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先生——海南随笔二
老孟先生
——海南随笔二
小时候不知在哪儿看到过一篇小说，题目是《华威先生》，说的是抗战时期的一位夸夸其谈的文化官吏。那时候还小，大约是二三年级的样子，区分电影小说里的人物，只以好人坏人来冠名，至于说人物性格、环境描述都不懂，反正知道“华威先生”不是个好人。于是，便把先生二字也归为坏人专有，就像现在说“小姐”一样。
后来知道了，原来先生二字十分的高雅，一是指有文化、有知识、有风度的正人君子，二也是教师们的专有名词，过去凡是做教师的，都以先生呼之。“老孟”我便冠以先生的称呼，那是因为：一呢，他的确是个先生，退休前曾是高中的数学老师；二呢，那是我十分地佩服他。至于佩服他的理由，正是一会儿要说的。由于他也已年过花甲，当然当得了一个“老”字，所以我很郑重地把我堆砌的文字取名《老孟先生》。
我儿时的一个小伙伴儿，叫小庆子，踢球司职右边后卫。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十分勇猛，动作干净利落，可是，后来见到他的时候，拄着双拐行动很艰难，从他那我知道了什么叫“股骨头坏死”。老孟先生也得了这个病，并且是双侧的，冬天家乡东北太冷不能出门，海南岛就不同了，根本没有冬天。因他的讳中乃是“庆”字，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脑子里呈现出的影像是发小小庆子。
老孟拄着双拐，和住在我楼下的一个老头，在说着一块石头的事儿。然后在楼道里，他缓缓地不肯进到电梯里来，非要让里边的人先走，那意思我明白了，是怕耽误了大家。我没进家门呢，听见拐杖和脚步声，原来我们住对门。第一次的印象是：这个人自觉，还要强。
再一次见到老孟的时候，已经是四年以后了。安顿好了行囊，就去敲老孟家的门。他一个人独处，所以我能不论时间，啥时候都敢进他的家，不管他是否愿意还是不愿意，反正我愿意。
老孟竟然没拄着拐杖，我以为他做了手术，他说没有，那怎么怎么能走了呢？原来，那是游泳锻炼的效果。
我从来不信什么养生之道，但我肯锻炼，不是为了长寿，是为了生活的质量。我固执地认为：不管什么锻炼的方法、怎样的养生，都不会“长生不老”，甚至和长寿都不会发生任何关系。你只要是想长寿而去吃各种保健品、营养品，去做各种的爬、各种的按、各种的敲打摇晃震动，都是瞎掰。因为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人不老，使人长寿，锻炼的目的只有一个：使人身体灵活生活质量高。
例子不胜枚举，就不举了。
老孟先生说：数学上，公理不用证明。
我说：生活上，锻炼身体的真理不用证明。
过去老孟先生不能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不能坐在没有加高的一切可以坐的凳子、椅子乃至马桶上，不能自如地上下床，现在，都行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他说是锻炼，怎么锻炼的？游泳。怎么游泳的，那得慢慢地说。
大约从现在算可能是两年多前，老孟又摔一下子，左手腕骨折，本来就行走不便，这真是雪上加霜。情况很糟糕，而且是越来越糟糕，老孟先生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思考了一下人生。不是他要躺三天，是不能动。他联系了一直给他治病的医生，人家告诉他两条路：一，等着～（省略一个字）；二，去游泳锻炼。
他选择了后者，这是选择了艰辛。每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克服莫大的疼痛和各种困难。老孟来到了罗带河的入海口，因为这里平时水面平缓没有浪，当然也没有人。老孟说：他穿上救生衣——对于穿救生衣，他也要半个小时呢——一点一点地翻滚，进到水里。于是若干天后，他的腿可以叉开了；再若干天后，他可以拄着拐杖走进而不是滚进水里了；又若干天后，我见到他，开门的那一刻，把我百分百地初刻拍案惊奇了。
惊奇的我，也闭着眼思考了一下人生。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夸夸老孟先生，我只有佩服了。什么叫坚强：看看老孟先生。什么叫毅力：看看老孟先生。上帝好像说过：当我给你关上了一扇窗的时候，也会给你开启一道门。
其实，我最初知道老孟的名字，是在我们小区的活动室里。那里挂着许多国画，署名是孟庆X。对了，他还会刻萝卜花，他经常拉着我坐在他的家里，他要朗诵一段“鸡汤”（励志的文章诗词等，鸡汤是我硬给概括的）给我听。然后就是不管我爱不爱听，他都会详细地讲起石头、珊瑚、硅化木、琥珀、海边捡来的类似于小贝壳的东西。虽然我听不懂，但是，他依然乐此不疲地企图教会一些哪怕能让我知道一点点入门的知识呢。于是，什么叫透光，什么是石质化，等等，他说得津津有味。我实在是愚昧无知，在他讲得最起劲儿的时候，我每每地都是表示：不懂。然后说：今天在海里你游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吧？多长时间？两个小时？岔是打开了，可是一年多了，我也没弄懂硅化木和石质化的区别。
他的家里有各式的石头、树根花草，并且摆放得整整齐齐，地上什么时候也是干干净净的。我挺奇怪，他什么时候收拾打扫的？
我们家老伴儿天天数叨我，嫌我不帮着收拾屋子，不搞卫生，哼，我哪有时间？我下海游泳，去活动唱歌，忙着呢。唉，你别说老孟，那是神人。于是，在几番争吵以后，我们家依然不能像老孟先生的家里那么干净整齐，因为我一般五分钟就可以让家里像刚刚经过了地震了似的。
老孟呢，那是我的邻居，神一般存在的人。
一般，我管他叫“老孟先生”。
2020年10月19日。
作者：四蹄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