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建民丨城市与乡村的距离有多远
初夏时节,寓居省城高楼林立的小区,眼前缺少了旷野葱绿,思乡之情日甚。星期天,儿媳开车载着我们老两口和小孙子,冲出钢筋水泥围城,直奔黄河滩区,名为看房子,实则领略湿地公园式风情。
地处省城西北隅的高档小区,约有两千亩地范围,因地制宜遍栽的各种乔木掩映着波纹潋滟的水面,翠篁夹岸,青杏缀满了枝头,石榴花于万绿丛中怒放得如火如荼。温馨的季节风扑面吹来,独门院、复式楼、小高层错落在婀娜多姿的绿浪下,匠心独运的仿古建筑颇具欧式风格,连铁阑珊大门及围墙亦被西化,静谧中透出几分神秘。不时有豪华轿车从森严的门禁内出入,显现着主人身份的尊贵,招惹肉眼凡胎的吾辈凭空生出些许慨叹,暗自发酵膨胀着滚滚红尘诱惑下那点可怜的私欲。
一路颠簸,不争气的小肚子早已憋的发胀,急慌慌下车,目光习惯性睃巡救急的地方。仅有的水泥道两旁到处是茂密的灌木丛,随处可以隐身小解,而这里毕竟不是乡野,眼前的绿地更不忍心践踏和亵渎。沿着曲径奔幽处,豁然开朗,一处宅院呈现在面前,红漆木柱的厦子房青砖铺地,古色古香。埋头钻入卫生间,事必洗手时,咋见那长方形水池子十分眼熟,细看却是农家使用过的石头牛槽,槽帮上遗留有磨刀刃光溜溜的痕迹,原物件毫不修饰摆放在那儿,反倒比白晃晃洁净的搪瓷盆多了些情趣。出门仔细观察,此乃几进几出的旧院落,混一色的砖木结构起脊房屋,仅那屋脊上沧桑的灰色小瓦,少说也有上百年历史,或许是旧时代大户人家的住宅,如今被圈入小区开了饭店。庭院竹篱茅舍内散养着供食客们点菜的柴鸡,一群咕咕叫的公鸡母鸡随意在几个石臼里觅食,旁边露天安放着一盘石磨,再次让人眼前一亮,掏出手机自拍起来。老伴笑曰,少见多怪,这东西咱家没呀?想看那边多着吶。老伴抬手一指,南边竹荫横斜,疏影处闪现一只盛酒的旧陶瓮,尽管黑亮的釉色已斑驳,兀自立于竹林并不落寞,望一眼竟惹人思绪纷然,朦胧中隐现出阮籍、刘伶诸贤们豪放洒脱的影子。正房的木格子窗户下,立一台空调壁挂式柜机,周边错落有致摆放几只青釉色瓜豆甏,大门口搁置一辆木轱辘大车,轱辘上钉满铜钱大的菊花钉,南边与之遥相呼应的广场上则垒砌一盘农家石碾,整体观赏,这里分明就是现代都市包裹中一个农庄的缩影。
脚下凸凹不平的青砖铺地小道如磁石一般,吸引我信步穿厅而过,径直朝后堂走去。后堂坐北向南有五间宽敞大厅,厅内摆放着木桌子木板凳,供食客们就餐。西侧的山墙上,浓墨重彩描绘的巨幅工农兵宣传画,唤起过来人对那段逝去岁月最温馨的记忆。未等落座,身穿农家印花带襟布衫的女服务员恭敬立于面前,微笑着向你介绍特色菜肴。土生土长的乡巴佬,到哪都忘不了要一份杂烩菜,还有久违的烙饼沾面酱,外加一壶清茶,足矣。赶上中午饭点,大厅内熙熙攘攘,几乎座无虚席,环顾左右食客,多半为打扮时鲜而满脸流露出沧桑的乡下人,在子女的陪伴下出城来找乐子。头顶的屋檩处,麻雀肆意做窝,繁生的小雀儿伸出光头张开黄口唧唧乱叫,颇似餐桌前食客怀抱的婴孩那样急切等待母哺。成群的麻雀绕梁飞下,大胆穿行于食客们之间,觅得散落地上的饭食。窗外青翠的杨柳上,抱窝的斑鸠咕咕声此起彼伏,让人疑似返璞乡野,不觉胃口大开。结账时虽然那份白菜炖豆腐高出几倍的价钱,依然毫不吝啬,犹如在自个家里一般随便,抹嘴打着饱嗝满意而去。
归途中自思,开放的城市接纳了大量农民,而血脉中的乡土气息早已渗入骨子里,长时间难以被同化,潜意识会无端牵扯出一丝乡愁来。于是,精明的生意人极善于揣摩客户的消费心理而投其所好,将乡村那些日渐被边缘化废弃的老物件,廉价搬运进大城市,人为营造出如海市蜃楼一般的景象,让你置身一种温馨恋旧的氛围中,不经意间就拉近了心目中城市与乡村的距离。
蜗居都市自知梦里身是客的乡下人,尽管与根系所在的故乡渐行渐远,却仍然乐此不疲,忙里偷得半日闲,陪着思乡心切的父母去追寻心灵中那份难割舍的一怀愁绪,谈笑间暂且释放掉因快节奏生活负累带来的精神压力。故土难离的吾辈亦知足,此行权且归一趟乡下,子女的孝顺将是对老人孤寂心灵最温暖的安慰。
作 者 简 介
睢建民,男,1958年出生,豫东尉氏县人。在全国多家刊物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数百篇,1996年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现为尉氏县作协副主席,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