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野味儿

作者：湄江松

记得那是十几年前，我在南方的一家酒楼当经理，酒楼的生意很火爆，老板很是信任我，把日常经营和野味采购都交给了我。那天我正忙着招呼客人，传呼机不停地在我腰间震动，我按下显示，是老覃不停呼了我五次，我实在是没空回电话，但是传呼台最后传来的消息，说十万火急，务必见他最后一面。带着强烈的疑惑和不安，我匆匆把事务安排了一下，就叫了辆车直奔他家而去。

我是一次去山里收野味时认识的老覃，老覃五十岁，皮肤有些黑，很深的抬头纹，话不多，见人总是一副憨笑的样子。他的野味很整齐地挂在墙上，看得出收拾得很干净，不像别的卖家那样，拿家养的兔子来冒充野味，分量也公道，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卖家。

老覃从小出生在深山老林里，十岁那年，父母有一天去山里砍柴时不小心掉下了悬崖，山里人看他可怜，用百家饭把他养大，送他读了几年小学后，再没有能力送他去学技术了，他就独自在山里靠打猎维生。那些年对山区狩猎和食用野味还没有管制得那么严格，因此老覃的生意很好，也赚了些钱。但是每次给老覃支付货款时，他只收三分之一的钱，剩下的三分之二让我分别打入到几个不同的存折里。

我开始很是不解，熟悉后，他告诉我，钱是给几个山里在外念书的孩子的学费，早些年要不是乡亲们的接济，自己只怕早喂了狼，孩子们从山里走出去读书实在不易，自己理应帮手。我给老覃开的野味价钱也比给别人的要稍高一些，他也不时拿几枚野蛋给我，一来二去，老覃不仅成了我们酒楼的老客户，也成了我朋友。

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汽车颠簸，又费了好大劲，总算来到位于半山腰的老覃家，推开门，老覃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下巴那里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土猎枪的散弹造成的，胸前的衣服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渍，双手还紧紧握着猎枪，枪管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景，汗毛像炸了一样向上竖起，头脑“轰”地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瘫软……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声把我从昏迷中惊醒，我摇晃着站起来，努力使自己镇静，我扫视了一下四周，铃声是不远桌上的电话机传来的，我走过去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了恶狠狠地咒骂声，骂老覃没有爱心私自打猎，为什么还不去死？然后突然挂断了电话。

我顾不上其他，赶紧报了警，然后发现电话机下面压着一张老覃手写的遗言，上面写着：“张总，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天天接到咒骂我的电话，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也许是我这辈子杀生太多，迟早要遭报应。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走后，请不要悲伤，也不要将我安葬，就请把我的骨灰洒在这座山林里，向那些死在我手里的野味赎罪，您的朋友老覃绝笔。”

警察很快赶来了，对现场做了细致的侦查，我也被很详细地盘问，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线索，警方最后认定老覃是持枪自杀。

老覃火化那天，天下着雨，乡亲们都去为他送行，几个他捐助的学生头戴白布哭得很伤心，我憋了好久的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我打工的酒楼因非法售卖野生动物被处了很重的罚金并停业整顿，酒楼老板在派出所拘留了几天才放出来，我很诚恳的接受了批评教育后失业了。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带着一束鲜花，去老覃的那座山上看看。每次去的时候，发现地上总是摆放着几束鲜花、点燃的香烛和一些祭品。

从那以后，我一看见有人售卖野味，似乎那些野味就是惨兮兮的老覃，再也没有了吃野味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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