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温暖（四）

▣文/幼痂

七：

林宁开学走的那一天换了一条红褐色的裙子，房东婆婆依依不舍的送他们离开，一遍一遍的叮嘱她们一家暑假再回来。我躲在屋子里没出去，可是院子里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林宁站在院子里和小朋友们挥手告别，我听见她跟我奶奶说“晶晶奶奶，我回家了，告诉晶晶我暑假回来再和她一起玩儿……”终于，我在听见汽车启动的 声音的时候，还是跑到院子来了，我和坐在车子里的林宁挥手。透过玻璃窗我看见林宁很开心，跟第一天蹦蹦跳跳踏进院子里来的笑容一模一样。

我总是的就会想起林宁，我拿着她的那枚发卡后来再也没有带过。我总想着，当林宁再出现在大院儿里的时候，我就亲手戴在她的头发上。我甚至准备好给林爸爸道歉，我要告诉林爸爸我是罪恶不赦的人，我愿意接受惩罚。

可惜的是，上天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八：

再次见到林宁的时候，是小升初的那一年暑假。那是我小时候记忆里最愉快的暑假，因为再也不会有抄不完的英语单词和做不完的数学试题。我不光可以玩一个暑假还会迎来新的学校接触新的老师，同时意味着我们都是真正的大孩子了。

在我有四年时光未没见过林宁的时候，她终于来了。我想象过好多种她穿裙子的样子，我想象过好多次她明眸皓齿阳光美丽的样子。可惜，她与我想象的大相径庭，牛仔短裤加上她的长马尾，她那个和我们一样普通的样子真令我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心生出难过来，也许是我给林宁定了型，我不允许她能成为我预料之外的样子。我总是这样，事情稍微不如我愿，我就焦躁的觉得仿佛全世界都背叛了我，吵吵闹闹来宣誓我的主权。

林宁变了，且变了好多。她不再是八岁那年明媚的笑容挂在脸上，她也不像8岁那年跟每个陌生人都能成为朋友，相反，她变得冷淡了很多。我觉得她像八岁那年的我，被满声的忧郁包围，像一只刺猬，见不得别人对她的靠近。我告诉自己，她不过就是安静了一点，只是她连和我打招呼都局限于点头微微笑。除了那张还与小时候像极了的脸，我从她身上再也找不见我脑袋里定义的她了。改变潜移默化又猝不及防，只有我不能招架。

四年来院子里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户人家，我一直以为林宁是怀念小时候的朋友才不愿意靠近我的，直到我撞破了林宁的秘密。

九：

六月的天总是阴晴不定，连天气预报都不能奈何。 我被淋成落汤鸡跑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钥匙，而奶奶正好有事出去说很晚的时候才会回来。现在的我回忆起当时，我想我一定是冻傻了神经，才会不假思索的跑进房东婆婆的家。

那个严肃的气氛是比外面更令我感觉到寒冷的。林宁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林宁的妈妈惊讶的看着我，还没来得及擦掉眼角的眼泪。房东婆婆也不像往常亲切的叫我“晶晶”。

我在这别样的沉默里更加觉得恐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紧张的可以很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直到林宁拿了一件衣服拽着我边走边说自己要出去一下我才反应过来我做错了。其实我应该想到的，在只有林宁和妈妈两个人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在我觉得林宁沉默寡言不愿靠近别人的时候，在房东婆婆很少过来跟我奶奶唠家常的时候……明明有很多细节提示我林宁一定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我却自私的以为是林宁与小城里的我隔开了距离。

我就是这么混蛋，从小到大，自私而武断。

在那个雨下的很大的天气里，林宁随手拿的外套给了我，她一定是故意不顺手带伞的，这样恰好掩盖了她憋不住的眼泪，为这该死的雨滴背上一个很好的罪名。

那是第一次我知道林宁要为了博得爸爸妈妈的欢心把钢琴练到最好，第一次知道林宁的爸爸喝醉了酒对她妈妈动手，第一次知道小林宁在近两年来想尽一切办法让爸爸妈妈高兴，那天也是第一次林宁对我说：“刘晶晶，我羡慕你。”

理所应当那个雨天成为两个各怀鬼胎的小姑娘分享秘密的一天。林宁那件灰色外套成了我和她躲在房檐下唯一的保护伞。林宁漂亮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至今都清晰的记得那双手传递过来灼热甚至有些滚烫的。

但我又不能否认那也是一种温暖，别样的、悲伤的、恐惧的温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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