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人间（连载之五）

编者按：《便是人间》是我和一个90后的小朋友共同完成的一部中篇小说。从听到故事的那一天开始，断断续续写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起初我只是想讲一个个体的命运，但是写着写着，突然发现我笔下的主人公却背负着一个时代的烙印和线索。因为优渥和简单，他们注定被安排、被主角。用别人写好的剧本演了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大戏。2020年12.29日推送了之一，因为涉及版权保护的问题，停更了一段时间，最近已经在纸质媒体上发表，故开始接下来的推送，从今天开始我将在这里继续连载这篇小说，欢迎大家关注。

从周一开始每周连载两次，其余的时间还会恢复更文的节奏，随时更新最新的热点和新的网文。敬请关注！

9

郑桂莲离开安家，反而以诺敏的闺蜜身份走动的更平繁了，隔几天就以从老家回来，带了小米、土豆等特产的名义给诺敏送过来一些，也少不了分享一下彼此的秘密。

郑桂莲心里明镜似的，安志明的眼里她始终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保姆，每次回家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安志明的清高让郑桂莲无比自卑，也会心生一些恨意，她把这些恨意都归罪为不同阶层的原因，是对穷人的鄙视。

但郑桂莲心中又无比清楚，在这座城市里，诺敏是她们一家傍上的大树，诺敏的枕头风是有作用的，诺敏像他们和这座城市连接的脐带，是他们一家人容入到这座城市的通道，在他们一家走进城市的前面，诺敏就是那头体面的雄狮，跟着她，一家人也凭空有了底气和荣光。

当然这一切诺敏是不知道的，也不会觉察到的。

在诺敏的眼里，郑桂莲始终是那个愿意和她分享秘密的保姆，朴实而且忠诚。郑桂莲的出现，她身体里的那种优越感像飞翔的鸟儿瞬间就觉得周身散发着光芒。尤其是自从安志明不行了之后，诺敏的心情越发烦躁，就是那种找不到出口的烦躁。她把自己的坏心情完全怪罪在安志明身上，而又难以启齿压在心底。

她也找郑桂莲倾诉，当然她才不会像郑桂莲那样廉价地分享她的秘密，她是用第三人称的名义在讲别人家的故事聊起这件事来。

郑桂莲秒懂。

别说郑桂莲这个没有上过几天学的女人，尘世间的事情总有一套自己的处世哲学。她一再给闺蜜诺敏出主意，要把自己活得金贵一些，男人官越大诱惑越大，主动投怀送抱的越多，要引起高度重视。

你再不能把收拾家当成人生目标，你明明是大奶奶的命，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弄得跟个管家似得，七攒攒八攒攒，不如二奶一铲铲。

诺敏借着她朋友的名义把全世界上的男人数落了一通，其实心中分分钟在想着对策。诺敏觉得郑桂莲的话有些道理。她暗下决心，她要把自己活得金贵一点，首要把安家的财政大权和安家的活口控制在自己手中，比如眼前这个始终安静的女儿安顿。

10

安顿的痛苦，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她的人生并不自主。

从小到大，她做的事都是为了满足别人的需求和期待，她自己的生活早就没有了，这让她很苦恼。

自从安志明不行了之后，夫妻两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安志明在诺敏面前，越发理亏和没有底气，诺敏提出的所有要求都竭尽全力地满足。即使这样，诺敏像一个行走的炸药包，冷不丁在什么时间就炸了。

安志明更是以出差的名义，能找到出差的理由就逃跑一样争取。安顿就成了诺敏唯一的发泄出口。

有一次，安顿写完作业想看会儿电视，她妈勃然大怒。安顿哭着跑出门，哭完回来还得哄妈妈开心。她再也没逃过课，学习特别好，只敢考第一名。因为如果考了第二，妈妈就会崩溃，就会觉得“自己命不好”。换句话说，安顿拼命学习，不是因为她想学，而是为了让妈妈开心，但在内心深处，她看不到自己的价值。

安顿的童年在小学就结束了。

那次如果不是过最后一个儿童节，如果不是作文比赛拿了全市第一名，如果不是唯一的朋友过生日，她就不会偷偷把妈妈的裤子折叠改装成小版的童装去跳蹦蹦床。就不会因为折叠回去的裤腿掉出来，瞬间成为同学们眼前的小丑。

比这更让她难堪的是，发现裤子不见的妈妈愤怒地追了过来，二话没说，把她从蹦蹦床上拉下来，当着那么多的人面打了一顿。

妈妈咆哮着骂她，穿成这样是准备出去卖肉吗？比起肉体上的疼痛，是无地自容。那天她除了流泪，居然失去了哭出声音的能力。

妈妈打完她之后指着她的额头说：和你老子一个德性，死在外头，不要回来！

她透过泪光，看着母亲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也看见了人群中一直和她竞争的同学那幸灾乐祸的笑容。有那么一刻，她在想，命既然是你给的，我还给你算了！

幸亏她挨过了最绝望的三秒钟，想想再挺一挺，就可以上中学，可以寄宿，就可以躲开这个说不上来令他窒息的家庭。果然，安顿考上地区最好的中学，寄宿让她躲开了和母亲的正面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