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书丨捉爬擦猴

家乡方言中对蝉的幼虫的叫法再贴切不过,爬擦猴,爬和擦都是动词,那小虫又酷似一只猴状,因此老祖宗冠名爬擦猴,即生动又形象,唯有此种叫法,方显示幼虫的精髓和精彩。曾经去过很多地方,那幼虫也只有在家乡繁殖成活,即使游走他乡,也绝没有被奉为餐桌上品的待遇,弃之荒野,权当了蝼蚁飞虫的不屑之物。立夏过后,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只待夜幕降临,万籁俱寂,那虫儿方拱出洞穴,一路逶迤,着急忙慌地爬上树干。黎明时刻,终于羽化登仙,幻化一只蝉,拼命鼓噪,知了知了。这虫,寿命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想来,也真是令人唏嘘了。

小时候,很多乐趣来自立夏过后捉爬擦猴的场景。天真的忘乎所以,几乎来不及吃晚饭,就光着膀子和小伙伴们跑出村,当然忘不了捉爬擦猴的工具,一根长长的竹竿和一盏马提灯。手电筒那时候是奢侈品,差不多都买不起,马提灯也不是家家都有,一只墨水瓶制作的简易麻油灯也能照明,从脚下一直蔓延到树干,并且把自己的轮廓显示在浓浓的夜色中。见不到光亮的爬擦猴狡猾地弓起身子,停止了攀爬,模糊的光晕中弱弱的像一片羽毛,令我们喜出望外,我和小亮总是在第一时间跑过去,抢到胜利品的他一脸得意,朝我扬着手里硕果累累的罐头瓶,仿佛向全世界宣告,他永远是胜利者。我很沮丧,一个人悄悄地走向杂树林。因为路况不好,离家又远,很少有小伙伴去那里。那真是爬擦猴聚集的天堂,橘红的灯光下,一只只刚爬出洞穴的小虫寻找着攀爬的树干,它们像走向战场的士兵,一个个志得意满,冲劲十足,我几乎被它们的蠢态逗乐了,毫不费力地附身捡拾着。

夜深了,看不见一点灯火。树林里响起神秘的声音,沙沙,沙沙,身后像有很多人相跟着,回头一看,峭立的树干,模糊的怪影,整个一片鬼魅的世界,我张嘴大喊,小亮,小亮。回答我的,除了更加神秘的风声,一个人影也没有,我恐惧,紧张,似感大难临头,扔下装满爬擦猴的罐头瓶,撒腿就跑……

沾知了似乎有更多的乐趣。长竹竿一头裹一团面筋,面筋下面绑一张萝网,即使面筋失去效力,那面萝网也会成知了的最后归宿。中午是沾知了的最佳时间,附在树叶上面的知了叫的正欢,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蹑手蹑脚走到树下,把长竹竿悄悄地伸向树丛,还没等知了发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竹竿上的面筋撮上去,知了抖着爪子和胡须慌忙挣扎,哪知道越挣越紧,及至逃脱了面筋的束缚,最后还是掉进萝网的樊笼,只有拼命的知了知了的厮叫,再也休想摆脱。

夜里捉爬擦走累了,小亮会把小伙伴召集过来,升火烧知了。知了见不得火,漆黑的夜色中树下那堆篝火尤显亮眼,知了鸣叫着,箭头一样从树上纷纷扎进火堆,只听劈里啪啦一片乱跳,不大会功夫,知了就烧熟了,漆黑的夜色中弥漫着一股清香。小亮一声令下,小伙伴围在火堆周围,从那猩红的火堆中扒拉出一只只黑炭一样的知了,过嘴瘾。

很多年过去了,小时候夏夜捉爬擦猴的事情仿佛过眼云烟,再也难觅踪影。人到中年的我们早已青春不再,小亮在镇上开了一家屠宰铺,每天拎着长长的尖猪刀不是杀猪宰羊,就是开着机动三轮车四处购买猎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弄得自己整天像从恐怖的战场上归来。我做了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每天教书育人,和小亮的距离也拉的越来越远,几乎一年,彼此难见一面。即使偶尔撞在一起,两人也形同陌路,顶多一句“吃了吗”的问候,再没有更多话说。

急功近利的人们砍掉了大量的树木,把自己的村庄扩建成了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知了的叫声失去了往日的嘈杂,它们的幼虫---那种叫爬擦猴的小生灵越来越成了稀有物种,不知道这是人类的悲哀,还是爬擦猴的不幸。

作 者 简 介

李同书,山东省菏泽市曹县大集镇姚万楼村同福超市店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各地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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