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福利 | 沙沙作响,是它在为自己代言
梦中,有个女子。
青丝如墨,风韵娉婷。
她撑着油纸伞,
伴随着沙沙作响,
向我靠近。
她的指尖轻触到我的面颊,
梦在一片迷雾中消散。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
记不起她的模样,
但那律动曼妙的沙沙响声,
始终不绝于耳,延绵在心。
「广纱甲天下」
香云纱的前世今生
香云纱是岭南地区历史悠久的手工织造和染整制作的植物染色面料,在广州和顺德尤其盛行。
传说南粤山上的农夫,因为家境贫寒,只能穿没经过加工的白布衣。一次偶然在河边捡到一个薯莨(一种两广地区常见的植物),打开时不小心掉进河里,结果将河水染红,于是农夫灵机一动,开始用薯莨的汁液染制衣服。
经过一次次试验改良和工艺迭代,人们逐渐掌握了一种天然的纱绸制品的织染工艺:以桑蚕丝为原料,先用薯莨的汁液进行浸染,再用珠三角地区特有的河涌塘泥覆盖,经过反复日晒、水洗、发酵,最终制成的成品便是香云纱。
据史料记载,早在明代永乐年间,广东就开始生产并出口香云纱了,至清雍正年间「粤段之质密而匀」,确立「广纱甲天下」的地位。民国时期,「三洗九蒸十八晒」的手工制作工艺逐渐成熟,香云纱已经流行于广东各地。
「三洗九蒸十八晒」
艺术创作般的精益求精
香云纱是世界纺织品中唯一用纯植物染料染色的丝绸面料,经历浸泡、日晒、火煮、泥封、河洗等几十道程序制作而成,整个过程充满了艺术创作般的仪式感。
薯莨是两广山地比较常见的植物,取其根茎榨汁可成染料。薯莨的汁液为红色,液体粘稠,不仅能附着于纱绸纤维上,还能与纱绸发生化学反应,提高色牢度。
把纱绸浸入薯莨液中,反复拍打,让纱绸充分吸收薯莨后捞起。经过几十次浸泡薯莨水之后,白色的坯料就会被染成红褐色。
将浸过莨水的纱绸在平整的草地上摊开绷直,让阳光均匀、充分的照射。经过高温日晒,莨水的汁液逐渐蒸发,最终色素停留在纱绸表面,造就了香云纱上深下浅的色泽。
这是整个香云纱制作中历时最久、往复次数最多的一道工序。将之前晒干的纱绸重新浸入莨水中,然后摊开晒干,再浸入莨水,暴晒至干,如此重复数十次。每次浸莨晒干后香云纱的颜色便更深一度,质感也更清脆。
「乌」即河泥,过乌是将河泥厚厚涂抹在纱绸之上,放置在阴凉的沙地。在泥土的作用下,薯莨的深褐色会变成浓重的黑色。
最终洗掉河泥,重新摊平晒干,历经阳光暴晒和淤泥浸染的香云纱就最终成型。
在香云纱的整个制作过程中,完全依靠匠人用手工操作。他们怀着进行艺术创作般的仪式感,用双手编织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衣本之道
「天人合一」哲学精神的物化象征
在香云纱的制作过程中,从原材料的选择到制作工艺的流程,无一不体现了中华传统崇尚自然之美和天人合一的精神内核。
香云纱最独特的地方来源于它的染料——薯莨。
薯莨,一般生长于灌木丛中,是一种天然植物,也是一味很好的中草药。其性寒凉,具有除菌驱虫、清热化瘀的功效。
经过反复浸泡、日晒,吸收足够薯莨精华的香云纱也「继承」了薯莨的这些药用功能。用香云纱做出来的衣服,不仅清凉干爽,还对皮肤具有保健的作用。
香云纱的清凉,一方面来自薯莨块茎中一种叫做单宁的物质,它对紫外线的吸收率可达 98%;而另一个功臣则是珠三角特有的矿物泥。
纱绸经过反复浸染、日晒,先被单宁漫染成红黄色,随后在过乌的工序中,被涂上富含高价铁离子的荷塘淤泥,此时泥浆中的铁离子与薯莨中的单宁发生化学反应,会生成黑色沉淀物凝结于纱绸表面,最后将淤泥洗去,表面会形成一层黑色油亮的纯天然涂层。
香云纱随着黑色涂层的形成最终定型,以天然的材料和工艺幻化出清爽、防晒、透气的功用。
香云纱的制作不局限于狭小的空间,原材料取自天然植物,日晒需要充足的阳光和平整的草地,过乌和水洗需要与泥土、河水亲密接触,它的整个生产过程都受到自然因素与天气条件的影响。香云纱的制纱工人戏称这是「看天吃饭」的行业。
除了天时、地利,「人和」也是香云纱成纱的重要因素。
薯莨汁的染色程度、晾晒后的布匹湿度,这些通通需要香云纱匠人凭借多年的技艺和经验进行判定。
不同于一般的独立手工技艺,香云纱的制作是集体劳动的艺术。浸泡、晾晒、过乌,每道工序都有专门的匠人负责,除了单项工艺的经验与技巧,一匹香云纱的顺畅生产往往需要数十人协同配合。
香云纱取自自然,通过物质与物质、人与物质的巧妙结合,完美地呈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理想状态。
匠人的传承与工艺的创新
过去人们称香云纱是软黄金是对莨纱在一定褪色后颜色的比喻。现在因为这种材质的生产要求高、制作周期长、工艺复杂、产量低,因而价格高昂,成为名副其实的「软黄金」。
香云纱凉爽宜人、除菌驱虫、轻薄柔软、遇水速干,深受世界范围内服饰爱好者的喜爱。其制作流程也相对清晰,那为什么始终没有被量产呢?
首先,
香云纱的制作具有明显的地理局限性。
广东是桑蚕的主要产地,且湿热的环境适宜薯莨的生长,这都为香云纱的生产提供了最基本的原料保障。但更重要的是所用的泥料。
此前,日本等国曾尝试复制香云纱的生产技术,以工业化的方式进行改良,均以失败告终,原因就是因为其他河流中的淤泥缺乏珠江水域中富含的铁离子矿物质,无法形成黑色涂层。
因此从原料和成品效果的角度,广东是香云纱的最佳生产基地。
其次,
香云纱的工艺流程复杂,受多种自然因素制约。
香云纱需要经过「三洗九蒸十八晒」的几十道工序,且浸泡、晾晒都依赖匠人的经验判断,这样纯手工的制作方式很难量产。
另外,香云纱的制作过程中,需要长期日晒,受天气影响大。通常,每年 4 月至 10 月是香云纱的晒莨季节,但广东地区夏季多暴雨、台风,7、8 月日照过于强烈,会导致纱绸变硬发脆, 11 月后北方干燥的季风南下,都不宜开工,所以每年真正的晒莨时间少之又少,产量自然无法提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香云纱的制作需要辛勤的劳作和多年经验的积累。
为了让纱绸多些时间享受日光浴,缩短日晒周期,匠人们天光之前就开始在草地上将浸过莨水的纱绸一段段摊开;
烈日当空,他们头顶蓑笠,行走在空旷的草地上,将晒好的纱绸收起,运到浸染室,进行下一轮过莨水的工序;
浸染室是香云纱工坊里少有的阴凉地方,但这里的匠人一点也不轻松。他们接过一车车纱绸,用手将其浸泡在莨水中,反复按压、提起、拍打,确保每一块纱绸都染色均匀,每一个动作都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
过泥沙的匠人同样不轻松,河泥中的铁离子会在阳光的作用下与浸泡过莨水的纱绸发生化学反应,为了避免出现色差,匠人们天还没亮就要过好河泥。
香云纱贵如黄金,但亲手生产他们的匠人所工作和生活的环境却差强人意。这份工作需要日复一日顶得住烈日,耐得住寂寞,这给现代年轻人的传承和创新都带来了不小的阻力。
沙沙作响
是它用独特的方式为自己代言
香云纱,还有另一个名字——响云纱。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而后才逐渐音译成香云纱。
香云纱是中国丝绸业的重要代表,也是世界印染业的先驱。从织布、浸染、晒莨、过乌、水洗,是匠人们一双双巧手精益求精的成果。
曾经,它因独特的材质,海内知名;曾经,它也因复杂的工艺,淡忘于世。但如今,香云纱天然的选材和制作,在注重自然、环保、健康的现代价值观下被重新挖掘,与广绣、潮绣、双面绣等非遗技艺相承接,配合设计师古典与时尚融合的剪裁,在国内外舞台上大放异彩。
沙沙作响,或许正是它在用独特的方式为自己代言。
那是个云淡风轻的日子,
阳光洒在被虫咬破的枝叶上,
留下斑驳的影子。
我听见一个姑娘缓缓走来,
伴随着那熟悉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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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Holiday
摄影:Holiday
音乐:墨染清欢(来自May的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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