芝出使东吴。

孙权听闻蜀汉以邓芝为说客，遂用张昭之计，命武士于殿前立一大鼎，贮油数百斤，用炭烧至油沸，命武士立于左右，各执军器，召邓芝入。邓芝行至宫门前，只见两行武士，威风凛凛，各持钢刀、大斧、长戟、短剑，直列至殿上。虽是险境置前，但邓芝并无惧色，昂然而行。至殿前，又见鼎镬内热油正沸，邓芝只是微微而笑。展口才晓孙权以吴、魏、蜀间利害，吴、蜀实为为唇亡齿寒的关系，不应再现彝陵之战一幕，最后孙权从其言而退兵。

刘备去世前后，蜀汉政权确实经历了一些考验。不过却不是如演义般来自曹魏五十万大军的军事压力，而是蜀国内部遭受了一系列的变乱。

刘备去世前的黄初三年冬（此时已然是诸葛亮掌权），汉嘉太守黄元因为与诸葛亮不和，趁刘备病重诸葛东行的机会反叛，不久后被杨洪等人*。益州郡的地方土豪雍闿看到刘备夷陵大败后，也杀了太守正昂投靠了东吴，并被东吴任命为永昌太守。然而，永昌郡的地方官仍然忠于蜀汉，拒绝这个“伪军”入境。雍闿就派孟获去煽动各地的少数民族，果然大有收获，牂柯太守朱褒、越巂夷王高定都反叛了蜀汉。

我觉得，历史上这时候的诸葛亮无疑要比演义中成功防守五十万大军的那个来的智慧。他看到刚刚遇上国葬，内部遭遇大乱，这些叛贼打的又是孙权的旗号，所以选择暂时隐忍不发，采取了一心发展农业，种植粮食，坚守关隘，务农养民的政策，等待元气恢复各方面条件成熟后再动手的策略。而结果我想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武侯南征以及经典的七擒孟获，这个我在别的章节会有叙述，这里就不多说了。

当然了，从小说角度来看，罗贯中为了表示蜀汉内部的政通人和，把这些内乱的状况，改成了子虚乌有的——司马懿设计五十万大军来攻，一方面让读者感到孔明智计的高超（五十万大军毕竟要比这些繁杂的内乱更直观，难度也更大）；一方面更是在告诉读者，和孔明棋逢对手的劲敌司马懿来了。算得上大手笔、大智慧。

说完了内忧，实际上蜀国的外患更为严重。彝陵战败后，新生蜀国的国力几近耗竭，而这时与东吴的敌对关系却仍未得以改善。这时的蜀国在前进的道路上不仅要面对宿敌曹魏，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孙吴。如果长期与孙吴这样敌对下去，蜀国就始终无法摆脱自己在外交上的被动与危机，“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目标，也就更难得到实现了。诸葛亮的《出师表》上说自己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实在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因此，恢复吴蜀两国的盟友关系自然提到了日程上来。黄初四年十月，诸葛亮派邓芝为使出使东吴，目的就是要和孙吴恢复盟友关系。

这位邓芝是南阳郡新野县人。光武帝好友兼功臣邓禹的后裔，眼见天下大乱，选择了益州作为安身立命之地，做了刘璋的部下，在蜀郡郫县当一名“邸阁督”——山路栈道的管理员。刘备夺了益州以后，到郫县去视察，听到他的报告，看出他是人才，升他为郫县的县令；不久又因行政成绩优良升为广汉太守；其后又任尚书。诸葛亮派他上建业，又加给他一个“中郎将”的官衔。

慧眼识人篇 抗大军邓芝说东吴（2）

诸葛亮是外交方面的非凡人物，孙权较之更是不差。孙权也知道吴蜀联合势在必行，但此时吴国仍然交好于曹魏，所以孙权仍然心中举棋不定。是以邓芝在建业的旅邸等候了若干天，孙权并未予以召见。

邓芝知道苦等没有意义，就写了一封信给孙权(这封信是下属写给长官的，在当时称为“表”)。邓芝在表里说：“臣今来，亦欲为吴，非但为蜀也。”这倒是和演义中的“吾乃蜀中一儒生，特为吴国利害而来”意思差不多。

而孙权接到了这一道表后，念了一遍，觉得语气不亢不卑，颇有道理，就立刻下令召见，见面之时，孙权说：“孤确实愿意与蜀和好，可是恐怕蜀国君主幼弱，疆域狭窄，势力不强，给魏以可乘之机，难以自保，因此我才很为迟疑。”而邓芝回答的基本上同演义一致：“魏国虽大，吴、蜀两国合起来也有荆、扬、交、益四个州。况且，大王是'命世之英豪’，诸葛亮也是一时俊杰。蜀有山川之险，吴有三江之固。所以，吴、蜀两国联合起来，共为唇齿，进可以统一中国，退也能够与魏鼎足而立。大王倘若向魏输诚纳款，魏国就要大王自己去上朝，或是送儿子去当人质。倘若您不肯照办，魏国就会派大军来征讨，称大王为叛逆。蜀国在那个时候必定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江南的一大片土地就不再是大王所有了。”

孙权在听了他的这一番大道理后，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孙权是在沉思默想。想定了以后，他就向邓芝说出四个简单的字：“君言是也。”就这样，蜀吴间关系的初步意向已然达成，孙权与蜀继续保持和平，而同魏国断绝了来往。再进一步，他就和蜀缔结攻守同盟了。攻守同盟的缔结是大事，不是儿戏，不能立刻与邓芝立约签字。

于是，孙权派张温作答聘的特使（这我们会在接下来的篇章中提到），到成都来见阿斗与诸葛亮。诸葛亮和张温淡了一些时候，谈出眉目，就命令邓芝再去建业一次。两个人之前打过交道，也算老相识了，孙权对邓芝说：“如果********，由两国君主分而治之，不也是很好吗？”邓芝回答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也不能并存两个皇帝。在兼并魏之后，假如大王未能深刻领会上天的意旨，两国国君各自发扬德行，两国的臣子为各自的君王尽忠，将出擂起战鼓，那时战争才刚刚开始。”吴王大笑说：“你的诚实竟到了这个地步吗！”

就这样，吴、蜀双方信使往还，前后有七年之久，才终于缔结成了同盟条约(条约里面，称刘禅的国家为汉，不称为蜀。它的正式名称，本是汉，而不是蜀。陈寿及后代的历史家，为了方便起见，才称它为蜀，或蜀汉，以别于前汉与后汉。吴国的君臣，喜欢称它为“西”；魏国的君臣，只肯称它为“贼”。蜀汉的君臣，也称魏为“贼”)。

后来孙权对邓芝十分欣赏，他写信跟诸葛亮说：“和合二国，惟有邓芝。”

这就是历史上汉吴结盟的大致经过，总体来看演义基本反映出了这一三国关键片段的经过。但是有的细节处理得不算好，罗先生让孙权听取张昭的建议安排的巨鼎沸油，重装武士“伺候”邓芝等等情节就有些多余。这样一来，未免把孙权、张昭的形象处理得有些草率。他们二位都是历史上杰出的人物，摆阵势吓唬人，那是小孩子的把戏，放在他们身上略有不妥。而且后来听到说客为自己的利益而来，就连忙让说客说出想法，说客说出了好办法，就要跳油锅，孙权又连忙命人拽回来，低三下四求教。试问，倘若诸葛亮真是找到这样的盟友，会放心吗？相信不会吧。

脱险篇 为避难刘琦上楼抽梯（1）

此事见第三十九回“荆州城公子三求计，博望坡军师初用兵”：东汉建安四年(公元一九九年)，曹操在官渡巧施计谋，以少胜多，大败袁绍，使得袁绍的主力几乎全部被歼。随后，曹操逐步统一了中国的北方，一度依附于袁绍的刘备迫于形势，只得南下投靠荆州的刘表。当时，刘表与江东孙权战事失利，曹操也在打荆州的主意。荆州内部各个集团之间也矛盾重重。刘表宠爱后妻蔡夫人生的儿子刘琮，而不喜欢前妻生的大儿子刘琦。在刘琮这一派人的压抑下，忠厚老实的刘琦很为自己的前途担心，生怕有一日会命丧蔡氏集团手中，但苦于想不出避祸自保的办法，心里十分忧虑。结果演义中就出现如下一幕：

少时，玄德送琦出，附耳低言曰：“来日我使孔明回拜贤侄，可如此如此，彼定有妙计相告。”琦谢而去。

次日，玄德只推腹痛，乃浼孔明代往回拜刘琦。一日，刘琦乘刘表把刘备、诸葛亮请到荆州议事的机会，邀请诸葛亮到他家的后花园观赏游玩。喝茶之间。刘琦对诸葛亮说：“我的继母不能容我，希望先生想个法子救救我。”诸葛亮推辞说：“我是作为客人寄居在你们这里，怎么敢参与你们家庭内的事情啊？倘若泄露出去，那真为害不浅。”说完，就要走。刘琦把他挽留密室喝酒。喝酒之中，刘琦又请诸葛亮教他一个自救的办法，又被诸葛亮推辞了。刘琦又以请诸葛亮到他的楼上看古书为由，把诸葛亮请上一座小楼，令人撤去楼梯，再次请求，跪在地上哭着说：“我几次向您请教自救的好计策，您怕泄露，不肯说，今天在这里，上不着天，下不沾地，您说的话，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您就放心地谈吧!如果您还不肯谈，我只好现在就死在您的面前了。”诸葛亮只好说：“公子岂不闻申生、重耳之事乎？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今黄祖新亡，江夏乏人守御，公子何不上言，乞屯兵守江夏，则可以避祸矣。”就教他去向刘表请求带兵镇守江夏，以此达到避祸的目的。第二天，刘琦依计而行，果然避过了刘琮集团的*。

这是演义中，寥寥几次孔明算有所失的经历。刘琦的手段出自刘备，当时诸葛亮刚刚出山，同刘备接触时间并不长，但是君臣相知的程度却不低，刘备对这位军师很了解，连他的兴趣爱好也是了如指掌。

这个故事史上确实发生过，演义几乎一字不差地照搬过来。而计策的最原始形象乃是“上屋抽梯”（或为“登楼抽梯”），名出于《孙子兵法?九地篇》：“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后来的意思有所改变，其《三十六计》解语如下：“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即指诱敌深入，阻敌援兵，断其退路，然后歼之的一种战术。在这里刘琦是以古书为诱，使得孔明自愿上楼，而后又撤去梯子截断后路，使得孔明不得不为自己规划万全之策。

“抽梯问计”确实使得刘琦避过了刘琮集团的*，保全了性命。然而，细细想来，“抽梯问计”之中是否还掩盖了更深一层的内容呢？笔者不才，愿试做评论。

回到历史。建安六年，曹操南击据守汝南的刘备。刘备自知不敌，弃汝南而奔荆州。荆州刘表率众“郊迎”刘备。从此刘备归于刘表部下。

刘备归附刘表后驻扎于新野。随着刘备的声名日盛，荆州的不少豪杰纷纷前来归附。这样就引起了刘表的注意，所以《三国志?先主传》中记载“表疑其心，阴御之”。由此可看出，刘表厚待刘备只不过是表面现象，“阴御”刘备才是其真实的心理状态。

刘表采取措施主要有两点：一是表示“信任”和“重用”，将刘备调离临时根据地新野，使其驻扎于博望一带。这样做有两个好处：既将刘备调离原来的根据地的同时还能让刘备为自己守卫边疆。不久，刘备于博望打败曹操名将夏侯惇，刘表进一步感觉到了刘备的威胁。所以刘表感到这样让刘备远离自己而亲临军事前线，并不是能制约刘备的好办法，又使出了自己防御刘备的第二个措施，就是表示“亲热”，将刘备羁縻于襄樊一带。这样做可以把刘备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进而更加方便地监视刘备的一举一动。对于刘备而言，这自然不是刘备所希望的。

脱险篇 为避难刘琦上楼抽梯（2）

建安十二年以后，迫于曹操、孙权在外部的威胁以及内部刘备的胸有城府、虚与委蛇，刘表与刘备的关系在表面上开始更加“融洽”。对刘表而言，此时他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已经不是刘备在内部的威胁抑或曹操、孙权在外部的威胁了，而是荆州内部所出现的严重危机，即刘琦与刘琮之间的继承权之争。毋庸置疑，这二人都是平庸无能之辈。而刘琮，相对与其兄长而言，无疑更得刘表夫妻的喜爱，其母亲蔡夫人的一干亲戚乃是久居荆州的世家大族，势力非同小可。刘琦在此间的争斗中凶多吉少，十分恐慌，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刘琦“抽梯问计”的一幕。

而我想说的就是“重耳在外而安”之策对于重耳更为适用，因为当时晋献公已亡，实力偏薄弱的重耳倘若回朝势必会被靠实力说话的*所淹没。这计策相对刘琦而言却绝非良策。用这种方法，刘琦固然可以保住性命。但此时刘表未亡，朝中支持的立长的大臣还有不少，刘表对刘琦的印象也一贯不错，《后汉书?刘表传》载刘表因为长子刘琦和自己长得很像，“甚爱之”，倘若刘琦施以手段多家联络这些大臣，向父亲表明志向，阐述立长不立幼的道理，相信还会有机会。而偏安于外，使刘琦失去争夺继承权最后的机会。就像袁绍临终前，其长子袁谭在外地镇守，结果就失去了争夺州牧的机会。由此来说，诸葛亮的这个计策是很失败的，我们也可以说孔明虽然在军事、内政、外交方面是天才，但是残酷的*，在刚出山的他面前就显得颇为高深莫测了。*只有多次积累，随着岁月的增长才能体会其中的真谛，才能了解其中的险恶。孔明显然还是嫩了点。

当然我们换个角度来看，诸葛亮更可能是早已看清楚这种局势。他这样做的原因更多为了刘备集团的私利考虑。他预料到刘表死后刘琮必继承其位，此时刘琦若在朝中则必被软禁或是性命不保，若在外，届时刘琦必然不服。一旦动起干戈，最后能够渔翁得利的还是居无寸土的刘备一方。

后来的事情发展确实如此。刘表死后，刘琮即位。刘琦只得了一个“成武侯”的头衔，自然刘琦大怒，将印绶“投之于地”，并立即调动军队赶赴襄樊，打算趁奔丧之际“作难”。刘备与诸葛亮的离间之计，在不长的时间内便已经奏效。只是刘琦“作难”的计划未及发动，曹操的大军便已到达新野。刘琦只能退回江南。可以想到，如果不是曹操大军到达的话，刘琦与刘琮很有可能会大战一场，刘琦的主心骨就是刘备，凭借刘备的军事能力，在二兄弟间分得一杯羹想来不是难事。

而其中还有一段我们难于理解：据演义和史书记载，刘表临终之前，对刘备曾经有过“托国”之语。即劝说刘备继承荆州。刘备既然能这样兵不血刃地得到荆州，何必还要推辞，最终落下个“借荆州”的不利局面。这个问题其实前面我说得已经很清楚：既然刘表与刘备之间没有真正的信任，“托国”之语也只能作为刘表为了稳住刘备从而让荆州平安地过渡到其子手中而耍的政治花招而已。

而也许有人还会不明白：刘表的“托国”虽然是花招，但刘表确有其言。刘备为何不以此言为名趁刘表新亡而直接占领荆州呢？原因有三：第一，当时荆州的大权掌握在蔡瑁、蒯越等人的手里，这些人是断然不会把荆州的大权交给刘备的（不要小看了这些地方势力，刘备接手徐州的时候就是因为当地豪强陈登的大力支持，不然丝毫没有机会）。第二，像蒯越等一类人对刘备尚有疑虑，甚至曾经试图谋害刘备。第三，荆州的掌权者中有一股非常大的亲曹势力。这些人宁归附曹操以求保全自己在荆州的利益，所以坚决不会归附抗曹之心明显的刘备。综观以上三点，刘备不敢遽取荆州而要费力去离间刘琦、刘琮二人的原因也就很明显了。后来刘琮举州降曹，并没有像演义中说的那样被杀，而是做了一个虚职谏议大夫。刘备前功尽弃，败走江陵，惨败当阳，一路丧尽锐气，落荒而走。

这就是刘备在荆州的始末。从其中可以看出，历史上的刘备和演义中说的那种仁义道德形象还是有差距的。他不取荆州，完全是因为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嘴上所说的不忍心夺取荆州，更像是一种托词而已。演义中反而将其过度地渲染、扩大，用以显示刘备的仁义道德，确实是有些影响我们认识历史上刘备真正的枭雄形象。

脱险篇 刘玄德借雷掩雄心（1）

此事见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关公赚城斩车胄”：刘备同国舅董承等见献帝所授之杀曹衣带诏后，因防曹操谋害，故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光养晦之计。一日曹操相邀刘备，盘置青梅，一樽煮酒。（古人的喜好到是与今不同，青梅难道是下酒佳品？）而论到天下英雄时，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玄德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天雨将至，雷声大作。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将闻言失箸缘故，轻轻掩饰过了。操遂不疑玄德。后人有诗赞曰：“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意为锋芒毕露的人很容易遭到别人的非议和敌视。换作今日的俗语可直译为“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一观念对于如今的文体明星、大众偶像等依靠广肆宣传以增加知名度的理念或许并不适用，但在残酷的*中，确是真真的金玉良言。我们在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善于保存自己。《周易?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据，以存身也。”

威名远播的刘备，此时正蛰伏于曹操身侧，操帐下谋士皆劝杀之，刘备激流勇退，养精蓄锐，待机而动，小心翼翼在菜园耕地锄草来掩藏雄心。此番曹操以言试探，刘备虽然被曹操窥破志向而大惊导致一时失态，但巧借自然界之力雷声掩饰，真可谓应变自如。其实适时的隐藏自己的才华，隐蔽自己的真实企图或目的，这是力量不足、处于劣势时以保护自己，以待今后东山再起的良谋。在恰当的时候善于断然退避，是一个人智慧的最佳体现。这也正是三十六计之一的韬光养晦之计的核心思想。

煮酒论英雄在史书上确有其事，《三国志?先主传》中有载“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裴松之引《华阳国志》中记载加入了关于雷霆的说法。于时正当雷震，备因谓操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可至于此也。”

之所以把《三国志》中的原文引来，一方面很简短，打起字来不麻烦；一方面则要埋怨陈寿先生把这么精彩的两大英雄的对手戏写得如此简短，未免有些太过悭吝笔墨了，文学性也几乎可以忽略，比起我最崇敬的太史公还是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司马迁用数百字就把鸿门宴演绎成千古名篇），若不是在他的后世有罗贯中这样一位大文学家把他的数十字拓展到近千字，煮酒论英雄这一名段在如今的流传面会有多广，还真不好说。当然话说回来，正因为陈寿先生简洁的笔法，才有了罗贯中广阔的发挥空间。

注：《三国志》中还有一处印象深刻的“失匕箸”片段，在《董卓传》中：“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间，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

董卓的手段太为残忍，一次酒席上，诱降了北地的一些叛乱者几百人，但是董卓丝毫没有饶恕他们，在参加宴会人的面前，先是割掉他们的舌头，然后或者砍掉手足，或者挖去眼睛，或者放在大锅里煮，还没死的就在酒案边辗转抽搐，结果赴宴的这些人战战兢兢，吓得筷子和汤匙都掉了。当然了，同曹操试探性的问话不同，董卓的目的就是要吓倒你“失匕箸”，实在是残忍至极啊。

附：刘备在曹操身旁的那段岁月

前面已经说过，刘备在依附刘表的岁月里，养得心宽体胖，还中年得子，在家庭生活方面有了一定的收获。而在曹操身旁的这段岁月里刘备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我觉得在刘备的几个敌人曹操、吕布、袁术中，最对得起刘备的，却是这位一生一世的对手曹操。当然其余的人都不足以自保，唯曹操有这样的资本，但不管怎么样对于这个极度利己主义的曹操来说，对待刘备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当吕布把刘备赶出徐州之后，刘备无家可归，只能依靠曹操。当然，如果刘备心中倘若有杀掉吕布的复仇之意，那曹操毫无疑问是他的唯一选择。

曹操看到刘备的投奔，非常高兴，“曹公厚遇之，以为豫州牧”，这也正是日后诸葛亮在舌战群儒时候反复说“我主刘豫州”的由来，您要说，此前刘备不曾是徐州牧么，但那个是自封的，比起这个在曹操的帮助下真正“拜爵受命”得来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刘备也并非未出力，其后曹操在刘备的帮助下收复了徐州，有人认为曹操没把徐州还给刘备，很不够意思。事实上，对于曹操这样志在统一全国于自己所主持的汉朝政府之下的人来说，把徐州重新还给刘备这样的雄才是不现实的，即便是位置对调，“大度仁义”的刘备也是不会让曹操官居徐州之牧的。

曹操愈发地喜欢上刘备，让他享受到了“出则同舆，坐则同席”的礼遇，后来曹操更是以献帝的名义拜其为“左将军”，“又拜关羽、张飞皆中郎将”。

虽然了解历史结果的我们知道，这个位高而权不重的左将军官阶放在刘备这种志在天下的人眼里不算什么。但还是能看出曹操心里抱有一丝笼络、羁縻，或甚至将刘备收为己用的希望。

不管真正的权力怎样，这个左将军的头衔，在当时的环境下，对欲乘天下大乱谋大事的刘备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因为刘备是朝廷命官，为朝廷“清孽除贼”已经是他的“义务”了。所以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很不够意思的参与了反曹的“大业”，《三国志?先主传》中载：“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

董承这个人，并非献帝的舅舅，只不过是献帝之董贵人的父亲，在这个时候就认作曹操是奸臣，未免太早。至少，曹操的奸臣面目在此时尚未暴露。论官衔，董承在军界上的名位车骑将军甚至比曹操高，刘备的左将军也高过曹操。曹操自从建安元年十一月以来，只不过是“行车骑将军事”而已。董承仅有一名校尉的部队，至多是几千人的力量，对于曹操的几十万人实在是太过悬殊。所以，刘备对于参与此事，一直是如坐针毡，曹操这样问他，他怎能不惊，掉筷子那还说明刘备心理素质过硬，如是常人在曹操这样擅杀的人面前，跪倒认罪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生活在继续下去，刘备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受不住考验，所以一直在找机会离开许都。恰好正逢袁术此时已是穷途末路，想从下坯北走投袁谭，因此刘备请命截击袁术，就此离开了曹操。

脱险篇 孙仲谋策马过桥（1）

此事见第六十七回“曹操平定汉中地，张辽威震逍遥津”：张辽回到合淝，为失了皖城而心中愁闷。忽曹操差薛悌送木匣一个，上有操封，傍书云：“贼来乃发。”是日报说孙权自引十万大军，来攻合淝。张辽便开匣观之。内书云：“若孙权至，张、李二将军出战，乐将军守城。”张辽将教帖与李典、乐进观之。乐进曰：“将军之意若何？”张辽曰：“主公远征在外，吴兵以为破我必矣。今可发兵出迎，奋力与战，折其锋锐，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李典素与张辽不睦，闻辽此言，默然不答。乐进见李典不语，便道：“贼众我寡，难以迎敌，不如坚守。”张辽曰：“公等皆是私意，不顾公事。吾今自出迎敌，决一死战。”便教左右备马。李典慨然而起曰：“将军如此，典岂敢以私憾而忘公事乎？愿听指挥。”张辽大喜曰：“既曼成肯相助，来日引一军于逍遥津北埋伏：待吴兵杀过来，可先断小师桥，吾与乐文谦击之。”李典领命，自去点军埋伏。却说孙权令吕蒙、甘宁为前队，自与凌统居中，其余诸将陆续进发，望合淝杀来。吕蒙、甘宁前队兵进，正与乐进相迎。甘宁出马与乐进交锋，战不数合，乐进诈败而走。甘宁招呼吕蒙一齐引军赶去。孙权在第二队，听得前军得胜，催兵行至逍遥津北，忽闻连珠炮响，左边张辽一军杀来，右边李典一军杀来。孙权大惊，急令人唤吕蒙、甘宁回救时，张辽兵已到。凌统手下，止有三百余骑，当不得曹军势如山倒。凌统大呼曰：“主公何不速渡小师桥！”言未毕，张辽引二千余骑，当先杀至。凌统翻身死战。孙权纵马上桥，桥南已折丈余，并无一片板。孙权惊得手足无措。牙将谷利大呼曰：“主公可约马退后，再放马向前，跳过桥去。”孙权收回马来有三丈余远，然后纵辔加鞭，那马一跳飞过桥南。后人有诗曰：“的卢当日跳檀溪，又见吴侯败合淝。退后着鞭驰骏骑，逍遥津上玉龙飞。”孙权跳过桥南，徐盛、董袭驾舟相迎。

这就是杀得江南人人害怕，闻张辽大名，小儿也不敢夜啼的著名“威震逍遥津”事件，别说是小孩子了，孙权回去一回想受困小师桥这段经历也会后怕。当时已经手足无措、身处绝境的他，若不是凌统拼死一战，若不是牙将谷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指导，东吴可能就不是小儿哭了，举国上下都得为孙权的被俘“悲痛”一阵吧。

当然，能够纵马飞跃小师桥也绝非常人可为，这说明孙权的骑术具有相当功底（在那个年代，身为特殊人物，骑术是必不可少的技能。当年宛城之战的时候，年仅十一岁的曹丕，就靠自己优良的骑术逃得性命）。而且在这之前已有所表现，刘备迎娶孙夫人的时候，曾说“南人驾船，北人乘马，信有之也”（第五十四回“吴国太佛寺看新郎，刘皇叔洞房续佳偶”），孙权听到后，以为刘备认为南人不擅骑马，所以在刘备面前故意秀了一下自己的骑术，遂“飞身上马，驰骤下山，复加鞭上岭”，只是自己颇为得意的这门技术没用在北伐中冲锋陷阵上，而用在了逃命上，却是孙权想不到的。

好了，言归正传。演义上对于逍遥津一役初看内容似乎与历史相符，但其实是经过作者加工了的。如演义所说，曹操确实遗留下一个退敌的锦囊，张、李、乐三位将军也坚决执行了曹操所部署的战略方计。但是，战事的实际经过却是，张辽当夜募集敢于随自己出战的兵士八百人，杀牛设宴隆重犒赏他们。第二天清晨，张辽身穿铠甲，手持战戟，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杀死数十人，斩敌两员大将，高喊“我是张辽”，冲破敌兵营垒，直到孙权的大旗下。孙权大惊，不知所措，退上一座高丘，用长戟抵御。张大声叫喊着，要孙权下来交战，孙权不敢动，看到张辽所带的人马并不多，乃下令将张辽重重包围。张辽急忙打开重围，带领部下数十人冲出来。其余的人高喊：“将军要抛弃我们吗？”张辽又返身杀回，再度突围，救出其余的战士。孙权的人马都望风披靡，不敢抵挡。从清晨一直战到中午，东吴的士兵丧失了斗志。张辽这才命令回城，部署守城，整修城防，人心军心于是安定。张辽在孙权落脚未稳时，杀了个下马威。

脱险篇 孙仲谋策马过桥（2）

后孙权包围合肥十多天，看无法攻陷，便撤军返回。士兵们已经上路，孙权和部下将领们在逍遥津北岸，张辽从远处看到后，便率领步兵、骑兵突然杀到。甘宁与吕蒙等人奋力抵御，凌统率领亲兵扶孙权冲出包围，又杀进去与张辽奋战，身边的战士全部战死了，他自己也受了伤，估计孙权已无危险，他才退回去。孙权乘骏马来到逍遥津桥上，桥南部的桥板已撤去，有一丈多宽没有桥板。亲近监谷利在孙权马后，要孙权抓住马鞍，放松缰绳，他在后面猛烈用鞭抽马，加强马的冲势，于是飞跃过去。贺齐率三千人在逍遥津南岸迎接，孙权因此得免于难。

可见罗贯中是把李典设为伏兵后，将两次战役地巧妙结合为一个战役，避免了这段行文的拖沓，曹操的妙计、张辽的勇猛、孙权的狼狈，都一一展现了出来，不可不谓之巧妙。

附：说说锦囊妙计

此回目名为“张辽威震逍遥津”，但是这一战的真正指挥者，其实是那位说了一句很无奈的“生子当若孙仲谋”后撤回北方的曹操，张辽只不过是领会到了曹操的用心所在，而执行了曹操的命令罢了。

读者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这奋勇当先、身先士卒的曹操也开始学起诸葛亮运筹帷幄的手段——对属下不必讲明战略，只须发一个锦囊便大功告成了。

说起诸葛亮的锦囊，在演义中那可就多了去了。第一次是在第五十四回及五十五回。当时刘备、诸葛亮趁曹操赤壁之战失利，大肆扩充地盘，先后占领荆州大部地区，引起东吴孙权的警惕。为了限制刘备势力的发展，鲁肃奉命向刘备讨还荆州，但遭到拒绝。东吴大都督周瑜向孙权献计：趁刘备的甘夫人病故，用孙权的妹妹为诱饵，将刘备“赚到南徐，妻子不能勾得，幽囚在狱中”。但是，这个诡计被诸葛亮一眼识破。他将计就计，让刘备“择日便去就亲”，并派赵云前去保护，并给了赵云三个锦囊，教赵云“依次而行”。结果，使东吴“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次是在第九十九回。诸葛亮北伐大战司马懿时，派魏延、王平等大将正面迎击魏军先锋张郃；又给姜维、廖化一个锦囊，教他们俩人“引三千精兵，偃旗息鼓，伏于前山之上，如见魏兵围住王平、张荫，十分危急”时“只开锦囊看视，自有解危之策”。结果，姜维、廖化俩人用此“锦囊计”大败魏兵。杀得魏军“死者极多，遗弃马匹器械无数”。

第三次既在第一百零四回，诸葛亮临终之时，给了杨仪一个锦囊，并对他说：“我死，魏延必反；待其反时，汝与临阵，方开此囊。那时自有斩魏延之人也。”后来魏延果真造反，杨仪则用此计，魏延被马岱杀死。作者在这里还用了一首诗来称赞诸葛亮：“诸葛先机识魏延，已知日后反西川。锦囊遗计人难料，却见成功在马前。”

这些只是小说家的奇思妙想，对于诸葛亮来说，无论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中的三个锦囊”还是“对阵司马懿时给姜维、廖化的锦囊”，都是罗贯中杜撰出来的。

与之相比，曹操虽然也具有类似的预测本领，但从本质上同诸葛亮的锦囊是不同的，曹操的锦囊仅仅是一种人事上的部署，真正的战役还要靠张、李、乐三位将军，根据战场上的情势变化而做出相应的对策。而诸葛亮则截然不同，他的锦囊已经准确地预测到了刘备过江之后全部事态的走向发展，也同时做出了相应的解决。

诸葛亮不是神仙，事件虽然都有一定的规律可以遵循，但涉及人事这样的问题往往是变化多端，不可预料的，鲁迅因此批评《三国演义》小说中的“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是非常有道理的，从这个角度我们甚至不必翻阅史书就可以直接判断出诸葛亮锦囊一事的真假与否了。类似战争、外交这样关系国家命运的大事，本来就需要众将士齐心协力，群策群力，又怎么可能靠一个人指派若干个木偶执行命令就能取得胜利？这显然是解释不通的。所以这些锦囊实质上不是给那些身陷险境的将军们看的，而是给我们这些难有国家大事体验的普通读者看的，您说对吧。

脱险篇 曹操绕树避孟起（1）

此事见第五十八回“马孟起兴兵雪恨，曹阿瞒割须弃袍”：操进兵直叩潼关。曹仁曰：“可先下定寨栅，然后打关未迟。”操令砍伐树木，起立排栅，分作三寨：左寨曹仁，右寨夏侯渊，操自居中寨。次日，操引三寨大小将校，杀奔关隘前去，正遇西凉军马。两边各布阵势。操出马于门旗下，看西凉之兵，人人勇健，各个英雄。又见马超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细膀宽，声雄力猛，白袍银铠，手执长枪，立马阵前；上首庞德，下首马岱。操暗暗称奇，自纵马谓超曰：“汝乃汉朝名将子孙，何故背反耶？”超咬牙切齿，大骂：“操贼！歉君罔上，罪不容诛！害我父弟，不共戴天之仇！吾当活捉生啖汝肉！”说罢，挺枪直杀过来。曹操背后于禁出迎。两马交战，斗得*合，于禁败走。张郃出迎，战二十合亦败走。李通出迎，超奋威交战，数合之中，一枪刺李通于马下。超把枪望后一招，西凉兵一齐冲杀过来。操兵大败。西凉兵来得势猛，左右将佐，皆抵当不住。马超、庞德、马岱引百余骑，直入中军来捉曹操。操在乱军中，只听得西凉军大叫：“穿红袍的是曹操！”操就马上急脱下红袍。又听得大叫：“长髯者是曹操！”操惊慌，掣所佩刀断其髯。军中有人将曹操割髯之事，告知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闻知，即扯旗角包颈而逃。后人有诗曰：“潼关战败望风逃，孟德怆惶脱锦袍。剑割髭髯应丧胆，马超声价盖天高。”

曹操正走之间，背后一骑赶来，回头视之，正是马超。操大惊。左右将校见超赶来，各自逃命，只撤下曹操。超厉声大叫曰：“曹操休走！”操惊得马鞭坠地。看看赶上，马超从后使枪搠来。操绕树而走，超一枪搠在树上；急拔下时，操已走远。（注）

马超是演义中大家喜爱的英雄人物，其成名可谓早矣。在第十回“勤王室马腾举义，报父仇曹操兴师”中，十七岁的马超即随父马腾，参加了征讨李、郭乱党的战争，在阵前刺王方擒李蒙，一战而名扬天下，成为前三国中有名的少年英雄，从而奏响虎将扬威的序曲。

而真正使马超猛将风威显露得淋漓尽致的则是本段，其为父雪恨、挂孝出征的“渭桥六战”，其时，其父马腾为曹操赚入京城，不屈而死。马超为报杀父之仇，起西凉大军二十万杀奔中原，首战逐钟繇走马取长安，再战败曹洪、徐晃直下潼关，直杀得曹军丧胆。特别是渭桥之战，可称惊天地而泣鬼神！西凉猛将扬威于阵前，尽败曹营名将：于禁上阵即败，张郃不敌而走，李通做枪下亡魂，与虎痴许楮大战，单枪匹马追得曹操弃袍割须，可称“英风天下射，威猛谁与争”？演义中的马超正可谓集国仇家恨于一身，俨然一个大义凛然的正面形象。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想了解历史真相，我们要先从马腾和韩遂说起才行。

马腾，字寿成，是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因为征战有功，从一介布衣至征西、征东将军，长驻陇右。韩遂，字文约，西凉北宫玉作反，以边章和他二人一起为首，众至十余万，而朝廷不能治，边章等先亡，朝廷封韩遂为镇西将军。那马腾与他先是结为异姓兄弟，后来因部下互相攻击，反目为仇，便开始打了起来。先是马腾胜出，韩遂败退，后来韩遂又卷土重来击败了马腾，还杀了马腾的妻子。自此两部之间的战争连年不断，一直到了在三辅、关西一带威信极高的司隶校尉钟繇前来调解，方才算告一段落。

后来到官渡之战的时侯，袁绍外甥高干、大将郭援奔袭长安，钟繇通示马腾，马腾使马超领精兵万人与钟繇合力，击败高干及匈奴单于，马超部将庞德斩其大将郭援（郭援系钟繇外甥）。后高干等再次来攻，又为钟繇、马腾、马超及关西诸将击败。曹操征荆州，马腾等居关中。建安十三年，钟繇为了避免关西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再次出现，便徵马腾入京师，马腾因为自己的年纪的确也是大了，于是就在当地诸多两千石官吏的迎送下，入京师宿卫。曹操当即表其为卫尉，马超的亲弟弟马休和马铁分别封为奉车都尉和骑都尉，随马腾以及家属共徙邺郡居住。又拜马超为偏将军，由他单独留在关西统领马腾的部众，韩遂亦同时遣其子入京师为质。

脱险篇 曹操绕树避孟起（2）

然而在建安十六年，马超竟然置他在邺郡的老父马腾及亲兄弟马休、马铁等一众家属的生死安危于不顾，悍然起兵作反。

这一举动的直接后果，当然便是导致他在邺郡的老父和两个亲弟弟以及在那的所有马氏家族成员，都被以谋逆的罪名被下狱斩首，大约有一百来号人。曹操其实也算对得起马氏家族了，一直等到次年的五月才把马腾等人斩首。且先不去说君主专制社会的株连制度和夷三族的做法对不对，只是就当时的情况而论，汉朝中央政府为了避免诸侯豪强割据，要各地诸侯豪强押人质的举动显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而马超在汉朝中央政府没有做任何对他不利举动的情况下，仅仅因为“疑繇欲自袭”这样子虚乌有的原因，就“与韩遂、杨秋、李堪、成宜等叛”，这种举动的目的，当然是企图一直割据称霸西凉，做一个土皇帝，只看他后来在潼关战之不利时的举动：“超等屯渭南，遣信求割河以西请和，公不许。九月，进军渡渭。超等数挑战，又不许；固请割地，求送任子”，我们就知道，他是把汉王朝的土地当做了他马超的私家土地，否则何来“割河以西请和”与“固请割地”这样的说法，他“割”的可是汉朝土地，又不是他马家的私产，作为汉朝丞相的曹操自然是不会接受这样一个荒诞之至的谈判要求的。而在此前起兵作反时，他还居然要求韩遂和他一样抛弃在汉朝的亲属一起作反：“超谓约曰：……今超弃父，以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据上所言，马超着实是当得起“不忠、不孝”这个名声的，也正因为他有这种种举动，所以我才说马超是一个为达个人目的全然不顾家人生死，可称之为狼子野心的野心家。

那么马超的勇名如何呢？其实演义中所述的，潼关许诸裸衣斗马超是没有发生过的。真实的情况是马超在潼关时曾和曹操在阵前对话，当时“曹公与遂、超单马会语，超负其多力，阴欲突前捉曹公，曹公左右将许褚瞋目盼之，超乃不敢动”，如此看来，当时有双方有四个人在场：马超、韩遂和曹操、许褚，形势是两个对两个，仅仅因为许褚瞪了马超一眼，马超就“乃不敢动”，看来“锦马超”之名未必堪此评。因为他只是被人瞪了一眼就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了，还如何言勇？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很少为人知的，那就是早在建安初年马腾和韩遂的战乱中，他和韩遂的女婿阎行单挑，史书载曰：“建安初，约与马腾相攻击。腾子超亦号为健。行当刺超，矛折，因以折矛挝超项，几杀之”，当时如果不是阎行的矛折了，只怕马超立时就颈上多了个洞而一命西归了。这个阎行，想必知道的人大概瘳瘳无*，史书记载的很少，演义里就根本没有这个人。堂堂的“锦马超”居然败在他手下，而且还是因为对方的矛折了才拣了一条命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照这样说来，所谓的“锦马超”勇力也就不过尔尔，此名声真的可以说是徒有虚名，因此我在其后武力排名的章节中并没有提及马超的名字。

这样看来，说马超是个狼子野心、空负了一个勇名的人，想来是应该是没有错的了。而罗贯中为何要如此的袒护他，很明显就是为了丑化曹操，甚至不惜笔墨虚构“割须弃袍”这一情节。更何况马超最后还投于西蜀集团，位列五虎大将，倘若直接叙述马超的历史形象，无疑是要损害西蜀集团其他人的形象，因此老罗这么处理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注.历史的真实状况是，闰八月，曹操率河南岸的大军准备渡黄河北上蒲坂。前军渡过，曹操自己率领后军还在南岸悠哉游哉。马超等的就是半渡而击的好时机，当即带着一万多人趁机追杀过来。曹操当时还坐在胡床上不以为然，许褚、张郃等赶忙将他拖入船中。

河水湍急，曹操又是匆忙逃命，一不小心被冲到下流四五里的地方。关西兵边追边射箭，箭如雨发。曹操部下争着渡河，都想往曹操的船上爬。曹操的船看看快要沉没在涡流中时，许褚右手执刀斩杀掉入河中攀船求生的人。同时，他左手举马鞍保护曹操（船工被乱箭射死后）右手接过船棹拼命摇。

校尉丁裴看到曹操危险，立刻将牛马辎重驱散。关西兵军纪散漫劫掠成性，于是大抢特抢，忙着抓牛羊再没有“闲工夫”去抓曹操，这只被煮得半熟的鸭子终于飞走。黄河北岸的将领们看到曹操九死一生惊惶失措，等看到曹操上了岸，又悲又喜，曹操大笑着说：“今天差点被这些臭小子们抓住！”这就是《三国演义》里所说的夺船避箭及后《出师表》里所说的“殆死潼关”，但割须弃袍就纯属艺术创作了。

脱险篇 备依的卢跃檀溪（1）

此事见第三十四回“蔡夫人隔屏听密语，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刘备被曹操击败而往荆州依附刘表，表甚重之。时逢刘表有立子嗣之难决心事，遂与玄德饮酒倾诉。玄德劝其勿废长子琦而立幼子琮。结果屏风后的刘琮之母蔡夫人窃听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后又因玄德乘着酒兴，而失口道：“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刘表闻言默然。

后蔡瑁暗与蔡夫人商议而设宴欲加害刘备，而宴会时，伊籍附耳报刘备曰：“蔡瑁设计害君，城外东、南、北三处，皆有军马守把。惟西门可走，公宜速逃！”玄德大惊，急解的卢马，开后园门牵出，飞身上马，不顾从者，匹马望西门而走。门吏问之，玄德不答，加鞭而出。门吏当之不住，飞报蔡瑁。瑁即上马，引五百军随后追赶。

却说玄德撞出西门，行无数里，前有大溪，拦住去路，那檀溪阔数丈，水通襄江，其波甚紧。玄德到溪边，见不可渡，勒马再回，遥望城西尘头大起，追兵将至。玄德曰：“今番死矣！”遂回马到溪边。回头看时，追兵已近。玄德着慌，纵马下溪。行不数步，马前蹄忽陷，浸湿衣袍。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卢，的卢！今日妨吾！言毕，那马忽从水中涌身而起，一跃三丈，飞上西岸。玄德如从云雾中起。玄德跃过溪西，顾望东岸。

黎东方先生在《细说三国》中曾说：少时的刘备不仅有钱读书，而且有钱交朋友，这便不能仅仅靠贩鞋子与织席子的收入了。他有两个知己：中山国的大商人张世平与苏双，这两个人是做马匹生意的（从塞外运马到内陆来卖），狠发了一点财；路过涿郡，可能卖了马给刘备，而刘备对于马，十分内行，谈起一套马经来，引起张、苏的好感，这说明刘备不仅很会骑马，而且深通相马之术。

但演义中却丝毫未提过刘备的这个特长，甚至要有意表明刘备对此一窍不通。关于刘备的卢马得来的经历，演义曾有介绍：刘表的降将张武、陈孙在江夏掳掠人民，共谋造反。的卢马正是张武所骑之马。刘备请命*二贼，故得此宝马。因极其雄骏，刘表非常喜欢，故刘备将其送于刘表。刘表处蒯良精通相马，劝解刘表“此*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张武为此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听其言又将的卢马送还刘备。依照伯乐的《相马经》上说：“的卢，马白额入口至齿者，名曰榆雁，一名的卢。奴乘客死，主乘弃市，凶马也！”说明的卢马不适于主人骑，但演义愈发地渲染的卢妨主、刘备无知这一点，似乎愈在告诉读者刘备乃是受上天眷顾英明仁义之君，的卢在依附了明主后，非但不妨主，反倒是会帮助主子逃得险境。苏轼曾有诗言“暗想咸阳火德衰，龙争虎斗交相持；襄阳会上王孙饮，坐中玄德身将危”，将玄德的赴宴比做楚汉争霸时的鸿门宴，刘备虽然没有如他的老祖宗一般，经历“项庄舞剑”的凶险。但是这一路逃亡却要远比刘邦来得心惊肉跳了。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读者的心灵也随着的卢马在檀溪的一跃，仿佛忽然脱离尘世，来到一片世外桃源，耳边消失了人喧马嘶，心灵告别了尔虞我诈，聆听那些洞透世间玄机的隐士们智慧的谈吐，心灵也体验到一种宁静的愉悦，刘备得见水镜先生后，求得了夺取天下的真经，即便是刘备身边还缺乏贤能之士的辅佐，的卢马在檀溪的一跃也同样在昭示着，刘备的事业也要一飞冲天，蒸蒸日上。看来这的卢马还真是带给了刘备绝佳的运气。

对于的卢马妨主的特点，演义其后似乎还是不依不饶。作者依此又安插了一个表示刘备仁德的片断。在第三十五回“玄德南漳逢隐沧，单福新野遇英主”中，刘备遇到单福（徐庶）后。单福曰：“适使君所乘之马，再乞一观。”玄德命去鞍牵于堂下。单福曰：“此非的卢马乎？虽是千里马，却只妨主，不可乘也。”玄德曰：“已应之矣。”遂具言跃檀溪之事。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终必妨一主。某有一法可禳”。玄德曰：“愿闻禳法”。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将此马赐之；待妨过了此人，然后乘之，自然无事。”玄德闻言变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备不敢闻教。”福笑谢曰：“向闻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试耳。”其实这个故事本不属刘备，的卢马妨主一事，见《世说新语》，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庾云：“卖之必有买者，既当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作者将这位高尚的庾公（亮）的故事安插到了刘备的头上，来彰显刘备的品德。

由于与主角刘备的关系重大，是以作者在这匹的卢马身上花费的心思，比一般的配角还要多，后又用此马终妨得“凤雏”庞统栖落落凤坡，的卢马的故事才就此完结。对于一匹马的命运，文字跨度居然近三十回，这就不能感叹，小说中凡是同主角有关联的，即便不是人，其戏份也是要比寻常的角色重啊！

注：关于刘备的卢跃檀溪一事，在《世说新语》中有记载，但此书以多取奇闻趣事为主，历史性欠佳。如此戏剧性的故事，史学家多是信疑参半。如晋人孙盛说：“此不然之言。备时羁旅，客主势殊，若由此变，岂敢俨然终表之世而无衅故乎？此皆世俗妄说，非事实也。”

他认为其后既然刘表都曾以荆州托与刘备，则两者间必不有这样尖锐的夺取性命的矛盾存在。的卢跃檀溪一事，无非是世俗的传言罢了。其实，此刻的刘表已近风烛残年，荆州大事多依仗两位忠实心腹蒯越和蔡瑁做主。两者素忌刘备，又知刘表“不甚信用”刘备。图谋除之是完全有可能的。刘备对此自然也不会感觉不出来。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寻求自保，不辞而别也是正常的。当然的卢马妨主，及跃檀溪就自然是世俗的传闻，以及小说家创作加工之后的产物了。

脱险篇 困司马大雨得生

此事见第一百三回“上方谷司马受困，五丈原诸葛禳星”：孔明设计命魏延引司马懿父子三人入上方谷，一时间喊声大震，山上一齐丢下火把来，烧断谷口。魏兵奔逃无路。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齐突出，草房内干柴都着，刮刮杂杂，火势冲天。惊得手足无措，司马懿乃下马抱二子大哭曰：“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处矣！”正哭之间，忽然狂风大作，黑气漫空，一声霹雳响处，骤雨倾盆。满谷之火，尽皆浇灭：地雷不震，火器无攻。

而此时孔明在山上见魏延诱司马懿入谷，一霎时火光大起，心中甚喜，以为司马懿此番必死。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着，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俱逃去了。孔明叹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后人有诗叹曰：“谷口风狂烈焰飘，何期骤雨降青霄。武侯妙计如能就，安得山河属晋朝！”

这是孔明的最后一次出祁山与魏军交锋，这一段属演义中疑点颇多的部分。

其一，魏延的忠心问题。武侯令魏延诈败作诱引司马懿之将，很多人都称赞武侯的一石二鸟之计，因为一旦事成，不但北伐的最大障碍司马懿父子全没，脑后长有反骨“素有反心”的魏延，也和司马一起殉葬，省却了多少麻烦。但是这个观点似乎又难以讲通，魏延此行既知凶多吉少为何会坦然“受计，引兵而去”，这不正说明魏延视死如归，是个大大的忠臣吗？既然如此，孔明为何还要这样对待魏延？

这样以一个忠心耿耿臣子的性命为饵，为胜利不择手段的行为，抛开武侯的“为国”之心，首先做人的根本道德就要受到谴责，实在是太过于残忍的禽兽行径。

有些读者提到，罗贯中已然为读者解决此问题，即孔明的放火之计只是“附耳嘱之”马岱，魏延此行前是大大的不知情的，所以魏延的忠心难辨，是以孔明之策实无纰漏。但大家要明白魏延此时的官职——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领汉中太守，南郑侯。而诸葛亮是——以丞相录尚书事，假节，领司隶校尉，益州牧，武乡侯。二人都是假节，封侯。可见，魏延在蜀汉朝廷中的地位仅次于诸葛亮。

而诸葛亮在葫芦谷内“造成木栅，营中掘下深堑，多积干柴引火之物；周围山上，多用柴草虚搭窝铺，内外皆伏地雷”。身为副统帅的魏延就是再疏忽大意，这等重要的军事行动一点不知情也是不现实的，况且以魏延的军事能力，判断出此行的目的亦不是难事，他实是知道，自己差不多是要去舍生取义去了，固欣然前往。

因此，诸葛亮说他“日后必反”实在是对魏延天大的冤枉。是故，在葫芦谷之策未成后，罗贯中丝毫未描写诸葛亮其后如何面对魏延，他不是疏忽，而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笔呀。

其二，这也是读者最大的疑惑。为什么素来以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孔明如此殚精竭虑的计策却偏偏被一场急雨化解，此前草船借箭、借东风时，那无比准确的天气预报技能到哪去了？一贯以谨慎小心闻名的孔明，怎么在看到希望的曙光之后就不顾一切了，连实施火计涉及这一最基本的常识都抛在脑后了？

这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最终只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可能孔明也曾预测过天气，不过是预测失误吧！

当然，前两个疑惑还是不足以动摇孔明在我们心中的光辉形象，这和罗贯中的春秋笔法有关，更是因为这一事件蕴含着太深的悲剧色彩。在我们眼中近神一般的武侯，伐魏的最后机会也破灭了，用兵一贯谈笑风生、置敌人于股掌间的孔明，也不由慨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无比的悲剧性冲淡了一切可能的疑惑。葫芦谷一事，史上载不详，基本属于罗贯中的杜撰，但是它却是整部作品中，构建诸葛亮形象最不可缺少的片断，因为读者需要这样一个悲壮战事，为孔明的六次北伐画下一个凄凉而完满的句号。为这位逆天而行的英雄画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兄弟篇 荀彧、荀攸（1）

了解三国历史的人，肯定会以为我弄错了，明明是兄弟篇，怎么在开篇就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荀彧、荀攸虽是亲属，荀攸大过荀彧六岁，但绝非是荀攸为兄，荀彧为弟，二人属叔侄关系，年龄小的荀彧反倒是荀攸的叔叔。而我之所以把这二人放在这篇里，只是希望读者能注意到这一点：虽然在客观感觉上，他们非常像兄弟，但是那只是我们惯常思维在作怪，实际情况是并非如此的。

强调这一点自然并非是我做此文的全意，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两位是三国时期非常重要的人物，智略之才，让人钦佩。这在《三国演义》中的表现还不十分明显，在正史才能真正体会到二人实在是杰出的人物，为曹魏势力的奠基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二人说起来共同点非常明显，同为智略之士，擅长计谋。从个性来看，二荀持重内向，荀彧“清秀通雅”，荀攸“外愚内智”，二人有君子之风，王佐之才。

二者相比，荀彧的功业更伟。自公元一九一年起直到二一三年，荀彧离袁绍而投曹操，前后二十三年在曹操营垒中出谋划策，主持防务，举荐贤才，所立功勋，卓越无比。曹操曾高度评价荀彧的功劳，说：“天下之定，彧之功也。”又说：“谋殊功异，臣所不及也。”可见荀彧具有智囊领袖的地位。荀彧不仅在曹操势微时投归，而且竭诚相辅，还给曹操推荐了大批人才。史称“前后所举者，命世大才，邦邑则荀攸、钟繇、陈群，海内则司马宣王，及引致当世知名郗虑、华歆、王朗、荀悦、杜袭、辛毗、赵俨之俦，终为卿相，以十数人。取士不以一揆，戏志才、郭嘉等有负俗之讥，杜畿简傲少文，皆以智策举之，终各显名”。钟繇比荀彧为颜渊，司马懿更是推重荀彧是几百年以来才出现的奇才。曹操将安阳公主许配给了荀彧长子荀恽，两个人结成了儿女亲家。但是即使二者有着如此特殊的关系，在荀彧表示了一点真正的反对意见，曹操就毫不迟疑地逼迫荀彧致死。

荀彧到底干了些什么，使曹操对他反目成仇呢？因为一贯支持曹操的荀彧在晚年一改常态，在曹操晋位魏公的问题上进行了反对。这我们不免心生疑问，荀彧真正的本意与志愿又是什么呢？我看，荀彧既然把曹操视为自己的汉高祖，那么，必然希望其功业也能与汉高祖等量齐观，而把自己定位在张良、陈平的同一位置上，自然也认为，只有辅佐曹氏建立汉高祖那样的功业，自己的抱负、才能和价值才算真正的实现；然而，当时的时局已初步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军事、政治格局，要消灭吴、蜀两股割据势力，早日完成统一大业，必然要采取一系列正确的军事、政治策略和手段，来削弱和摧毁其在各方面的力量及影响，其时曹操已统一了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具有相当的优势；吴、蜀包括前期的吕布、袁绍、张绣等表面上仍对汉朝的封诰比较看重，也就是说，在政治上还受曹操的牵制；有一个很显著的事实：赤壁之战后，刘备夺取了荆州，而曹操却借天子之名，封东吴的大将周瑜和程普做荆州重镇南郡、江夏的太守，致使东吴与刘备在荆州的问题上矛盾重重，最后终致发生大战，而让曹氏做了渔人。如果曹操继续好好运用这方面的政治手段，表面上仍尊重汉献帝，积极收揽人心，表现出荀彧在进言中所说的“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谦退之节，君子爱人以德”的形象，则天下民心对曹操必然大有归附，而孙、刘在政治舆论上就会陷入孤立和被动，所谓名正言顺，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政治目的就会基本达到；然而，曹操却要在此时晋位国公，要加九锡之尊，仪仗和起居要与天子等同；很显然，这就不是明智之举了，会让天下人隐然相信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这句话了，这样必然会导致失去一定民心，而且还让孙、刘找到了反对与攻击其的冠冕旗号，可谓得不偿失，更为严重的是影响了统一大业；这与荀彧的志愿是相违的，自然他要在这个问题上出言反对了。

由于曹操晋位这件事是个很敏感的政治问题，一是当时是大多数的文武官员赞同并推举的，更主要的是，曹操要对自己一生的某些功绩与行为进行一番自我肯定的思想，这是中国历史上帝王和伟人们的通病，秦皇汉武，以至于近代，谁都想在生前把自己的功绩进行一番炫耀和彪炳，把瑕疵掩过，然后由臣子们为自己加上很多尊号，仿佛如此就永远地得到历史的肯定了；有些帝王还甚至于想方设法防范他死后被人否定；所以曹操在自己晋位这个问题上，是要求臣子们绝对尊敬、服从的这类忠诚；荀彧的进言在此时无疑是犯了大忌，《三国演义》中写道：“曹操闻言，勃然变色，……深恨之，以为不助己。”这就形象地说明曹操当时惊怒交加的心态，必然导致了荀彧身死的悲剧性结果了。当曹操知道荀彧已死后，懊悔不已，命令将荀彧厚葬，再追封荀彧为敬侯，并在后来善待其子孙，这是因为曹操在后来明白了荀彧的一片苦心，而心里感到悔恨与歉疚吧。

后人在谈论曹操时都对他的雄才大略、聪明才智和能知人善用、明达不拘、赏罚分明而赞叹不已，但世人又怎知道，其在当年终未能完全统一天下，建立起如秦始皇、汉高祖一样的功业是什么原因呢？由此我们亦可以窥见一斑；只是可惜了荀彧这样一位才智卓绝之士，使我们后人不能在读史书时再读到像司马迁对张良那样的评价啊！

相比于其叔，荀攸无疑更知生存之道，他不但善谋，更善于自防，他深知曹操忌疑，故谋谟帷幄而从不自矜，这和许攸恰成鲜明对比。许攸与曹操少小相知，后为袁绍谋士。官渡之战，许攸投归曹操，出卖袁绍军中虚实，加速了曹军的胜利。曹操平冀州，许攸也参与谋划。于是许攸自恃勋劳，在曹操面前也妄自尊大，戏呼曹操小字，曰：“某甲，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曹操一脸奸笑，回答说：“汝言是也。”而心实不平，借故杀了许攸。荀攸则大智若愚，把自己谋划的奇计都推给了曹操，曹操非常高兴，称赞荀攸说：“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虽颜子、宁武不能过也。”曹操视荀攸为社稷之臣，对世子曹丕说：“荀公达，人之师表也，汝当尽礼敬之。”荀攸也与曹丕深相结纳。荀攸卧病，曹丕问疾，独拜床下更是彰显了荀攸在曹魏势力的重要地位。

兄弟篇 张昭、张纮（1）

先来介绍一下这二位：张昭，字子布；张纮，字子纲。

怎么样？他们的字都是以“子”字打头，他们同仕于东吴，有江东“二张”的并称。这样看起来，这二人是不是比之前的“二荀”更像兄弟？但是实际情况却是：二人一在彭城，一在广陵，是无任何亲属关系的。所以抱歉的是，这一次介绍的还不是真正的兄弟俩，也希望演义中的读者能就此分清。

二张严肃稳重，威仪老成，孙权对其余臣僚们都是直呼其字，唯有对张昭称“张公”，对张纮则称“东部”，以表示君主对其最大的尊敬。足见他们在东吴势力中的地位。

张昭则是东吴的托孤重臣，那时孙权尚不足二十岁，而“天下英豪布州郡，宾旅寄寓之士以安危去就为意，未有君臣之固。张昭、周瑜等谓权可与共成大业，故委心而服事焉”。正是张昭、周瑜对孙权忠心耿耿，才迅速稳定了孙策生前创立的基业。

不过张昭的大名广为传播说来让人惭愧。主要是因为演义中《赤壁之战》一文长期入选中学语文教材，让很多人在接受初期教育的时候就知晓，赤壁大战前，东吴有这样一位胆小怕事的老腐儒，他阻碍着双方联盟进程，本是合力抗曹之际，他却以“只顾妻子”、“挟持私虑”的为人们所不齿的投降派形象出现，这在拥有过人胆略的青年才俊鲁肃、周瑜、诸葛亮面前是那样的惹人讨厌。人们欣赏脍炙人口的诸葛亮舌战群儒段落时，不禁对孔明的明言擅辩大呼痛快，看到张昭哑口无言而拍手叫好。

但是我们似乎不能简单地把《赤壁之战》中那一番迎曹的主张，简单地斥之为张昭有不忠于主公的投降论调。首先，张昭毕竟是一名儒，书生谈兵，难免南辕北辙。其二，张昭曾“著《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可见张昭内心深处不乏孔子“君君、臣臣”之类的正统观念。曹军在张昭的眼里是皇权之师，*孙权乃以顺讨逆、师出有名，拒之则名分不正。裴松之对此就有一番颇有味道的评述：“臣松之以为张昭劝迎曹公，所存岂不远乎？夫其扬休正色，委质孙氏，诚以厄运遘，涂炭方始，自策及权，才略足辅，是以尽诚匡弼，以成其业，上保藩室，下保民物；鼎峙之计，本非其志也。曹公仗顺而起，功以义立，以冀一诸华，拓平荆郢，大定之机，在于此会，若使昭议获从，则六合为一，岂有兵连祸结，遂为战国之弊哉！虽无功于孙氏，有大当于天下矣。”裴松之此论当属书生意气，着意拔高了张昭迎曹理论的境界，但张此时劝孙权迎曹也许的确是源自根深蒂固的正统观念。张昭等东吴谋士此时也多少处在汉臣与孙家臣角色冲突的尴尬之中。要命的还在：孙家有其无法割舍的现实利益，而中原王朝又恰恰是得竭力捍卫的儒家正统的终极指归。曹操此行乃“奉辞伐罪”，打着天子旗号来的，可谓正统自居、正义在握，东吴上下当然要处于强烈的“阐释焦虑”之中。周瑜还曹“汉贼”的本来面目，口口声声要“为汉家除残去秽”，这正是骨子里的正统观念的一种外化。而同为主战派的鲁肃不存在这一冲突，他没有儒家的正统观念，视实亡名存的汉家如无物，他一再给孙权灌的是如何改朝换代的帝王思想，一点也不屑于唱周瑜那种中兴汉室的高调。所以鲁肃是一名一无挂碍的、*裸的、奉行实用主义的战略家，本质上与周瑜有极大的差别。其三，曹军声势甚盛，北方的军阀均被曹操一一剿除，所以张昭认为孙权难以成为曹操的对手。孙权抗曹，倘若战之不胜，则难免灭族之祸，如此，他将愧对孙策、吴国太的重托。其四，也许最重要的因素是深受孙策遗诏的影响。“策谓昭曰：'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取之，正复不克捷，缓步西归，亦无所虑。’”孙策所谓“缓步西归”即指情况若不对劲，可以归顺曹操把持的中原政权。有孙策的遗诏这把尚方宝剑，加之张昭那一贯刚直、口无遮拦的习惯，张昭的迎曹理论也就炮制出来了。

张昭的迎曹理论有其客观的历史原因，无论如何不能简单地将张昭以投降派目之。那如何理解孙权对张昭、秦松等“各顾妻子，挟持私虑”的指斥呢？这应理解为孙权年轻气盛，一时急不择言讲出的几句愤激之语，否则，孙权若一直认定张昭是“挟持私虑”，对己不忠，则张昭休想在孙权称帝之后“改封娄侯，食邑万户”并最终“年八十一，嘉禾五年卒。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权素服临吊，谥曰文侯”。以八十一岁的高龄得以善终，且死后连“性多嫌忌，果于杀戮”的此时已贵为天子的孙权也披戴起孝来，这是孙权认定“挟持私虑”的臣子能享受得到的待遇吗？

当然，我们无论怎样为张昭辩解，张昭的投降思想给自己的形象留下了一段不可磨灭的污点却是毫无疑议的。孙、曹众寡悬殊，弱势的一方正当气宜鼓不宜泄之时，托孤重臣偏抛出如此主意，这给孙权在决策上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但张昭于赤壁大战胜利之后，依然悠哉乐哉地升他的官、发他的财，既不曾于当以动摇军心的罪名被孙权拿了老命去祭抗曹的大旗，也不曾于秋后算账中，被揪住这历史的辫子不放，而且，张昭似乎还能全不以此为虑，照样动辄以老前辈的口吻训诫自己的主子，张昭真该庆幸自己侍候的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命世之英”。田丰、沮授就不曾有这样的福分，他们辅佐的是刚愎自用的袁绍。官渡之役，沮授的若干良策，令孔明也极为推崇，可他们仍难逃或杀或囚的命运。张昭与田丰、沮授这判若云泥的命运遭际，思之怎不令人感慨万千！

兄弟篇 夏侯惇、夏侯渊（1）

曹氏、夏侯氏有着复杂的血缘关系。演义开篇介绍曹操的时候就说“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故冒姓曹”。可见曹操本来是应该姓夏侯的，不过其父亲成了曹腾的养子，他才姓的曹，所以二家间的紧密程度我不多说，大家也会感知一二吧！

曹氏、夏侯氏都是沛国谯县（安徽省亳州市）的大族。曹氏自曹腾以来，门第兴盛，多在朝廷和郡县做大官。由于曹腾深受大将军梁冀和汉桓帝信任，养子曹嵩做过太尉；弟弟曹褒官至颍川太守，曹褒儿子曹炽官至侍中、长水校尉；另一个堂侄曹鼎官至尚书令。

反观夏侯氏，虽然家大业大，但毕竟祖上没人做过官，只算得一方土著地主，不列宦籍（在汉时，官员单独列一个户口册）。为了求得势力的发展，夏侯氏逐渐向曹氏靠拢。曹氏虽然是依靠曹腾当宦官发迹，但是在士大夫中口碑不错，在家乡也不骄横。因此夏侯惇和夏侯渊这两个同族兄弟（夏侯渊为夏侯惇族弟，则他们至少不是同一个祖父）都看中了在士大夫口中颇有声誉的曹操。

当时曹操辞职在家，夏侯惇、夏侯渊与曹操相交。曹操曾违法，夏侯渊代替曹操入狱，曹操积极营救，救出了夏侯渊。从此，两家的关系越发亲密了，夏侯渊还娶了曹操的小姨子为妻，二人结成了连襟。

因此曹操在陈留起兵之时，就出现了上文引用的情况——夏侯惇、夏侯渊率先来投。曹操当时行（即临时代理）奋武将军，以夏侯惇为司马，夏侯渊为别部司马。而两个堂弟曹仁和曹洪（曹操、曹仁和曹洪互为堂兄弟）也只是别部司马而已。

曹操在汴水战败，又是夏侯惇陪着他一起到扬州募兵。后曹操为兖州牧，立即任命已经升为折冲校尉的夏侯惇兼任自己先前担任的东郡太守，征徐州时又以夏侯惇为负责兖州的留守军事，倚任之重可见一斑。吕布袭击鄄城，因为曹操的家属在鄄城，夏侯惇立即轻军前往救援，击退吕布，以至于吕布乘机袭取了濮阳的夏侯惇辎重。

夏侯惇不擅长军事，刘备被吕布攻击，曹操派他去救援，他并没有打赢，反倒是被射下了左眼，但也发生了夏侯惇一生中最为闻名的“拨矢啖睛”事件，夏侯惇当时被吕布手下曹性偷袭，射瞎左眼，夏侯惇勇猛地拔出箭矢，吞食之，大呼：“父精母血，不可弃也！”并奋力刺死曹性，当下两军无不骇然。

曹操也感觉到夏侯惇并非将才，故在迎汉献帝许都以后，以夏侯惇为陈留、济阴太守，加建武将军，封高阳乡侯。夏侯惇对于这个工作倒很拿手，兴修水利，率军屯田，渡过了大旱和蝗虫肆虐的自然灾害。曹操对此很满意，又让他以建武将军兼任河南尹。曹操平定河北，夏侯惇负责后勤保障。北方平定后，迁夏侯惇为伏波将军，并且授予便宜行事不拘科制的权力。曹操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夏侯惇的次子夏侯楙，这样曹操与夏侯惇成了儿女亲家，地位更有保障了。由于夏侯惇在后勤工作中干得非常出色，曹操不断增加他的封邑户数，建安十二年（公元二○七年）达二千五百户。建安二十年（公元二一五年），曹操东征孙权，还师，以夏侯惇董督二十六军（即总管随从东征的二十六位将军的部队）。建安二十四年（公元二一九年），曹操救援荆州，驻军摩陂，与夏侯惇出则同车，卧则同席，诸将无人可比。曹丕继魏王之位，拜夏侯惇为大将军。由于夏侯楙和大舅子曹丕关系很好，所以夏侯惇一族兴盛了一段时间，才逐渐衰落下去。

相对于族兄夏侯惇而言，夏侯渊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军事将领，曹操曾赞其为“妙才”（这不仅仅是他的字，却也真的是才华堪当此评），擅长打运动战，所以当时军中流传着一句话，“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夏侯渊参加过曹操指挥的历次战役，并且经常受委派到各地平定叛乱。最出色的一次战役是攻打韩遂的兴固之战，韩遂的部下多为氐族和羌族，十分精锐。夏侯渊长途奔袭，袭击了韩遂的后方，韩遂来救，夏侯渊又当机立断，以疲劳而且不占质量、数量优势的军队一举击败了韩遂，韩遂从此一败涂地，坐待夷灭，随即夏侯渊又消灭了割据河西长达三十多年的宋建。凉州各族的族长酋长看到夏侯渊，都心惊胆战。曹操平定汉中以后，又以夏侯渊镇守汉中。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娶曹操堂侄女为妻，也和曹氏有姻亲关系。

所以夏侯惇和夏侯渊之所以受到曹操的重任，不仅仅是因为姻亲关系和同乡关系（在古代，同乡关系被认为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人际关系，很被人们看重），还在于他们自身有相当的政治或军事才能。

二兄弟的结局都不好，夏侯渊性太刚，恃勇轻敌，曹操常告诫他“为将当有怯弱时”，但本性难改，最终在定军山中蜀将法正之谋，为蜀将黄忠突袭斩杀，可惜可叹。而在演义里，夏侯惇则是在曹操病危时前来晋见，在宫门处遇伏皇后、董贵人、二皇子、伏完、董承等鬼魂惊倒，自此染病，于曹丕继位后不久病逝（见演义第七十八回“治风疾神医身死，传遗命奸雄数终”）。作者把夏侯惇的结局写成被鬼魂吓倒，虽是有些类似于闹剧，但是也可看做是作者有意渲染夏侯惇对曹操忠心耿耿，让他在最后见到曹操仇人之后陪同曹操一并身死。（注）

注.历史上关于夏侯惇的死，《曹瞒传》和《世说新语》有记载：

“桓阶劝王正位，夏侯惇以为宜先灭蜀，蜀亡则吴服，二方既定，然后遵舜、禹之轨，王从之。及至王薨，惇追恨前言，发病卒。”

可见历史上夏侯惇是因为自己耽误了曹操的禅让大业，郁积而死。

兄弟篇 袁绍、袁术（1）

袁绍、袁术是三国时期唯一的一对皆是诸侯的兄弟，这种情形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二兄弟自小关系就很一般，袁绍因是庶出（袁绍本来和袁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袁绍是婢女所生，后来被伯父收养，反成了族中长子代表），故袁术看不起他哥哥，公然宣称袁绍不是袁家子，和袁绍划清界限。

说到袁氏二兄弟，什么都可以忽略，唯有出身不可以。“袁家四世三公”是任意一个读过演义的人，自然脱口而出的言语，虽然未必能真正明白其中具体含义，但也大体知道，这是在说袁家身世显赫的意思。在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位，谋董贼孟德献刀”中，周毖就曾说：“且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其实“四世三公”不难理解：“三公”之位在不同的朝代，所指不尽相同，即在汉朝也时复有变，但“三公”作为朝廷重臣的象征，则从未有变化。如太尉接近于今天的国防部长或三军总司令；司徒与丞相差不多，故古时往往设丞相即不置司徒，废司徒则又复置丞相；司空由御史大夫而来，职权里带点*官的意思。袁绍四世先祖中，都有人位列其中。之所以还有人说成“四世五公”，那指的是另一个概念，即袁氏家族中，担任过三公职位的，先后共有五人。很容易想象得到的是，一登“三公”，人臣之位遂极，培植爪牙，罗织亲信，发展家族势力，便是想当然的了。袁氏家族既累世独多“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也就不足为怪了。经过百余年的经营，袁氏家族遂在中原撒下了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它对二袁自然构成了一笔丰厚的家族遗赠。

绍、术二人正是凭借这笔雄厚的政治本钱，分别在两地成为诸侯，一占河北，一霸淮南。讨董卓时曾短暂一起共事，袁绍是诸侯盟主，袁术则负责粮草物资的要职。联盟解散后各自为战，因袁术在南阳时，听闻袁绍新得冀州，遣使来求马千匹。绍不与，术怒。自此兄弟不睦。随即二人加入不同的两派势力，袁绍与曹操为同盟，袁术和公孙瓒、陶谦为一派。其实当时的关东诸侯，或为袁家旧吏，或为亲旧，袁绍夺得北方大州冀州，袁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户口百万的大郡南阳，假若两个人联手，诸侯无人可当。但是偏偏袁绍和袁术兄弟不睦，反而各结势力相互对抗。我们毫不夸张地说，汉末群雄割据的第一阶段，称为袁氏两兄弟之争也未尝不可。

二人的性格特点有很多类似之处，皆是刚愎自用，狐疑难决之辈，虽是凭借出身的优势短暂辉煌但随后即遭败落，袁术称帝后走投无路，最后沦落到无所食的境地呕血而死，袁绍则在官渡之战后郁积成病而亡，患的也是同样的呕血病。而他在继承人的问题上还是狐疑难决，假若不是他喜欢袁尚又因为袁谭是长子而在继承人问题迟疑不决，也不会导致谋臣之间分裂的局面。假如他早早立了袁谭为继承人，那也不会有审配等人会站在袁尚这边，假如他想立袁尚为继承人，那虽然麻烦，但是也并无不可，将袁谭处死或者软禁即可（虽然古代是嫡长子继承制度，但是非长子继承的也屡见不鲜）。可是他偏偏长期迟疑不决，对袁谭方面：他一方面将袁谭委以重任，长期领兵，在官渡时便和袁绍一起带兵；另一方面却在重病时仍不将其召回，滞留外地，导致继承权旁落。对袁尚方面，他一方面喜爱之，审配等重臣亲近袁尚也不反对；另一方面却不明确他的地位，更不削弱袁谭等人的势力。袁绍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迟疑不决才是他最终失败的最大原因。

其实假若四州共奉一主，无论是袁尚还是袁谭，借助四州实力，都有自保的力量，但是袁绍没有解决继承人的问题导致两个人分裂，相互攻伐，甚至引曹操为助力，这样不覆灭才怪了（在袁谭、袁尚相互攻伐之下，曹操仍旧花了五年才将之平定，可见袁家的实力）。

袁尚、袁谭两个人，就好像袁绍、袁术的翻版，袁家两代都遭到这样的命运，而且都被一个人曹操所占据胜利果实，也不知是袁家的传统呢，还是曹操命中是袁家的克星。

兄弟篇 孙策、孙权（1）

此事见第三十八回“定三分隆中决策，战长江孙氏报仇”：建安十二年，十月，权母吴太夫人病危，召周瑜、张昭二人至，谓曰：“我本吴人，幼亡父母，与弟吴景徒居越中。后嫁与孙氏，生四子。长子策生时，吾梦月入怀；后生次子权，又梦日入怀。卜者云：梦日月入怀者，其子大贵。不幸策早丧，今将江东基业付权。望公等同心助之，吾死不朽矣！”又嘱权曰：“汝事子布、公瑾以师傅之礼，不可怠慢。吾妹与我共嫁汝父，则亦汝之母也；吾死之后，事吾妹如事我。汝妹亦当恩养，择佳婿以嫁之。”言讫遂终。

孙策共有亲兄弟四人，分别是孙策、孙权、孙翊、孙匡，都是这个“吴国太”一人所生。可惜，孙翊于建安八年，官居丹阳太守之时，被左右杀害，未能展其长才。他死时，虚岁仅有二十岁（就是美女篇中徐氏的丈夫）。孙匡一向为孙权所钟爱，很年轻的时候便被本郡举为孝廉，本州举为茂才。可惜，他也只活到了二十岁便病死了。

因此我们只能评述孙家剩下的这两位兄弟了。他们自一出生就非同寻常，吴国太梦日而诞孙权，梦月而诞孙策，这样吉祥的兆象注定了二人成就非凡的霸业，只可惜月亮的光辉过早地结束。（注）我们或许也该认为，月亮的光辉是永远不能和太阳相比的。可能这个说法很多人不同意，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孙策的才能要远超过孙权，在我心里其实也没有确切结论，但是孙策因为“轻则无备”而死，连自己性命也保全不好，从这点来说他就远不如孙权。

在三国若干的“如果……”剧本中，“如果孙策不那么早逝”是很多东吴支持者最美好的愿望。假设如果真的孙策延寿二十年（这也不算长寿，才四十六岁，孙策确实是死得太早），可能孙权就不会这么有名气了。因为相比于孙策，孙权趋于守成，这样一个参与军事少的人物，是不会有太多人感兴趣的。而且到时孙策的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基业传位也不会传与孙权。当然，孙权作托孤大臣倒是非常好的人选。这也只是我们的若干臆想之一，不具有太多的现实意义。

在历史上，两位兄弟间的差异是比较大的，我们看史书知道，孙策“美姿颜，好笑语”、“策时年少，虽有位号，使人乐呼为孙郎，闻孙郎至，皆若失魂魄”，一定是个具有极大男性魅力的美男子。而孙权却生得方颐大口，碧眼紫髯，倒是有几分像白种人，在当时人眼里应该是不好看（我们之前说过孙权相貌好，那只是富贵之相，不和帅气挨边）。

样貌只是其次，二人性格上的截然相反才是最大差异，孙策的品性勇猛激昂、恃勇好杀，志向乃是夺取天下，缺点是轻而无备，性急少谋。而孙权则是持成稳重，其目标是保有孙策所留下的基业。孙策临终前的“举江东之众，决战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一席话是对二兄弟的最恰当评价。

孙策能传位于孙权，一方面说明孙策深知自己年幼的儿子若是托孤于张昭肯定控制不好局面（由赤壁大战时张昭的态度可见一斑），更重要的是孙策非常喜欢孙权，知道他拥有非凡的才华，所以就很用心地锻炼他，打仗时总带在身边。孙策打下了江东各郡不久，就任命孙权当阳羡县(江苏宜兴)的县令。那时候，孙权只有十五岁而已。孙权的资历虽然是零，孙策却已经示意了自己人吴郡太守朱治，举孙权为孝廉，又叫自己人扬州刺史严象，举孙权为茂才。

孙策为什么如此地喜欢孙权呢？第一是，孙策有孝友的天性；第二是孙权“性度弘朗，仁而多断”。孙策有时候和孙权谈谈谋略，孙权的看法每每颇为中肯，叫孙策自叹不如。

孙权另有一个长处，很有其父兄的遗风。那就是：“好侠，养士”。能好侠，就会义声远播；能养士，就有士肯出死力。孙策早就看出了乃弟的这一点特长，所以才在临死之时说：“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孙权继承了孙策的基业之后，果然颇能举贤任能。他不仅能举贤任能，而且有本事把父亲的老部下，与哥哥的部下及好朋友，都团结在一起。所以说把江东托付给这个弟弟，孙策还是放心的。

最后我要说的是，江南之地其实在秦汉之际本来是边陲地区，经济发展相比中原落后许多。在历史上我们对江南一带有了深刻的了解，就是产生在孙氏二兄弟占有江东后。在孙家的治理之下，江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教育等迎来了第一次大发展。这不但为后来吴国的建立打下了经济基础，更深刻影响了江南地区此后两千年的发展。从这个角度说，此两位兄弟的出现实为对江南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

注.不知大家是否记得在第三十四回“蔡夫人隔屏听密语，刘皇叔跃马过檀溪”中有一段：

“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刘禅。是夜有白鹤一只，飞来县衙屋上，高鸣四十余声，望西飞去。临分娩时，异香满室。甘夫人尝夜梦仰吞北斗，因而怀孕，故乳名阿斗。”

这个梦见的是星星，光芒自然是没法和日月相比了。而且此事也并不见史书上记载，当为罗贯中的杜撰之言。然而策、权之诞，却真有记载，《三国志?吴书五?妃嫔传》注引搜神记中确有实录：

“初，夫人孕而梦月入其怀，既而生策。及权在孕，又梦日入其怀，以告坚曰：'昔妊策，梦月入我怀，今也又梦日入我怀，何也？’坚曰：'日月者阴阳之精，极贵之象，吾子孙其兴乎！’”

兄弟篇 刘备、关羽、张飞（1）

此事见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飞曰：“吾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玄德、云长齐声应曰：“如此甚好。”

次日，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玄德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

前面一直在说这些建立起基业的英雄都带有很强的家族性，曹氏如此，孙氏如此，司马氏更是如此。平心而论，要说三国时期最大的家族势力还属刘家皇族，当时汉室宗亲在地方主政的就有幽州的刘虞、荆州的刘表、益州的刘焉刘璋父子、扬州的刘繇，势力不可谓不广大。但是可惜的是刘家皇帝这个大族太不争气，先后被董卓、曹操等控制在手中，而这些汉室宗亲们呢，要不能力有限，要不心怀鬼胎，要不不思进取，最后居然是靠汉室宗亲中出身最寒微的刘备支撑了刘汉这面大旗。

刘备同前面的这些兄弟们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很有点孙悟空的感觉，一个兄弟姐妹也没有。演义如此，史书上也没有见过关于刘备哥哥弟弟的记载。我们的刘备，虽然是“六亲无靠”，却找到了两个比亲兄弟还亲的义弟关羽和张飞，他们成为了刘备事业上最坚定的拥护者，强力的左膀右臂，他们间的情谊更是远远超越了前面的这些有骨血之亲的兄弟（说实话，刘备对真正的同宗兄弟都不怎么样，在荆州时，就未能完成刘表的托付，后来在益州更是直接抢夺了刘璋的地盘）。我小时候看《三国演义》的时候，最大的疑惑就是刘备的运气也太好了，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结识到这两位武功天下无敌的弟弟，而且自从结义起就对他忠心耿耿，心无二志，张飞家还这么有钱。可以说正是结交这两位兄弟，刘备素来的大志才能得以施展，而我为什么日思夜盼却还是找不到这样的朋友呢？

自然了，历史上丝毫不见关于三人结义的记载，“桃园三结义”的虚构性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关羽传》中有“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这样的记载，罗贯中应该说是在结合了《三国志评话》中的记载以及元杂剧中的内容，把这种描述处理得更为完美、易于读者接受。而我之前的疑问在《先主传》：“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於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先主由是得用合徒众。”记载中都解决了，刘备这个人向来就有很多豪杰志士依附，而关羽和张飞在其中应该是刘备关系最好的两员，本领也最大，至于钱财那是贩马商给的，和张飞不沾边。

而我需要强调的是，“桃园三结义”虽属虚构，但这种异性结拜为兄弟的做法在汉末时期是广为存在着的。马腾就曾“与镇西将军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始甚相亲”，裴松之也认为“(马)良盖与(诸葛)亮结为兄弟，或相与有亲；亮年长，良故呼亮为尊兄耳”。还有我们熟知的孙策和周瑜，也是亲如兄弟。“坚子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

这些虽属史实，但在真实情况中，却是远不及“桃园三结义”有名。由此我也敢大胆地说，“桃园三结义”应该是中华历史上最为著名的虚构性事件，也是后世模仿过最多的事情，相信很多人幼时就有过这样的举动：几个非常要好的伙伴，非常认真虔诚的在一起面对着关公的塑像起誓，誓言其余的内容会有区别，但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一句是肯定要说的。也因此反映出我们其实往往只看重于结义的这种形式，而忽略了结义的真正内涵所在。相比“桃园结义”中“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的崇高目标是远远不及了。

结义后刘、关、张三人情谊固然重要，然而“同心协力……”这十六字才是他们的崇高目标所在，也使得他们起兵的性质完全高出这之前黄巾军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与董卓那样投机危害国家百姓的，二袁公孙那样依靠世家资本趁乱世而割据天下的军阀更是天壤之别。也正因为此凭借这样一面高高举起的正义旗帜，使得在始兵之日起，就让刘蜀集团得到天下的人心。因此，桃园三结义要远远超越一般通俗意义上的兄弟结义，而有着更高的精神境界。

异人篇 南华老仙（1）

此人见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那张角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术》，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角拜问姓名，老人曰：“吾乃南华老仙也。”言讫，化阵清风而去。

史学家何兹全所著《三国史》开篇就曾说过，“东汉统一帝国的垮台和分裂局面的出现应从黄巾暴动说起。《三国演义》就是从黄巾暴动讲起的，有眼光，有识见。”这句话我想也肯定说进了罗贯中的心里。是啊，说三国一定要从东汉没落开始，这也正是众英雄登上历史舞台的好时刻，倘若从形成三国雏形的赤壁大战，或是鼎立之势刚成的刘备入蜀开始，那肯定就少去了许多滋味。

历史上，多数农民起义的原因无外乎只有一个，那就是由于朝廷政治*，官吏贪污，商人盘剥压榨，迫使人民无法生存下去，自然就要叛乱。

然而虽说东汉后期的客观情况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但想组织起大规模农民起义，仍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一方面农民散落四处，大规模的聚集地比较少；另一方面关键的是古代思想工作控制的比较严，想肆意地传播反动思想，谈何容易。

因此在这个灾祸横流，民不聊生的时期，想把这些农民思想统一，就要依靠些非常的手段才能奏效。于是乎，以为民众看病为由的“太平道”逐渐发展起来。

这也和汉末时期特殊的客观情况有关，这个时候疾疫流行。我们熟知的医圣张仲景（张仲景，名机，字仲景）的家族就是大约在公元一九六年到二○四年，这不到十年的时间，家族二百余口，死亡约三分之二（其中患伤寒（注）病死的占十之六七，因此张仲景在感伤之余用临床经验，写成医学巨著《伤寒杂病论》而被尊为“医圣”）。由此可见疾病的传播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我们知道“生老病死”这一成语，可见古人把“病痛”同“出生”、“衰老”、“死亡”这些自然界中无法抗拒的生理变化放在了同等的地位。相对于其余三项，病痛无疑是人生中最大的苦事，富人还相对有条件治病，穷人却无钱看病买药，尤其悲惨。因此由民间兴起并传布的宗教，无不靠行医看病来宣传宗教救世救人的教义，太平道正是借这一“契机”开始逐渐壮大。

引文中的南华老仙固然属于作者虚构的形象，但是张角的故事确实在历史上有记载，据《资治通鉴》：

初，钜鹿张角奉事黄、老，以妖术教授，号“太平道”。

我们可以把《太平要术》看成是张角行医过程中偶得的治疗当时流行病的偏方，他医病采用形式是，先对着符水念过咒语，然后让病人下跪，说出自己所犯的错误，最后喝下符水。有些病人竟然就此痊愈，于是，人们将他信奉如神明。

实际上这些符水未必就如我们电视里所见的，用什么香灰呀、黄土之类搅拌成的无丝毫道理的所谓的“神水”，很可能是一种含有一定疗效的药水，古人由于科学知识缺乏，因此在面对他无法正常解释的事情时，往往想象成神灵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中国人的信“神”，相较于西方的宗教徒虔诚皈依的信念又有所不同，大多比较实际，带有一定的功利色彩，“信你”自然并非因为思想上的归附，最主要的是为了能在神灵处得到相应的回报。正是基于这种心态，所以在当时很多老百姓都拜倒在了张角的脚下。

正是借着治病救人，张角得以在民间广泛传播他的“太平道”。经过十余年的时间，到了公元一八三年，张角信徒多达数十万，青州、徐州、幽州、冀州、荆州、扬州、兖州和豫州等八州之人，无不响应。有的信徒卖掉自己的家产，不惜代价投奔张角，可见对张角信仰的虔诚。一时间，投奔张角的人塞满了道路，很多人死在投奔的途中。

按理说，张角蛊惑人心的态势已经非常的明显，但是东汉政府却毫不在意，各个郡、县的官员都不做深入的调查，不了解张角的真实意图，反而认为张角教民向善。司徒杨赐对此心急如焚，他上书说：“张角欺骗百姓，虽受到免除罪责的赦令，仍不思悔改，反而逐渐蔓延扩张。现在，如果命州、郡进行*，恐怕会加重局势的混乱，促使其提前叛乱。应该命令刺史、郡守清查流民，将他们分别护送回本郡，以削弱张角党徒的力量，然后再诛杀那些首领。这样，不必劳师动众，就可以平息事态。”恰在此时，杨赐去职，他的奏章遂留在皇宫未能实行。马徒掾刘陶再次上书，重提杨赐的这项建议，说：“张角等人正在加紧策划阴谋，四方秘密传言说：'张角等偷偷潜入京城洛阳，窥探朝廷的动静。’其在各地的党徒暗地里遥相呼应。州郡官员怕如实呈报会受到朝廷的处分，不愿上奏，只是私下相互间通知，不肯用公文的形式来通报。为此，建议陛下公开颁发诏书，悬重赏捉拿张角等人，以封侯作为奖赏。官员中若有胆怯回避者，与张角等人同罪论处。”

但是昏庸的灵帝对这件事根本就不在意，反而下诏让刘陶干别的事情，去整理《春秋条例》。就这样，“（张）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起义的准备已经大致就绪了，起义的态势已经无法阻挡了。

注.我国古代所说的伤寒，和现在专指伤寒杆菌所导致的伤寒病不同，《内经?素问?热论篇》说：“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又说：“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热病。”可见古人所说的伤寒是指一些因外感而带高烧症状病的通称，除今日所说的伤寒病外，还包括其他多种传染病。这类病病情复杂，转变急剧，诊断和治疗都比较难。黄巾起义发生在一八四年，张仲景的事情虽然在其后，但实际上许多病症早已肆虐全国，举出张的例子，是想让大家知道疾病危害之巨，平民根本无能为力。

异人篇 于吉

此人见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

本篇的主角是能“呼风唤雨”的于吉，这位似乎只有在神怪小说中才能出现的人物，却并非是演义杜撰，而是历史上真有其人，演义中的部分事迹在史书中有载：

《江表传》曰：“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志林》曰：“初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师于吉所得神书於曲阳泉水上，白素朱界，号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

可见于吉曾得到神书《太平青领书》，并在汉顺帝时献于宫中，被认为荒诞而不被信。我们知道《太平青领书》后被太平道张角所利用，组建了太平道。所以于吉被许多人看做是道教祖师之一，甚至有人认为他就是演义中南华老仙的人物原型。

如若真的相信了史书的记载，于吉倒真有几分“神仙”的感觉，因为在孙策之时已经距离汉顺帝相差几十年了，这位于吉的寿命早已经超过百岁，实在是一位领悟了道教真谛的得道高人。但我想历史记载的这位“超级老寿星”过了百岁还能如此“乱跑”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演义中孙策时期的这位于吉，更为合理地解释应该是于吉的后人假借祖师之名，在江东传道，并以符水济世才对。

说起孙策为什么要杀于吉这个道人，起初读到这段的时候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虽说于吉有蛊惑人心之嫌，但一来他为百姓求得甘露，便于农业生产，另一方面他对医治孙策的重伤也会有些许帮助，糊涂的孙策怎么丝毫没想到这些，反倒是大动肝火加速了自己的死亡，确实有些糊涂。莫不成孙策在那个时期，就已经具有先进的唯物主义思想，是位“无神论”者而排斥这种封建迷信？

事实自然绝非如此，我们在南华老仙文中就已经说过，其实中国人并不是不信教，也不是不为宗教所狂。相反，一旦信教，中国人不比其他种族差些虔诚。但是在东汉时期，太平道还是拉拢了许多忠心的信徒，导致了天下大乱，虽然终被东汉朝廷和地方武装的合力*下去，但是民间尚有“太平道”的火种，这位自北方到江东而来的“于吉”，以符水治病，进行着先驱们进行过的事业，很快就吸引大批人信教，即便是孙策军中也有大量的人信道，《江表传》中有如下记载：“诸将宾客三分之二下楼迎拜之，掌宾者禁呵不能止。策即令收之。诸事之者，悉使妇女入见策母，请救之。母谓策曰：'于先生亦助军作福，医护将士，不可杀之。’”

甚至孙策的母亲吴夫人，都知晓其于吉的名气，还为这位于吉求情，可见其影响力在江东丝毫不差于当初的张角。大家知道，孙坚本就是剿黄巾军的主力，孙策岂会不知于吉的危害，若任其壮大，那江东可就无宁日了，孙策在江东的统治势力必会出现如张角对东汉那样的威胁，这样一来，孙策寻机杀了于吉就显得很正常了，这也足以说明孙策的高瞻远瞩，他深知东吴的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这一点上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的安危。所以于吉之死也就变得不足为奇了。

异人篇 梨树之神（1）

此人见第七十八回“治风疾神医身死，传遗命奸雄数终”：操大喜，即令人工到彼砍伐。次日，回报此树锯解不开，斧砍不入，不能斩伐。操不信，自领数百骑，直至跃龙祠前下马，仰观那树，亭亭如华盖，直侵云汉，并无曲节。操命砍之，乡老数人前来谏曰：“此树已数百年矣，常有神人居其上，恐未可伐。”操大怒曰：“吾平生游历，普天之下，四十余年，上至天子，下及庶人，无不惧孤；是何妖神，敢违孤意！”言讫，拔所佩剑亲自砍之，铮然有声，血溅满身。操愕然大惊，掷剑上马，回至宫内。是夜二更，操睡卧不安，坐于殿中，隐几而寐。忽见一人披发仗剑，身穿皂衣，直至面前，指操喝曰：“吾乃梨树之神也。汝盖建始殿，意欲篡逆，却来伐吾神木！吾知汝数尽，特来杀汝！”操大惊，急呼：“武士安在？”皂衣人仗剑砍操。操大叫一声，忽然惊觉，头脑疼痛不可忍。急传旨遍求良医治疗，不能痊可。众官皆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整部演义中，很多重要人物在死之前往往在梦境中即显示出这一征兆，可以说梦境即代表了人未来的吉凶祸福。如第七十三回关羽梦见黑猪咬身，于是不久即战败身亡；第一百零五回后主夜梦成都经平山崩倒后，预示着大厦将倾，果然随之而来孔明身亡五丈原、西蜀开始败落；再如一百零四回魏延梦到头上长角，而正如“角”字一般，魏延死于马岱刀下。以及第一百零六回何晏“连梦青蝇数十，来集鼻上”、第一百一十六回邓艾梦登高山脚下突迸一泉等等都是这样的例子，这些情势非常怪癖、污秽、残恶的梦往往代表着这些梦者即将身亡的结局。（注1）

我们知道，曹操曾有过极为残忍的梦中杀人的情节，表面上曹操对自己的梦境中所作所为非常后悔“操痛哭，命厚葬之”这样深深地自责，实际上曹操是通过梦这个载体在告诉左右不要生杀他之心，他以梦来掩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的动机，掩饰了其内心深隐的疑虑和恐惧，梦中杀人，表现了曹操自私凶狠霸道之余，更暴露出其内心深处脆弱的那一面。

随着曹操年龄的增加，这种脆弱的一面在曹操冒犯了梨树之神后开始了爆发，在曹操临终的时刻，每一夜的梦境都在痛苦的折磨着他，“自葬关公后，每夜合眼便见关公”、“吾乃梨树之神也。汝盖建始殿，意欲篡逆，却来伐吾神木！吾知汝数尽，特来杀汝！”（注2）、“忽一夜梦三马同槽而食”、“忽见伏皇后、董贵人、二皇子，并伏完、董承等二十余人，浑身血污，立于愁云之内，隐隐闻索命之声”。这些曾经是自己刀下的冤魂，如今都通过在这些诡异的梦境中出现，人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到了曹操身上就变成了“奸贼将死，其梦亦凶”，读者们读到这一段落，也很自然产生了预感——曹操的死期已不远矣。

曹操最终难免落得个精神好似染病般，无力摆脱这深隐于内心恐惧的下场，终于死在了这些折磨之下。想不到这样一个一生纵横天下、位置人极的奸雄落得这等下场，不能不说是作者对他残忍好杀等等一系列卑劣行径无情的鞭挞吧！

注1.演义中所描述的梦，有些在史书上有载，如关公之梦见《三国志?关羽传》注引《蜀记》曰：“关羽初出军围樊，梦见猪啮其足，语子平曰：'吾今年衰矣，然不得还！’”

何晏之梦在《三国志?管辂传》曰：“晏谓辂曰：'闻君著爻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见青蝇数十头，来在鼻上，驱之不肯去，有何意故？’”

管辂为曹爽党羽何晏释青蝇萦鼻梦，谓其位峻有危，宜谨慎行事，然何晏无所收敛，结果为司马懿所杀。

注2.《三国志?武帝纪》中注引《世语》和《曹瞒传》有如下记载：《世语》曰：“太祖自汉中至洛阳，起建始殿，伐濯龙祠而树血出。”

《曹瞒传》曰：“王使工苏越徙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王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

可见这个因砍梨树感神的事件，是罗贯中将这两段历史记载合二为一的结果。起先我一直对历史中的记载起疑，砍树怎么会流血呢，直到近来看了一期类似《人与自然》的节目才发现，在砍伐一些百年老树的时候，其根部确实有红色一样的浆液，好似鲜血一般，看来这史书上的“树血”一说当不属封建迷信色彩。当然，古人的以此来认为是冒犯了梨树神，是受科学知识的局限性造成的。

异人篇 李意（1）

此人见第八十一回“急兄仇张飞遇害，雪弟恨先主兴兵”：多官商议曰：“今天子如此烦恼，将何解劝？”马良曰：“主上亲统大兵伐吴，终日号泣，于军不利。”陈震曰：“吾闻成都青城山之西，有一隐者，姓李，名意。世人传说此老已三百余岁，能知人之生死吉凶，乃当世之神仙也。何不奏知天子，召此老来，问他吉凶，胜如吾等之言。”遂入奏先主。先主从之，即遣陈震赍诏，往青城山宣召。震星夜到了青城，令乡人引入山谷深处，遥望仙庄，清云隐隐，瑞气非凡。忽见一小童来迎曰：“来者莫非陈孝起乎？”震大惊曰：“仙童如何知我姓字！”童子曰：“吾师昨者有言：今日必有皇帝诏命至；使者必是陈孝起。”震曰：“真神仙也！人言信不诬矣！”遂与小童同入仙庄，拜见李意，宣天子诏命。李意推老不行。震曰：“天子急欲见仙翁一面，幸勿吝鹤驾。”再三敦请，李意方行。即至御营，入见先主。先主见李意鹤发童颜，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状，知是异人，优礼相待。李意曰：“老夫乃荒山村叟，无学无识。辱陛下宣召，不知有何见谕？”先主曰：“朕与关、张二弟生死之交，三十余年矣。今二弟被害，亲统大军报仇，未知休咎如何。久闻仙翁通晓玄机，望乞赐教。”李意曰：“此乃天数，非老夫所知也。”先主再三求问，意乃索纸笔画兵马器械四十余张，画毕便一一扯碎。又画一大人仰卧于地上，傍边一人掘土埋之，上写一大”白”字，遂稽首而去。先主不悦，谓群臣曰：“此狂叟也！不足为信。”即以火焚之，便催军前进。

相对于前面说过百岁的于吉，我想您对演义上说李意“已三百余岁”更会感到不可思议，是不是这又是罗贯中施展他的虚构才华，杜撰出来的故事呢？

出人意料的是，李意在《三国志》注引的葛洪所著的《神仙传》有载，而且基本情况同演义差不多。葛洪《神仙传》曰：

仙人李意其，蜀人也。传世见之，云是汉文帝时人。先主欲伐吴，遣人迎意其。意其到，先主礼敬之，问以吉凶。意其不答而求纸笔，画作兵马器仗数十纸已，便一一以手裂坏之，又画作一大人，掘地埋之，便径去。先主大不喜。而自出军征吴，大败还，忿耻发病死，众人乃知其意。其画作大人而埋之者，即是言先主死意。

这个《神仙传》中的仙人李意，出现在刘备伐吴之前，从他的举动联系彝陵之战的结果我们知道，这分别预言了蜀军联营四十座被烧毁，和刘备驾崩白帝城。如此准确的语言给刘备之败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宿命色彩。但是通过仔细分析后，却感觉这李意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他画出兵马器械等等，然后一并撕碎，这说明什么了，似乎什么都说明不了，李意之举既可以表示蜀军被吴军击败，也可以表示蜀军把吴军打得惨败，况且这本就是战争，无论谁胜谁负，兵士的伤亡在所难免。又画了一个大人埋进了土里，这个意思很简单，说的是有重要人物死亡，这重要人物更是多了去了，随便指哪一位都说得通。所以说，这位李意最聪明的就是一句话都没说，而这其中的具体结果，只有等战争结束了，留给众人自己揣摩了，这时候大家才开始明白，这李意预料得真准啊，兵败夷陵，先主身死，不愧为仙人！

事实上，这个李意的手段同如今的算卦又有什么区别呢，早先的相声段子中就有这样的段子，说的是算命先生骗人：一个老婆子去算命，问算命先生，我的三个儿子参军打仗去了，这一走是吉是凶啊？究竟能不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啊？这算命先生就开始摇头晃脑了，掐指做手势，最后只是伸出一个手指，在老婆子面前晃几下，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啊！你自己回去领会吧！好么，这老婆子一头雾水回去了，等到儿子们打完仗，那出现的情况就多了，可能都回来了，可能回来一个、两个，也甚至都战死疆场了，就用这一个手指都能说通，都回来了就是一个都没事，回来一个那这手指自然说的就是那一个，回来两个这手指自然代表着阵亡的那一个，都死了的话那老婆子估计也活不下去了，还管他准不准了。这一来大家也看出来，这算命先生的手势是在多头堵啊，涵盖了所有能发生的情况，这自然就代表“天意”了。

所以说，罗贯中根据历史记载又添加上的两处细节很值得回味，即在埋这个手画大人的地方又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白”字，又把李意画后撕碎的纸屑用火焚烧掉，这两个细节添加得很巧妙，倒是能让读者感觉李意算卦之准确，刘备最后被火烧连营，身死白帝城，这些倒是让人感觉李意有点神仙的韵味了。您觉得呢？

异人篇 刘安（1）

此人见第十九回“下邳城曹操鏖兵，白门楼吕布殒命”：一日，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少年出拜，问其姓名，乃猎户刘安也。当下刘安闻豫州牧至，欲寻野味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玄值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玄德不疑，乃饱食了一顿，天晚就宿。至晓将去，往后院取马，忽见一妇人杀于厨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惊问，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玄德不胜伤感，洒泪上马。刘安告玄德曰：“本欲相随使君，因老母在堂，未敢远行。”玄德称谢而别，取路出梁城。忽见尘头蔽日，一彪大军来到。玄德知是曹操之军，同孙乾径至中军旗下，与曹操相见，具说失沛城、散二弟、陷妻小之事。操亦为之下泪。又说刘安杀妻为食之事，操乃令孙乾以金百两往赐之。

不着忙说刘安的事，先说说历史上记载过的刘备吃人肉的事，见《三国志?先主传》注引英雄记曰：“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欲还小沛，遂使吏请降布。”当时的刘备刚被吕布袭取了徐州，流离失所，实在没有粮食吃，结果“吏士大小自相啖食”，刘备作为头领可能还有粮食供应，不至于吃人肉。但是他的手下却开始吃人了，实在是残忍。不过还好，这在另一个侧面也说明了刘备军队的军纪还不错，没有抢劫老百姓粮食，只是内部互相食用，从这点上来看刘备爱民一说当属不假。

与刘备相比，曹操就差许多了，曹军里出现了恶劣的吃老百姓肉事件，见《三国志?程昱传》注引世语曰：“初，太祖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

好家伙，当时正是曹操在同吕布争夺兖州的关键时期，曹军已经军粮不支。是东阿县令程昱提供了三天的粮饷以解燃眉之急，不过这军粮的得来途径令人不寒而栗——“略其本县”，也就是说，程昱在其管下的东阿县连抢带杀，如果百姓能提供粮食就留活口，一旦抗拒不交就直接把抗拒者做成“人肉脯”以充军粮。虽然在后勤保障这方面立下了大功，但由于行为实在太过残忍，招致了天下人的忿忿，使得程昱最终“位不至公”。事实上我对程昱能不能当上三公，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想知道，那些吃过这粮饷的军士们在得知这一实情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是不是恶心想吐？

至于三国历史上真正存在过的杀妻以食，出现于《三国志?臧洪传》中：袁绍围臧洪于城内。臧洪在无粮的情况下率领手下一开始还是吃些老鼠、皮带之类的，到最后臧洪实在没办法，“杀其爱妾以食将士”，这一举动倒是真正感动了全城的百姓，一直战斗到了“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最终城破而亡。初读这一段的时候，我实在难于接受，一个日夜相伴于你的人，怎么能下得去手把她做成了鲜汤请别人吃，而这鲜汤又会有谁能吃得下。唉！到后来经历得多了才明白，人饥不择食的时候，心中只有求生这唯一念头了，哪还能顾及得了食物的来源！

以上这些例子，都是在那个年代里严重缺粮所导致的情况。事实上，还有几个例子，如《三国志?董卓传》中“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等等。

说了这些，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刘安杀妻这一件事，史无所载，当属于罗贯中为了美化刘备形象显示人民对其的爱戴所安插的情节，这种因食物的短缺发生人吃人的现象在三国那个时期确实是屡见不鲜。所以说大家也不要为难刘备，把他这样“吃人肉”的举动，看得太过“禽兽”，毕竟还有不知情可以谅解嘛。

至于刘安才是一个真正的“禽兽”，这个狗屁无能的猎户，竟然因为请客找不到野味供食，而杀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这样的举动，不光是女权主义者对他心生杀之而后快之意，就连我这个文弱书生都有想寝其皮、啖其肉的冲动，唉！生于乱世啊！人的性命就是这样的不值钱，同小猫、小狗又有何区别呢？所以还是珍惜我们现在的这个有衣穿、有饭吃的太平时光吧！

第九篇自不量力篇

异人篇 马谡（1）

此人见第九十五回“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

挥泪斩马谡一段（注），读来真是让人生出一丝叹息。回顾诸葛亮的历次北伐，属失街亭这次最有可能成功。刘备去世后，魏国对蜀汉的轻视无以复加，陇右一带毫无战备。是以诸葛亮先扬声由斜谷道攻取眉县，使赵云、邓芝率一支兵马为疑军，据箕谷吸引魏军主力曹真部。而自己则自率大军攻祁山。由于事出突然，加之蜀军“戎阵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天水、安定、南安三郡皆叛魏应亮。当时的形势是：陇右五郡，三郡叛归蜀军，只有陇西郡和广魏二郡不服。只要能切断关陇通道，而切断陇道的关键之关键就在于一定要守住由关中入陇的咽喉要地——街亭！只要把这种优势保持一个月左右，就会占领全部陇右地区（参照《三国志?魏书?张既传》裴注引《魏略》记载：“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说明连魏国的地方官都认为如果一个月内没有援兵，用不着诸葛亮来打，饿也饿死了）。

然而，在这么有利的情况下，诸葛亮却遭受了历次北伐中最为严重的失败。马谡的前军数量，大概是一个成建制的“整编师”，却损兵折将到只有王平的一个“加强营”完整撤了回来(其他被打散的部队，不排除有零散回来的可能)。当然，士兵损失了还可以再增补，但是魏国从此开始把战事的重心放到了西边，北伐的机会一旦失去就难再有了。

探讨“诸葛亮与街亭之战”，教训是深刻的，损失是无法挽回的。诸葛亮为北伐倾注了全部精力与心血，就是错用了马谡这个关键性人物。诸葛亮为什么会重用马谡呢？大致有如下几点原因：一、马氏家族自荆州起就跟随刘备。他的哥哥马良深受刘备器重，在随刘备东征的时候遇害。同为荆州人士，自然受到诸葛亮的偏爱。二、南征时，诸葛亮采纳了马谡“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意见，取得了“南人不复反”的良好效果，诸葛亮就更器重马谡。三、马谡“好论军机”，诸葛亮出于偏爱，两个人在一起谈论，有时通宵达旦，足见情投意合。基于这些(也还有另外的原因)，马谡在诸葛亮心目中已是一个很有谋略，能征善战的“人才”，是固守街亭的最佳人选。结果事与愿违，教训沉痛。

失败的结局已经无法避免，诸葛亮失败之后的表现着实令人钦佩。他上疏曰：“臣本庸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励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臣不胜惭愧，俯伏待命！”（见第九十六回“孔明挥泪斩马谡，周鲂断发赚曹休”）是以诸葛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诸葛亮在检讨中，切中了在这次关键时刻用人上犯了一个重之又重的错误，并且也深知其损失无法弥补。把这次被罚的责任归咎于自己的用人不当。

古往今来，像诸葛亮这样知错自咎的大人物并不多见。他在严责自己过失的同时，诸葛亮罚不避亲，将马谡“下狱物故”，对忠实执行军令的王平加封进爵。在失败面前敢于主动承担责任的精神就更为难能可贵。

虽然整部《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被过分神化，诸葛亮处处料事如神，计发必准，蜀汉众臣多是依诸葛亮授“锦囊妙计”行事。但是演义中对于诸葛亮出现的致命失误也同样没有回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作为政治家、谋略家的诸葛亮，智略过人，但也无法摆脱观念的束缚，同常人一样，也会犯错误，而且会犯更大的错误。正如此次固守街亭的人才选用一般，以致北伐的胜利成果毁于一旦。但我们也要知道，身居两朝的诸葛亮，“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以“至弱对至强”，其难度之大，世所罕有。瑕不掩瑜，诸葛亮在错误的自咎上毫不掩饰，严以律己，为后人做出了榜样。他勇于自责自咎的精神是后人学习的楷模，更是当代人、特别是领导者学习的楷模。

注.按《三国志?马谡传》，马谡是被下狱后死在监狱里。挥泪斩马谡之说来自《汉晋春秋》。

异人篇 王朗（1）

此人见第九十三回“姜伯约归降孔明，武乡侯骂死王朗”：明谏的老王朗其实比夏侯楙更惨。夏侯楙大败后，曹睿派大将军曹真为大都督抵御蜀兵，王朗曰：“将军乃社稷之臣，不可固辞。老臣虽驽钝，愿随将军一往。”朗时年已七十六岁矣。曹真遂领大军来到长安，过渭河之西下寨后与王朗、郭淮共议退兵之策。王朗曰：“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老夫自出，只用一席话，管教诸葛亮拱手而降，蜀兵不战自退。”真大喜。王朗纵马而出。孔明于车上拱手，朗在马上欠身答礼。后来两人进行了一番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终因王朗理屈词穷，在听罢孔明之言后，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撞死于马下。

本人初读三国时，读到这段有这样一种感觉：王朗这样的白胡子爷爷，早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还如此不识时务。蜀汉基业此时已历二世，孔明又是托孤重臣，其对汉室的忠心早已明鉴。况且孔明智计超群，又怎会是王朗只言片语所能打动。唉！老王朗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于一旦！在当时激动之余赋诗一首：

孔明辩才世无双，申明大义激情昂。

一言切中敌之痛，羞愧至死老王朗！

诗虽然做得不好，但年岁总要不可避免地增长，书也要不停地读。随着书读得愈来愈多，也就愈来愈觉得演义这段不合情理，王朗这个风烛残年的年龄，似乎不太可能受得了军旅的舟车劳顿，如演义一般主动请缨实在是不可信。而王朗的死就更离谱了，临阵间两军对垒，将帅竟然死于口角争斗，似乎是有点太神奇了。

罗贯中的不可靠是出了名的，还是看看史书比较妥帖。

果然不出我所料，查阅了很多史籍都找不到与这一段落相关的内容。在历史同一时期，也就是诸葛亮一出祁山的时候，王朗正在魏国做司徒（自然身处国都许昌），二者似乎没有碰面的机会。虽然王朗死在太和二年（公元二二八年，同一年诸葛亮一出祁山），同演义一致，但从史料分析，王朗显然没有参加这次抗蜀行动，而是到了日子老死在许昌，自然不是如演义一般了。

了解罗贯中的我们似乎也该明白，为了塑造孔明形象，罗先生在之前牺牲的是周瑜和鲁肃，而现在则要加上这位老王朗了。

我们不妨回到历史了解一下王朗这个人物，演义中说他时年七十六岁而亡，以我的水平不敢确定他的具体年龄，史书载王朗曾经在徐州同陶谦一起共事过，距当时已经时隔近四十年，年过七十应该基本上说得通。

至于孔明开骂的时候称呼王郎为“汉朝大老元臣”，那是一点不假，《三国志?王朗传》中载：“徐州刺史陶谦察朗茂才。时汉帝在长安，关东兵起，朗为谦治中，与别驾赵昱等说谦曰：'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承王命。’谦乃遣昱奉章至长安。天子嘉其意，拜谦安东将军。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会稽太守。孙策渡江略地。朗功曹虞翻以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朗自以身为汉吏，宜保城邑，遂举兵与策战，败绩，浮海至东冶。”从王朗和赵昱和陶谦说的话，以及“朗自以身为汉吏”可见王朗还是恪守忠于汉室的。身为文人的他“遂举兵与策战”，敢于同孙策交锋也算不易了。

当然作为一个文官，又不像刘备那样有大志，王朗其后自然归附了曹操庇护下的汉王朝。就这样从曹操时代的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到曹丕篡汉时期的以祭军酒领魏郡太守、少府、奉常、大理、司徒，直至最后曹睿的司徒，可谓是曹魏的三朝重臣，位高权重，一帆风顺。陈寿也对王朗的才华评价很高：认为“王朗文博富赡，诚皆一时之俊伟也”。意为王朗文采渊博，知识丰富。

由此读者们也许会起疑，这样一位同孔明的生活丝毫找不到交叉点的人，又不似周郎般同孔明一起共事过，二人何来恩怨呢？二人所谓的恩怨也只是魏蜀间的恩怨，私人间还谈不上如此切肤之痛吧，二人的争端却是从何而来？

原来据《三国志?许靖传》载：王朗和蜀汉大臣许靖是旧交，蜀汉政权建立后，王朗曾经多次写信规劝许靖等蜀汉大臣投降曹魏，但许靖则不予理睬。王朗不死心，同时又向诸葛亮发起了挑战。在《诸葛亮集》中，更是记录到：建兴元年（公元二二三年），魏司徒华歆、司空王朗、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等人分别致信诸葛亮，“陈天命人事，欲使举国称藩”。（注）面对曹魏发动的舆论攻势，散文大家诸葛亮自然不会畏缩，他写了一篇名为《正议》的文章，文章中就有“纵使二三子多逞苏、张诡靡之说，奉进驩兜滔天之辞，欲以诬毁唐帝，讽解禹、稷，所谓徒丧文藻烦劳翰墨者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为也”之类的文字，对王朗之流的言论进行严厉反击。

异人篇 王朗（2）

显然，这一次笔墨之争成为了王朗与孔明对决的素材，罗贯中也深知，书信来往不够刺激，读者们未必会喜欢，索性直接把两位摆到了阵前，让老王郎直接送命在了孔明之口，这样才具有震憾力。

当然，这些只是我明面上的分析，倘若要深入了解孔明骂王朗的深刻含义，我们就要看孔明是如何“骂”的。

其实在出兵之前，诸葛亮所“骂”的言论在《出师表》中就有所体现，他说：“……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孔明认为，他北定中原是为了兴复汉室，让续大统的蜀汉皇帝在旧都正位，那才是他的理想目标。

是以在北伐曹魏征程上遇到王朗后，他们之间的这场对话，实可说是谄谀之臣的自白和汉丞相义正词严的宣言或檄文。王朗谈了一通形势之后，说：“……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也。世祖文帝，神文圣武，以膺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中国以临万邦，岂非天心人意乎？……”

孔明在车上大笑曰：“吾以为汉朝大老元臣，必有高论，岂期出此鄙言！吾有一言，诸军静听：昔日桓、灵之世，汉统陵替，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傕、汜等接踵而起，迁劫汉帝，残暴生灵。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吾素知汝所行：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合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天下之人，愿食汝肉！今幸天意不绝炎汉，昭烈皇帝继统西川。吾今奉嗣君之旨，兴师讨贼。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称天数耶！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

王朗强调的是曹丕称帝是应天合人，天心人意。孔明则义正词严责备他本该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不该伙同逆贼篡位，他又重申天意不绝炎汉，昭烈皇帝在西川即位继承了汉朝的正统。在孔明的心目中，在汉献帝在位时，汉献帝代表了汉朝正统。在献帝被废，曹丕称帝以后，为了继承汉朝正统，孔明劝刘备即了皇帝位，从此被中止的正统就由蜀汉继承了。在《后出师表》中开头就说：“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表明与曹魏誓不两立的决心，要使王业的中心不能偏安于西川，而要立于中原，所以他自己要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此毛宗岗也说：“人但知讨贼者当诛其首，而不知讨贼者当先诛其从。何也？无贾充、成济，则司马氏父子不能肆其凶；无华歆、王朗，则曹氏父子不能恣其恶。故骂曹操而不骂华歆，未足夺曹操之魄；骂曹丕、曹睿而不骂王朗，未足褫曹丕、曹睿之魂也。骂曹操者，有陈琳之檄矣，有衣带之诏也，有汉中王进位之疏矣，独于曹丕而缺焉。武侯虽有出师之表上告嗣君，恨无讨贼之文布告天下。今观骂王朗一篇，即以此当骂曹丕，即以此当布告之文可耳。”

所以说这一篇孔明的战斗檄文，通过痛骂曹魏重臣王朗而给读者娓娓道出，真是让人感到酣畅淋漓，也为作者以蜀汉为全书核心为基调，添上了重要的一笔。

至此这个故事介绍完毕。同演义中其他的虚构性故事一样，“武乡侯骂死王朗”一事受到后世的广泛喜欢，被认作是塑造孔明形象的经典篇章之一。甚至于在许多后世开发的游戏中，都把诸葛亮上阵战斗的模样设计成了羽扇纶巾般的儒雅姿态，口舌争锋间即让对方直落马下，当然，这些就不是罗贯中能想象得到的了。

注.《三国志?许靖传》魏略载：“王朗与文休书曰：皇帝既深悼刘将军之早逝，又愍其孤之不易，又惜使足下孔明等士人气类之徒，遂沈溺於羌夷异种之间，永与华夏乖绝，而无朝聘中国之期缘，瞻睎故土桑梓之望也，故复运慈念而劳仁心，重下明诏以发德音，申敕朗等，使重为书与足下等。以足下聪明，揆殷勤之圣意，亦足悟海岱之所常在，知百川之所宜注矣。昔伊尹去夏而就殷，陈平违楚而归汉，犹曜德於阿衡，著功於宰相。若足下能弼人之遗孤，定人之犹豫，去非常之伪号，事受命之大魏，客主兼不世之荣名，上下蒙不朽之常耀，功与事并，声与勋著，考（其）绩效，足以超越伊、吕矣。”（原文过长，故只录涉及诸葛亮和劝降的内容。）

异人篇 周善（1）

此人见第六十一回“赵云截江夺阿斗，孙权遗书退老瞒”：孙权用张昭之计，以吴国太病危为由，命周善请孙夫人带阿斗回江东。从而以阿斗为挟，索回荆州。到得荆州后周善正骗得孙夫人上船，方欲开船时，恰逢赵云巡哨方回，听得这个消息，带四五骑沿江赶来。周善手执长戈，大喝曰：“汝何人，敢当主母！”叱令军士一齐开船，各将军器出来，摆列在船上。风顺水急，船皆随流而去。赵云沿江赶叫：“任从夫人去。只有一句话拜禀。”周善不睬，只催船速进。赵云沿江赶到十余里，忽见江滩斜缆一只渔船在那里。赵云弃马执枪，跳上渔船。只两人驾船前来，望着夫人所坐大船追赶。周善教军士放箭。赵云以枪拨之，箭皆纷纷落水。离大船悬隔丈余，吴兵用枪乱刺。赵云弃枪在小船上，掣所佩青釭剑在手，分开枪搠，望吴船涌身一跳，早登大船。吴兵尽皆惊倒。赵云入舱中，从孙夫人怀中夺了阿斗，抱出船头上。欲要傍岸，又无帮手；欲要行凶，又恐碍于道理：进退不得。夫人喝侍婢夺阿斗，赵云一手抱定阿斗，一手仗剑，人不敢近。周善在后梢挟住舵，只顾放船下水。风顺水急，望中流而去。赵云孤掌难鸣，只护得阿斗，安能移舟傍岸。正在危急之时，忽见下流头港内一字儿使出十余只船来，却是原来张飞巡哨，听得这个消息，急来油江夹口，正撞着吴船，急忙截住。当下张飞提剑跳上吴船。周善见张飞上船，提刀来迎，被张飞手起一剑砍倒，提头掷于孙夫人前。

演义中的周善真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孙权评价为“最有胆量”真是贴切。周善在刘氏的土地上，明目张胆地骗运荆州主人的妻子孙夫人及阿斗回东吴，何等的胆大妄为！在面对长坂坡时的两员惊世悍将也毫无畏惧之色，当赵云跳上船头质问孙夫人时，周善急中生智，将船以极其迅猛的速度驶向东吴，差点因此一并将赵云运回东吴，只可惜张飞的出现才使得这一千古壮举未能实现。在周善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猛将张飞，依然毫不退却，提刀来迎而做最后一搏，可惜的是双拳不敌四手，张飞毫不含糊的一剑，终止了周善这一系列的疯狂举动。

毛宗岗先生对“赵云截江夺阿斗”一事，大大地称赞了一番赵云的功劳，他认为：“英雄一生出色惊人之事，不可多得，得其一，便可传为美谈。今偏不只一番，却有两番，则子龙之截江夺阿斗是也。美云长者，但称其单刀赴会，而不知已有油江赴会一事以为之前焉。美子龙者，但称其长坂救主，而不知又有截江夺主一事以为之后焉。尝历观前史，求其出色惊人者，或代只有其一人，人只有其一事，孰有应接不暇如《三国》者乎？然则既读《三国》，虽有休书，不敢请矣。”

诚然，我们似乎也不敢多想，倘若赵云没能保护了阿斗留在荆州，而是被带到了孙权处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一直抛妻弃子的刘备，此时面对这唯一的骨血——阿斗，还会像以往一样无所谓么？他会否受制于孙权的胁迫呢？实在是很耗费心机的猜测。我想作为普通读者还是不要多做考虑了，而且本文的主角也不是赵云和阿斗，而是这位不怎么出名的周善。

周善确实并不出名，翻阅三国历史，更是找不到他的名字，然而在“赵云截江夺阿斗”一事中却绝对不能缺少“周善”这个名字。试想，倘若仅仅像历史上的记载那般，《赵云传》注引《云别传》“此时先主孙夫人以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横不法。先主以云严重，必能整齐，特任掌内事。权闻备西征，大遣舟船迎妹，而夫人内欲将后主还吴，云与张飞勒兵截江，乃得后主还。”读来就没味道了许多。因为读小说的读者心理可不同于研究历史的学者们一样——只关注这些“要人”，普通的读者们势必会为这位接孙夫人回吴人选的能力犯疑，他什么来头？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就敢接此大任？

所以演义中加上了孙权的口述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吾有一人，姓周，名善，最有胆量。自幼穿房入户，多随吾兄”，人们才好理解，这样的人选到还不赖，其后周善诸多看似疯狂的行为也变得合情合理，也才能让读者感受到赵云、张飞拦截得不易，整个故事也更具有完整性。

异人篇 周善（2）

相比于周善，其实本段还有一位更加能够以假乱真的虚构人物，那就是本段诈称病危的吴国太。

这个我们还要从头看，在《三国演义》第七回中有录：“孙坚有四子，皆吴夫人所生……吴夫人之妹，即为孙坚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这个次妻，自然就是吴国太了。第三十八回中作者还做了一个补充说明，孙权之母吴夫人临终时，特地叮嘱孙权说：“吾妹与我共嫁汝父，则亦汝之母也；吾死之后，事吾妹如事我。”而且这还没完，在第五十四回孙夫人嫁刘备时还有，吴国太对孙权说：“你直如此将我看承得如无物！我姐姐临危之时，分付你甚么话来！”真可谓前后对应，天衣无缝。

不过，当你查遍三国历史相关资料的时候，你会大吃一惊：因为你根本找不到这个吴国太的存在。《三国志?吴书?嫔妃传》中记载：“孙破虏吴夫人，吴主权母也。本吴人，徙钱唐，早失父母，与弟景居。孙坚闻其才貌，欲娶之。……於是遂许为婚，生四男一女。”从这里面可以发现两个问题：历史上的吴夫人根本就没有小说中提到的吴国太这个妹妹，只有一个弟弟吴景；而且刘备娶的孙夫人也不是小说中孙权的同父异母妹妹，而是孙权的亲妹妹。

对于这段历史，以罗贯中对三国之事的了解，自然不会不知道。但他却非要安排出一个吴国太，而且拼命地自圆其说，为什么呢？不嫌麻烦么？

我们不妨来看一下，这位吴国太都干了什么。

说起来这位虚构的吴夫人，她在演义中的作用可是不小，尤其在第五十四回“吴国太佛寺看新郎，刘皇叔洞房续佳偶”中，甚至还上了回目名，不能不显出罗贯中对她的重视（那个历史上吴国太在刘备结亲的前七年，就已经病死了）。然而罗贯中这样煞费苦心，为的谁？

可能你想象不到，为的还是全书的第一主角——我们伟大的诸葛丞相，您别着急，我们慢慢看。

大家都知道孙刘联姻，是诸葛亮三气周瑜的重要篇章，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是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然而这在历史上的记载却很有限，在《先主传》中仅有“权稍畏之，进妹固好”八个字。如果仅仅这样机械地照搬史实，显然就太单调乏味了，自然不会合罗贯中的意，也就自然不会有你我皆知的效果。

所以罗贯中在创作孙刘联姻过程中，借鉴了民间三国故事的灵感，充分发挥浪漫主义想象，创造性地进行虚构和展开，把这场政治氛围非常重的婚姻写得非常曲折有趣。而这一过程中自然少不了需要这样一位性格泼辣、说一不二的吴国太的帮助（当然，亦有一位乐于助人的乔国老相助）。

就这样罗贯中编织的故事开始了。孙权、周瑜为索回荆州已经制定好了“美人计”，并且看似无懈可击，读者已经断定刘备此行凶多吉少，尽管孔明已经成竹在胸，识破了周瑜的计谋，交付给了赵云三个锦囊妙计，让其保护刘备前去招亲，但还是让读者有些忐忑，仅靠赵云及五百余将士赴龙潭虎穴，能行么？

正在这时乔国老出场了，作为吴国太的亲家，孙权的长辈，他可以自由出入吴侯府，也可以随便发表议论出主意而无所顾忌。当然了，他的作用也就仅限于穿针引线，还是主持不了大局，控制不了孙权，难以打消孙权美人计的念头。这时，我们这位唯一能控制孙权的角色——吴国太出场了。就这样刘备一到江东，首先就去拜访乔国老；乔国老兴冲冲地去给吴国太道喜，一下子就打破了孙权瞒天过海的如意算盘。

大吃一惊的吴国太感到受到了欺骗，在孙权面前搬出了自己的姐姐，痛斥孙权、周瑜的卑劣行为，利用自己的女儿为诱饵。结果，孙权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逼迫得孙权毫无办法，只能把“美人计”的行使权力交付给了吴夫人，就这样吴夫人在甘露寺里一眼就相中了刘备，拍板定下了这门亲事，终于使刘备与孙夫人成就姻缘，孙权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

而我们孔明临行时安排的计策，就这样在这位根本就不存在的“吴国太”的帮忙下得以实施，怎么样？是不是还是在为我们的丞相服务，艺术的法则就是这样的奇妙。

而且这其后，罗贯中仍然没有让这位吴国太死去，又是以这位吴夫人的“病危，欲见亲女”，为借口才使得孙夫人不顾一切返回东吴，借以掩盖孙夫人返吴的真相，那就是高超得不能再高超的笔法了。

异人篇 袁术

此人见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论英雄，关公赚城斩车胄”。

在东汉末年这些错综复杂的军阀割据中，袁术以狂妄无能、骄奢荒淫而臭名昭著。他本身无丝毫真才实学，之所以能割据一方，完全是依仗着自己出身的高贵而在乱世中骗取到了些许政治资本，是个完完全全的投机分子。

政治上，他目光短浅，见利忘义，虽然是手握重兵，坐拥富庶粮多的淮南，却因为缺乏积极的战略措施和一统天下的长远计划，只知道纵情享受，鱼肉人民，使得所辖之地乌烟瘴气，哀鸿遍野。

军事上，他更是十足的蠢材，虽是人马不少，却无一胜绩，派纪灵伐刘备，大败而回（见演义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驾幸许都，吕奉先乘夜袭徐郡”）；亲率七军攻吕布，又是全军溃败，在上文引述的部分则是曹操围攻寿春，他更是土崩瓦解。就连三国中平庸的孔融（指政治军事方面）都轻蔑地说：“袁公路冢中枯骨，何足挂齿！”（见演义第十一回“刘皇叔北海救孔融，吕温侯濮阳破曹操”）就是这样一个贪得无厌，寡信少恩的庸才却总是野心勃勃，时刻不忘做皇帝的美梦，（注）他以为只要靠自己显赫的门第就足以让万众归心，天下信服，显然是过于天真，以致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吐血身亡的失败命运。想曹操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仍未将献帝取而代之，而术仅淮南一隅，兵士不过数万，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妄自称尊，终为一场黄粱，徒为天下笑耳。

注.历史上关于袁术称帝一事记载为：“建安二年（一九七）春，袁术称帝于寿春，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献媚者进劝即位，露布天下。袁术欲伸而缩，曰：'曹公尚在，未可也。’（《三国志?武帝纪》注引《魏武故事》）”

对此，别说冤家曹操、袁绍等恨之入骨，就连友邻孙策、吕布也是义愤填膺。两年后，袁术便在内外交困中崩溃。有人舍命不舍财，袁术是舍命不舍王位，临覆没之际，又欲携之归袁绍。他书曰：“汉之失天下久矣，天子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裂疆宇，此与周末七国分势无异，卒强者兼之耳。今君拥有四州，民户百万，以强则无与比大，论德则无与比高。曹操欲扶衰拯弱，安能续绝命救己灭乎？”（《三国志?袁术传》注引《魏书》）“袁绍阴然之，袁术发病道死。王权极人所欲，炙手可热，故逐之者前仆后继，舍生忘死。”袁术对历史的认识及对时局的分析可谓精辟，但却不知眼下自己家门离智勇者相去渐远。无独有偶，后袁族中又出了一位与袁术相匹的人物袁世凯。

袁术以谶言“代汉者当涂高”，自云名字应之。又以袁氏出陈，为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遂有僭逆之谋。闻孙坚得传国玺，拘坚妻而夺之。及闻天子败于曹阳，乃会群下议称尊号；众莫敢对。主簿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参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术默然。

袁术认为，民间流行的一句预言“代汉者当途高”中的“途”与自己的名字“术”和表字“公路”相应，并认为袁氏的祖先出于春秋时代的陈国，是舜的后裔，舜是土德，黄色；汉是火德，赤色；以黄代赤，是五行运转顺序。于是他就有了篡位的打算。听说孙坚得到传国御玺，袁术就拘留了孙坚的妻子，强行夺下。及至他听到献帝败于曹阳的消息，就召集部下，商议称帝事宜。部下无人胆敢应对。主簿阎象进言道：“从前，周朝自始祖后稷传到文王，累积恩德，功勋卓著。三分天下，已经占有二分，但仍然臣服于殷朝。虽然您家世代为官显赫，但没有周朝当初的兴盛，汉朝王室虽然衰微，却没有殷纣王那样的暴行！”袁术听后默然不语。

异人篇 曹髦（1）

此人见第一百十四回“曹髦驱车死南阙，姜维弃粮胜魏兵”：时魏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马昭带剑上殿，群臣皆奏曰：“大将军功德巍巍，合为晋公，加九锡。”髦低头不答。昭厉声曰：“吾父子兄弟三人有大功于魏，今为晋公，得毋不宜耶？”髦乃应曰：“敢不如命？”髦归后宫，召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三人，入内计议。髦泣曰：“司马昭将怀篡逆，人所共知！朕不能坐受废辱，卿等可助朕讨之！”王经奏曰：“不可。昔鲁昭公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今重权已归司马氏久矣，内外公卿，不顾顺逆之理，阿附奸贼，非一人也。且陛下宿卫寡弱，无用命之人。陛下若不隐忍，祸莫大焉。且宜缓图，不可造次。”髦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意已决，便死何惧！”言讫，即入告太后。王沈、王业谓王经曰：“事已急矣。我等不可自取灭族之祸，当往司马公府下出首，以免一死。”经大怒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敢怀二心乎？”王沈、王业见经不从，径自往报司马昭去了。少顷，魏主曹髦出内，令护卫焦伯，聚集殿中宿卫苍头官僮三百余人，鼓噪而出。髦仗剑升辇，叱左右径出南阙。王经伏于辇前，大哭而谏曰：“今陛下领数百人伐昭，是驱羊而入虎口耳，空死无益。臣非惜命，实见事不可行也！”髦曰：“吾军已行，卿无阻当。”遂望云龙门而来。

只见贾充戎服乘马，左有成倅，右有成济，引数千铁甲禁兵，呐喊杀来。髦仗剑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宫庭，欲弑君耶？”禁兵见了曹髦，皆不敢动。贾充呼成济曰：“司马公养你何用？正为今日之事也！”济乃绰戟在手，回顾充曰：“当杀耶？当缚耶？”充曰：“司马公有令；只要死的。”成济执戟直奔辇前。髦大喝曰：“匹夫敢无礼乎！”言未讫，被成济一戟刺中前胸，撞出辇来；再一戟，刃从背上透出，死于辇傍。

曹髦是魏国的第四代皇帝，曹丕的孙子，东海定王曹霖的儿子，曹芳被废，曹髦被立为魏国皇帝。即位时年仅十四岁，死时也不过二十岁。

关于曹髦之死，《潜龙诗》是需要我们了解的内容。演义上记载是：昭大喜，便有图蜀之心，乃问中护军贾充曰：“吾今伐蜀，如何？”充曰：“未可伐也。天子方疑主公，若一旦轻出，内难必作矣。旧年黄龙两见于宁陵井中，群臣表贺，以为祥瑞；天子曰：'非祥瑞也。龙者君象，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屈于井中，是幽困之兆也。’遂作《潜龙诗》一首。诗中之意，明明道着主公。其诗曰：'伤哉龙受困，不能跃深渊。上不飞天汉，下不见于田。蟠居于井底，鳅鳝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

但在历史上，《三国志?三少帝纪》注引《汉晋春秋》中记载是：

“是时龙仍见，咸以为吉祥。帝曰：'龙者，君德也。上不在天，下不在田，而数屈于井，非嘉兆也。’乃作潜龙之诗以自讽，司马文王见而恶之。”

并没见《潜龙诗》的具体内容，演义中载当属罗贯中杜撰之作。不过在阅读整个《曹髦传》中，我却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对于潜龙困于井的记载非常多，如：

（1）正元年冬十月壬辰，遣侍中持节分适四方，观风俗，劳士民，察噃枉失职者。癸巳，假大将军司马景王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戊戌，黄龙见于邺井中。

（2）甘露元年春正月辛丑，青龙见轵县井中。乙巳，沛王林薨。

（3）（甘露元年）乙丑，青龙见元城县界井中。

（4）（甘露）二年春二月，青龙见温县井中。

（5）（甘露三年）是岁，青龙、黄龙仍见顿丘、冠军、阳夏县界井中。

共出现了五次，不可谓不多，我学识尚浅，对于如此多的记载，也做不出太好的解释。但是细看之下却也发现，每次龙现井中，必然是司马氏权力的进一步拓展，从一开始的“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到其后的“复进大将军司马文王位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司马氏的声势渐威，如同魏代汉一样，以晋代魏之心愈来愈明显。所以说，这“龙困于井”很可能是陈寿用曲笔来更深一层地表明了曹髦受压制的心情，到最后“青龙、黄龙仍见顿丘、冠军、阳夏县界井中”，更是表明曹髦受压制已经无以复加，反司马之心已经难抑制，以至到“五月己丑，高贵乡公卒，年二十”。曹髦终于出现了演义上的“携侍卫太监反司马一事”，由于实力相差过于悬殊，曹髦付出了他那年轻的生命。

其实我常想，曹髦作《潜龙诗》一首，这样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渴望光复曹氏，拿回本属于自己的权力的心迹，是很不明智的。不知他是否记得自己的曾祖父曹操在与刘备煮酒论英雄说过的一段话，曹操曾经这样评述“龙”：“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这句话非常好，对曹髦是个不错的指导，此刻的曹髦就应当做那只潜隐的龙，韬光养晦，联络曹氏的势力，积蓄力量，伺机出动。虽然成功的几率也有限，但总比这样径直送命好得多了。

也许我该停止叹息，谈一下曹髦的优点。历史上的曹髦聪明，有才气。曹髦初立时，朝会后，钟会评论他为：“才同陈思，武类太祖。”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了，胡三省则说：“以余观高贵乡公，盖小慧而知书。”虽然低了点，但也是肯定曹髦的才华的。曹髦还是一位杰出的画家，善画人物史实，有《祖二疏图》、《盗跖图》、《黄河流势图》、《新丰鸡犬图》、《放陵子黔娄夫妻图》等传世。

我常想，曹髦如若身在平常人家，成为世间名流、知名画家，有画作流传于世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惜的是，才华横溢的他却生在了曹家权力渐微这样一个特殊时期，虽少年睿智，文采武略也颇有先祖之风，但终落个这样的下场。终其短暂的一生，曹髦始终是个悲剧性人物，始终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无法施展；虽有心回天，但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挡历史的滚滚车轮。身为帝王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第十篇醉酒篇

异人篇 庞士元借酒浇愁（1）

此事见第五十七回“柴桑口卧龙吊丧，耒阳县凤雏理事”。庞统听从鲁肃、孔明的劝告，并带着二人荐书往投刘备。刘备久闻庞统大名，立即请入相见，由于庞统始终抱着以才学动人的应聘思想，所以无论投奔何处，从不卑躬屈膝、仰人鼻息。作品这样描写他投奔刘备的情景：“统见刘备长揖不拜。”这对奉行礼仪的刘备来讲无疑会留下不愉快的印象。小说又写道：“玄德见统貌陋，心中亦不悦。”可见刘备也犯了“人不可貌相”的识才大忌。于是便不冷不热地问道：“足下远来不易？”庞统并不拿出鲁肃、孔明两位大贤的荐书投呈，也无恭维、谦卑之词，仅答曰：“闻皇叔招贤纳士，特来相投。”（注1）刘备显然对统将自己排入贤士之列不甚满意，大概也有了貌丑性狂的先入之见。于是，便以托词将统派往一偏远小县任县令。统为自己再次遭冷遇屈待而不平，叹曰：“玄德待我何薄？”统上任后，终日饮酒为乐，一应钱粮词讼并不理会。张飞、孙乾受刘备之派前往视察，责之“尽废县事”。统立即唤来公吏将百日所积之事，不到半日处理完毕，且“分毫不差，民皆叩首拜服”。而后，投笔于地曰：“所废县事何在？曹操、孙权，我视之若掌上观文。量此小县，何足介意。”（注2）

此文虽说得是庞统醉酒，我却觉得还有两位更为重要的人物值得我们注意，那就是鲁肃和诸葛亮。

鲁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虽然我们一直感觉演义中的他是一副忠厚长者的形象，老实木讷，才能寥寥，但我想那还是您读得不够细致。从推荐庞统的这一举动我们就可感受到他的不平凡。

周瑜临死之前，曾特意写信给孙权，推荐鲁肃继任大都督。我们知道周瑜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再加上之前鲁肃对赤壁大战所作的突出贡献，孙权必然会欣然委任鲁肃。但是鲁肃却丝毫不居私心，反倒是力荐才华超过自己的庞统（也是鲁肃自谦，说到真才实学，鲁肃未必在庞统之下），他对孙权说：“肃碌碌庸才，误蒙公瑾重荐，其实不称所职。愿举一人以助主公。此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谋略不减于管、乐，枢机可并于孙吴。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现在江南，何不重用？”鲁肃的做法，简直使那些惯于搞“自卖自夸”的王婆们无法理解。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却主动让位于他人，鲁肃真可谓“愚”！但是正是在这种“愚”里，见到鲁肃的“忠”，见到鲁肃的“公”，见到鲁肃那种常人不及的广阔胸怀，见到鲁肃爱惜人才、举贤荐能的优秀品德。而当孙权并未接纳庞统的时候，他又劝庞统，勿要投奔曹操，而应去盟友刘备处，并且还亲写书信一封，足见他那长远的政治眼光。

当然，对于举荐贤才，诸葛亮并不较鲁肃逊色，他曾说过：“忠益者莫大于进人。”(《诸葛亮集?称姚仙教》）并且也身体力行。庞统名号“凤雏”，是与自己齐名的名士，诸葛亮非但没有心存嫉恨，反而积极为庞统施展才华创造条件，一心把他推荐给刘备这边，盼望庞统能够同自己协力完成大业。诸葛亮到柴桑口为周瑜吊丧时，回来时在江边邂逅庞统。当时庞统还是一个“白身”，诸葛亮留下一封信与他，嘱咐道：“吾料孙仲谋必不能重用足下。稍有不如意，可来荆州共扶玄德。此人宽仁厚德，必不负公平生之所学。”后来他又在刘备面前极力夸赞庞统：“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学，胜亮十倍。”这些言语和行为，更加显示了诸葛亮性格的丰满和完美，怎能不激起后人对诸葛亮的高山仰止之情。联想到庞统在死难前对诸葛亮“欲争功”的猜忌，不免使人感到庞统的猥琐和狭隘。

对鲁肃、诸葛亮的这种行为，《三国演义》注入了作者个人的赞美之情。举贤荐能，是为国为民的公事。只有“公天下之心，然后能举天下之贤”(《风宪忠告》)。非贤莫能举贤，举贤者更贤，这是《三国演义》带给人们的一个更高层次的观点。

而庞统此次醉酒，用孔明的话：“大贤若处小任，往往以酒糊涂，倦于视事”来形容最是贴切。孔明虽是随口，却可称得上是至理。庞统本欲大施拳脚干一番事业，不料却被刘备支到一小县行县令之职，这远非庞统最初所料，郁闷得借酒浇愁也就不足为怪了。最后作者用喜爱喝酒的张飞来解决这一醉酒误事的事件，读来却也着实让人忍俊不禁，不知此刻的张飞能否想到自己此前因醉酒导致徐州之失一事？

异人篇 庞士元借酒浇愁（2）

更为有趣的是，在得到重用后，关于饮酒一事却反是庞统劝谏起刘备来。在演义第六十二回“取涪关杨高授首，攻雒城黄魏争功”中：得了涪关，蜀兵皆降。玄德各加重赏，遂即分兵前后守把。次日劳军，设宴于公厅。玄德酒酣，顾庞统曰：“今日之会，可为乐乎？”庞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乐，非仁者之兵也。”玄德曰：“吾闻昔日武王伐纣，作乐象功，此亦非仁者之兵欤？汝言不合道理？可速退！”庞统大笑而起。左右亦扶玄德入后堂。睡至半夜，酒醒。左右以逐庞统之言告知玄德。玄德大悔；次早穿衣升堂，请庞统谢罪曰：“昨日酒醉，言语触犯，幸勿挂怀。”庞统谈笑自若。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庞统曰：“君臣俱失，何独主公？”玄德亦大笑，其乐如初。

由此可见庞刘二人真可谓一对难得的诤友，庞统不记刘备对他的冷遇屈待，刘备也不记庞统直言揭短。他们为了共同的追求志向，坦诚相处，严于律己形成的融洽的君臣关系，堪称古今君臣关系中的美谈佳话。而庞统这种坦诚豁达的性格和其后身死“落凤坡”之前对诸葛亮“欲争功”的猜忌显然略有矛盾，这也可算作罗先生犯下了一个小小的失误吧！

注1.历史上的经过是，庞统本是刘表部下，任职为南郡（庞统久居南郡）的功曹（相当于南郡的总务长），刘表病逝，刘琮投降曹操后，他自然又归于曹操。曹操赤壁失利后，周瑜担任南郡太守，这样庞统又归于周瑜。周瑜死后，庞统送葬到东吴，西归。后东吴将南郡借给了刘备，于是刘备得到了庞统，刘备任其为耒阳县令。至于庞统是否是天天饮酒误事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庞统确实表现很差，不理政事，终被免官。后来鲁肃得知此事后，才给刘备写了那封信，信中说“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信的内容同演义中诸葛亮说的话基本一致。而历史上也只说了孔明这时也向刘备推荐了庞统的才华，却没具体介绍内容。这样把鲁肃的话转给孔明来说，使得孔明的形象也随之高大，是非常成功的转接之法（当然了，庞统除去为周瑜送葬外，一直在南郡这个地方，所谓向曹操献“连环计”，以及其后又遇见徐庶，自然也是虚构的）。

注2.对于饮酒误事这一事件，三国历史上真有其事，却是蒋琬所为。建安十九年（公元二一四年），刘备入蜀后，任命零陵人蒋琬为广都长。刘备视察的时候，突然到达广都，见蒋琬不处理各项政务，当时又喝得烂醉。刘备大怒，要将蒋琬治以死罪。诸葛亮为蒋琬求情说：“蒋琬是治国的栋梁之材，不是治理百里小县的官史。他施政以安定百姓为本，不以做表面文章为先，希望主公重新考察。”刘备一向尊重诸葛亮，才没有给蒋琬定罪，只是在仓促中免去了他的官职。

据《三国志?杨洪传》注引《益部耆旧传杂记》记载：“何祗，字君肃，……时诸葛亮用法峻密，阴闻祗游戏放纵，不勤所职，尝奄往录狱。众人咸为祗惧。祗密闻之，夜张灯火见囚，读诸解状。诸葛晨往，祗悉已闇诵，答对解释，无所凝滞，亮甚异之。”

这个何祗“游戏放纵，不勤所职”，诸葛亮听说这件事情，就想来个突然袭击，检查一下他的治狱情况。何祗得到了这个消息，“夜张灯火见囚”，在晚上开始审问罪犯，结果当“诸葛晨往”，诸葛亮早上来的时候，何祗已经了解完了所有的案子，面对诸葛亮的问话，他是“答对解释，无所凝滞”，诸葛亮发现他是个人才，升了他的官。

正是基于这两个事件的捏合嫁接，才有了庞统的醉酒误事，才有了半日之内即完成了县内百日之事，自此让读者对庞统的才华有了清晰的认识。总体来看罗贯中将这段史料演绎得相当完美，堪称妙文。

异人篇 玄德酒后表豪情（1）

此事见第三十四回“蔡夫人隔屏听密语，刘皇叔跃马过檀溪”：刘备被曹操击败而往荆州依附刘表，表甚重之。时逢刘表有立子嗣之难决心事，遂与玄德饮酒倾诉。玄德劝其勿废长子琦而立幼子琮。结果屏风后的刘琮之母蔡夫人窃听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

玄德自知语失，遂起身如厕。因见己身髀肉复生，亦不觉潸然流涕。少顷复入席。表见玄德有泪容，怪问之。玄德长叹曰：“备往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散；分久不骑，髀里肉生。日月磋跎，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后又因玄德乘着酒兴，而失口道：“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刘表闻言默然。后蔡瑁、蒯越设宴欲加害刘备，而追刘备至檀溪边，若不是的卢马的惊世一跃，刘备恐是要丧命于此。

《三国演义》描写了东汉末年各个政治集团间的斗争以及魏、蜀、吴三国发展、壮大直到被晋统一的全过程，自黄巾起义起（公元一八四）至晋灭吴（公元二八○）完结，历史跨度大约一个世纪。而其“重前轻后”的写作思路众所周知，罗贯中说前四十年用了八十回，后四十回却说了六十年的事情。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一方面汉末时期确实星河灿烂，英雄辈出，诸侯间的征伐割据，矛盾冲突比较激烈，这些都是小说家容易下笔的地方。况且我们演义的主角诸葛亮也主要活跃在这个三国初建的时期。而另一方面，三国形成之后，毕竟世道相对太平，实力也减少到三家，形势趋于缓和。所以罗先生这样的处理非常正常，非常合理。

不过不知您发现没有，在群雄割据的重要时期，演义还有一段时间过得是相当“快”的，那就是官渡之战后平定袁绍的这段时期（不过说起来也怪袁绍自己不争气，官渡一败后就一溃千里）。要知道，曹操在官渡之战后对袁绍势力动兵，从建安七年春再度北进，到建安十二年九月袁尚兄弟被杀，整整五年半的时间，在演义里仅仅两回就结束了。而关公千里走单骑同兄弟会面，这样的事还浪费了罗先生近两回的笔墨。读者们自然知道，曹袁大战，那是历史上一等一的大事，无论中国古代史如何简略，说三国时期必然会有对之相关的描述。但是到了小说家的手里，却不过与区区一个历史上并不十分重要的将军的逃亡历程差不多罢了。没办法，谁让袁绍在小说里是配角呢。

发了一些牢骚，不过也不是废话，我的意思是想向大家说明，虽然演义上仅仅过了两章，但是从刘备离开袁绍到刘表这，已经过了五年多了，所以演义从曹操一转到刘备这，刘备就说他自己屁股肉已经长了出来，绝对不是刘备肉长得快，而是因为人到中年，又是几年好酒好肉的招呼，不再骑马打仗，就连刘备这个本来胸怀大志的人也变得腐化堕落了。

但换个视角来看，在荆州的这段岁月也确实是刘备坎坷人生中比较享受生活的阶段。自桃园结义征讨黄巾以来，便难有几天安生日子：黄巾军平乱后做了安喜尉，没几天得罪了督邮开始了逃亡，等到后来再立功成为高唐令，但是也没做几天，投奔公孙瓒之后就跟着公孙瓒与袁绍打仗，自然也不是什么太平日子，日后到了徐州更是一生中最动荡的时期，先接了陶谦的位置，不久就被吕布抢了去，等吕布死后，又是和曹操对抗，从徐州到河北，再从河北到汝南，这么多年就是准备打仗、打仗、逃亡，大半日子在与战场打交道，况且还总是败仗，老婆孩子丢失了好多次。

而在荆州这七年（刘备共在荆州待了七年）则不同了。刘表虽然不重用他，暗地还防备他，但毕竟说起来是亲戚，刘备这人人缘也不错，所以表面上二人还比较融洽。刘表也没亏待刘备，给了他一块落脚之处新野，虽然地盘小点，但比起之前的徐州得而复失毕竟要好很多。重要的是，刘备在刘表之下还是保持着自己相对的独立性，更不用种菜来韬光养晦了，所谓心宽体胖也是正常，这期间还有了儿子阿斗，可见小日子还蛮滋润的（也正因为我们的主角刘备这段时期没干多少事业，所以罗先生加快了历史的脚步，让曹操很快结果了袁家，注意力转到了*荆州上）。

异人篇 玄德酒后表豪情（2）

但是对于刘备这种人来说，这种安定日子带给他更多的是苦闷。曹操当年为何在刘备一无是处的时候还认他做英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刘备不像他的这些亲戚刘表、刘璋一样是个安稳守成之人。

按常理来看，守成绝对不是坏事，稳定才能有发展么。假如天下一统、国泰民安，守成之君那是大大的明君，像刘表、刘璋还都算是体恤百姓，如果当皇帝说不定能留个不错的名声。但恰恰是在乱世这种非常时期，守成就无异于在等待灭亡。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乱世之中只有“战”才是唯一生存下来的条件。汉末时期，论战之多，论战之强，无人比得上曹操，自起兵起，无时无刻不在戎马厮杀，战袁术，破吕布，灭袁绍，收刘表，实力越来越强。反观刘表、刘璋、张鲁，守成多年，最终的结局却只能是将库房锁好，钥匙交给了敌人。正因为此，曹操称刘备为英雄，便是因为刘备有雄心，也有雄才，比起上述那些人是要英雄多了。

所以让这样一位志向远大的人，每天只是做编编帽子，喝喝酒，聊聊天，而眼睁睁看着对手一天天壮大，夺天下的机会一点点流逝，是很难熬的。也就难怪刘备看见自己髀肉而落泪。其实英雄无用武之地这种感觉并非是刘备独有，也不单是古人独有，我们自己回忆一下过往，必然也曾不只一次地闪过这种想法，可能我们有时还会自己劝解自己，要学会享受生活，生命中有很多其他重要的东西。但是对于刘备这样自小便想当皇帝的人来说却是真正无法消受，当有无数个建功立业的幻想在脑海中闪过之后，借着酒劲，也没有了当初和曹操煮酒论英雄时的顾虑，脱口而出了那句久藏心底的话：“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不过可惜的是，本来挺有韵味的一句话，却没给刘表带来多少触动。

其实刘表比起刘备来看各方面条件都强多了，同样是正宗的皇室宗亲，名气也不逊于刘备，况且重要的是，刘表已经有了荆州作为根本。但刘表令人失望、一事无成。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在这里我只想说一点。

东汉末年，中原地区战争频繁，而荆州地区相对较为安定，一时间许多中原的豪族大姓，衣冠士族都举家南下，落户荆襄。再加上原有的荆楚才俊，荆州可谓群贤毕至，人才鼎盛，但刘表又用了多少呢？他能像唐太宗那样骄傲地宣布：“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吗？我们可以简单罗列两份名单，比较一下。一份是刘表核心集团的成员，根据演义中的记载，大概有：南郡中庐的蒯良、蒯越兄弟，襄阳地区豪族，从事中郎义阳人韩嵩，别驾零陵人刘先，东曹掾北地人傅巽。襄阳地区豪族的代表蔡氏集团，包括刘表妻蔡氏的弟弟蔡瑁及外甥张允。以及各自拥有独立部队的守边大将文聘、黄祖。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以姻亲关系为纽带，以襄阳地区豪族势力为核心的统治集团。而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份名单：徐庶、诸葛亮、庞统、魏延、黄忠、马良、蒋琬、廖化、甘宁等，这些都是荆州地区在野及不被重用的人士。这个名单中的角色，无论从名气还是从能力方面来看都是叱咤三国的风云人物，自然是远远超过前一份名单的分量。我想我也不必多说了罢，玄德能够三顾茅庐这样亲自去求得孔明出山，显然已经和刘表高下即分。

当然我们也可以换个角度这样想，乱世之中风云变幻，今日是诸侯，明日就可能是阶下囚，今日是一介平民，明日就可以是开国元勋。这样的乱世，是准备给有才能的人的。或为一统天下，或为平步青云，谁都愿意跟着有前途的主子，像刘表这样的守成之主也就只能吸引到这些偏于安稳，保留基业的当地豪族。真正处在社会底层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人，是不屑于辅佐他们的。

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一个人的志向大与否，往往注定了他们未来的结局。最后劝大家一句，纵然你有万般豪情，才华横溢，但大多数还是要依附于你认为平庸的、才华“不及”你的主子，可不要酒后像刘备一样呀！

异人篇 周幼平因功醉酒

此事见第六十八回“甘宁百骑劫魏营，左慈掷杯戏曹操”：孙权与曹操战于濡须。在高阜处曹操见孙权被围困在垓心，急令许褚纵马持刀杀入军中，把孙权军冲作两段，彼此不能相救。正当危难之际，却说周泰从军中杀出，到江边，不见了孙权，勒回马，从外又杀入阵中，寻见孙权。泰曰：“主公可随泰杀出。”于是泰在前，权在后，奋力冲突。泰到江边，回头又不见孙权，乃复翻身杀入围中，又寻见孙权。泰曰：“主公在前，某在后，可以出围。”孙权乃纵马前行。周泰左右遮护，身被数枪，箭透重铠，方才救得孙权。孙权感周泰救护之功，设宴款之。权亲自把盏，抚其背，泪流满面，后令周泰解衣与众将观之：皮肉肌肤，如同刀剜，盘根遍体。孙权手指其痕，一一问之。周泰具言战斗被伤之状。一处伤令吃一觥酒。是日，周泰大醉。权以青罗伞赐之，令出入张盖，以为显耀。（注1）

整个醉酒篇中大多都是因酒误事的事例，其实《三国演义》中也不乏关于饮酒的乐事。比如刘关张结义之时，三人“祭罢天地，复宰牛设酒，聚乡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痛饮一醉”。甘宁百骑劫魏营中：“先将银碗斟酒，自吃两碗，乃语百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请诸公各满饮一觞，努力向前。’”张飞也曾以酒胜敌，靠酒醉赚得张郃来劫营而大获全胜。

然而综观所有这些场面我觉得还要属本篇“一处伤令吃一觥酒”最为精彩。提起三国之中的明君识才、爱才的举动，人们会很自然地想到曹操泣拜典韦墓、刘备惜赵云弃阿斗这些经典的段落（注2），却常常忽略了他们的小辈孙权。实际上周泰因功醉酒这个场面给读者带来的深刻印象是丝毫不输于上两者的。而且总体来看，“因一处伤吃一觥酒”这个情节，比起曹刘又是哭泣，又是说了一些“虚情假意”的话这样的举动更给读者一种真实感。最后更是以“是日，周泰大醉”作为结尾，将周泰患处之多，孙权对人才的爱惜情绪，都深深植入读者内心，久久挥之不去。为此由衷地钦佩罗先生的匠心独运，以伤处为佐酒之物的构思真是天才之举。

注1.历史的上的真实情况是，周泰只有一次拼死救过孙权，演义第十五回“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孙伯符大战严*”中详实地描述了这个经过：却说孙权与周泰守宣城，忽山贼窃发，四面杀至。时值更深，不及抵敌，泰抱权上马。数十贼众，用刀来砍。泰赤体步行，提刀杀贼，砍杀十余人。随后一贼跃马挺枪直取周泰，被泰扯住枪，拖下马来，夺了枪马，杀条血路。救出孙权。这段记录，演义基本上与历史情形相符。

而此时的濡须一事，周泰却没参与，实际上喝酒的起因是：曹操在濡须退兵后，孙权命周泰留守并担任濡须的主帅，但是另外的将领朱然、徐盛等却不服气。孙权得知这个情况后，特意到濡须巡视，宴请众将，当酒喝道高潮的时候，就如演义中介绍得那样，命周泰脱下衣服，让他一处处指出伤是如何得来的（自然是在宣城时的伤）。酒是必然会喝的，不过是不是如演义那样一处伤喝一觥，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周泰也并没喝多。酒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后来孙权把自用的头巾赐给了周泰，众将士自此都对周泰心悦诚服，可见孙权的领导艺术是相当地高超了。

注2.曹刘的故事都有其历史原型，曹操确实祭奠典韦，也哭了，但并未说过：“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这句话。刘备也并没“摔”过孩子，但是摔过手戟，打那些说赵云坏话的人。

异人篇 张飞醉酒失徐州（1）

此事见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驾幸许都，吕奉先乘夜袭徐郡”：曹操用荀彧的二虎竞食之计，命徐州的刘备攻击刚刚收留的吕布，刘备识破其计。但随后荀彧又有驱虎吞狼之计，发诏书命刘备起兵讨袁术，刘备虽明知是计，但王命难违，遂点兵马起程。临行前留张飞守城，因素知张飞酒后乱性，故刘备千万叮嘱翼德切记不得饮酒，但玄德出行不过数日，张飞即酒瘾难耐，遂与众官把酒交杯，不觉大醉，酒兴发作，将吕布岳丈曹豹鞭至五十。曹豹乃深恨张飞，连夜差人赍书一封径投小沛见吕布，命其乘夜张飞酒醉，引兵来袭徐州。结果曹吕里应外合，徐州遂失。

不知读者读到演义此处会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刘备没留关羽却留张飞来守徐州呢？因为从此后关羽镇守荆州的情况来看，关羽虽然也有傲慢的缺点，但总体来看比张飞要持成稳重得多。刘备选择张飞的原因难道就是：“吾早晚欲与尔议事，岂可相离？”就因为离不开关羽参赞军务么？我想按常理这个说法说不通，不管刘备在历史上是否真正需要关羽这个参谋，徐州乃是刘备的根本，即便对外交战取得胜利，但一旦后院起火，还只能继续流浪（确如我所说，刘备此次出征后因失去徐州而无家可归，不得依附于吕布）。刘备不能不知道徐州的重要性，所以从刘备的角度无论怎么看都应该选择集团的二号人物——关羽来接此重任。刘备入益州时，命关羽镇守荆州即是如此。

无论是从《三国志》排传的顺序以及关羽真正做出的贡献来看，关羽都当之无愧的是蜀国武将之首，地位在张飞之上。但是要知道，那只是后人的视角，当时的刘备是否也这样认为那可就说不准了。历史上关张间的关系和演义一致，是兄弟般的情谊。《三国志?张飞传》专门提到，“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但这只说明二人私下的关系，还不足以说明当时关羽同张飞间的地位关系，我们为此也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很可能在此时，关羽并非刘备集团的二号人物，而这个人应该是守城的张飞。

我们知道，历史上曹操、刘备这样的英雄，军事能力都是很出色的，他们亲自带兵，亲冒箭矢冲锋陷阵。这里自然就涉及到一旦出征后，留守的问题。说起来也很简单，留守一职的人选自然要选用自己最信得过，地位也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比如前面，周泰地位其实是同朱然、徐盛等差不多，众将对他就不很服气，靠孙权的赏赐之后才被大家接受），不然难以服众，也就无法管理了。有时候，一旦有了继承人，就任用继承人。天子御驾亲征，太子留下监国的情况我们也看到过不少。

而三国时期留守的人物都是些什么角色呢？曹操出征时，基本上是荀彧，我们知道荀彧是曹操智囊团中的首席谋士，官渡之战时候，曹操都信心不足了，写信给荀彧要退兵，是荀彧坚定了曹操继续作战的信心。袁绍在官渡之战的时候则是选择了自己心仪的继承人袁尚留守冀州。至于刘备，攻汉中以及夷陵之战中留守成都的都是诸葛亮，孔明的地位想必就不用多说了吧，那是刘备心中最重要的股肱之臣。

所以正如我的猜测，张飞第一次作为徐州留守时，其在刘备心目中的地位应该是超过关羽的（客观地说，三人起兵时的资用也多出自张飞，地位高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张飞的这次留守做得非常不好，徐州之失严重影响到刘备的霸业，随后其地位降低也就不难理解了。虽然不至于不重用，但是毕竟刘备会考虑更换此后的守城人选。有说服力的是，刘备再次得到徐州时，与之前同样的情况，在徐州留守的就换成了关羽（因此，当曹操来攻打的时候，关羽才土山约三事，降汉不降曹，千里走单骑，若是当初不是张飞误事，可能这个人就变成张飞了，由此夸张地说今日关帝庙都成了张帝庙也说不定），这也可说明此时关羽在刘备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超过张飞。

这些自然也只是在下的胡乱猜测，毕竟选择守城这一事还要受非常多客观因素影响（说句离谱的话，可能张飞当时感冒了，不宜远行呢），提出这样的假设，对研究历史，品读演义可能没有太多帮助，只要能为大家换换惯常的脑筋，我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异人篇 典韦醉酒难护主（1）

此事见第十六回“吕奉先射戟辕门，曹孟德败师淯水”：曹操命张绣之婶邹氏夜陪，家人密报绣。绣大怒曰：“操贼辱我太甚！”便采贾诩之计，令贾诩致意请典韦到寨，殷勤待酒。至晚醉归，命偏将胡车儿偷典韦的兵刃双戟。是夜曹操正于帐中与邹氏饮酒，忽听帐外人喊马嘶。操使人观之。回报是张绣军夜巡，操乃不疑。时近二更，忽闻寨内呐喊，报说草车上火起。须臾，四下里火起。操急唤典韦。韦方醉卧，睡梦中听得金鼓喊杀之声，便跳起身来，却寻不见了双戟。时敌兵已到辕门，韦急掣步卒腰刀在手。只见门首无数军马，各抵长枪，抢入寨来。韦奋力向前，砍死二十余人。马军方退，步军又到，两边枪如苇列。韦身无片甲，上下被数十枪，兀自死战。刀砍缺不堪用，韦即弃刀，双手提着两个军人迎敌，击死者*人，群贼不敢近，只远远以箭射之，箭如骤雨。韦犹死拒寨门。争奈寨后贼军已入，韦背上又中一枪，乃大叫数声，血流满地而死。死了半晌，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而入者。

想必大家小时候，都会听到这样一个顺口溜——“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七许八黄九姜维，还有夏侯紧相随”。这个顺口溜，前面两句基本无太多变化，后面两句的版本似乎就不太确定了，还有“七许八黄九姜维，后面还有一大队”这样类似的说法。关于这个顺口溜的出处，很遗憾我没能查到，只隐约记得有人说：这是毛泽东主席看《三国演义》时候，在页眉上随手写出的自己心目中的三国武将武力的排名，仅仅是他自我娱乐的小诗。不知这个说法是否真切。若是真事，那这句“毛批本”评语可能比毛宗岗那些还要出名吧！

这些自然是玩笑话，但从侧面也可以感受出，人们对三国中武将间武力高低的关注，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甚至在网上看到有的网友以一种非常专业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先是将武将划分等级，不同等级的武将设定成相应级别的积分，把每次两将交锋胜负结果都设定成积分，然后计算积分相加后累计成排名。以这样科学而严谨的手段来解释这个本身偏模糊的概念，确实是专业到家了。尽管这样的文章写得非常精彩，然而客观的情况却依然是：无论你确定武力方法如何的客观公正，还是很难说服大部分的群体，一方面这是个仁者见仁的问题，有些概念不好界定（比如说按演义来讲，某某战某某，数和之后鸣金收兵，这个就难以判断二者武艺的高低）。更重要的是，三国人物都各自具有各自的魅力，流传又甚广，每个人心中都会根据自己对哪个集团，哪位武将的喜好，而自有一套心目中排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观性（正所谓一百个人心目中有一百部三国，我有个室友姓赵，在他心目中，赵云那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任你磨破嘴皮劝说他赵云在历史上未必如演义这样光彩照人，他也是毫不在意，反过来却要说服你）。

所以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下最后的定论，而我在此，只想结合历史说说我心目中的排名。如有遗漏或是不妥之处，还希望您的赐教。

首先，我觉得这个顺口溜中的人物无论是对于小说也好，还是正史也好，基本上是三国武将中最优秀的代表，这其中我还要补充上几位：东吴的太史慈，孙坚、孙策父子，以及上文中提到过的周泰。

（1）魏势力系列：典韦、吕布（因其在《三国志》中位列魏书，故在此列为魏势力）

①典韦

演义中所记录的典韦两次拼死相救曹操的经历，在历史上也是货真价实。飞戟退敌以及宛城这次典韦牺牲的场面，不知被多少三国迷们奉为经典。对于那对双戟，《三国志?典韦传》中有“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的美誉。其实在本人心目中，典韦是当时武艺天下第一的武将，是否有知音就不得而知了。

②吕布

吕布这个人物，如若放在演义里，那是当仁不让的武术冠军。虎牢关前力敌刘关张三英，濮阳城下奋战曹营六员猛将，吕布虽然都是败退，但如此险境尚能全身而退，足以证明他三国第一武将的地位。正如曹操所说“吕布非一人可胜”，吕布的勇猛似乎惟有众人合力才堪匹敌。但是我们知道，这几次吕布值得炫耀的经历却都是罗贯中先生赋予给他的。不过这不影响我们对吕布武力的认识，历史上吕布的武艺同样非常厉害。《三国志?吕布传》开篇即介绍，吕布出仕的原因是因为武勇，“以骁武给并州”。此后陈寿又反复提到他的武艺特点“布便弓马，力过人，好为飞将”，当董卓因一事与他不和时，“拔手戟掷布”，吕布则是“拳捷避之”。《吕布传》注引《英雄记》中还有关于吕布郭汜单挑的记录：“汜、布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汜后骑遂前救汜，汜、布遂各两罢。”

异人篇 典韦醉酒难护主（2）

从这些记载中可看出吕布的武艺特点当与历史上著名的抗击匈奴的“飞将军”李广相似，力大而行动又不失敏捷，骑射的功夫相当了得。《三国志》注引《曹瞒传》中载“人中的吕布，马中的赤兔”正说明之。当然，人们印象最深的还是辕门射戟解斗一事，这也是吕布一生中的巅峰之作。我个人觉得，《吕布传》中吕布将死之时对曹操说“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该不是吕布死到临头时夸下的海口，吕布训练的骑兵部队在三国时期应当是所向披靡的，而他本人更是骑射方面的专家。

虽然说演义中把他塑造成武艺天下第一，刘关张三人方堪匹敌有些夸张，但吕布的武艺水平在那个时期，应属于名动天下的佼佼者。

（2）蜀势力系列：关羽、黄忠、张飞

这三人的入选，相信大家不会有太大异议，三国史中最为著名的两次斩将行为，就属关羽白马刺颜良、黄忠定军山斩夏侯渊（注）最为经典，所谓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正是如此。更为重要的是其所斩杀的颜良、夏侯渊都是三国之中一等一的人物，更显现出关黄两人的高明之处。且关羽刮骨疗毒时的“言笑自若”，黄忠的“先登陷陈，勇毅冠三军”都是非常好的佐证。张飞虽然没有战场斩将的记录，但是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某是张翼德也，可来共决死！”一声怒吼，敌皆无敢近者，喝退了数以倍计的敌军，此一段足以与关黄匹敌。同一时期的魏谋臣程昱等也都说“羽、飞万人之敌也”，程昱曾同关羽一起共事过，这样的评语自然不会为虚言。

（3）吴势力系列：孙坚、孙策、太史慈

回看前文所提到的顺口溜，着实有失三国本色，其中竟无一名东吴人士，未免显现出作者对东吴势力的偏见。南人在身体素质上确实同北方人有着一定的差距，在当时北方开发也相较南方更为先进，很自然地就是武艺方面的发展也必定优于南方，但是毕竟吴作为三国鼎立中的一员，没有武艺超群的将军，攻城略地又从何谈起。所以排行榜中无一名东吴选手的情况是不够客观的。这里选取了东吴名将中的精华，孙坚父子、太史慈三位，相信您会同意我的看法。

①孙坚

严格地说，孙坚同吕布、董卓等人一样，事迹多发生于汉末，算不得是三国中的人物。但毕竟前面吕布已然入选，更何况孙坚被儿子孙权追谥为武烈皇帝，就连陈寿也把其放在《三国志?吴书》的首篇，可见我们不能遗漏这位吴国的始建者。

年少时的孙坚即以武勇闻名，一次他随其父一起乘船去钱塘，途中碰上海盗胡玉等人抢掠财物。是孙坚假装官兵将其制服。孙坚的果敢机智自不必说，我们也可感受孙坚的武艺确是不同凡响。

此后，孙坚向吴夫人提亲，正是因为孙坚这个人比较厉害，吴家一看得罪不了，才勉强同意，做法虽不可取，但也说明了一些问题。

当然最为著名的还属斩杀华雄，罗贯中为了塑造出一个相当大的场面来隆重推出关羽，不惜抢夺了孙坚的功劳。这位华雄虽并非如演义中介绍得那么厉害，但是阵前斩将，毕竟非常人所能，孙坚的武力毋庸置疑。

②孙策

江东小霸王是当然的人选。陈寿关于二人的评语：孙坚“勇挚刚毅”、“有忠壮之烈”；孙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意为，孙坚勇敢凶猛，刚强坚毅，孙策更是才智超群，勇猛坚决，可称当世第一，这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③太史慈

因他的事迹在前文中有述，故这里不再重复，我想他的入选也不会有太多争议。

（4）禁军将军系列：许褚、周泰、赵云

这三人应当属于各自君主的禁军，行使着今日类似于保镖的职责，三人都曾有过舍命相救过各自势力的主公或家眷的壮举。

①许褚

至于许褚，我想使用过多的言语来修饰他的武勇已不必要，我们只须看《三国志?许褚传》前两段的记载就已经足矣。

许褚字仲康，谯国谯县人。身高八尺有余，腰大十围，容貌雄壮、坚毅，勇敢和气力没有人超过他。汉末，许褚聚青年及本宗族数千家，一起修筑坚固的营垒来抵御匪寇。当时汝南郡葛陂强盗一万多人攻许褚的营垒，由于人少而不能抵挡，奋力战斗到疲惫已极。兵器和弓箭都用完了，许褚令营垒中的男女，将经过打制的形如饮水器和酒器的石头收集来堆放在营垒的四角。许褚飞石掷出去，击中之处都被打碎。匪贼不敢前进。许褚粮食缺乏，便假装与贼讲和，以牛与贼交换食物，贼来取牛，牛便奔跑回来。许褚走出阵前，一只手倒曳牛尾，走了百余步。匪贼都很害怕，于是不敢取牛而跑了。从此淮河流域、汝南郡、陈国、梁国等地，都很惧怕许褚的威名。

异人篇 典韦醉酒难护主（3）

曹操征伐淮水一带、汝南郡，许褚率领部下归附了曹操。曹操认为许褚是位壮汉，说：“此吾樊哙也。”当天任命他为都尉，安排在左右警卫、值宿。那些跟随许褚的侠客，曹操都认为他们是虎士。许褚跟随曹操征张绣，率先冲锋陷阵，斩首万计，升迁为校尉。许褚跟随曹操征讨袁绍于官渡。当时经常随从在曹操左右的徐他等人想要刺杀曹操，因许褚常在曹操左右，他们害怕许褚遂不敢行动。一天许褚休假，徐他等人怀揣刀而入。许褚回到住所后感觉悸动不安，立即返回守卫曹操。徐他等却不知道，结果入帐看见许褚，非常惊愕。徐他脸色大变，许褚察觉到，立即杀死徐他等人。于是曹操对他更为亲信，出入同行，不离左右。许褚跟随曹操包围鄴城，力战有功，赐爵关内侯。又跟随曹操讨韩遂、马超于潼关。曹操准备北渡黄河，临渡河时，先让士兵渡过去，曹操与许褚及虎士百余人留南岸断后。马超率领步骑万余人，奔向曹操军，矢下如雨。许褚对曹操说，敌兵来得很多，现在士兵已经要渡完了，您应该离开这里，于是扶曹操上船。马超的兵攻得很厉害，曹操的兵士们都在争着上船渡河，船很快要沉没了。许褚斩杀了攀船者，左手举起马鞍来为曹操挡箭。船工为流矢所中死，许褚用右手拿桨摇船，方才过河。若是当时没有许褚，曹操很可能就要丧命在此。其后曹操与韩遂、马超等单马会语，左右的人都不允许跟从，曹操只带了许褚。马超自恃自己力大，暗中想突袭曹操，因素听说许褚有勇，怀疑曹操身边的就是许褚。于是问曹操曰：“公有虎侯者安在？”太祖回头指向许褚，许褚张大了眼睛望着马超。马超不敢动弹，于是双方都停止了行动。后来曹操同马超会战很多天，大破马超等，许褚更是亲自上阵斩杀士兵，因此升迁到了武卫中郎将。“武卫”的名号是从这得来的。军中以许褚力大如虎而人性憨痴，故称许褚为虎痴；因此，马超问“虎侯”，到现在天下人还这样称呼，都以为是许褚的姓名（为了方便阅读，故翻译成了白话版，可能您觉得选用这两段有些过于繁冗拖沓，然而这两段几乎每句都有对许褚武艺的描述，实在是不好取舍，所以就都录了过来）。

在上面这些生动的实例中，无论是力气、技艺、武勇，还是在天下的名望，许褚无疑都具备着一流的素质。曹操与陈寿都给予了他极高的“汉之樊哙”的评价。曹操一生历险无数，除去有一次是曹洪让马护驾，其余几乎都是依仗许褚、典韦这两位武艺超群而又忠心耿耿的侍卫保护，拥有这两员虎将实在是曹操一生中的大幸。

②周泰

上文中的周泰，那次宣城之战就足以奠定他威猛勇武的地位。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③赵云

赵云应该是个争议比较多的人物。演义中的他风光无限，初次登场即大战成名已久的文丑五十合不分胜负救得公孙瓒。后来只身一人枪挑曹营五十余员上将而救得阿斗更是经典之中的经典。当然，我们了解了历史后，知道这是罗贯中先生对赵云的偏爱所至，这种带有传奇性质的段落作为小说读起来很过瘾，但是事件本身过于缺乏真实度。权威史籍《三国志?赵云传》中没有对赵云的武艺体质方面有任何专门记载，与敌对战的机会也很少。只有《赵云传》注引《云别传》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曹）公军追至围，此时沔阳长张翼在云围内，翼欲闭门拒守，而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公军疑云有伏兵，引去。云雷鼓震天，惟以戎弩於后射公军，公军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先主明旦自来至云营围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都是胆也。”

这个“空营计”可见赵云的英豪胆略，况且陈寿把他同关张马黄这几位武艺特别优秀的将领排在一起，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而且赵云在当阳长坂败退的时候，能够成功地保护甘夫人及阿斗，本身就是颇为不易。足以证明他是一名一流的武将。

现在来说以下具体排名：

1.典韦2.关羽3.吕布4.太史慈5.孙坚6.许褚

7.黄忠8.孙策9.张飞10.周泰11.赵云

这个排名基本反映出我心中的想法，自我感觉是非常客观的。当然我也知道在您心目中的想法一定与我有所不同。无论如何，只希望从我对他们的介绍中，能让您更好地完善自己心目中各英雄的座次。同时也希望您在品读三国的时候，多找几个朋友辩论，结果并不重要，充分享受这种乐趣才是关键，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最后附着上一首仅供消遣的打油诗，这正是：

奉先辕门解恩仇，关张孰能几时休？

黄忠勇毅冠三军，太史神箭占鳌头。

典韦五步退强虏，许褚神力倒拽牛。

残忍嗜杀唯甘宁，保驾护主需赵周。

孙坚父子英年逝，纵横天下属曹刘！

注.关于黄忠斩夏侯渊一事，有细心的读者会发出疑问，因为事实上《三国志》对此事交代得不是很清楚，按《蜀书》中先主、法正、黄忠传的记载，夏侯渊乃是死于黄忠之手，但在《魏书?武帝纪》以及张郃、夏侯渊两传中却记录为刘备所杀，那么这夏侯渊到底死于何人之手？是刘备还是黄忠？

其实两种说法并不矛盾，完全可以共存。只不过是所处角度不同，从魏的角度，自然眼中蜀以刘备为代表，但在蜀方这个自然就容易分清了，确为黄忠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