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雜譚：風靡上海灘的一對石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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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各區域但凡有庵堂廟院之處，無不香火旺盛，從大馬路的司徒保安廟一路向西至靜安寺路跑馬廳畔梅白格路（新昌路）口，馬勒馬棚前豎立著一對石翁仲（上圖），成為眾多善男信女的“石神廟”，來此的人不分晝夜，不顧警察的干預，在此熱鬧的交通要道旁敬跪膜拜。
這對石翁仲原是馬棚的主人馬勒用來作為裝飾品的，因為以前喜歡養馬的洋人均有一種誤解，他們在遊歷中國歷代帝王公卿的古墓時，見到墓前都有這樣的一對石頭人，石翁仲一旁總是還有石馬，以致他們認為翁仲是中國古代專司飼馬的。所以在馬棚或與馬有關的建築總愛設置這般裝飾品。大家熟悉的馬勒別墅門前，原來也有一對石翁仲，馬勒是位善愛賽馬的人，花園裡還有馬的墓和銅像。
另外，石翁仲是由有其典故的：遠在戰國的秦始皇時代，有位名將阮翁仲，勇健強悍。秦始皇使之鎮守臨洮，匈奴為之懾服，迨翁仲死後，秦始皇鑄其銅像置於咸陽宮司馬門外，流傳後世，指銅像石像均稱之為翁仲。
關於翁仲這一名字，在舊說部“乾隆下江南”上有一則笑話：說是乾隆偕一翰林學士微服出遊某地，指古墓前一對翁仲而問，這位翰林學士竟把翁仲兩字顛倒答稱為“仲翁”，乾隆知道其不懂，心中不悅，就貶他到揚州去當判通之官職，並題詩一首：翁仲緣叫仲翁，十年窗下少夫功，枉在當朝為林翰，罰爾揚州作通判。乾隆把每句的最後兩字都顛倒過來，可謂極盡諷刺之能事。
洋人養馬的嗜好，正與中國人飼鳥的興趣差不多。我們仔細看跑馬廳畔的這對石翁仲上下門墻的建築，一如中國人所建之祠堂，在兩個石翁仲頭頂上的墻上，分別塑出一行精緻的文字，上面寫有：給許多太平予親愛的中國，賜快樂繁榮予上海的人民（上圖紅箭處）。看來馬勒先生還是相當通曉中國人的喜好。
然而，許多無知的人，竟為迷信所惑，紛紛將“誠則靈”，“有求必應”，“償我所願”等等字樣的木匾額（下圖紅圈處），像黃蜂羣一樣的綴滿了石翁仲頭上和兩旁的墻壁上，把那友善的題字幾乎全部掩遮住了。
跑馬廳畔的這對石翁仲，也並非是此處僅有，除了馬勒別墅外，另外在它處也有石翁仲。
然而為什麼此地的這對石翁仲卻是紅的發金呢？注：這對石翁仲原是石頭本色，後改漆黃色，嗣又改漆紅色，最後由人將其漆成金色了。其時謠說有三：其一，有人以為對面跑馬廳場地中有一座石牌坊的下面是三國時代東吳的都督周瑜之墓，這個傳說由來是，在跑馬廳之西馬霍路（黃坡北路）原名盧花蕩，於是有人誤指三國演義中的三氣周瑜的廬花蕩就在那裡。又，跑馬廳場中有一古墓，洋人無法掘去，因為稍一動工主事者就會頭痛，許多人產生聯想那對石翁仲是周瑜古墓的裝飾品，歷經數千年得了日月精華有神靈了，推而廣之就稱之為“石神”了。
注：馬霍路249號（近江陰路）原有一小弄，名“盧花塘”。
其二，人們以為先有這對石翁仲，後在建造馬棚時，翁仲顯了靈，沒法搬動它，而石頭人上端的文字，更覺得洋人也信仰這對石翁仲，替大家祝福的。便認為連洋人也信之，我們中國人豈有不敬之理。
其三，平劇中有一“石頭人招親”的戲，該戲是表演唐代末年有一個村女與鄰女同至郊外採菜，大家以竹籃拋擲為嬉，謂拋落在任何東西之上就嫁給它為妻，這村女的竹籃誤擲於墓地上的翁仲頭上，於是晚間夢見翁仲前來與伊成其美事，後來竟懷孕而產下名將李存孝（別稱十三太保）。這本戲原是名伶小楊月樓的拿手戲，劇情是荒謬絕倫的，誰知影響有如此之大，使許多人把石頭當作活人，而將自己當作毫無所知的活死人。
事實上，這對石翁仲就是建造馬棚時的裝飾品，善男信女門是不會去考證的，大家傳來傳去，以誤傳誤罷了。
上海的馬路旁的神像，在這對石翁仲之前，也有轟動申城的“馬路天使”，即小東門的“撒尿老爺”了。跑馬廳畔的石頭人與其先後映輝，自有位姓陳的善男中了獎券後，更是膾炙窮人之口，其上了一塊“石神廟”的大橫匾，想發財的貧窮者趨之若鶩，終日香煙旺盛，佛號連連。待到那個姓陳的善男出資又替這兩位翁仲全身塗金的時候，竟然在石翁仲前圍起木排來。這裡題外話，當時商店沿街的櫥窗等如要裝飾一下，須先向工務局提出申請，獲得准許說明書方可進行，否則，以妨害交通規定而受處置。
抗戰結束後，在市政府第106次市政會議上，各局局長一致同意拆除該石翁仲。於是先由警察局派警察把石像前的匾額，燭臺拆掉，石頭人當然沒有反應，但善男信女們就蠢蠢欲動了。如此一來，工務局計劃大動干戈，拆掉拉倒。輾轉了解後，得悉該處土地已轉讓與美國米高梅影片公司。該跑馬廳馬棚佔地三畝，每畝的代價約15萬美金，米高梅公司購入後計劃在此興建自己的大戲院，建築圖樣也已打好，座位一千柒佰餘只。最終米高梅公司因建造費用昂貴等原因而放棄（在此不詳述了）。
在拆除石翁仲後的存放問題上又興起紛爭，有人主張將石翁仲遷至威海衛路284號桐柏宮道院，也有建議遷至成都北路865號太平寺內，即可不妨礙觀瞻，又便於善男信女之焚香禱拜。
然而，桐柏院和太平寺的主持在聞知後著力爭取此石財神，警察局便明文規定，石翁仲遷移後不得以營利為目的。最終決定將石翁仲拆除後移至宋公園（閘北公園）內安置，與宋教仁墓為伴。
在征得米高梅公司同意後，石翁仲的“行刑”之日，早上八點敲過，保安警察在石頭人前圍起禁止通行，工務局營造處科長帶領工人，架起了吊裝機械，開始行動，終將這對紅的發金的石翁仲拆除。
風靡上海灘的這對石頭人轟然倒下 ....
海上雜譚，下篇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