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向瑶台月下逢‖文/一只椰子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世人都说,唐僧四人西天取经,造化圆满,成佛。殊不知,他们的爱而不得,七情六欲皆被那紧箍、被那佛抹杀。

净坛使者只是叹了口气,立在一旁的钉耙不满的动了动身体。他知道,老伙计又想出去伸展身体了,向外走去,走着走着,忽而记起了些往事。仿佛走了许久,碰见了许多和自己一般模样的,他们被称之为-妖,若细细计较起来,自己可不就是妖么,神佛的心思究竟有多么难以揣度,才可至于让三个妖精护送一个肉体凡胎的和尚去所谓的西天取那真经,一路上的扮演痴傻似的呆子,处处不和谐的话语,就为了有些功德傍身,赎前尘往事的罪,可他又犯了何罪,没有一点印象的自己啊,果真,是枯木,算了,自己也受够了那扮演的痴傻呆子。他只记得自己是悟能,却忘了那威风的天蓬,忘了那痴情的天蓬,忘了那痴缠世间只求她一人的天蓬。他,现在只是净坛使者。

前世

他是村子里的秀才,略有些木讷,不懂变通,说话总是“子曰,之子者也”,村子里读书人少之又少,倒也算敬他,给三分薄面。秀才没什么长处,吟诗作对倒是真本事,家中考妣皆亡,也无姊妹弟兄。生性善良的紧,却是墨守陈规,前几日,去山中拾些柴禾,眼见着纯白兔子身下绿草染了血色,踱步到附近,才发现是捕兽夹。又小心翼翼为个小兔儿包扎,见它可怜,顺手抱回家中,只当是读书有个伴。他这文绉绉的甚至给兔儿起了个名字,唤它阿樾,不管它是否懂得,总归有了名。小兔儿果真一身纯雪色的皮子,眼睛湿漉漉的,可爱的紧。就这样一人一兔处了三年,秀才出人意料的是状元。却道那秀才家只他一人,靠着隔壁敦厚的哥哥嫂嫂的接济,故心里感激十分。夜半,不知是夜里的猫或是其他什么什么野物,翻了油灯,隔壁家的屋子起了大火,秀才被烟呛醒,才发觉是哥哥嫂嫂的屋子,冲进去时赶忙唤起夫妻二人,他怀里抱了一个三岁孩子,却因几步之遥,只消得推出孩子,压死在了房梁下。状元郎就这般死在了火中,人们都说状元郎情深义重,窝在角落里的兔子,只是略微闪了神。
细细究较起来,秀才救了一家五口。却说他去了之后,魂魄在天地游荡了几日,见得了许多繁华,看到自己的阿樾杵在碑前不肯挪步,无论他如何唤它,兔儿从不多看他。大概是知道了自己不能久久徘徊于世,却见几个穿着威风,一身华气的几人唤他,自称天宫中人,秀才的情深义重让天君下了特赦,请他入宫。如此,迷迷糊糊的一缕魂魄,进了天宫,重塑肉身,赐名天蓬。

原本的状元郎饱读诗书,如今的天蓬一身三十六变,武艺远在他人之上,乃北极四圣之首。可他内心的柔软处仍有那名唤阿樾的兔儿,他也下界去寻过它,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果然啊,这天地也不愿意自己被一个兔子羁绊,此后数百年,天蓬再无笑颜。

今生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蓬,是四面威风的天蓬,却还是挂念着阿樾的天蓬,他并不知道为何要念着一只早已不知去向的兔子,只是心里恹恹的。前几日,偶然从碎嘴的侍从那里知道了月神新得了一只兔子,唤阿玥,那玉兔浑身灵气充沛,是正经修道得来的造化,据说化了人形是位连月神也不遑多让的可人儿。

他想去见那兔子,不仅仅想到了阿樾,她也许会是它呢,天蓬内心揣度着。他是统领,本就不经过寒宫,又如何见得那玉兔。又几日,他奉命巡查后本是要去拜见南海观世音,讲解天地的法。却不承想,自己的所谓毁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按照惯例,他从不用通报,直接去观音座下即可,见宫里无人,自己只得一个人打坐,却听得天君、观音、如来的争吵以及太白星君的咄咄逼人,无外乎一个权字罢了,原是凡人眼中的神仙、佛祖也会因为这凡俗的事来吵闹不休,这偌大天宫,也有权、钱、势,只不过是更隐晦,不摆在台面上争夺罢了。他听见了原本尊贵无比的天君气急败坏的怒吼甚至有斗法的声音,也听到了平日静心无欲的观音也说话讥讽,更是听到了太白能言善辩的筹划和划分权势。而他的存在,几位上位者如何不知,只是知道他缄默,今日所见并不会随意出口,这心腹之患,以后他们除了便是。

王母的万岁寿辰将至,各路神仙纷纷前来祝寿。王座上七彩祥云是仙女费了些许功夫为王母呈的吉礼,王母身上华贵的衣物是织女用了月余,采了月光下的蚕蛹吐丝构的。看见同僚们虚假或真实的笑容,天蓬卧在角落盯了许久,视线里出现了白色衣衫的人,月神抱了那只修炼得道的玉兔,果真这月神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心魄。这果酒竟也这般有后劲吗,天蓬内心忍不住吐槽了自己的酒力,不觉看着眼前人的影子开始昏惶,他甚至余光瞧见了王座上那两位灼灼的目光,似乎要盯透自己,还有观音不自觉地抚了抚手中的柳叶。天蓬细细端详着那玉兔,嘴里自顾念叨着“你不是它,它可乖巧了,湿漉漉的眼睛,可惜!可惜!你的眼里全是淡漠,如何是我的阿樾”只见那玉兔忽的变了模样,是位佳人,果真肤如雪,面若桃李,眼角下一颗痣显得娇媚。天蓬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手竟抚向了玉兔的面庞。果然,自己是被施了傀儡术,堂堂天族,也会如此卑鄙灭口。然后,众仙齐齐看向自己这里,而后如同人间戏本那样,月神嗔怒,抱着玉兔哭诉天蓬如何如何是个登徒子,月神本就娇弱,梨花带雨的如此诋毁天蓬,倒也在情理之中,他并未跪下,可还是看见那玉帝勾了勾唇,太白眼里的不屑,罢了,这里,本就不属于他这一介凡人,大概成为别人的政治牺牲品的感觉也并不怎么好啊。

他直直看向那跪在一旁的阿玥,见她面上毫无表情,便只当自己多情,野外捡的那么一小只,如何能修炼,可真是自己多想了。后来,天蓬成了众仙的禁忌,再无人提起这位往日赫赫的大将。天蓬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阿玥的眼睛,那是什么情绪凝结的,连他也分不清,他也不想陪这些人如此蹉跎、虚与委蛇。太白在那位主上的默认下,消了他凡世的记忆,甚至连在天上的记忆也变得模模糊糊,就这样被贬下凡,浑浑噩噩,错投猪胎,他看到了那些带着面具的神啊,嘴角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如何被踩在泥中,被屠戮,或者又是过着怎样的大悲生活。

樾非玥

阿樾本是一只兔儿,那日贪吃,竟得了仙草,不曾想刚啃完就进了捕兽夹,仙草本就灵力充沛,撑着它小小的身体,她觉得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撕裂,又来了个呆子,以为是要捉它,细细瞧来,竟是个俏公子,只是紧抿着唇,眉头略微一皱,觉得也甚是俊俏,为它包扎了右腿处的伤口,又抱它回家,可惜这会儿仙草力量充盈,确实自己已经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回了呆子家中。春日里,本就乏累,院子里杏花梨花开的正好,气味飘进这屋子,芳香四溢,它醒来时,那人背对着它,手执书卷,它那时生了灵智,那一眼,连它自己都不知道,一只兔子的眼中竟也有光。

此后,那俊俏的呆子,竟给了它一个名字,阿樾。它与那呆子朝夕相处,它本就开了灵智,他日日读书,它自是耳濡目染。虽然在他眼里,自己还是个蠢笨的小玩意儿,但是再等它一等,它就可以说话,可以陪他解闷,后来,这俊俏的呆子成了状元郎,他高兴的抱着自己又是絮絮叨叨,全然没有半分外人面前的沉着,它想,大概只有我见过他的这幅模样吧,可是,它没等到自己会说话的那天。许是三年前吞食的仙草太过强劲,残余的药效再次散开,又是铺天盖地的疼,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呆子不在了,它以为秀才只是出去有事罢了,溜到门口才发现隔壁那夫妇的屋子已经一片狼藉,散发着大火后的一种躁动,它的心狠狠一跳,呆子怎的不在,却听那妇人哭的不能自抑,断断续续,它听见他已死的消息,昨日还喜气的状元郎,今日为救孩子死在了火中。它虽有灵智,却看不见鬼怪,寻不得呆子的魂魄,大概是缘分尽了。它守在他墓前许多天,她会说话了,她叫阿樾。她只是低声絮叨,仿佛耳语一般。后来,一个道人见她,讲了许多道理,知道她有灵智,又可说话,又喂了她奇怪的丹药,甚至留了许多修炼的法子。一如她守着的呆子,总是絮絮叨叨,大概是心境的改变,悟透了不少的法,此后数百年,她潜心修炼,化了人形,只是右腿有一处疤痕,醒目到让她再次想起了数百年前的那人。

后来,惹了山里的老精怪,被月神救了下来,她见自己一身纯正的气,没有妖气,便收了她为座下侍奉。月神改了她的名字,“如玉一般美好的女子自该用这玥字”这句话她也记得。某天,她练习术法,见了一位男子,那男子一脸冷漠,可那脸是她惦记了多年的他,她各处打探消息,侍卫谈起他来都是崇敬,可他入天宫的日子不正是那时他去了吗了的时间吗。可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初见天蓬,再次相见即是离别。她眼见月神与太白勾结害他性命,月神气急败坏在她身上下了蛊,那天,她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她也想呆子能再碰一碰自己,再多说些琐碎的话,可是她看着一如往日冷漠的他,一直瞧着她的眼,她,无法回应。原来,这天上,果真没有和呆子在一起来的舒服。事后,月宫之中,月神哪有半分外人眼中的贤淑,祭了法宝,她的魂魄几乎被月神打散,只得逃出。

此后,天上少了一个天蓬,少了一个俏丽的阿玥。

呆子,我会说话了,你怎的不在了。

你见过天蓬吗,我在找他

他叫猪八戒,有可憎的面目、还算凑合的法术、好色、贪吃、挑拨离间,这就是他的全部。“嘿,呆子,想什么呢”八戒不知这是他第几次走神了,总有些心神不宁,那泼猴又让他去化缘,明知道这张可怖的脸常人本就无法接受,真是该死的弼马温。

“快去化缘,师父都饿着了,我去前面探探路”。

前面是一片瘴林,远远就可见冲天的妖气,只见行者盯着一棵树 。

“猴子,你认识天蓬吗,我在找他”

这一声让孙悟空有一瞬呆愣,天蓬,天蓬不就是那二师弟么,真讽刺,真有女妖自己送上门来,谁人不知八戒最是好色。

“猴子,我问你话呢”

尔后从树上跳下来一妖,面庞上有一道刺眼的疤,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紫气,行者知道她大限将至,手上倒也没有血腥,没有沾人命。

“若你不识得他,我去问问别人便是了”

“你是阿玥?”

“我才不是阿玥,我是木越”

行者忽而笑了,在天宫那些时日,听零嘴的人说,这天蓬与玉兔阿玥是天宫禁忌,本以为是胡诌,竟是真的。猪八戒拿着果子和饭回来了,见了行者对着妖说话,只觉得纳罕,猴头今日怎的不打妖精了。

八戒靠近才发现,那里站着一个女妖,只是觉得心里疼的难受,她,是谁。女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了,天蓬他可厉害了,当初天宫的女仙娥提起他都是倾慕之色,他也十分俊俏,你们怎能不认得。八戒一直杵在那里,他,不就是天蓬么。女妖念着念着,浑身的气开始肆虐,行者看着这妖是要化煞,丢了心智,最易伤人,一棒下去,又一棒,天蓬挡下了,他变成了从前的模样,“阿樾,我是……”阿樾死在了他怀里,眼睛还是湿漉漉的纯粹,他不知道阿樾有没有听到天蓬二字,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他的模样,他能认得她,她脚踝处有一处疤痕,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在天上飞,露出了那疤痕。

可是,他真的记起来了吗,凡人秀才终究是不在了。

“八戒,处理完就走吧,别去触犯他们的底线,你我都明白,所谓取经,不过是他们的噱头,我们当初究竟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如何变成如今这模样,我们自是一清二楚。没了前世记忆,模样可怖,这是他们给的罚,不会允许我们这样越界的,可是我们又犯了何种罪过,这天地不公,你我都斗过,可结果却还是这般光景。”

后来,这世界没什么变化,那八戒也没什么变化,偶尔发呆,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他,究竟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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