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出没殃百姓——为何萨托二县出土匪？（上篇）
“萨托二县出土匪”，这句话流传很久远，流传的地域也很广。我在内蒙古东部的呼伦贝尔市等地采访，或到晋北和陕北等地采访，自报家门是托克托县人氏，人家都会心一笑：“噢，萨托二县的……”，我干脆挑明白了：“是呀，动乱年代出土匪，和平年代出人才！”对方一竖大拇指:“是！是！是！”
但我心里一直想弄明白：为什么萨托二县出土匪？当我参阅了大量的史料才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冤枉至极：只能说萨托二县曾经是土匪“出没”祸害之地，而并非“出产”土匪的地方，尤其是我们托克托县真是没出产几个土匪。在那个兵连祸结的年代，绥远（今呼和浩特市）东西广袤的地区出现了大量的土匪，给当地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当时的萨拉齐县和托克托县，是土匪出没和祸害最频繁的地方，使当地民不聊生。我反复搜集阅读各种资料，发现一些有名的大土匪如卢占魁、杨猴小、王英等，都不是萨托二县的人，他们活动的范围几乎波及大青山和黄河南北甚至横跨数省，内蒙古西部地区都被他们祸害得生灵涂炭。在这篇里我概述一下萨托二县乃至内蒙古西部遭受匪祸的历史。
从史料中看呼和浩特市附近直到清代宣统年间才出现匪患，也就是1910年左右的样子。《绥远通志稿》卷七十三引于效仁《绥远二十年来土匪记》云“前清中业，绥远承平日久，人民未受匪患。”直至宣统年间出现土匪，当时呼和浩特市西部地区活动的土匪有丰镇人高二、天津的黑侉子、萨拉齐人五明罗等，这些土匪还不敢太猖獗，一般没有枪支，即使有枪也是铜帽火枪，对外吹牛是洋枪。匪徒们往往是“昼伏夜出”，主要在偏僻的村道上劫夺，高二的匪伙主要瞄准有钱的大户，到萨县高泉营村刘银红、高太恒家拖去元宝四十枚，村里人还讥笑这是无良商人横遭报应，殊不知此后三四十年间匪患越来越泛滥，善良百姓也深受其害。高二、黑侉子、五明罗等大约是清末最早祸害土默川的匪伙，这伙匪徒后来被镇守绥远的孔庚派兵捕杀。
与高二等匪徒几乎同时期为害的匪徒有刘三林和刘四林，这兄弟俩是为窜扰萨、托二县和鄂尔多斯地区最早的土匪，他们结伙行动，为害甚剧。刘三林和刘四林是河西（黄河以南准格尔旗）人。那个时期土匪盘踞有几个著名的地方：萨县的双龙镇、五原县的隆兴昌和达拉特旗的白泥井。刘三林和刘四林人们又称他们为“三林子”“四林子”，1912年（民国元年）这两个匪徒结伙行劫，串扰土默特地区，抢夺民警枪支，绑架百姓勒索财，谓之“请财神”，这是土默特地区土匪绑票之始。据《绥远通志稿》记载萨县五区民警长王裕、护兵于海海都被这两个匪徒掳去勒赎。还有萨县当时的一位教育科长叫刘会文，在下乡办公也被掳为人质。
1914年秋天，刘三林和刘四林这两个匪徒作恶多端的土匪被准格尔旗蒙古兵悉数围歼。当时，刘三林和刘四林等匪众受雇去准格尔旗杨家湾去杀害准格尔旗新任协理那森达赖，结果反被那森达赖的蒙古巡防马队追至双龙镇北的大青山境内。“准格尔蒙古兵内有龙二秃，精射击，率蒙兵将三、四林子匪众十九人，围困于萨县九峰山，悉行击毙枭首。”顺便说一下，这龙二秃也叫聋二秃，是达拉特旗吉克斯太境内梁家圪堵人，枪法准下手狠，青年时即落草为寇，在黄河两岸非常有名，他的叔伯兄弟和子侄也先后当了土匪，在吉格斯太和白泥井一带活动，所以民间说“吉格斯太白泥井，灰人攒（cuán）下一炉罄（灶火圪劳）。”但聋二秃不在达拉特旗作恶，所以当地人并不恨他。
要说为害呼和浩特市最厉害的土匪是卢占魁，这一巨匪是丰镇隆盛庄天宝屯村人。从1915年开始，这个大土匪开始从大青山后跑到山前为害日剧，匪众达到数千人甚至万人左右。1916年领着匪众攻陷萨拉齐、托克托、东胜等三城，捣毁县衙，杀死吏民，抢劫商号，呼和浩特市西部除了几座孤城都被卢占魁占领。卢占魁匪众北掠南劫，四处骚扰，到处烧杀抢掠，6年间蹂躏10多县、杀人2000多、抢劫财物上千万元，萨托二县及其它地区百姓迭遭奇祸。后来卢匪又流窜四川、湖北、河北、云南等地继续为匪，势穷后投奔奉系军阀张作霖。得罪张作霖后，张作霖密令凶残嗜杀的阚铡刀阚朝玺杀死卢匪，1923年（民国十二年），卢占魁等110多名匪徒被阚朝玺诱杀于辽宁黑山，用机枪扫射后尸首用煤油焚化。卢占魁这个民国初年绥远地区最大的土匪头子，结束了恶贯满盈的一生。
卢占魁之后扰害土默川一带最厉害的土匪，要数苏雨生、陈得胜等几股土匪了，这几股土匪总共约两千多人扰害土默川。绰号苏老二的苏雨生是丰镇人，陈得胜是老樊营的人，这个村子如今东与土默特左旗、托克托县毗邻,南隔黄河与准格尔旗、达拉特旗相望，属今包头市土右旗明沙淖乡。他们和卢占魁为害萨托二县的时间差不多，大约在1915年左右。我的家乡是托克托县团结村（旧名什达岱），1919年托克托县保卫团的常占标在什达岱剿苏雨生带领的匪众时，不幸阵亡。几年来先后有段得胜、陈得胜、张耀、郭长胜等土匪头子入伙，黄河结冰后，这帮土匪到河南的准格尔、达拉特为害，也在土默川一带为害。1923年（民国十二年）夏天苏雨生的匪众进入托克托县县城，执拿托克托县长徐焘，打开监狱放出囚徒。官兵追击这伙土匪，这伙土匪把徐焘打伤逃入和林格尔，徐焘因伤势过重不久死亡。这几伙匪徒出没无常，为害甚大。陈得胜等土匪窜入托克托县常家营村，村民马板头等用火枪抵抗失败，被匪众杀死马家八人，抢走财产后把房屋全部烧毁。这些土匪害惨了萨托二县各乡，被称为“老一团”的绥远骑兵第一团团长玉禄率部追剿苏雨生等匪徒至今鄂尔多斯境内，玉禄肩部受伤力尽被俘，大骂匪徒，终被残害。1926年苏雨生被捕杀于北平，陈得胜后来被杀于集宁。
和苏老二同时期为害的还有赵半吊子，这个土匪是最穷凶极恶的一个家伙。赵半吊子本名赵青山，是萨县人，1923年（民国十二年）开始为匪作歹，1928年（民国十七年）晋奉军伐混战，赵半吊子、郭秃子等土匪头子被晋军收抚为旅长，成了有名的官土匪，在归绥、萨拉齐、托克托、和林格尔等地肆意为恶。盘踞在托克托县的赵半吊子肆意为恶，导致商停市、农辍耕，搜刮得民穷财尽。第二年土匪头子陈得胜、云三点和赵半吊子约率2000多名匪众从托克托县进入和林格尔县，奸淫烧杀，死者千余人。匪徒们所到之处“家家破产，人皆失业，鸡犬断种，牛马绝迹，掘地三尺，洗劫一空。”（《和林格尔志》）这个赵半吊子非常凶残，拷掠百姓非常惨毒，《绥远通志稿》载赵匪“用烧红之铁条贯入人耳，名'打电话’；又以铁锹烧红，令人裸体坐之，名'坐火车’；众匪围赌，辄令妇女裸体仰卧，以为'宝毡’，赌之胜者，妇即归其奸宿。或有贞烈抗拒者，即以沸油灌入各窍立毙。诸如此类，不可胜计焉。……历年匪股，为害之烈，卢占魁而后，当以赵匪为最。”赵半吊子后来被追剿到五原县境内击毙，老百姓将这个家伙碎尸数十段以解其恨，首级传至归绥悬示三日，观者如潮。
活跃于上世纪二三年代的杨猴小，是祸害土默川和鄂尔 多斯地区臭名昭著的大土匪。原名杨耀峰的杨猴小祖籍是河北，其父母乞讨至东胜，杨猴小出生于东胜的羊场壕，长大后北上萨拉齐加入匪帮，后来自己拉出人马在包头、土默川和河套、集宁、武川、固阳一带抢劫和残害百姓。二十三岁时，从康存良处拉出十多人，自立山头，开始在萨拉齐、包头、达拉特（后套）、固阳一带抢劫绑票，残害无辜，所过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杨猴小曾投靠了著名匪首王英，还曾被孙殿英收编，但匪性不改凶残无比，１９３４年秋（民国二十三年）杨猴小率领四五百名匪众窜入陕西横山等地抢劫，被驻守榆林的国民党军的师长井岳秀追剿，在靖边县的九里滩一带被张云衢所率的一个营所包围，杨猴小腹部中弹流血不止，终因失血过多命丧杨桥畔龙眼村，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死后，当地老百姓编歌庆贺：“正月初三天炮响，杨猴小死在龙眼上……”。
自从杨猴小等匪众被击毙消灭后，大股土匪在土默川滋扰暂告平息。《绥远通志稿》云“计自民初（民国初年）以还，二十年来，扰害绥远各匪首，就其最著者言，始之以卢占魁，中为苏雨生、赵半吊子、陈得胜诸凶，而以杨猴小终焉。而穷凶极恶惨毒行为，似以赵半吊子为尤甚。”于效仁的《绥远二十年来之土匪记》附录了著名匪首一览表，我数了一下共有246个有名有姓的土匪头子，这些家伙大部分都扰害过萨托二县。有人统计，从1924年到1932年间，仅托克托县境内大股土匪抢掠就有8次，其它三五成群的土匪抢掠就不计其数了。
日军侵占绥远后，大青山一带仍有不少土匪出没。这些土匪昼伏夜出，使不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八路军大青山游击队在各游击区开展剿匪，消灭了三拐子、红蚂蚁、干豌豆、红公鸡等数股匪徒。1945年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杂牌军收编了不少土匪，如鄂友三的骑兵十二旅、高理亭的骑兵十二旅和郭长青的绥远保安旅等，这些家伙使兵匪成为一家，老百姓骂他们是“官土匪”，痛骂鄂友三为“恶毛驴”。这个时期一些惯匪毛贼也伺机出来为害百姓，或者带枪棒，或者以红绸布裹苕菷以锅底黑涂面，夜入民宅抢劫，吊打烧烤百姓，榨取民财，手段残忍，萨托二县的人民仍然生活于水火中。直到新中国成立后1951年镇压反革命，内蒙古西部的土匪才彻底绝迹。
经历了四十年左右的匪患，使呼和浩特市周围的人民遭受了水深火热的苦难。特别是萨托二县的老百姓被难尤深，使原本富庶的水陆要冲之地变得疮痍满目，还背上了“出土匪”的名声，实在是冤哉枉也。我统计了一下，于效仁的著名匪首一览表提到的246个土匪头子中，托县籍的土匪是14名，只有祝乐沁村出的土匪周昌旺还稍有点名气，曾联合土匪头子马侉子，率领四五百人攻打过邻近的三间房村，成为九十年前托克托县历史上一件大事。
在描述萨托二县遭匪害的情形概貌时，我为这片土地上曾经遭受匪害的先辈们感到痛惜悲悯，也为我能生活在今天的太平时代感到无比幸福。真的，“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珍惜我们当下美好的生活吧，感谢这个时代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