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评 ‖ 敢遣春温上笔端
年轻的时候，笃信西哲的一句话：性格就是命运！及至壮年，又受到另一句话的影响，觉得一个人的名字跟其性格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叫黛玉的必然不会有薛蟠的鄙俗，叫鲁迅的也不可能有实秋的闲雅。初次从文友处听得“刘文清”名字的时候，我觉得这名字很有文化。文清，文章清通之蕴也。文友说不是的，是“蔚青”，这让我有些惊诧了！“蔚蓝”一词，人皆爱也！蔚蓝色的天空，蔚蓝色的大海，那是多么纯粹和美丽的意境啊！蔚而有青，更不得了，因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我觉得取这名字的人，性格、气象一定是非同凡人。结果我又错了！有一次读刘蔚青老师的文章，作者自云本名刘卫青，后来被她写成了蔚青，这让我百思不解。一个小女子（幼儿时期）何以叫卫青，而且居然姓刘！卫青是谁？熟悉历史的都知道啊！这一下子就让我联想到煌煌大汉的历史，联想到七征匈奴的大将军卫青。心异之余，不由得留意起她的文字。看看字里行间有没有卫青的气概？能否验证姓名蕴含着性格特点的推论。
在《大地菲芳》文学微刊上，刘蔚青老师一共发表了20多篇散文，以及无数精彩的文学短评。她的短评已经成为很多作者潜意识中期待的文字；而她的散文，更是深得读者的喜爱。作为喜欢她作品的读者之一，我仔细研读了刘老师的散文，并不惮陋薄，试说其散文特色如下，以期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在听了我的浅议之后，有兴趣的去读读刘蔚青老师的文章（关注大地菲芳微信公众号即可阅读，刘老师的散文集嗣后会出版），体验一下她的笔底风华，文中乾坤。同时，也印证一下我的评论是否恰当，我的散文观是否适用。
窃以为，刘蔚青老师的散文，在以下三个方面有着比较突出的表现——
自我意识的觉醒是文艺复兴运动的伟大成果之一，也是现代社会得以建立的最基础的社会文化心态。尼采说“上帝死了！”宣告了人的诞生。卢梭说“上帝塑造了我，然后打碎了模子。”强调了人的唯一性和独立性。我就是我，不是上帝及其意志（宗教）的傀儡。我就是我，不是茫茫人海中的你和他。也许我渺小卑微如一粒尘芥，但我依然是我。这个最基本的自我意识是“五四新文学”启蒙运动，和七十年代末期到八十年代文学的“解冻时代”共有的一个鲜明的特色，即强调人的独立，人的自由，人的权利。建构在自我意识和自尊意识之上的《致橡树》，最动人的句子我不是描写山盟海誓的那些句子，而是“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你有你的铜枝铁杆/像刀，像剑，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正因为诗中的“我”的自我意识、自尊意识的高昂，以及独立人格的强健，才使两棵树的爱情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而不是怜悯、攀附、算计、凑乎、或者情欲的宣泄……展示了文学作品中女性作为男女两极世界中平等、独立、自尊的一极而倍受尊重。
然而，自我意识不是自私意识，也不是唯我独尊的意识。有人分不清自我意识和自私意识，以为自己生花妙笔写下的自私的文字就是女性独立自主的自我意识。在她们的笔下，自私意识的文字触目皆是，尤其是那些出于自私意识和目的，描写自我小伤悲、小情怀、小清新的绮靡文字中，到处弥漫着自怨自艾的哀叹，自伤自悲的呻吟，摆出一副春恨秋悲为谁妍，红消香残谁人怜的姿态来，显示出作者在文化上、生活上、情调上……高人一等又惹人爱怜的面孔。仿佛读了她的文字而不去爱她怜她倾慕她的男人们，不拜倒在她“才”“情”的石榴裙下，就是不解风情的暴发户，或者是不懂怜香惜玉的男权主义者。“才女”散文的另一种毛病是浅薄的唯我独尊。这一种文字倒是不乞怜，不怨艾，有着清醒的自我意识和独立不羁的人格，但唯我独尊，目空天下，即便文中有明显的知识性错误也绝不承认，更不要说稍微低下头看看读者，看看脚下是云朵呢，还是土地……这两种表现，都体现出作者偏狭的文学情怀和短浅的文学视野。用刘勰的话说，就是尽显“轻靡”之风（见《文心雕龙》二七。）
写作，本来就是一件“自私的工作”，是自我情感和认知的倾诉，怎么区分自私和自我呢？很简单：看初心。即为什么而写。初心决定了你的写作是自私的情绪宣泄抑或才情展示，还是有着自我意识和大众情怀的的文学写作。初心决定了情怀，决定了文章的格调和视角，决定了境界的高下和自我的大小。
刘蔚青散文的特点之一是，除了在文道、文风、文骨、文采方面有着值得赞赏的文学成就之外，在她的作品中，我就是我，不是某个人的附属，也不是某个人的主子。我不比谁高，也不比谁低，率性随心，本色天然。散文中的“我”与生活中的我在精神气质和行为做派上大体一致。我看世界、看别人的视角，不是俯瞰，不是仰视，更不是蔑视和鄙视，而是充满温暖和善意、甚至带点儿侠义精神的平等而率真的凝视。在笔者看来，刘蔚青散文中的这个“我”在性格、做派、胸怀诸方面，是和其名字的寓意大体吻合的。
刘蔚青的散文之“神”是豁达的。这里的神，是指散文作品总体上体现出来的气质和神采，也可以理解为“神与物游”“窥意象而运斤”所达到的艺术境界。而豁达，既是刘蔚青散文体现出来的艺术情怀，也是她本人的情怀再现。自然人格和文学人格，人和文，在她的笔下真正完美圆融地合而为一，形成了诸如《相由心生》《足迹》《我的武术老师》《一路豪歌向天涯》等美轮美奂的散文作品，并通过这些作品彰显出作者区别于小伤悲、小情怀、小清新等弥漫着自怨自艾和自伤自悲文风的大境界和大自我，呈现出一个当代知识女性健康的公民人格，与时代同步的文学思维，和豁达的文学情怀。
对于散文的评判，每个人有不同的好恶和标准，有些标准还要受到时代特征的影响。因此，我们不可以像评判数学习题一样正否分明地来统一评价、统一认识。但是，这也不是说就没有标准。虽然标准受个人水平、阅读癖好、时代特征等因素的影响，但文艺作品评价体系的基本理论和原则，还是起着根本性作用。譬如有人说龙应台的散文是好散文，有人喜欢三毛的风格，还有人说余秋雨的散文是最好的……艺苑荟萃，百花争艳，当然是好事情。几年前，有人在散文论坛上说《浮生六记》是古今最优秀的散文，甚至高于唐宋八大家。他问我同意不同意这个看法，我的认识是沈复《浮生六记》确是好文，然囿于个体悲欢浮沉的生活体验和生命感悟，使其虽情撼人心辞采摇魄，但毕竟格局还是小了些，格调也略显颓沉。都是抒发个体悲欢浮沉的散文，我喜欢的是《金石录后序》，我认为李清照的笔下有家国情怀，天下格局。她是把个体的浮沉人生、志趣情感倾注在家国情怀里面的。这样的散文格局阔大，格调沉雄。刘蔚青的散文也具有同样的特色，虽不及李清照那样高的艺术境界，但方向和气质是一致的。我把它概括为丰厚的生活底蕴，灵动的艺术表达。
有没有生活底蕴决定了散文作品的重量。刘勰认为文有八种：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窃以为八种文体，皆有可取。而要在散文创作中达至典雅、远奥、精约、壮丽等艺术境界，“生活底蕴”四个字有着非同一般的份量。
生活底蕴不能简单等同于生活现实，它是在文章中呈现出来的对生活的认知、描述、体会、思考，是现实生活经过哲学思考后的文学表达。这种文学表达，既是灵动多姿惟妙惟肖的，又是画虎画骨画龙点睛的。要好看，还要体现本质。就像刘蔚青的散文《一路豪歌向天涯》中的“我”，《病房里》里的“他们”，《疫情之下》的“世界”，《酒》和《理发》里面的众生，《在人生的关键处相遇一头猪》那位赶考路上被猪撞翻了自行车的考生，以及《我的武术老师》里面的武术老师等等。在这些文章里，我们看到了作者灵活的文笔赋予人物丰富的心理活动和鲜明的性格，看到了多彩多姿的生活场景，体会到热气腾腾的生活氛围和喜怒哀乐的生活趣味。在享受作者“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所营造的散文艺术之美的同时，又能在这些斑斓炳蔚后面，窥视到一个真实的、有质感、有重量、有温度、有色彩的世界。这个世界，体现了作者丰厚的生活底蕴，展示了作者在散文表达艺术上以朴拙质直为骨，以灵动有趣为肉的特色。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字里行间，有着浑莽邈远的天道和人文背景。
“风格即人”是说作品是作者个性的艺术表现，这是刘勰的观点，即“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性格即文说的是一个人的性格影响着他的为人和为文。这两句话说的是一个道理：即主体对客体的决定性影响。性格峻疾的鲁迅，写出的大多是刀枪文字。而能写出《雅舍》《槐园》之类闲适文字的梁实秋，必然是一个性格大体上雅致圆滑的文人。所以刘勰说：“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文心雕龙》体性篇）
一个人性格的形成，除了受到自身心理成长和精神发育的影响之外，更多地要接受社会阅历和生活环境等外在因素的塑造。即马克思所说的“社会的人”。我们认识到一个事实：相同的社会环境里，能够成长起不同精神境界的人，不同的精神境界又化育出不同的性格特征。体现在散文创作领域，就是面对相同的社会现象和生活实践，不同的作者能写出温度、色彩、思想等风格迥异的文章。
面对纷纭的生活现实，刘蔚青的散文创作没有选择伪饰生活，没有走“才女散文”“文化散文”惯常的写作路线，创作出一个雅致、抒情、封闭、虚幻的风花雪月的世界；也没有走“鸡汤体”“煽情体”的老路，用虚假的煽情和弱智的启蒙忽悠得读者泪流满面，而是选择了面对生活诚实再现的态度。在对自我和生活进行文学再现的时候，她是站在生活坚实的土地上，用现实的、辩证的眼光观照生活，表达生活。她的心态是健康的、光明的、慈和的；她的态度是温暖的、贴心的、率性的；她的文笔是质拙的、精约的、有趣的。一句话，她以温暖积极的心态和质朴率性的文笔，给文字赋予温度和光亮。她的文章里，有着侠义的血性和温暖的关怀，有真生活和真性情。
在散文《我的武术老师》《一路豪歌向天涯》《我的一天》《我的眼袋我的爱》里面，你能看到作者对繁杂、坚硬、冗琐的生活所秉持的积极向上的乐观态度，看到她面对生活中的强梁行为和种种不如人意所做的毫不妥协的斗争。在这里，一个女知识分子身上的强韧气质，支撑起人的独立不屈和文的凛然风骨。作者毫不讳言少年时代家庭生活中面临农村豪强欺侮的状况，为了抵抗这种欺侮而学习武术并与武术老师结下一段师生缘，在老师的鼓励和支持下终于打赢了一场正义的家庭战争。在面对衰老这个女人们最害怕的魔鬼时，作者在《我的眼袋我的爱》里抒发了一种豁达、达观、诙谐有趣的生活态度。不怕豪强的欺侮，不怕衰老的降临，面对自己手下的打工妹被老板侮辱而愤然出手相救，丝毫不考虑个人的利害，这就是刘蔚青散文最“侠义”动人的地方，也是她个性鲜明的表达。这种表达，既体现了她的性格，也成就了文章的风格。
人的性格是丰富的。有豪侠的一面，就有柔情的一面。也许你认为豪侠的女子世间并不缺少，那么，豪侠而又柔肠百结慈祥悲悯呢？在《鸟殇》《好奇害死猫》《你的眼神是我的心碎》《爱情的颜色》等篇什里，作者表达出来的是其性情的另一面：对生命的慈悲和珍重，对爱情的思考，对姐妹的同情，对芸芸众生的关爱……这些温暖的感情，赋予了她的文字亲情的颜色和希望的光芒，让人们在阅读中除了感动和共情，还有思考和助力。
散文是才子的专利。才子的才情体现在文章里有三种境界：有我。无我。忘我。三种境界的恰当呈现和自然变幻，是散文作家成熟的标志之一。刘蔚青的散文在三种境界的处理上臻于炉火纯青，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她的散文《让我们看云去》《趴在墙上等红杏》。在这些文章中，作者的千钧笔力匿踪于轻描淡写之中，在看似漫不经心的冲淡之中，述说着作者关于社会人生的深刻体验和大智慧、大境界。
《文心雕龙》里说：立文之道，唯字与义。立字即散文的语言美，立义即散文的旨意高。合起来就是要求散文创作从语言到内容，从风格到气象，都应该是俊美的，峻拔的。一句话，就是散文要体现出作者的个性和文学风格。刘蔚青的散文做到了这一点，而且，远超于甚嚣网上的各路“美女作家”和“网红写手”。
以上我试着从自我意识、艺术情怀、生活底蕴、表达方式、散文风格和作者性格六个方面，简略概述了刘蔚青散文的特点。囿于水平有限，这些总结自然是挂一漏万，以偏概不了全的。我自知当前文学评论圈的现状、规则、和潜规则，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写评论、尤其是对一个优秀散文作家的作品发表评论，因为这属于权威和名流的专利——这就像动物世界里的动物们各有领地一样。但我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刘蔚青是站在生活的土地上用心地过生活，认真地观察生活、思考生活，艺术性地再现生活。并且，逐渐从有我到无我，再到忘我而见真性情，真才情，日臻达至散文的大境界，这是我对刘蔚青散文感受最深的地方，也是我最推崇的地方。而权威或者名流们是不屑于关注和评论这些特点的，他们有自己的关注点和论说腔。所以，作为一个草根阶层的文学爱好者，我还是凭着对文学的爱情和对读者的真诚，认真地写出了我对刘蔚青老师散文的看法，供大家参考、讨论、批评。
本文的写作没有经过作者同意，它是在我参加一个小型文学公益活动的讲稿上，做了大量的修改和补充而成的。因此，倘有不妥之处，亦恳请刘老师宥谅。
作者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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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蔚青老师的经典文字
1、相由心生
3、鸟 殇
4、我的武术老师
5、邻居家的狗
6、我的眼袋我的爱
10、趴在墙上等红杏
12、我的一天
13、找到一个好朋友
14、一路豪歌向天涯
15、人间 ‖ 我的盲人同学和他的五个老婆（荐）
16、人间 ‖ 病房里
22、好奇害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