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徘徊在城市边缘(36)----放鸽子
放鸽子是信息部里的行话,意即本来没有什么货可拉,可是偏大胆收取司机数量巨大的货物差价后,转手卖给下家,一环扣一环,等到司机知道上当后,已经飞得很远了。
据说这也是职业骗子的一门学问,他们有着三不放原则,一不放东北三省的车辆,二不放三辆车以上的车队,三不放驾驶证和行驶证不在同一地,且相差甚远的车辆。
后来我也曾仔细地分析过他们视之为行为准则的“三不放”,东北人性情豪爽率真,一旦较劲,麻烦随之而来,而如果是三辆车以上的车队,则损失惨重,也会循迹而至,第三个原则就比较容易理解,驾驶证和行驶证不在同一地的车辆,难保不是本地人。谁都知道,本地人如果要和你扛上,总是凶多吉少。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据我所知,专放空车者,很少有能与“龙”相提并论者。
我摇摇头,说美女你就放过我吧。你看到现在我连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电脑又坏了,信息也看不到,谁还在我这里等着拉货啊,即使我想给你送个鸽子,可总得要窝里有才行啊。
我转身要走,女孩笑逐颜开,那你同意了,我还怕你不赞成呢。
说着抢先一步进了房间。从李珉瑜手里拿过一张纸,招手领着房间里的一个男人走了出去。
我坐下来,打开电脑,把刚买的光盘塞了进去。
五百。福建人,去定西拉淀粉。李珉瑜一边说,一边把新展展的五张老人头拍在桌上。
其实我们也偶尔发几车定西的淀粉,有时候大不了下去装车的时候变成洋芋而已。
有些司机对洋芋很敏感,一是因为装洋芋大多都是在比较偏远的乡下,二是洋芋超出吨位的数字只能算是白拉,签单二十吨,实际过磅秤超出五六吨都不算多。
可一个九米六的单车,甩手就给我五百信息费,那不知道四通又能宰人多少。
NND。
如果现在再跑去跟人说根本没有货,那四通黑白两道通吃的娘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一会儿,福建司机兴高采烈地返回来,同我们一一握手,说下回来配货哪里也不去,就在我这边。
我问,收了多少信息费。
一分没收,全是差价,二十吨货,每吨两百。他伸出四个手指,四千。反正到那边一卸货马上返回来。
五张崭新的老人头装在裤兜里,棱棱角角竟然百般不爽。
下午青春痘女孩闪进办公室时,刚拉过丝的长发披在身后,又把中间的一绺单独地用一个发夹别起来,层次分明,多了几份妩媚。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她一坐在地下的凳子上,转过头对我。怎么样?今天咱们玩大的吧。
看我不说话。
没事的,四通经常这么做,福建人,单车,只要一出定西,定西再接个单子发往天水,明天早上,他就过宝鸡、三门峡。
早知道你要放鸽子,起码应该收一千元以上。
她只管絮絮叨叨,看我不说话,扭头看了看李珉瑜。
李珉瑜也不发一言,把头扭向别处。
她感觉气氛不对劲,站起身来就走。
如果想玩了,过来找我啊。
可事实上,容不得那辆车走到定西,再到天水、宝鸡,沿着西宝公路一直驶入河南地界。
这都是他们单方面打好的如意算盘。
半夜,电话铃骤然响起。
李扬,赶紧起床去保安室,今天出去的闽·G*****回来了。
我还要说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翻起身,胡乱地把衣服套在身上,一转身,穿过黑夜的停车场,又想,保安室里人多嘴杂,也不是个好去处。
后门已经关掉了,斑驳的蓝色钢管顶上有着菱形的铁制箭头。我手脚并用攀上,跳下去的同时,引得后门的狗一阵狂吠。
想起不久前的夜里,顺子竟然徒手一撑,就跃过了这两米多的铁门。后来我们曾多次来到这个铁门前,多少双眼睛期待能再看到顺子腾身一跃的精彩,可多次都无功而返,有一次,顺子滑下来的同时,手掌被菱形箭头擦破了,可终究再没能完成那腾身一跃。
那晚,后面有三个小混混手里拿着钢管从停车场的前门风一般追过来,听到顺子的喊叫,我们把头刚从保安室伸出来时,就看到了他比刘翔更精彩的一跃。
我说,狗急跳墙。
可现在的我比狗还急,但终究没能跃过这个铁门。
从后门出去,就是菜市场,做生意的人早都回家了,黑漆漆的夜里,有人推着垃圾车,铁铣触及路面的声音在深夜里异常刺耳。
穿过脏乱的市场,拐过商业学校的体育场,钻进黑洞洞的小巷。
小巷的尽头,顺子在那里有一间小屋,我去过一次。
他们大多时候不住在那里,身上有钱的时候,吴家堡的洗浴中心和快捷宾馆便是他们的窝,一旦他们窝在这个小房间里,不是哪里有了案子,就是近期捉襟见肘,身无分文。
我沿着黑暗的过道摸索着进入他们的小房间里时,不大的床上横着五个年轻的小伙,一个个吞云吐雾。
除了顺子和阿强,另外三个小伙我从未见过。见我进来,顺子站起身来,看了看表,说你这个时间才过来,去哪里了?
我朝他眨眨眼,小声说有麻烦了。想来你这里借宿,看来,来得不凑巧,这么多人?
阿强朝我摆摆手,说其实他们马上就走的,今晚他们不回来,有什么麻烦事明天早上来再说。
最后他们几个站起身把烟头朝地下一扔,狠狠地踩灭了,拿着衣服出了门。
顺子走出门去,又转身进来,小声说犯了什么事,后面没有尾巴吧?
我说放了鸽子,但我不是故意的,基本是属于被挟持,可现在有麻烦了。
那没事,你放心睡你的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待我关上门睡觉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怎么衣服拿起来不是松垮的掉着,而是像包了根棍子样的直着的呢?
当然事后才知道,他们不是去赏月,而是去打架,衣服里包着的,不是长长的砍刀就是粗粗的铁棍。
事后阿强曾不止一次地给我说起过,他们走在三森美居的大院里时,钢筋在大理石地面上划出的火星。
说你没看到,那才是真实的古惑仔。
可是后来,阿强却在不到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转过吴家堡附近的马路拐角边时,被一记闷棍放翻了。
额头上缝了八针,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出来时,戴了一幅大大的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