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家乡的甜水井/马以让

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类的发展,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已进入千家万户。每当打开自来水管,喷出白哗哗清水的那一瞬间,家乡早已销声匿迹的那口甜水井也常常在我的脑海中时浮时现……

20世纪60年代初,我刚记事时就知道家中有两口水缸。一口是盛苦水的,我家附近有一口苦水井,平日里洗洗涮涮的都用苦水;另一口是盛甜水的,专供全家人做饭饮用。我家老宅住在村西头路北关帝庙东侧,西侧是生产队的牲口棚。长达五百多米的大街中有三口井都是苦水,难以饮用,尤其是煮小米饭熬不粘,下锅的绿豆瓣儿煮不开花。唯有绕过关帝庙、穿过生产队牲口棚门前,朝西北方向顺着一条蜿蜒小道约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口甜水井。这口井约四、五米深,是用古青砖砌成的,站在井口往下看,砌井的砖缝里还生长着几株野草,井口边已由井绳磨出好多凹陷的沟沟,在世的没有人能说出这口井是哪个年代挖成的。井台一边栽有一棵柳树,树上拴着一条打水的粗绳子,是生产队饲养牲口买的,也为挑水的乡亲们提供了方便。每天清晨,挑水的人们连绵不断,我几乎每天都是听着乡亲们挑水的脚步声醒来的。在上学的路上,看到大人们挑着满满的两桶水,有的还哼着地方小调,兴高采烈地向自家走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过着新鲜甜美的生活。'

我的小学同学文强,比我大两岁,是留级生,在班里个子数他长得高,我管他叫“大个”他说我在学校爱管闲事叫我“班长”。也正是应了他的吉言,三年级时我真的当上了班长。一九六六年春天,“大个”的父亲不幸去世,家里失去了到村外挑甜水的男子汉,他母亲只好用砂壶从附近井里打苦水吃。一天,“大个”找到我说:“咱俩结对子抬甜水吃吧,这苦水俺真的吃不下去了。”从此,我们俩每逢星期天就用一只桶往家里抬甜水,先抬满他家里的水缸后再往俺家里抬,俺家里的缸大,盛的水多,抬满缸后俺娘总是拿出五分钱或是一毛钱,奖赏我们俩到大队代销点买些吃的东西。就这样,我们俩一直抬到初中毕业,他失学了,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

一九七四年春,我高中毕业回到家乡,担任了大队青年团支部副书记兼广播室广播员。一天晚上,我刚吃罢晚饭门响了,我抬头一看是“大个”,他张口就说:“俺想求你办件事。”我一边给他让座,一边笑着说:“准不是去抬甜水吧。”他也笑了,我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他转身关上门对我小声说:“俺谈对象了,是村东头的,他家就两个姑娘,俺和她商量好结婚后两边住着,双方父母都管养老。可他娘就是不同意,嫌俺从小没爹缺乏家教……"“大个”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我看着他那满脸无奈的神情说:“青年人就要树立新风尚,你要用实际行动去征服她。”“大个”抬起头看着我说:“俺就是为这事来的,春节过后,俺每天利用劳动之余给他家送甜水,就连她家过去的苦水缸也盛上甜水了,眼看着她娘对俺的偏见有所改变。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甜水井几乎断水了,已经两天没有挑上甜水了,俺心里着急啊!俺想组织几个人掏一下,又怕没有这个威力,只好求你了。”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三块钱扔到桌子上又说:“这是俺娘卖鸡蛋攒的钱,掏井时请大伙吃顿垫饭。”我急忙拿起钱想还给他,一转身他已跑远了。

“大个”说的是实话,那时村里大部分人家里都又吃起苦水了。记得有一天夜里,开完团支部生活会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寻思着这会甜水井该有水了,我担起水桶摸着黑去担水,走到附近,发现井台边有个黑影,并有一点火星或明或暗。我有点害怕地大声喊:“谁!” “我!”是老宋的声音,原来他在抽着烟等着井里涨水呢,我只好担着空桶回去了。

我协调了两个生产队,每队派出五名壮劳力参与掏井。大伙用木头在井口上方绑了一个三脚架子,三脚架子顶端吊一个滑轮,搭一条大绳,一端挂一个铁钩儿,钩上挂一只桶,大绳在地面上的一头用两个人替换着拉拽,这就是当时常用的滑车,也是掏井比较先进的工具。井底下只能下去一个人,很冷,规定大约半个小时换一个人,我是第二个下去的,照着第一个人的做法,用一条麻袋披在身上并护住头部,是防井上往下掉东西的。我喝了几口白酒,顿时有点晕晕乎乎的,又往两腿上擦了些白酒是防寒的。下去后只干了一会儿,就感觉浑身发抖,上下牙直打架,说话哆哆嗦嗦。大伙看我实在顶不住了,在井口上大声喊:“快抓住大绳上来换人!”我就被滑车拉上来换人了。虽说那次掏井我被冻了一场大病,但我看到乡亲们又重新吃上了甜水,我的心里像蜂蜜一样甜滋滋的,就是那年底,“大个”也结婚了。

去年,我退休后再次回到家乡,第一时间来看我的是“大个”,我们老哥俩推心置腹地畅谈了许多由那口甜水井引发的感人故事,“大个”深情地说:“现在俺孙子都上大学了,真的要感谢那口甜水井了。”他又接着说:“当年咱俩抬甜水的路变了,生产队的牲口棚没了,土地承包到户后,那口甜水井也填了,井台也平掉种上了庄稼,唯有那棵伤痕累累的柳树,还依然站在那里,见证着那口甜水井的存在。” “大个”的话激起我感慨万千:是啊,那口甜水井真的像母亲一样,不知孕育了多少代人,直至她那甜蜜的乳液耗尽,只留下干枯的身躯,却无声无息地,毫无怨言地悄然离去……

作 者 简 介

马以让,邯郸市作协会员、广平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作品散见于《河北日报》《河北科技报》《北方农村报》《邯郸日报》《邯郸晚报》《小小说大世界》《中华精短文学》《邯郸文学》《当代小小说》《九月》《文化潮》等报章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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