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智慧:五十如醇酒,六十如夕阳,七十如晚霞,八十如明月
女性的智慧
周国平对话王小慧
一个真正有魅力的女人,她的魅力不但能征服男人,而且也能征服女人。因为她身上既有性的魅力,又有人的魅力。
如果说男性的智慧偏于理性,那么,灵性就是女性的智慧,它是和肉体相融合的精神,未受污染的直觉,尚未蜕化为理性的感性。有灵性的女人天生慧质,善解人意,善悟事物的真谛。她极其单纯,在单纯中却有一种惊人的深刻。
周国平:两性在智力禀赋上有很大的差异,大致说来,女性长于感性,男性长于理性,各有短长。有的哲学家比如叔本华认为,因为理性高于感性,所以男性比女性优秀。我对感性的评价要高得多,曾经用灵性这个词来定义女性的智慧。智慧的女人真是有灵性的,直觉非常好,往往既细腻又深刻。
王小慧:而且女人的情感世界特别丰富,触角敏锐,细腻柔美,具有诗性。女性的感觉往往大为超过男性所能达到的广度和深度,她们的思维也常可能在男性停止的地方开始延伸。正因为如此,所以女性艺术家有很多创作是男性艺术家不能企及的。艺术与科学技术不同,在科学与技术领域,男人的思维比女性要有优越性,而在文学和艺术方面,我一直认为女性不比男人差。
周国平:在人类一切事业中,情感都是原动力,而理智则有时是制动器,有时是执行者。或者说,情感提供原材料,理智则做出取舍,进行加工。世上决不存在单凭理智就能够成就的事业。所以,无论哪一领域的天才,都必定是具有某种强烈情感的人。区别只在于,由于理智加工程度和方式的不同,对那作为原材料的情感,我们从最后的产品上或者容易认出,或者不容易认出罢了。
王小慧:我觉得只有感性与理性并重才能创造出好的艺术作品。比如我自己既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但也有理性的那一面。我受过建筑学专业的系统训练,又在德国这样一个非常具理性气质民族的环境里生活了很久时间,所以理性于我也不是陌生的东西。
在我的艺术创作中,往往也是先有灵感的火花或瞬间的感情冲动,即有很多直觉的东西,同时在过程中也有理性的思考。在创作的过程中,会不断地在感性与理性之间合了又分,分了又合,循环反复。我不喜欢纯粹的玩弄形式,只有形式没有思想是平庸之作。但是只有思想没有感性的色彩,没有形式的东西,在我眼里也不是一流的艺术。艺术家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历史学家和人文学者,艺术品一定要有感性的形式,而且这形式要独特,这才是艺术。
周国平:对于艺术来说,我觉得感性是更重要的。我非常讨厌那种纯粹玩观念的作品,那算什么艺术品。你拍了许多抽象作品,但是不给人这样的感觉,仍然富于感性,保持了一个女性艺术家的优点。
王小慧:东西方传统艺术的发展过程中,感性始终是最重要的,可是当代恰恰过于强调理性,强调观念,有点主题先行,首先有了观念,然后再想用什么方式和形态来表现它。我个人对这种艺术创作的方式也不以为然,因为我认为艺术之所以区别于哲学、社会学或者是人类学等等,是因为它基于感性,感性可以说是它的独特性。许多当代艺术好像在喊口号,枯燥,缺乏可看性,或者太生活化,没有提升到艺术的高度。这样一些影像作品,既然和我们每天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内容,一样的形式,那我们为什么要去一个双年展,而不是呆在家里看看新闻呢。
而且我认为这种暴力、凶杀、灾难,在我们的世界上已经非常多了,我们为什么再要到大的双年展去看这些重复的东西。我认为艺术应该和生活有距离,艺术创作不能脱离理性,也就是说,在创作过程中,我更倾向于理性和感性的互补。当然,无论有多强的理性,真正创作的瞬间,应当是感性占上风的,应当是有激情的,太冷静的艺术我不喜欢。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我自己的艺术构思最初都是感性的,然后又和理性相互作用,从感性出发然后经过理性思考,最后还是回归到感性上。从总体上看,我的创作是一个感性主导的过程,所谓创作中的灵感就是感性的。没有灵感就没有艺术。
周国平:对,从感性出发,又回归到感性,创作的动因是感性的,作品的形式也是感性的,这才是艺术上真实的受孕和分娩,作品才是活的、有生命的。那些热衷于玩观念的艺术家,在我看来恰恰暴露了在艺术上没有生育能力。我尤其希望女艺术家不要走这条路,应该发挥自己性别的优点,以丰满的感性和良好的直觉取胜,不要受概念思维的支配。
王小慧:其实,在这一点上,男女都一样,都应该把感性和理性统一起来。
周国平:当然,男女在智力特征上的区别是相对的。柏拉图讲过一个寓言,说一开始的人是一个圆球,男女同体,后来才分开成了男人和女人。他的意思是说,两性特质原本就并存于每个人身上,因此,一个人越是蕴含异性特质,在人性上就越丰富和完整。事实上,许多杰出人物是集两性的优点于一身的,但前提是要保持本性别的优点,丢掉这个前提,譬如说,直觉迟钝的女人,逻辑思维混乱的男人,就很难优秀。
王小慧:好像是伍尔芙说的:“伟大的脑子是半雌半雄的。”我欣赏那样的女人,既有深刻、智慧、思想的一面,又有细腻、优美、感性的一面。我也欣赏那样的男人,他不光有智慧,有远见,有雄才大略,同时又很浪漫,很重情感,很懂女人。
周国平:不过,还是有所侧重,女人必须有我说的那种灵性,才真正有女人的魅力。
王小慧:我欣赏能将美丽与智慧结合起来的女人。智慧的女人能使她的美丽随着岁月而增加,就像那真正好的葡萄酒,不会变质发酸,只会越来越醇香浓郁,让人迷醉并回味无穷。我认识很多不同的女人,有的女人,你会觉得她很俗气、很无聊。有的女孩子,你会觉得她可爱、天真,但是跟她时间长了就会觉得没意思。还有的女人,她可能不是很年轻了,甚至已经满头白发,但你仍会觉得她非常有魅力,你跟她一起呆上几个小时,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而且你还会难以忘怀,甚至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她所散发的那种魅力绝对不是单凭一张美丽的脸就能够达到的。
周国平:我看到你拍的人像中有赫本,她就是这样的女人,你拍出了她的非凡气质和魅力。你是一个著名的美女,在你的生活和事业中,你觉得你的美貌起的作用大吗?
王小慧:我从来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美女,有人赞誉我说是“美得恰到好处”,这也已是过奖。我没觉得这在生活和事业上特别带来益处。我觉得男人跟女人不太一样,男人会更注重外在的这种美,而我更注重女人的深层次的美,仅仅外表的美,我会觉得很浅薄,而且没有很多的意思。
周国平:可是男人终归会看重外表的美,这很难避免。当然,内在的东西也很重要,一个女人外表漂亮,内在空虚,和她相处稍久就会感到乏味。而且,我从来觉得,女人的美不是一种物理的性质,内在的东西一定会在外貌上显示出来,也就是所谓气质、风韵,这都是看得见的,使美有了光彩。不过,男人好像难以避免对外貌的在乎,甚至往往把这作为一个前提,一个不漂亮的甚或丑的女人,她再有内涵,好像也不容易激起性爱意义上的那种痴迷的爱。
王小慧:我的好朋友齐格利特是一个我说的那种智慧型的女人,有一次她和我讲到她年轻时办的一个假面舞会。当时她邀请了很多朋友,她这个舞会做得比较极端,每个人除了戴假面具以外,全身从头到脚都要用白布包起来,就像一个大袍子一样,所以互相之间是看不到对方的脸或胖瘦身材的,只能听到声音。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想要吸引对方,就只能靠语言,而这个语言是表达智慧与魅力的唯一的手段。这个舞会办在她家附近一个老皇宫的公园里。参加舞会的那晚之后,很多人又互相约会了,而这样的约会一定是他们已经被相互之间的智慧所吸引,因此才有兴趣再约会。这就避免那种相互仅仅被外表吸引而事后发现完全不合适。这个舞会上的好几对人,后来居然成了夫妻,到二、三十年以后,我发现仍有三对是当年通过她这个舞会认识而结合的夫妻。
周国平:不妨设想办一个相反的舞会,互相看得见,但都把嘴封住,这样配成的对,能长久保持的一定很有限。我听一个朋友说,在旅途上,他常常被那些漂亮的脸蛋吸引,可是对方一开口说话,他很快就大失所望。单纯外貌的美很容易激起幻想,但也很容易幻灭。
王小慧:有这样的一个比喻,说有的女人五十如醇酒,六十如夕阳,七十如晚霞,八十如明月。女人不是因美丽才可爱,而是因可爱才美丽。女人应该是有个性和品味的,这种美应该不仅是内在美也不仅是外在美。