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兵捉赌记
人民公社年代,我们满天红大队的书记叫刘巨业,是个50多岁的复员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63军的侦察兵,当过排长,但他从来不讲打仗立功的事。不知什么原因,复员回乡后却一直单身。刘书记人很和善,办事很公正。去陕坝开三干会,十几里路,步走去步走回,回来时,拣一捆干树枝,一天的烧火柴够了。他是我一生当中见过的最廉洁奉公的基层干部。
他住在大队的一间办公房子里,一个叫李引栓的光棍老人给他做饭,兼职通讯员的工作,并和他同屋居住。前炕一卷铺盖,后炕一卷铺盖,是这两个人的全部家当。
李老汉兢兢业业,饭也做得好,但有个爱赌钱的毛病。那时候的农村赌钱,用一种古老的纸牌。赌资也不多,一场下来,不过三五块钱的输赢。而三五块钱,也大多是赊欠状态。苦于当时没有娱乐活动,尽管不能靠赌养家,但人们还是乐此不疲。
不管怎么说,赌钱是新社会打击的恶习。刘巨业是老党员,所以,禁赌工作也常抓不懈。突然有一天,有人反映说,在七队队长家每天有耍纸牌赌钱的,而且有李引栓参与。刘书记很生气,心想,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管不住,还怎么管别的人。于是他决心要捉一次赌。狠狠地教训李老汉一顿。
为了不打草惊蛇。那天晚上,刘书记来到七对王队长家,进了院子,站在窗台下听里面的动静。一旦有人出声,就进去来个人赃俱获。
数九寒天,刘书记听了半个小时,冻得手脚皆麻,听不到一点动静,只好收兵回营。老刘是个重证据的人,他做不出那种破门而入的事来。天快明时,李老汉回来,蹑手蹑脚睡下。第二天早上吃饭时,刘书记问,老李你晚上是不在七队队长家赌博?李老汉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捣个鬼就过去了。刘书记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做追究。此后连续捉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据我的父亲后来回忆,那几个人几乎每晚在那里赌。一个是户主,叫王高栓。七队的政治队长,一把手。一个是我们队的政治队长,叫马吉太,老党员;一个是李引栓,还有一个是我的父亲,老牌转业军人。这几个人是我们大队资格最老的赌人,所以他们对赌场环境的保密措施做得相当严谨。用现在的话说,那是具有反侦察能力的一伙人。窗户外面吊着一层高粱秸秆帘子,里面挂着一层毛毡,一层毯子。煤油灯下,四双手敏捷而利索地抓牌洗牌,需要交流时,都用手比划,几乎不用动嘴。所以,外面的人是很难发现的。但如遇到蛮横的人强行进去,那就是有口难辨。
父亲哑然失笑道:老刘是侦察兵,他不知道,我是警卫兵。父亲随傅作义部在北平起义后,划归解放军公安二师,给公安部长罗瑞卿当过三个月的警卫员。后因心脏病退役,转回河套工作。侦察兵遇上警卫兵,那可是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后来,刘巨业从书记位子上退下来,旗里头给他解决了编制,到旗卫生局看大门。父亲和那几个老牌友,晚年时还来我家玩牌喝酒,讲起这事,异口同声说,老刘这人心肠好,不想害人,要不我们几个人就麻烦了。轻则开大会站在主席台,低头弯腰接受贫下中农的批判,重则白给生产队劳动半个月。
刘巨业在我们那当了十几年书记,从来没有摆过架子,不做浮夸的事。我们大队的生产在全旗也不算落后,各项工作都能走在前面。
这位老人去世30余年了,想起他捉赌的故事,做篇小文,以示悼念!
(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