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兴街头卖糖人——魏大嘴

每次到商店驻足，任由孩子挑选最爱的糖果，享受甜美富足生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精神矍铄、推着独轮木车、游走在博兴县城大街小巷的老人浮现在脑海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一个卖糖的老人，未曾知道他的真名，却从未忘却其因嘴超大所获的绰号“魏大嘴”。老人身材不高，穿着得体，清一色的老粗布制衣，白色对襟上衣，黑色裤子扎着裤脚，千层底布鞋和粗布袜子。老人的袖口决不是随意挽挽的那种，而是外面的一层在上，一层层的平平正正挽折，就像尺子量过的一般。当然，最为吸引我们眼球的，绝不是老人干净利落的装束，更不是插在后颈上的鸡毛掸子，则是整车的花样糖果。

平素里，魏大嘴就推着独轮平板车走街串巷卖糖品。车轮也是木制的，一个与车板一般大的木骨架、玻璃罩面的盒子里摆满糖棍、糖片和糖葫芦。老人很少吆喝着叫卖，那独轮车在不太平整的街道上“咯嗒咯嗒”“吱吱呀呀”的撞击声，就昭示着老人的到来，也是最悦耳、最动听的叫卖声，刺激着馋嘴孩子的耳朵。

每每老人一路飘香走来，总会有一大群小鸟似的孩童伴随着独轮车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叽叽喳喳地跳着、嚷着，咂巴着小嘴，大饱着眼福。老人停车歇息或招揽生意时，时常抚摸一下我们的头顶，或捏一下我们的脸蛋。其实我们最想的是能得到一片芝麻糖，而记忆中这种好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也没影响我们追随平板车的性情。

老人充分利用白糖极好的溶解性、热变性和可塑性，以及不同温度下形成的不同口感，熬制出了多款糖品。有粗如手指、长约尺许的糖棍，有薄如纸、二寸宽三寸长满覆芝麻的糖片，有添加了薄荷的薄荷糖，也有常见的糖葫芦。糖在高温多湿的夏季往往会变得软粘，而老人的糖即便是在最湿热的六月依旧爽脆，足见其手艺之精。

糖的熬制很是讲究，火候的把控决定了制品的不同口味和色调。只有把控好最佳的时点和火候，才能制作出上等的糖品，欠一点则粘，过一点则苦，且色相发黑。而这个契机点只在转瞬之间，魏大嘴就是把握契机点的顶级高手。他的糖品色泽黄中泛金色，如琥珀晶莹剔透，落地成渣，入口脆甜，久嚼不粘牙。糖片上的芝麻，炒制的也是恰到好处。芝麻香伴着焦香清甜在口齿之间流动，这香味能随风飘散得很远。

在物质高度匮乏的年代，市面上糖块品种单一，而魏大嘴的糖却因花样多、口感奇特成了我们儿时的最爱，生意自然比供销社商店里红火得多。整根的糖棍两毛，那个时候家家都不宽裕，极少有余钱给孩子们买零食，吃糖也是奢侈的享受。魏大嘴就把糖棍浅浅地截成十小节，这样既方便整根携带，又便于零散出卖，让馋得不能自已的孩子，花上两分钱就能品尝到甜美的滋味。一小节糖棍到手立刻放到嘴里，满满的快意立刻就洋溢在脸上。

若是芝麻糖片，须用一只手放在嘴下，接住糖渣。芝麻糖香，吸引人，价格稍贵，购买的大多会深深地盯上一会儿，而后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转而选择其它。但芝麻糖实在诱人，就在老人拿纸包糖的当儿，还会偷偷地瞄上眼，咽咽口水。买得最多的是白色的薄荷糖，薄荷糖只有吃进嘴里，簿荷的清凉辛辣才会刺激着味蕾，呼吸之间，清爽贯顶，吃上一口嗞嗞地吸半天气，尽情地享受那份清凉。此时，没钱买的小孩总是满脸的期待，眼瞅着他人的吞咽而蠕动着口喉。

七十年代末，生活条件略有好转，孩子们手中都有或多或少的零钱。每天放学时，老人就准点到校门口不远处安放好车子，用鸡毛掸子掸去玻璃上的尘土，静静地等待蜂拥而来的小馋虫。鸡毛掸子还有一个特别的用途，每次须他亲手拿糖，如若有心急的下手去拿，鸡毛掸子会在第一时间打在手上，伴随着老人的呵斥：入口的东西别弄脏。如果有人说“我手不脏”，那就别想买了，老人是绝对不会再卖给你的。

傍晚时节，老人大都到电影院门口。大人买都是整根的，或成摞的糖片。诺大个影院会飘荡着香气，引得人们互相问询，跑出来购买，因而老人的名气在城区内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乡下的孩子以能吃过老人的糖而引以为荣。茶余饭后，大人们也往往以魏大嘴为谈资，穷究其生平，广论其轶事，大赞其艺精，热议其怪异。但我印象最深、难以割舍的，还是老人的糖。

魏大嘴的熬糖技艺，非常人所能，更是老人赖以骄傲的资本，然而保守和清高却还是害了他。县食品厂为了掌握这门手艺，聘其为技术员，为其“农转非”。老人虽然在诱惑面前动了心思，但他的独门绝技却秘而不宣。他熬糖总在三更半夜，紧闭门窗，不许任何人在现场观摩，食品厂无奈只好把他解骋。或许是魏大嘴的儿女见其手艺难以学习掌握，也或许见其辛苦而不赚钱不想学的缘故，最终也未能延续这门技艺。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物质生活的不断丰富，各色食品花样百出，但总也敌不过魏大嘴自制糖果对我们的诱感。今天，再也听不到那“咯嗒咯嗒”“吱吱呀呀”的木轮车响了，也不能享受到那奇香异脆的糖了。老人走了，带着一手绝艺去了天国。

每当想起快乐甜蜜如糖的童年早已逝去，只能在记忆中品味咀嚼魏大嘴的糖果时，心中总有一丝莫名的难以言状的痛。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张华，山东博兴县人，博兴供销大厦职工，喜欢文学，业余爱好阅读、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