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手艺人(二)
乡村手艺人
□薛正雷
徐小三
徐小三是我一小学同学。
他也就好像读到小学毕业吧。
我现在回老家,经常会听见母亲说起我这位同学。
说他什么呢?说他娶了几个老婆,又都离了,留下几个孩子,现在又带一个女人来家。我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也没觉得有什么震惊的,因为他上小学那会就已经显露出这般风风火火了。
更何况他现在做的工作,吹手。
吹手,好像是农村一个很风光的职业。自古以来好像就是。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哪里没有这些事情啊?有这些事情在,当然就要有吹手在。
现在的吹手,好像是格外的风光。逢着那家有人去世了,他们第一时间进驻人家的场地,第一时间昭告天下,高音的喇叭挂在树梢上,哄着一首又一首也不知道是欢庆还是悲伤的曲子。
吹手们现在好像也容易做似的。只要带着自己的一套家伙,也不管会吹还是不会吹,放着电脑里现成的曲子,也好像能应付一场葬礼。
徐小三,我也没真正看过他吹过什么。不过小时候,在一起读书时,他倒是挺能唱歌的。他那个时候好像已经很成熟似的,经常和女同学在一起玩闹,瞎唱。后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干上了这一行了。
我只是隐约记得他们的那个庄子上有一家是做这个的。那家大人孩子都在这个行当。那一家孩子很小,就开始培养吹那个唢呐和外形长短不一的笙。
小三可能也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的。
原来的吹手,凭着自家传统的家学,多少还是有些底子的。现在的吹手,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农村的丧葬风俗,也随着这些吹手的改变多少起了变化。
特别是吊唁的那晚,好像就是他们发挥得的最好的时候。一曲接着一曲流行歌,像是文艺汇演似的。舞台上还有迷幻的霓虹和轻飘的烟雾气球,浓妆火辣的女子不知从哪来的,唱着妖娆的歌声。小三大概也是唱流行曲子的。当然这中间肯定还会夹杂着许多荤黄的段子和女孩子在这舞台上插科打诨,竟也惹得来吊唁的人,忘记了内心的伤痛。
有时候,我会想,农村这个丧葬习俗怎么会演变成今天的这样子的,毫无沉重感和过往的仪式感。还是来到当下,人们都已经获得了一种大智慧,生生死死,为何要那般伤心呢?
小三,我一直没有近距离的再见过他。
有时我真想去见见他,今天到底出落成一个什么模样的成年男人,惹得一个个女人神魂颠倒的?
有天,听闻家屋周围的乡村道路上,呜——达达达的摩托车的声音,我说,这是哪个啊,摩托车声音能把人吵死了。
母亲说,还能有谁,徐小三子呗。
他真是个大骚包,我暗想。
阮家奶奶
阮家奶奶是个瞎子。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过她在村里走动。
她总是坐在自家前屋的床上。听着外面的人声,鸡叫,狗吠。
我母亲说,不要看阮家奶奶瞎,她心里可亮堂得很。
后来我稍长大一点才知道,阮家奶奶原是一位香头奶奶。
香头奶奶是什么人?或许现在的人都不知道了。
香头奶奶是一种能知鬼神、治疑难奇病的人。也不知真假,总之在那些时光里,阮家奶奶的门前是不脱人去的。
小时候,我见着谁家的孩子犯了癔症,整夜啼哭,茶饭不思,这个时候,多半就会抱去求阮家奶奶看看摸摸。在一番不知所云的说话后,她就会说,是家里的哪位亡故人,回来了,没有纸钱用了,回去朝某一方向,烧些纸给他,然后弄点纸灰给小孩子喝喝,过过就没事了。人家回去就听此言照做,不几日孩子便也就没事了。之后,人家也就带着礼品来拜谢于她了。
那时大人也会有些小毛病,久治不愈。夜晚时,就会在家里,拿出一只饭碗,装满水蹲放在地上,再拿出几只筷子,不断地放在水中站立。此时嘴里不停地喊着死去的亲人,如果在念叨哪位亲人时,这个筷子站立住了,就能说明大人的这个毛病,原来是这位亡故的亲人,回来找着了他。这时就要去给他烧些纸钱,唤唤他的名字,请求他把这个疾病给带走吧,请求他原谅,好长时间没有去给他上坟了。若是人家一连烧了好多天的纸都还不见效,这时人家,还是会到阮家奶奶那里寻求点帮助。
我们其实也不知道阮家奶奶会用什么方子,总之治好了,人们都会说她真是小神仙。要是真是治不好,她也就用一些其他的话语搪塞过去了,说着人家得罪了谁谁,人家不愿饶恕他。人们也就姑且听之,失意地回去害怕地过活。
有一年夏天,接连下了好多天的雨。
雨停了的一天晚上,有只老鸹鸟从北头的村庄上空,哇——哇——,不间断地啼叫而过。奶奶说,还能有人要死了啊,老哇鸟又叫了。
第二天,人们发现香头阮家奶奶死去了。
睡在门口的那张床上,没有痛苦,自然死亡。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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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一种缘分
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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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中
作者:薛正雷(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