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闱品读--塔米姆·安萨利《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
内容介绍
这不是阿富汗的历史课本,而是笔者塔米姆·安萨利以一个阿富汗人的角度,将自己的真实感受和所见所闻梳理而成的纪实文学。它不同于枯燥的历史目录,在书里的每个文字都有笔者滚烫的阿富汗血液在流动。
故事从1747年到离我们很近的各种事件,从伟大的国父艾哈迈德·沙阿的帝国到今天我们看到的阿富汗,从帝国坟场的标签到乱象背后的核心问题。笔者的犀利和客观,让我看到一个满目悲怆下的阿富汗,是如何在荒寂的土地上生出持续不断的怒火。那些一直被外界中断的历史,就在渴望统一的阿富汗人心里一直续写着。
“珍珠”帝国
一场支尔格会议把艾哈迈德推上了国王的宝座。
登基之后,他自封为“杜尔-依兰-杜兰”,意即“珍珠中的珍珠”。后来,国王声望渐长,他的那些部落同胞争相攀附,不少阿卜达利部人都自称出自“杜兰尼”一族。这个源自“珍珠”的词汇,仿佛真实自带光环。
在艾哈迈德·沙阿国父军队中并肩作战的各民族,开始形成一种民族精神,一种阿富汗意识。这就是为什么在艾哈迈德统治的时代,这片古称“亚丽安那”,后又改名“呼罗珊”的土地,开始被人叫做“阿富汗”。
如果以今天对国家这个词的理解来看待过去的阿富汗,那么从版图上没有连续成形的边界,没有统一制度、货币的阿富汗,可能很难称之为一个完整的国度。
翻开书,看到那个曾经的“艾哈迈德·沙阿·杜兰尼帝国”,我开始对这个可怕的国家有了一点好感。这个被恐怖围绕太久的地方,曾经也是人文荟萃的艺术之地。在战争没有彻底覆盖这片土地的时候,阿富汗人也有着自己的优雅生活。尽管许多的乡村陋习和城市生活格格不入,但不能否认的是过去许多年平衡制约下的阿富汗,确实有过珍珠般的光彩,闪耀过那些祈求和平统一的普通百姓。
从公元前2200年到公元100年间,阿富汗及其周边地区的人们在生产精致的金银碗和烧瓶。
喀布尔博物馆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小型博物院,收藏了大量犍陀罗时代的艺术品。2004年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室里,藏了15年的珍贵文物的大门被打开。
三次英阿战争打破了过去的乡村共和,尽管《西姆拉宣言》声称英国人来阿富汗并非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确保阿富汗的独立与完整,也不能掩盖其为了扩展霸主版图的真实意图。而这份100多年前的宣言,至今仍是踏足阿富汗的外界势力说得最多的理由。
珍珠本来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只因柔软的贝壳肉不断打磨它,才有了独一无二的光彩。阿富汗这片贫瘠的土地就像那颗小石头,后来每个握住它的人都想把它打磨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再没有一个人真正让它散发出自己的光彩。无论是信奉保守制度的铁腕阿米尔,还是崇尚西方改革制度的民主派国王,他们都没有真正缝合好珍珠里那道不起眼的细缝,或者说他们自认为可以用强有力的办法,彻底抹去那道裂缝。
这个无解的国家,不知何时才能再现原本的光彩。而后来的人在漫长的混乱中,也许早已忘记这份曾经的美丽。
冲突的世界
一直以来,臣民眼中只有家,没有国。他们只服膺于宗教和传统,听命于部落和氏族。对于这样的国家,王权又该如何行使日常权力呢?这个问题困扰阿富汗的统治者达半个世纪之久,并将阿富汗分裂成了两个文化世界。
白沙瓦,一个阿富汗人永远的痛,因为这个地方阿富汗打开了大门。原本就存在部落冲突的国家,因为野蛮的“外人”不请自来而让冲突不断升级。而这些无法解决冲突的外来人,还给阿富汗贴上了一个自怜的标签--帝国坟场。
很久以来我也一直认为这是一个难以被征服的国家,但从笔者的叙述中我知道了这不过是外界的一厢情愿。真正难以征服征服的,并非这块横亘在势力扩张要道的山地,而是从普什图人建国开始,就未曾真正解决的各部落之间的矛盾冲突。就像笔者说的,事实与传闻恰恰相反,阿富汗屡屡被外来势力征服,这足以撕掉帝国坟场的标签。
即使是后来成为巴基斯坦一部分的白沙瓦,依旧有着普什图人的期望,何况是生活在阿富汗的普什图坚守者们。他们一直期望这片由普什图人建立的国度,可以完整地归属于本民族,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按照自己的民族意志去生活。其实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只是过于偏执的排他做法,让共同生活在这里的其他民族,有了自保甚至壮大的想法。于是,若干年来不同信仰、不同民族、不同语言造成的隔阂与矛盾,加重了这个国家的悲剧,而这些悲剧又占据了阿富汗过多的比例。一个个小家让这个国家四分五裂,即使首都喀布尔已经有了质的飞跃,仍然无法改变大部分农村阿富汗的贫穷本质。
看着文字里这样伤痕累累的国家,我很赞同书里提到的一些建议,像是阿曼努拉的改革法典,直指贪腐和解放女性;像是达乌德的文化与社会改革,在没有流血事件的前提下,让躲在布卡(只能露出眼睛的长罩袍)里的女性得以相对自由地生活;像是走出国门的学子带来了马列主义,让许多单一看待国家问题的年轻人们,有了新的视角去看待不同民族间的问题;像是迟到的《波恩计划》,虽然只是好看的泡泡但也曾带给阿富汗人短暂的希望。
我想,在这些改变过生活现状的年月里,不是没有放下心中的成见去拥抱美好生活的人,那些支持往前走的普什图人甚至付出了生命,只希望这个艰难的国家可以得以修复。但资源的争夺战何曾给过他们喘息的机会,19世纪海上列强的版图扩张,20世纪的石油争夺战,让这个夹在各方势力中苟延残喘的阿富汗,彻底放弃了前进的美好愿景。
而塔利班,这个原本只是描述学生的词语,就在这样的时代被改写成恐怖的代名词。他将阿富汗最古老的保守派发扬到极致,甚至让圣战的伤亡数重新写下了新高。至此,农村阿富汗彻底颠覆了城市阿富汗,冲突这两个字也许都难以描述二者之间的残酷现状。
这就是阿富汗
如果你问我怎么看待阿富汗,以前我只能通过新闻里惨烈的战争,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一个战乱的地方”,而现在我却无法用简单的一两句话来表述看法。想起书里一个有名的人士评论阿富汗是世界上最野蛮、最原始的民族,他甚至断言:“阿富汗人就像狼蛛,他们会吃掉幼崽。”这样的看法我也有过,而且至今仍在影响我对阿富汗的判断。
但合上书本时,想起从第一次英阿战争到最近的美军撤离,这漫长的历史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阿富汗真的只是战争的代名词吗?它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对阿富汗来说,地理位置是最重要的问题。阿富汗是一个中间地带,是列强之间为争夺比阿富汗更大的赌注而苦苦挣扎的地方。在古代,突厥、波斯与印度文明在此交汇,他们都对阿富汗有所影响。人民在此不断融合,但这片土地从来不是波斯的边疆,也未变成印度北部的一部分。古往今来,介入阿富汗的大国势力不断变化,争夺从未停止,但阿富汗却从未消失。阿富汗非但没有被融合,反而不断从入侵者那里吸收各种因素,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有别于邻国和入侵者的实体。
我不曾完整地了解过这片陌生的国土,单从书里这200多年的记述里,我只能了解它支撑自己的熊熊怒火由何而来。没有人可以指责最初的决策者为何要依附强国,以此来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故土。只是在这场始终围绕着资源与版图的争夺战里,我看到了太多来来去去的身影。
打着“保护”的旗帜,英国、苏俄、美国纷纷踏进这个被战火摧毁的阿富汗。虽然普什图人、塔吉克人、哈扎拉人、乌兹别克人、土库曼人异口同声地向外来者说着:“我们要独立”,但是仍无法让外来者真正看清楚阿富汗的问题所在。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一直藏在对外战争的规则里。
阿富汗的问题只能由阿富汗人来解决,任何外来势力只能像往油锅里注水,不断激起本就沸腾的滚水奋力一搏。这一点,在阿富汗一边发展一边破坏的长久规则里被呈现得格外清晰。
尽管我这个悲观主义者仍旧不看好阿富汗的发展,但是在笔者的文字里,我还是被他的乐观感动了。说不定就像阿富汗新近发现的建于7世纪的佛教寺,阿富汗还有未被世人发现的新的可能。而这段被战火中断的历史,也许会在大火燃尽后新生出另一段关于阿富汗的历史。
我想,那些走出难民营的孩子,那些重新哼唱古老歌曲的商贩,那些一直在努力保护文物的文化学者,那些抵制战争的普什图人,那些追风筝的人,那些憧憬着美好愿景的普通人,那些......,都是真正在粘合珍珠裂缝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柔软的善良,在细细打磨着这颗原本光彩的珍珠。
而这些,就是透过文字让我看到的--阿富汗。
这就是阿富汗。在这里,21世纪与12世纪紧密相连,不过,其文化与历史的漩涡冲击终将汇成一条新的巨流。我无法想象它最终的形态,只是突然觉得,阿富汗就像一个实验室。数个世纪以来,无数势力席卷过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充满了矛盾--我们的星球又何尝不是如此。
用原创诠释生活,
在品读中遇见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