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莉:核桃圆圆板粟甜

文/周晓莉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秦岭山脉深处一个古朴的小镇上,生活着一辈辈世代农耕的人们。
那时土地刚刚承包到户,农人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大搞大修农田。只要人勤,多劳多得,小日子就会像芝麻开花一样一一节节高。
周家大院的周老三人称周老汉,周老汉并不老,个头也不高。年轻人见面喊老汉叔,同辈称他老周哥。周老汉没进过学堂门,但人能吃得苦,那时在集体劳动中就是个积极分子,干活舍得出体力,劳动非常突出。土地承包到户后,为了日子不落人后更是两头不见天地辛勤奔波。
那一年他五十八岁,有空就去自家阳坡荒山上拨草、拾石头、砍荊棘刺蔓。他心里盘算着,坡下面是自家的自留地,要是把那片将近一亩的荒坡也开垦成田地,那一年就会增收不少粮食。
说干就干,地里的庄稼收完后,他便开始整修山地。为了那片向阳地能有个好收成,他就将那些零零散散的半大子树一棵棵砍除,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树根挖出、拔掉。常常弄得是腿上,手上到处伤。
有一回,眼看那个顽固的树根已松动,就是弄不出来。周老汉抱着那个盆大的树根使劲一拽,结果连人带根都滚下了坡,跌倒在坡底的小河边,弄得鼻青脸肿,浑身疼痛了七八天。
末了,那一大堆树根又潮湿又占地方,愣是没处放。周老汉灵机一动,挡茅厕的包谷杆眼看不中用了,干脆用那疙瘩儿挡着,再用麦秆或包谷壳堵塞住缝隙,既结实牢固,又腾了地方。让那些疙瘩柴慢慢风干,啥时干了好烧火。
不到两天功夫,周老汉的“疙瘩茅房”就修好了,既稳固又透气。
周老汉辛辛苦苦忙里偷闲地劳作了一年多,到第二年的冬季终于将那一片荒地捯饬平整,心里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却有点懊悔错过了种麦的时机,要是提前几个月收拾好的话,说不定撒的麦种都出秧了。也罢,明年开春种些腰豆、黄豆或荞麦什么的,不让地闲着就好。
整个冬季周老汉都是乐呵呵地。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 第三年,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不期而遇。那一年也就是汶川大地震的八八年。洪灾过后,目之所及:田地、道路、河床一片狼藉。那时没有信息观念,除了自己家乡遭遇水灾,至于别的地方是否受难不得而知。水灾过后,上面又有了新政策:为了防止再次出现洪涝水灾,防止泥石流,开始实行退耕还林制,凡荒坡、坡地一律种树。可怜老周汉的如意算盘没打好,希望落了空。
国家政策是要执行的,周老汉思量着。但心里自是非常伤心、委屈,一口一口猛吸着旱烟。一向游手好闲的赖蛋跟他开玩笑:“耍得勤,打尿盆!想开点,气死了还不是个冤死鬼,是吧!叔!”
周老汉就骂:把你个懒怂货,好吃懒做,刚势了个怂嘴,阿哒娃多,阿哒浪去!去!去!去!”
开春时,周老汉就去村干部那领了些板栗和核桃树幼苗,横是样样竖是行行,一棵一棵将那一大片地栽完。还领了些松树秧栽在另外的荒坡地段。
也就是在那年秋季,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一位穿着体面的陌生人来村里。他东拍一张照,西摄一个影,东瞅西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周老汉那些挡茅厕的疙瘩柴上,且感叹到:如此华丽的'屏障',匠心独具啊!然后拍了几张照。
周老汉没上过学,也不明白那人嘴里嘀咕些什么,一向善良厚道的他忙拿来马扎让来人坐,看那人穿衣举止,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儿。来人随手掏出一根“大前”牌香烟笑容可掬地递给老周,最后和周老汉商量,想买他的疙瘩柴。周老汉二话没说,满口答应。
原来那人是一位工艺雕刻师,走村窜乡为来乡下找“原材料”。真是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乡下人眼里那是一堆不值钱的柴禾,但在“有眼光”的人心里,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工艺品,有别具一格的欣赏价值。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那一年,周老汉发了“大财”。
一一当年,那个周老汉就是我的父亲。
而今,父亲已离开我们几十年了。年年八月红枣满枝头时,阳坡山上那满坡的栗子树、核桃树浓密高大。阳光下,叶间挂满若现若隐香甜的板栗和圆圆的核桃,好似父亲那亲切慈祥的古铜色笑脸,向前来采摘的人们点头微笑!
其实秦岭山下何止仅是父亲栽种的这一片山林呢,那沟沟岔岔起伏连绵的群山中,随处可见父辈们"慈祥的笑容"。他们就像山林的守护神,守护着这片山林,守望着这方水土。
古人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造林植树意义深远又何止仅是乘凉呢!青山不语,绿水无言,却以她越来越秀美的风姿牵引着远方游子的思乡之心!
周晓莉,陕西西安人。《作家摇篮》杂志签约作者,陕西散文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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